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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原来被救的事情是真的。
“你醒了。”
她将视线移往出声的人身上,焦距渐渐集中:“我在哪里?”这个人……他有点面善……
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刚毅约五官,黝黑的肌肤……还有着一副低沉的嗓音……是他?
雷有点意外,看到“他”的眼瞳里一片幽黑,由迷茫转至清醒,由陌生转至戒备,这孩子不简单,仅仅只是醒过来而已,他的弱小马上蜕变成全身芒刺,看人的表情仿佛对方什么都不是的样子。
他有点无奈,也许是自己长得大凶神恶煞了一点。
“我们扎营在西域和云迦的边境,“隆冬之森”的出口,你在雪原受伤了。”雷看着他,“他”好像根本没在听,只是瞪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雷问道。
为什么被打成这样?被打成这样算什么,艾儿比她更可怜。艾儿!想到这里她浑身一震,她还在雪里吗?她被救了而艾儿仍一个人在皓白无垠的雪地之中,孤零零的吗?
不行,得回去埋了艾儿,然后再想办法回到西域国杀了那个混蛋。
她从床上奋力坐起,刹那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她闷哼一声,又摔回床上。
“你叫什么名字?”雷再问。她却连理都不理,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动以后,她翻了个身向着里头,闭目假寐。
雷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这几天虽然昏迷不醒,可是一点都不曾安静过,他总听到“他”断断续续发出呻吟和梦话,除了叫“他”的姊姊外,还包括西域国的林思,看来“他”对林思真是恨之入骨,只要“他”一开始说梦话,雷连好好休息的心情都没有了,只好看着“他”或是干脆到外面睡,不过睡到下半夜又会想起帐内的人要是没有人看护,突然有个意外就不好了,想到这再怎么样,雷还是会回去看看,就算想故意不理也没办法。
“雷。”若素端了些吃的东西进来,笑意盈盈地看着对方一脸无神的样子。“就知道她今天会醒,我拜托人家弄了些东西,躺了这么多天应该也饿了。”
雷撇撇嘴,一副不予置评的样子,懒得再看床上的人一眼,他起身出帐,虽然大白天喝酒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这几天老是没睡够,索性把自己灌醉,倒下去休息一下,让大脑不用再运转。
“雷,你得留下来帮我。”若素对着雷的背影招手叫道,其实可以自己来的,不过她硬想拖人下水。
“去请你老公吧!”对方连头都没回,若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竟然叫上司帮她做杂役,他喷了一口气,故意让她听见就走了出去。
若素低头一笑,也没再叫他,便端着东西走到床沿坐下来,盯着她的背影说:“好点了没有?还痛不痛?”她伤得很重,不过好在内伤并不严重,当时危险是因为失血过多,体温低得不像话。幸好遇上的是她,若素暗想,不是她自夸,寻常医生要是见到流血过多的人,大概都是摇摇头,一副“准备办后事吧”的嘴脸。
她没动,若素看着她的背部道:“你该吃点东西,不然怎么好起来,不想回云迦国了吗?”
还是没有动静。哎,怎么住在这里的人全是闷葫芦啊?真受不了,就连疾光也是,只要没在她身边,就少言寡语地叫人讨厌,只有和电在一起时才会自动变成讲话的那一方,不过若素还是不死心地按着她的肩膀试着问:“影……鸠德斯?”
这是认罪状上的名字,如果姑且认为那个她挂在口中呼喊,连高烧不退时也没忘记的艾儿便是那具雪地中的女尸,那么她可能就是认罪状上的另一个人。
对方忽然“砰”的一声翻过身,两眼直直地瞪着若素,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虽然掩饰得很好,不过聪明如若素,看不出来才怪。
“猜对了吗?”哈!有效。若素按着说:“放心,我们不会害你的,这事只有我和疾光知道而已……”
想到疾光,她的脸微微一红。昨晚她说什么都有点担心影的高烧会不会退,雷又粗手粗脚的,所以想到雷的帐里再看一看,结果疾光的脸马上绿得跟什么一样,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压回到床上,接下来的她是不能也不想抗拒了,所以今早浑身酸痛……看到对方因为她的出神而疑惑,若素咳了两声,故做镇定。“疾光就是我的丈夫,你好一点以后他会来看你,刚刚那个人是雷,是他救了你,记得吗?”
果然是他,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没作表示。“不想说话也没关系,你的身分暂时不能泄漏,以后就叫你阿影?你不会介意吧?”
若素看着影,心中没来由地就是起了一阵好感,她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很像个无害的小孩,但是醒来以后,那双眼睛便使得她的脸看起来充满敌意,痛苦起来时看起来更加脆弱,笑起来呢?
阿影?叫她阿影?她没什么反应,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叫什么都无所谓了,艾儿死掉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想彻底遗忘从前的一切,幸福的一切、痛苦的一切,今后她的心中只有仇恨,她闭闭眼睛,拒绝回想会牵动她伤口的往事。
“阿影,你昏迷很多天,胃早就空了,吃点东西吧?”若素一边温柔地问着,一边不容影反抗的将热腾腾的食物叫汤匙盛着,塞到她嘴边。
这美丽的女人真奇怪,她想,她认得她,她就是那个替自己疗伤的人,有好听的声音和淡淡的药草香味。
影不想违逆她的意思,遂便张口吞下。
“乖孩子。”若素揉揉她的头发。
她没有逃开,也没显现任何厌恶的表情,她根本不在乎,只是被动的吃、嚼。快点吃,吃多一点,身体得快点好起来。她无意多了解任何人一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回到西域国,这次,她银牙暗咬,这次定要与林思玉石俱焚!
若素想诱她开口,一边喂她,一边漫无目的闲扯。“呀,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是若素,你刚被雷带回来的时候,差点活不成了,幸好他营中有个医术高超,世所难逢的女名医,才把你从死神手中抢回来,想认识她吗,她就在你面前唷——”她拿着汤匙的手还不忘指指自己。
影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帐内的陈设,她眼睛充满戒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突然的,她看到一个曾经看过的标帜,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风刀国的旗帜!原来,她闭闭眼睛,几乎要笑出来,她不过是逃离财狼的掌握,却又掉入老虎的口中。
不会忘的,她怎么能忘?
那个拥有这个旗帜的军队,长趋直入她的家中,用着一柄长长的,土刻着风刀国标帜的宝剑,刺入她母亲的胸口。
她看得那么清楚,那么肝胆欲碎,她的母亲为了保护她们,毫不犹豫地挺身,让长剑穿过她的胸膛,剑尖在她的背后光可鉴人地蜿蜒着鲜红的生命之泉……
她目皆尽裂,敌人!到处都是敌人!
影将视线移回若素身上,闭上嘴巴不再吃东西,若素没想到她一时噤口,食物撒在她的身上。“怎么了?”
其贸她刚刚就注意到,不管她扯什么,阿影根本就投在听,她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看来她的和蔼可亲,自吹自擂全部都浪费了。
她拿块干净的布擦拭影的胸前,正欲伸手的时候,影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胸前没有束缚,她往胸口一抓,脸色倏地惨白。
若素怔了一会儿,才想到她在怕什么,她抓住影的手说:“别怕,你的伤势很重,所以我把束胸的带子割掉了,好让你能透气,你是女孩子的事也只有我和疾光知道而已。”
若素一直想争取影的信任,影似乎也没有大排斥她,这是好现象,她握着影的手,替她抹着撒到衣服上的食物,一边告诉她。“你只要好好的安心养伤,我们会送你回云迦国,只要不泄漏你的身分,就不会有危险,暂时跟雷住在一起是会不太方便,不过他很钝,你若是安安分分,他是不会注意太多的,有问题就找我商量,知道吗?”
还是没有回答,这回她躺了下来,和衣就睡,若素皱皱眉,她从来没看过这种孩子,一般的女子如果处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吓得发抖,不然就该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嘛!再不济也会破口大骂这些跟她不相干的人,干么救她,何不让她死了算了之类的……最让若素忿忿的,就是影看到她这个大美人居然没有惊艳一下,总是面无表情,只有提到和她切身的事她才会有所反应。
“真不可爱。”若素无可奈何,还是替她盖上被子。
“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的,你很安全。”她在出去而回头,不忘附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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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有趣?”疾光一边喝茶,一边颇有兴味地听着。
“有趣?”若素看着丈夫,很不文雅地从鼻孔里停了一声。
“我觉得她根本没注意到我,从我进去以后,她一句话都没说过。”
“也许她受到惊吓,还没恢复?”疾光看着妻子一脸埋怨的样子说。
“惊吓?她的眼睛多有神啊!我猜她是不信任我们……”最后一句若素还故意拖长了语调声。
“信任?若素,你对她要求大高了,她能做到不被我们的身分吓坏已属不易,这些都可以慢慢来,再说我们跟她相处的时间并不会很长的。”
疾光将手边的茶杯放下,走近了妻子的身边,双手按在她的肩上,试着开解若素。若素那颗善良温柔的心一直是他最喜欢的,但是往往一付出,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是奢望回报只是希望别人有点反应,这样她就能得到莫大的鼓舞,继续倾出更真诚的热情给对方。所以,她在阿影那儿,的确是受到了一点挫折。
“真不懂……”若素垂首抚着自己的脸庞,喃喃的自言自语:“我的脸一向是所向披靡的啊……”
疾光真是被打败了,他笑着抬起妻子的下巴,在她唇上亲了下。“若素若素,你在意别人的看法更甚于我吗?”
若素自然是奋力地摇头,开什么玩笑?想当初是谁连师父都不要了?“那么,我告诉你,我的若素,我的妻,在我心底,你的确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比的,不只是你的美丽,还有你的善良、你的真诚,甚至是你的自得意满,在在即让我意乱情迷,难以自己啊……”
本来是想好好地吹捧爱妻一场的,没想到自己竟然越捧越深入,越说越陶醉,越讲越心动,疾光忍不住给若素来了个深吻。
若素听着丈夫低沉的嗓音,脸上晕红一片。“你呀——”
她半嗔半恼地睨了疾光一眼,这句“你呀——”包含了多少说不尽的情意,和说不出的深刻感情呢?疾光和若素旁若无人的对视着,却不知道看到的旁人,又是多么羡慕如此的相知相属,鹣鲽情深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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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薰然,在这个军纪森严的地刀,更是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如果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雷了。
因为睡不着,他索性在不知翻了第几回身后起床出帐随便乱晃,后来才自己一个人坐在离营不远的河岸边,一动也不动地凝望着水面,思绪在他的脑中慢慢地、一面面地跳跃、翻转。
自从那个阿影来了以后,他的生活作息虽然还是一如往常,不过总没办法不注意到阿影,“他”总是安安静静的,缩在床角,不大理人,若素明明说“他”可以下床了,“他”还是一动也不动,要不是晚上作梦的时候“他”还会说个两句话,雷还真会以为“他”是长在角落的香菇。
香菇,雷的嘴角微微上扬,自从那次试图和“他”沟通碰钉子后,他就再也没和阿影讲过话,他们同处一室,却很奇怪地从来没有交集,阿影甚至没向他这个救命恩人说过一句谢谢,这惜话如金的恐怖,要不是雷本身也少言寡语,换作别人还真消受不了。
偶尔,他还是很不自在。例如,在他洗澡的时候,阿影一定是拿被子把头蒙起来,动都不动,直到雷以为“他”快死了,阿影才会伸出头来吸口气。
逼得他只好洗快一点。
还有,吃饭的时候,阿影也不曾向他打招呼,只要东西一端来,“他”马上很自然的自己就位,奇怪的是绝不会在雷还末上座之前先吃。
但,可别以为这是尊重主人的表现,雷发觉,只要“他”吃哪盘菜,阿影就跟着吃那一盘,而且抢得比他还凶。换言之,只要当天桌上有哪道菜“他”没动过的,阿影连碰也不碰一下,他想了两天才明白,阿影也许是怕有人下毒。
好笑,他停了一声,随手捡起一颗石头,“碎咚”一声丢入湖中,他的军队虽不是最庞大的,但绝对是精良得无以复加,再严密周全没有了。这小子!居然疑神疑鬼到了这地步,害他?谁有那个闲情逸致。
无数的涟漪在石头落水的中心处散开,他盯着那一圈圈的波纹,心里好像有杂音似的。
怎么?想告诉我什么吗?雷低着头,闭目喃喃自语着。不对,不是我……
雷倏地昂首,有人!
他回头,正巧碰上一双因看见他而悚然的漆黑双瞳。
“是谁!”雷翻过身,草丛中的人一惊,缩了回去。
“找死!”才一瞬间,雷站了起来,往草丛中扑去,那人哎叫一声,雷将他压在地上,扼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说!谁派你来的!”
他低吼,看来那群“精良得无以复加”的队伍得进行再教育。真差劲,饱食终日,连一个小小的奸细都抓不出来。
那人没说话,雷将他从草丛拖了出来,一下子,月光洒在那人的脸庞上。
“阿影?!”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臂突然传来一阵痛楚。
“做什么?”他将阿影那双在男孩子身上看来未免大过细小的手腕用一只手紧紧地钳握着,一边举起被咬伤的手看,上面已经渗出血丝,看来力道不轻,接在惊讶后继而涌起的是一阵怒意。
“为什么不说话?”他瞪着阿影,却看到对方根本不看他。
“再不说话,我会以为你是间谍,扮可怜来松弛我的戒心。”阿影马上把脸正向对着雷,他以为它是谁?他有那么伟大吗?
“呸!”影狠狠地碎了一口。
“很好!这是你来以后所讲的第五个字!”雷这下子怒火完全被撩起,他三更半夜不睡觉溜出来想干什么?而且好像还准备逃走的样子,这地方真的有那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