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让你难过,我宁愿那些诅咒加在我身上。」他轻抚她的眉问,不让她再颦眉。
「你混蛋!」她哽咽说道,心正一寸寸地软化。
「别哭哪……」慕子瑄握住她颤抖的肩,将她拥入怀中相依偎著。
这样的温柔让秋芸芸心一紧,也让她想起一些回忆。
「你在外头都穿男装?」她陡地捉往他的衣领,眯起眼瞪视著他。
「行走江湖男装方便些。」他坦然看著她,不想再有任何的欺骗。
「是啊!必要时再披上一件黑斗蓬,可以连慕大娘都骗得团团转。」秋芸芸的眼瞳冒出火光来,捏紧拳头,就怕自己一拳打昏他。
「娃娃的身世当时是不能提的话题,我什麽都不说都是为了保护你。」慕子瑄尝试著解释。
「保护我?!一句保护我就可以让我不像个傻瓜吗?」她清灵的眼冒出水珠,不往抖动的双肩带动全身的抖栗。她弯下身,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胸腹间的羞愧感翻腾成一种让她作呕的感觉。她心寒地吐出一声:
「我还跟你说了那些话!,说我对黑衣人如何倾心、如何思念!你怎能这样对我!怎能这样对我……」语至最後,已全是心碎的啜泣。
「对不起。」慕子瑄单膝跪在她面前,寻求著她的谅解。
秋芸芸一个巴掌甩向他的脸颊。
「这是你欠我的!」她昂起下巴,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的後悔。
慕子瑄沉默地望著她,而她看著他脸上的五指红痕,泪水就这麽成串成串地滑落。
「芸芸……」慕子瑄紧紧抱住她的身子,而她哭到没有力气反抗。
他已经无法冷静地看待这一切,她的泪让他心痛如绞。
「你为什麽要吻我?你不知道那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多重大的事吗?或者你知道,你只是要给我一些警惕--你真好心哪!」她想挤出一个不经心的微笑,然则颤抖的嘴角却怎麽样都显得可怜兮兮的。
「那些全都是藉口。」他挑起她冰冷的下颚,认真的眼眸锁住她。
「全是藉口?那有什麽是真的……我傻傻地跟在你身後是真的、我笨笨地让你牵著鼻子走是真的、我记挂一个不存在的人物是真的、我把心放在你面前任你践踏是真的……」她抗拒著他的靠近,几度泣不成声。
「这个是真的。」
慕子瑄猝地拥她入怀,重重地吻住她喃喃自语的唇。
「不要--我不要再让你玩弄--」她的拳头飞落上他的双肩,却阻止不了他微温的双唇淹没她的低吟。
「相信我……相信我……」他心疼的吻落在她唇间、落在他的低喃间、落在两人的耳鬓厮磨间。
吻于是逐渐加深,男子的气息入侵女子柔软的唇齿。每一回的唇齿缠绵都是一次让人喘息的爱怜之情,每一次的肌肤相触都会引发更热烈的呻吟。所有说不出口的情意全都在这样亲密的吮吻中倾吐。
「我不想相信一个登徒子。」气息稍定,她捂著自己发热的唇瓣,如此说道。
「我只要你相信一个情不自禁的男人。」
慕子瑄忍不住以指尖轻揉她红艳欲滴的唇芯,低头轻吻了她的鼻尖,温柔得像是将她视若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秋芸芸咬著舌尖,小声地娇笑著。顺著他的手势,偎入他怀里,刚才经历过的争执与不愉快都像是幻梦泡影。
「你的衣服都湿了,冷吗?」他的下颚抵住她的头顶,亲密地拥著她。
湖边浓荫密,并无酷暑的热度,反而显得沁凉。
「不冷。」被他这麽抱在怀里,她只顾得别让心跳出胸口。
脸颊在他胸膛磨蹭著,她抬起桃子般娇嫩的脸,指尖滑过他的鼻子、他的唇,小手偶尔还不置信地拍拍他的胸口--
「你是个男人啊--」
「现在还怀疑吗?」他在她唇上偷了一吻,爱怜地看著她飞粉了两颊。
「还好你是个男的,否则我真的要猜忌这个心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跎起脚尖与他的额头相贴,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有著纯然的喜悦。
「别这样看我。」他的唇烙在她眼睑上--同样单纯的眼让他想起子璨。
另一个对她有情的男子啊。
「为什麽不让我看你?你又有事瞒我吗?」她捉下他的手,执意不让两人之间再有任何的隐藏。
他的目光往地上一溜,旋即低笑出声:「你的迷糊却让你发现了真相。」她白滑的足踝没有穿著任何鞋履。
「我跑回来不是因为忘了带鞋,我是因为有事要通知你,可是我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她的长睫毛闪了几下,眼中尽是疑惑。
「像个小娃儿一样。」他笑她。
「小娃儿!」秋芸芸闻言,拉著他的手就向前狂奔--
「官府里的衙役到村子里找人!」她边喘边大叫。
「为什麽不早说!」慕子瑄脸色一变,快速向前两步後,用手掌制住她的双肩。
「回去穿鞋,别又弄伤了自己。」
秋芸芸还来不及说出任何话,他高大的背影就一迳地把她抛到脑後。
那些亲吻只是他平定她怒气的方式?并不代表任何意义?为何他一听到孩子的事,就可以把他们之间的亲密忘得一乾二净?
秋芸芸噘起下唇,气愤不过之下,捡起小石头往他背後丢去。
「别闹孩子脾气了,人命关天!」慕子瑄皱了眉,却没有停缓任何动作--官府衙役来,有可能是要带走孩子--在小娃儿的安危尚不能确定之前,他不能让他们带走孩子。
「我要知道真相!」秋芸芸在他身後追赶,仍是一双赤足。
「孩子有危险,我答应过他母亲要保护他。」他简单地说。
「你和他母亲是什麽关系?」他说过孩子的母亲是位国色天香的女子。
「除了医者与病人的关系之外,并无其它。」
「我不相信!」
「如果你见到她,你会相信的--没有人会不想保护她的!」慕子瑄记挂小娃儿的安危,说话口气十分急促。
「是吗?」
她的低语他并未听见,因为他已然消失在前方的转角处。
秋芸芸跛著被石子刺痛的脚掌,委屈的泪水早已在脸上奔流。
现在的慕子瑄,陌生得让她心痛。
第八章
奔波费心为哪椿 怨君只惜秋水娘
「孩子呢?」
慕子瑄慌乱地推开门进到屋内,却发现这里仍是一派太平祥和--两个大娘抱著娃儿笑得正开心,哪有什麽官差的人影!
「如果有人问起这孩子,就推说你们完全不知情。」慕子瑄松了口气,神色凝重地接过孩子说道。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本来就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难道这孩子是偷抱来的?」慕大娘好奇地盯著慕子瑄的一头乱发。
「子瑄的声音怎麽变成这样?」秋大娘正开口询问,芸芸正好推门进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谎说多了,声音像男人,以後还会变成男人。」秋芸芸忍不住讥讽地说道,她瞪著他--他却没再看她一眼。
算他没种吧!他不该一时意乱情迷的。慕子瑄狠下心,就当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即将远离,留下的总还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子璨。
慕大娘看了秋芸芸一眼,从她怨懑的眼神中,晓得她已知道真相。而儿子那种自责极深的表情当然也没逃过她的眼--
可怜的子璨是无望了。
「你的脚怎麽流这麽多的血--」秋大娘惊叫地拉著女儿坐上椅子。
慕子瑄的身躯僵直,视线望向那双伤痕累累的纤足,心口--紧--不想让她受伤,却还是伤了她哪。
「这是药膏,请伯母为她涂上。」慕子瑄递过膏药,轻描淡写地对所有人说道:「我必须离开一阵子,若遇到官差,就说你们完全不知这娃儿的来历。」
「官差早来过了啊。」慕大娘说道。
「来找芸芸哩!」秋大娘接话。
「找我?」秋芸芸屏住了呼吸,目光不自觉地与慕子瑄交接。
「秋大娘、慕大娘,芸芸丫头在吗?」村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瞧--村长这不就又来了吗?我帮你找双鞋穿。」秋大娘的方法是脱下自己的鞋,套上女儿被包裹上布条的小脚。
「别承认你看过『他』。」慕子瑄站在秋芸芸身边,低声对她说道。
秋芸芸撇过头不理会他,神情冷淡--只要在他需要她帮忙时,他才愿意理会她吗?
「答应我。」他的额上泌出了冷汗,懊恼自己竟连累了她。
即使知道王爷已停止追捕他,不过为了二夫人,王爷没有什麽事是做不出来的。
慕子瑄的手蓦然捉住她的手,用力之紧让秋芸芸都不免低喊出声。
秋芸芸甩开他的手,什麽话也不说。
「芸芸丫头,你可回来了。」村长气喘吁吁地说道:「你现在可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稳婆了哩,以後出门可要交代去处啊!官爷们要找你去验一具女尸呢。」
「验尸?!」所有人同声一问。
「在什麽地方发现的?可看清模样吗?」慕子瑄问道--会是失踪已久的王妃?
「官爷们说是在城东的那座山崖边哩!至于她长什麽样子,我哪知道?她又没托梦给我。只听官爷说女尸穿著极华丽哩。芸丫头,快走吧!别让官爷们等太久!」村长拉著她的手就要往门口前冲。
「可是我--尸体--」秋芸芸冰凉的手掌绞著裙摆,背脊冒出了点点冷汗。
她怎敢在一个死人身上翻翻验验?,
「我--我不--」秋芸芸打了个冷颤,猛烈地摇著头。
「你不是想成为阅历丰富的稳婆吗?,你该去的。」慕子瑄对她说道。
「我是想让你师父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可是--」一想到那些乡里传奇中出现的尸怪妖魅,她现在就想装死。
「村长,让我陪著芸芸吧,我是大夫,定会有些帮助的。」慕子瑄大掌温暖地包裹住她的小手。
他坚定的黑眸安抚了秋芸芸惊惧的眼神--有我在,别怕。
秋芸芸傻傻地凝腴著他,见他点头,她便也点头。
「说什麽都行!快一点就行!」村长一见芸芸点头,连忙就推著两人出了房一旁,慕大娘和秋大娘看著慕子瑄握住秋芸芸的手走出房门,脑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这两人看起来还真像对小夫妻。
「你究竟是行还是不行?」
官差怀疑地看著这个全身发抖不停的年轻女子。
秋芸芸重重地咬著唇,不想让别人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第一次站在尸体前,她害怕得只差没口吐白沫,没有逃跑已经是她勇气的极致了。
「你们站远一点,她便行。你们让她紧张。」慕子瑄开口说道,遣走了官差。
「我该做什麽?」紧张让秋芸芸忍不住罗嗦叨絮了起来,两手一下交握、一下又捉著衣摆,完全没法安下心来--她根本不敢正眼接触那具盖在白布下的尸体。
「为什麽这种事要叫稳婆做!」她的抱怨近乎尖叫。
「稳婆接生无数,穿梭於各门各户之间,是最清楚女子身体状况的人。」慕子瑄一看到那尊贵的衣饰,心立刻凉了一半--
这种镶嵌金丝的缎面只可能出现在王府之家啊!
「我知道啊!我跟在我娘身边这麽久,没人比我更清楚王家姑娘被退婚、李家夫人回娘家待产的乡里耳语,但是……我娘没见过尸体,我为什麽要被吓得半死!我什麽都不会!」她像头受惊的小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半死。
「冷静一些。」慕子瑄握住她的双肩,停住她所有的动作。
「你自己检查好了,反正你现在也穿著女装。」她呼吸急促地说道。
「你在我面前,要永远像个孩子?」
简单的一句问话,让她焦燥的心从不安火焰里掉落至结冻的冷水之中。
秋芸芸仰望著他,从他眼中看到了期待!她一直想脱离孩子气、一直想当个独当一面的稳婆,她怎能--在他面前当个一无是处的人!
「我应该怎麽做?」她鼓起最大勇气问道。
「先检察她身上的状况,而後再卸去妇人的服饰,看她身上是否有任何疤痕。」
慕子瑄没让秋芸芸将尸体脸部上的白布取下,反倒趁著她忙碌时微掀起白布看了一眼--
谁下的毒手?毁容之举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死者的真面目。
「身子无明显外伤,没有生产过的痕迹。」秋芸芸在说完这些话之後,所有的镇定突然消失无踪--
「她--没--没有手腕!」
「衣裳或身上可染了血?,手腕切断的痕迹是否平整?」慕子瑄心一寒--王妃的右手有个极易辨识的花形胎记。
「没染血--伤口很平整--」而我很害怕!
「尸体没染血,代表这只手腕是在人死後才切割下来的--知道吗?」他揽往她发颤的身子,低声告之。
秋芸芸紧紧偎在他身边,被吓出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著转--
「为什麽我要站在这里忍受这些?」
「因为你的细心观察会为一具枉死的女子讨回公道,这和你当稳婆一样是助人的无量功德。我为你感到骄傲。」慕子瑄轻声在她耳畔说道,鼓励著她。
她的泪水在瞬间夺眶而出--他怎能总是如此轻易地贴近她的心,怎能如此轻易地抚平她的不安。
老天爷,这不公平哪……
「我讨厌你。」秋芸芸的手紧捏住他的衣袖,哽咽地仰望蹙著眉的他。
慕子瑄紧抿著唇,但看著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顿时一揪--自己多想将她纤弱的身子紧紧拥在怀里哪。
「你是该讨厌我。」他低沉地说道--一个大伯怎能对弟媳有如此多的牵挂。
「我讨厌你是因为你让我讨厌不了你……」莹莹的眼中有著千言万语--他还不懂吗?
慕子瑄胸口热血一涌,情不自禁地向前捧了她的脸庞。
秋芸芸凝住了呼息,粉唇努力地想扬出一个笑容,却功亏一篑於他的气息侵入到她的肌肤上时。
他的唇紧紧地贴在她光洁的前额,双眸炯炯地盯住她润泽的眸及娇美的唇--她单纯地不懂得掩饰她眼中的悸动哪。
他动情地将唇缓缓吻过她的粉颊--好美好的她,多年轻的肌肤哪--慕子瑄的手猝地抽回,她和子璨一样年轻哪!
「我们终究是要成为一家人的。」他勉强一笑,猛然拉开彼此的距离。
「为什麽要这样?」秋芸芸脸色苍白地紧盯著他。
「你和子璨的事还需要我多说吗?」他避重就轻地说道,沉郁的眼蒙上一层灰雾。
「你在心底当我是子璨的人,为什麽还这样待我!」她向前一步,扯往她急欲撇清所有关系的身子。
她瞠大著眼,想看清他的真面目--不相信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就是她的瑄姐姐哪。她摇著头,摇散了发,摇痛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