尖叫声的主人是那半入梦乡的包宗姿。
原来,李霞倩等人故意整她,趁她打瞌睡“点头”幅度过大时,向时闪到一边去,这声恐怖尖叫,就是包宗姿的头失速坠地惊醒时所发出来的。
而见球砸到人,司小苗又急又怒地瞪了包宗姿一眼,急急地带着一脸的歉意朝那人跑去。
“对……对不起!你没怎样吧?”
听到声音,江森甩过肩上的帆布袋,慢慢地转身——
“怎么?你们把排球当美式足球踢吗?”他有张古铜色的性格脸庞,一副足以媲美模特儿的伟岸身材,一双充满活力与智慧的炯然眼睛,只不过此刻,这双眼睛写满了对这飞来横祸的恼怒。
“对不起!”她在对方回头时,又弯腰道了一次歉。对方高大的身形,衬得娇小的她更加迷你。
俗话说:“开口不打笑脸人!”虽然后脑勺仍隐隐作痛,但——
“算了!”他又何必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学生”计较,未来,他也将是这学校的一分子,何必因这区区小事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思及此,他高傲地打量了眼前这位娇小的女学生一眼,以师道的威严叮嘱了一句“下次小心一点”后,将球还给了她。
“谢谢!”司小苗伸出手想接过。
然,手还没碰到球,一个照面、四眼对上的刹那,她跟对方同时怔住——
“你——”
“你——”
两人出声之后,又极有默契地同时变换脸色,更有默契的是:两人脸上都是一副看到百年世仇般的痛恨脸色。
“原来是你(你)!”又是有默契的一句话,同样的咬牙切齿。
司小苗死命地瞪着对方,江森寒气的目光却转为嘲讽:“原来,你拿球砸人的举动,是野蛮天性使然,不是偶发事件。”接着,冷冷一笑。
这冷笑将司小苗的旧恨一下勾了上来。
“我的球没砸死你算你幸运,一个评判不公的裁判本来就该下地狱。”
要说她司小苗伟大清白的人生中惟一的污点,那当推“社教馆被扫出球场事件”。
今生,她最痛恨的就是作弊这种下三滥的行径,那个死裁判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判决不公……
虽然当时,她也不该一时失去理性,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行为,让学校蒙羞;但,她发誓,事情要是重来一遍,她还是会拿球砸他,而且,改拿铅球。
“谁评审不公?”社教馆尊严蒙羞的耻辱,再次兜上江森心头。“技不如人输不起想找人背黑锅吗?‘小矮人’,要栽赃前先好好检讨反省自己。”
那一天,是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最丢脸的日子。
那天,担任裁判的学长临时有事,千拜托万拜托他前去支援,拗不过人情之下,却让他遇上这种倒霉事。
闻言,司小苗的目光陡地发红,射出几道杀人般的红光。
他那番话,一连刺中她心头最要命的两大忌讳——
第一,是身高,举凡“小”、“矮”、“短”这类字眼,均是她的致命之痛。
第二,是“技不如人”这四个字,没有人可以批评她球队的实力。
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犯了她其中一个忌讳的下场,而这个可恶的男人竟敢一下连犯两个……
“怎么?想打架?”江森眼中闪着“就凭你”这样讥讽的神情。
这终于引爆司小苗的怒火。
“啊——”她狂叫一声后,像名相扑选手般狠朝对方冲去。而占着对方一时不察的便宜,她以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摔了出去。
被一个小矮人丢出去的耻辱,淹没了身上的疼痛。江森迅速起身,像风一样轻易地揪起了司小苗的衣领。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矮人……”他愤怒地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从小到大都是光环加身的自己,何时受过这样的耻辱,这个小矮人居然众目睽睽之下,一连羞辱他两次……
可恶!
他直直地提起她,也把她像破布般摔了出去。
排球场上的女排队员,就算还有人瞌睡虫没醒,此刻也被两人这全武行的阵仗吓醒了。
见亲爱的小苗老师受难,顾不得对方是个令人垂涎的大帅哥,纷纷发挥正义感奔了上去。尤其汪欣欣,仗着奶大——不,仗着肌肉大的优势打头阵。
纵使被摔得金星直冒,司小苗的骨气显然还没阵亡,洞悉学生助阵的企图后,立刻喝了一句——
“你们统统给我退回去,这是我和这家伙间的私人恩怨!”
这空前绝后的大吼,吓得汪欣欣跑动中的脚突地停住。
后方来车不察,全家鼻涕般一个个黏在汪欣欣像山般庞大的身躯上。
所有人站在距离五公尺外,不敢动。
李霞倩偷偷用手肘撞撞包宗姿,示意她脱队求援。
此时的司小苗胸中所有战斗的火花,“轰”的一声被挑起,她卷起衣袖,挟带着打共匪的气势一步一步趋上前——
“你以为块头大就可以欺负女人吗?”她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
“你以为块头小就可以偷袭男人吗?”江森也不甘示弱地指着她的鼻子。
两道狮吼后,是两道欲将对方置于死地的目光。
目光没有化为行动的原因,是因为来不及,突然出现的同事薛老师与李延芳,匆匆把两人架开。
行动受制,舌战未歇……
“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混蛋……”
“你这个公民道德不及格的小矮人……”
第二章
连拖带拉,一直把司小苗拖到“安全”地带,李延芳才松开了手。
“小苗,你怎么会幼稚到在学生面前打架?你头壳坏掉了是不是?”她气急败坏地指着她。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那个害我被王老先生记两支小过的混蛋。”司小苗气得脸都白了。
然,这天大的理由,听在李延芳耳里,显然“不怎么样”。
只见她不以为然地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跟人家打架。你别忘了,你的职业是任重道远的老师,在学生面前与人大打出手,这像话吗?”
司小苗虽火大,也还未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李延芳这番话,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是他先意我的,谁叫他出口伤人?骂我‘小矮人’也就算了,还批评我的球队,他以为他是谁啊!”
又是球队!李延芳翻了翻白眼。
“小苗,我拜托你好不好?除了排球,你的脑袋可不可以装一点正常的事?”再这样下去,她这个当事人没疯,她这个旁观者肯定先挂掉。
“我没有不正常!”司小苗挺起胸膛。“我有我的理想,坚持理想往前冲,有什么不对?”
李延芳哑然。
没错,坚持理想往前冲——有谁能说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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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被拉开的江森脾气也很大。
但,看清楚拉开他的人,是影响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恩师薛老师后,脸色迅速和缓下来。
“阿森,什么事严重到要以‘打架’这种方式来解决?这么多年了,火爆脾气还没改吗?”看着爱徒,薛老师脸色十分凝重。
江森默默地接受教诲,不敢回嘴。虽然,他目前的成就早就凌驾老师,但老师的知遇之恩,他永铭于心。
想当初,要不是薛老师的担保,叛逆非常的自己,人生早已毁了,绝不会是如今这番局面。
“你跟司老师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到校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
司老师?
江森愕地抬起头,“那个小矮人是……老师?”
讶异的表情在几分钟后恢复正常,最后,变成了一种揶揄。
原来是老师,难怪敢那么嚣张……
他脸上那不以为然的揶揄,让薛老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阿森,既然已决定到这儿帮我,我希望你的臭脾气能收敛一点,别把什么‘国家级教练’的架子端过来,做人处事,第一要件就是谦逊,我不希望你的大好前途毁在你的臭脾气上。”
“我知道,我会时时提醒自己。”虽对那小矮人不以为然,表情却一脸诚恳。
薛老师的神色总算稍微好看一点。“阿森,告诉我你跟司老师打架的理由。”
“没什么!只是有些误会。”他不想扩大事端,只好避重就轻。他虽然脾气坏,却公私分明。
看着他那张依然桀骛不驯的脸,薛老师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又臭又硬,真拿你没办法。”
见老师面目依然凝重,江森故意做了个逗趣的表情,“老师,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这条如假包换的牛牵到北京,当然还是牛。”
这番话把薛老师逗笑出来。
他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我带你拜会一下校长,顺便绕绕校园,我希望你能在最短时间内熟悉环境,替我完成退休前最后一个心愿。”
“Yes Sir!”他给了老师一个隆重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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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貌性地拜会了校长以及学校高层主管后,江森算是正式成为宣化中学的一员。
虽然,聘书上载明了他正式上班的日期是八月一日,但由于薛老师退休在即,而世青又将开打,于是,他立即投入了男排的训练工作。
会到这儿来,完全是冲着薛老师的面子。
自他完成美国的学业回到国内,捧着大把银子等他点头任职的学校团体不知有多少。
甚至,当他决定来到宣化中学,包括体委会在内的大小团体,仍对他紧迫盯人,人情压力逼得他不得不暂时消失。
现在,尘埃落定,他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其实,对于自己创下的“傲人纪录”,他从来不认为有多了不起。
他只是比别人多一点敏感度而已,真正创纪录的人是球员,他只是懂得将球员的潜能激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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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向有晨运的习惯,到校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来到校园运动健身。
这常年不断的习惯,让他的体能状况保持得相当好,一八五公分高的身材找不到半点的赘肉,完美的比例、衬上古铜色的结实肌肉,表现出一身的活力。
就是这样一副迷死人的伟岸身材,让他二十八年来都是女人目光追逐的焦点。
小跑步地来到了跑道的起点。几个伸展姿势后,他开始沿着跑道慢跑。
清晨的清新空气令人心旷神怡,让他心情大好。他边跑边深呼吸,吐纳之间,从容不迫。
突然,一声刺耳的“小心”越过风速传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偏过脸,这一偏,却正好吻上一颗高速飞来的球。
呻吟来不及发出,便听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传进耳里——
“对不……”
然而,这声抱歉只完成了三分之二,一见到江森的司小苗,张大的口停在半空中。
她不敢相信,这个超级大煞星居然又出现在自己眼前,美好的早晨顿时乌云密布,黯然无光。
又是她!
江森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清新的空气突然飘来阵阵屎味……
“怎么?这次又改将排球当躲避球玩?”隐忍着怒火,他用力将球丢向她。
司小苗只对他展示两个鼻孔,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气不过的江森拦下她:“你难道不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怎么写吗?像你这种不懂礼貌的人,有什么资格当老师?”
虽然薛老师的警告犹在耳畔,但这女人显然有轻易挑起他怒火的本事。
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被激怒的司小苗,眯着眼、“平静”地从齿缝中回了一句——
“请问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一个自私、偏心、不公正的人,没有批评别人的资格。”
“我警告你,别再提起那件事……”江森用手指恐吓她,用身高威胁她。
可惜,这些对天不怕地不怕的司小苗,完全没用。
她打掉了他的手指,挺高了下巴,反指着他道:“我也警告你,少来意我,否则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不过,她的手指也威风不到两秒,便被劈掉。
“就凭你……这个小矮人!”
“小矮人”这三个字又重重碍到司小苗的耳朵。她的双眼又开始发红、布满杀气。
“又想打架吗?来呀!”他挑衅地瞅着她。
看她狰狞的嘴脸,确实是不顾一切地想扑上去,要不是一个一同打球的欧吉桑叫了她,一场腥风血雨肯定免不了。
“司老师,怎么捡个球捡那么久?”
注意到现场的肃杀气氛,欧吉桑好奇地瞄瞄她,又瞄瞄他,最后,自以为得到答案暧昧地撞了撞她的手——
“司老师,跟男朋友吵架啦?年轻人斗斗嘴难免嘛!”
男朋友?!
女朋友?!
“我呸!”
江、司两人同时送出一个恶心呕吐的表情给对方后,同时掉头离开,默契好得不得了。
欧吉桑被这整齐划一的“呸声”,吓了好大一跳。他拍拍胸口,满脸的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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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课正式展开。
一大早,李延芳便到了学校。
原本,一大早到校的目的,是想整理一下辅导课要上的教材,谁知,才步出车棚,不远处的花架旁弓身坐着的人影,就把她的注意力全引了过去。
谁这么一大早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坐在这儿赏花?
带着一半好奇与一半狐疑,她上前弄清楚。
然,看清楚那“赏花人”的背影,她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当是谁呢!原来是本校才子——“太极”张三封是也!
原本,她想直接跳到他面前,恶作剧吓他一跳,却在来到他的背后时,改变了主意。
瞧他这么目不转睛的,到底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见他连自己来到他的身旁都浑然未觉,一股好奇令她也随着他的视线眺向远方。
这一看,哈!她陡地明白一切!
这三八“太极”,她立刻贼贼一笑,用力拍了对方的肩膀——
“喂!光用看的,人并不会跑到你的口袋里。”
已成定位状态的张三封,被她这么一拍,三魂七魄立即被吓出窍。
他惊魂未定地回过头,一见李延芳,立刻气急败坏地抗议道:“李老师,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冤枉啊?我可没故意吓你喔!”李延芳故作委屈状。“我已经在你旁边站了好久,是你自己魂魄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儿,她猛地住了口,突然改以一种暖昧的语气问道:“喂!太极,你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
“我……哪……哪有看什么啊!”一道明显的心虚闪过太极的眼角,但他却企图掩饰道:“有人在操场跳士风舞,我只不过看得有些人神罢了!”
由于与伟大的武当张真人同名,一开始,同事们喊他“太极”,只是玩笑成分居多,久而久之,却也喊成习惯,他本人倒是与有荣焉。
他的掩饰一定相当拙劣,因为,李延芳用力劈了他一掌,“你骗鬼啊!那些阿公阿妈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