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低下头去,堵住了她的嘴,也凌厉地堵住她那一串令他懊恼不已的话语。他粗暴的在她耳边低语:
“去他妈的试婚纱,钟灵!你已经选择我了,你要是敢和别人再有纠缠,我不会饶你!”
“但是,常欢,”她无法遏抑的喊了出来:“我怎么跟云樵解释呢?怎么解释呢?”她哭着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听着他那狂乱而激烈的心跳声。“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当温煦和暖的晨光透过纱幔悄悄洒落在云樵的脸上时,他贪恋的翻了个身,忽儿想起了今早和礼服公司的约会,心中一凛,随即迅速的掀开被子走下床去。
一想起钟灵那张秀丽绝伦的甜美娇颜,一抹糅合了酸楚的柔情紧紧圈住了他,他整个人顿时像掉入轻飘的云层里般,不真实却甜美。他明白,在他和她之间,或许仍有些障碍和心结阻隔停留着,但他会用最大的爱心和耐心去包容她,陪她慢慢去克服一切。但愿,他的一番真心和深情能打动她,有一天可以完全超越常欢在她心中的地位。
他喜孜孜地跑去敲钟灵的房门,一下、两下……愈敲愈急——但是,静悄悄的,屋里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霍地打开了门,根本没有人!云樵呆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她又失踪了……愤怒和恐惧的感觉锐利地打击着他,满心欢腾的喜悦瞬间化成莫名颓丧的情绪。
云樵的心冷了。他这才明白,原来什么也没有改变,他和钟灵始终都在原地踏步,一点进展也没有。
午后。
云樵一个人坐在客厅猛抽着烟,他听见门外有一阵声响。接着,是开门的声音。他没有动,只是继续吞云吐雾着,甚至不肯抬头看一眼进门来的人,但那人已经自动的叫开了:
“云樵?”
云樵回过头来,沉默地对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发现钟灵浑身上下都燃烧着一份狂野的热情,那被晒红了的双颊,晶光流转的眼波,红艳欲滴的樱唇,被风拂乱的秀发……天,那分明是个恋爱中的女人所散发出来的风采。这模样是和他在一起时从不曾有的,可是却教他的眼光片刻都舍不得离开!
惊觉于云樵的沉默,和他脸上奇异、古怪的表情,钟灵顿了顿,咬咬唇,才鼓足勇气的接口说:
“好了,云樵,我知道你一定非常不满我又故态复萌。你放心,我现在回来,就是要对你坦白一切的,我——”
“嗯,你又怎么了?”云樵的心中燃烧着熊熊妒火,但他声音冷静得教人诧异。
“云樵!”她坐到他身旁一手抓住了他。没有任何的掩饰,她的眼神狂野昏乱而热烈。“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了。你可以打我、骂我、甚至杀我。但是,没有婚礼了,我很抱歉。”
果然,他的预料没有错!钟灵——她——太残忍了。云樵定定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挣扎的问:
“对不起?没——有——婚——礼——了?”
钟灵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的,没有了。”她勇敢的点了点头。
云樵怔了好几秒钟。
“我做错了什么?”他明知故问。
“云樵,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人是我。”
“那么,你为什么‘错’?”他无力的问,凝视着钟灵。“我以为你已经变得成熟懂事了,不会再冲动、糊涂的做傻事了。你记得吗?是你亲口答应我的求婚,你说要努力做我的好妻子,你——你还说你也永不负我。现在,你怎能轻易地说‘没有婚礼’了?你当这一切是在扮家家酒?是儿戏?”
钟灵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云樵。
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既紧张又尴尬,寂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不安的情绪扩张到极限。终于,云樵抽出了被钟灵死命握紧的手,他的眼睛怒得发火,脸色铁青。他再度上上下下看她,然后伸出手去,钟灵以为他要打她,逆来顺受的闭上了眼睛。打吧!她想,我是该被打的,只求能消解你满腔的怒恨,就算不能——至少希望能够淡化些。但是,云樵只是轻轻柔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脸颊,就把手收回去了。钟灵无法置信,她狐疑地张开眼睛,目不转睛的用眼神询问他。
“我——”云樵的脸上只剩——刺心的痛楚。“若你决定非这么做不可,我不会勉强你的,毕竟,我希望你幸福,而不是痛苦。好,我答应你——取消婚礼。”
钟灵非常激动,泪珠在眼眶中滚转。
“你原谅我了?”她怯怯的说,嘴唇颤悸的颤动。“你不恨我?”
“我为什么不原谅你?”云樵说,声音是沉痛、落寞的。
“我没有理由恨你,更狠不下心恨你。”
“我真的很抱歉。”眼泪似急雨般的自她面颊上纷纷滑落。“是我没福气得到你的爱,但是,请求你,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不要再自暴自弃。你……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更真心爱你的女孩。答应我,好吗?幸福快乐的过生活,你答不答应?”
“我只能答应不恨你。”他简短的回答:“我只希望你幸福快乐。”
她轻轻摇头,一脸的真挚,一脸令人心碎的温柔。
“如果你不幸福快乐,我也不会幸福快乐。”她低语着:
“如果你再有任何意外,我活着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了。”
云樵怔住了。他震动了下,哑声说:
“你在威胁我?”
钟灵犹豫了会儿,依然摇头。
“我不是威胁你,你该明白我的个性,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自暴自弃,就表示你恨我,不肯原谅我,那我——只好以死谢罪,反正,我的命运是你们改造的,我欠你们家太多了,又还不起,我无法承受你为了我而发生任何事故。”
云樵像被电殛般的呆在那儿,脸色更形苍白,他想说什么,又咽住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任由他的心默默地淌着血。
客厅里,只有钟灵及云樵的母亲二人。
钟灵心虚的低着头。
何母极不谅解的骂她:
“小灵,你为什么突然又变卦了,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要取消这个筹备得已经差不多的婚礼?你倒是告诉我呀!你是什么意思,存心让云樵被人看笑话,是不是?”
钟灵摇摇头。
“我怎么会呢?我也希望云樵幸福快乐的。”
“幸福快乐?”何母恨恨的说:“你这么待他,他还能有什么幸福快乐可言?”
钟灵恳切的祈谅。
“我有我的苦衷,真的不能嫁给云樵,云樵——他了解的,我希望干妈能够原谅……”
何母打断她的话:
“有什么苦衷?当初,若不是你干爸把你从酒家给赎回来,今天你可也不知成了什么样子?我们何家是怎么待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天你又是怎么来回报我们?要让我们在亲朋好友面前出这么大的丑,我们——我们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这么没良心……”
“干妈,我……”
“什么都别说了,我也不想听,若你真的是执意不嫁给云樵,就请你离开这个家,免得云樵天天见到你,更加难过。”
钟灵难过的望着何母,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干妈,谢谢你和干爸及云樵照顾我这么多年,今生就算我负了何家,容我来生再报吧!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何母寒着脸,不为所动。
钟灵起身,哭着奔上楼去了。
钟灵拎起整理好的衣箱,心中翻涌着一股难言的酸楚,她忧伤的再看一眼她住了多年的卧房,才不舍地迈开脚步,朝楼下走去。
虽然,云樵心胸宽大的原谅了她的所作所为。但何家二老却是很不谅解,他们口口声声指责她没良心。
她无话可说,事实似乎也是如此,他们骂得也没错啊!
唉!反正,这儿不再有她容身之处了。事情至此,她也没有立场再留在这儿,是该走的时候了!
拎着箱子下楼,她吓了一跳,云樵竟在客厅里,她深吸了口气:
“噢,云樵。”她藏不住惊慌的说:“你——你怎么这么晚还——还没睡?”
“睡不着。”云樵说,眼光却紧盯着她手中的箱子。她心慌得差点提不住,颤颤巍巍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云樵抬眼盯看着她慌乱不安的眼睛。
“你要离开?”
她挺了挺背脊,沉默不语。
“为什么?”他一跛一跛的走过来,按下了她手中的行李,放在地上。“我知道爸妈说的话是重了些,但他们绝无恶意,更没有要你走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她轻轻的皱着眉头,表情郑重而严肃的说:
“我明白。”
“那你为什么要走?”
她又沉默了。
“小灵。”他温柔的说:“我什么都依你了,你还要避开我吗?放心,我说到做到,不会再纠缠你的,留下来,别走吧!”
她还是保持缄默。
“这么坚决?”他叹口气。“这里好歹你也住了好些年了,难道一点眷恋也没有?”
她望着他思考了一下,结果她摇摇头。“我还是离开好些,我现在留下来会令大家心情都不好。”
“怎么会?是你多心了。”
“我已经决定了。”
“看来要你留下来,似乎是不可能了!”云樵丧气的说:
“我再说亦是枉然是不是?”
“云樵,”她忽然充满感情的说:“我会很想念你的,记得你答应我的——要好好的过日子。”
“我知道。”他报以苦笑。“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你自己才是真的,如果受了什么委屈,记住,这儿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知道吗?小灵。”
“谢谢你,云樵。我会和你保持联络。”钟灵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望了望他。她弯下腰,重新拎起衣箱。
她轻松,云樵的心却兀自泣血。他拼命的武装起所有的情绪,不想让钟灵再牵挂,再有任何压力,他这次是吃了秤铊铁了心,决意要还给最爱的她全部的自由。
“那——我不送你了,省得伤感。”他用一种伪装的冷静说。
“也好。”她飞快的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啄吻一下,翩然转身,再不留恋地快步跑开了。
云樵仿佛成了化石似的立于原地,动也不动。她说她会很想念他的,他全部的意识只有这句话而已,他的眼眶红了。她最后还是走了,扔下心中对她依然存有感情的他,唉!天若有情天亦老,就让他自己独自遗憾一辈子好了。
第十章
闷在旅馆里,时间似乎特别漫长、特别难捱,钟灵犹豫了几千回,拿起话筒又搁下,搁下之后又拿起来。尽管心中渴望听到常欢的声音,但她依然矜持犹豫着。
她整夜坐立难安,食睡不宁的,心中反反复复就只那么个念头:
“该不该打电话告诉常欢,她搬出来了呢?”该不该呢?她拿不定主意。
依她一贯的作风,不该是这般拖泥带水,畏首畏尾的,她也不明白这次——怎么扭捏了起来了?
唉!她拿起随身听,顺手扭开,一个熟悉的声音流泻出来,她立刻精神一振地听出那——那是常欢,这么巧!
打电话的念头转得更厉害了,该不该打?要不要打?常欢——在做节目呢!哪有时间听她?
歌曲播毕,常欢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我认识一个可爱的女孩叫钟灵,名字很熟悉,是不是?就是天龙八部里有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便也叫钟灵。我认识的这女孩,人如其名,她就是那么地清灵秀逸,放人忍不住喜欢上她。但是,她突然失踪了,她在哪儿呢?谁告诉我?”
钟灵心中一震,她没有听错吧?常欢难道已获悉她的事?他——他在找她?他居然在节目中直言不讳,他——他简直——胡闹!
接着,又是播放歌曲,是苏慧伦和成龙的合唱——“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听不见常欢的声音了。方才他可真是讲过那些话?抑或是她自己的幻觉?是不是她太想念常欢,想得精神错乱了?
钟灵又想起自己的未来,心中更是烦躁。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可以做什么?自从毕业以后,从来也不曾正式找份适当的工作,加上她在学校念的是她一点也不喜爱的会统科,找来找去也只能找份会计的工作,后来她索性就不找了。反正。云樵根本就不要她出去工作,反倒是一直希望她能去他的出版社帮忙。可是也不知为何,她就是一直没去。现在——她能做什么呢?
一时间,她有点埋怨自己,都是二十一岁的人了,怎么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呢?真是可悲啊!
想着,想着,歌曲播毕,常欢又说话了:
“我为你点的歌,你听见了吗?钟灵。若是你听到了,请尽快与我联络。”
钟灵的双颊蓦地羞红起来,这——这算什么嘛!常欢他真是太离谱了,怎能在节目中假公济私呢?他难道不明白他的节目有很多人在听吗?万一……万一被熟识的朋友听见,岂不是羞死人了?这个常欢简直发疯了,他怎能这么做?这——
不行,她非制止他不可,绝不可再有下一次了。
说做就做!这会儿,她再顾不得矜持,毫不犹豫地拿起床边的电话,熟练地拨了节目现场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她干脆报上自己的名字,说找常欢,电话便立刻被常欢接去。
“钟灵吗?你这莫名其妙的鬼丫头,你在哪儿?怎么不跟我联络?”常欢又急又喜的声音。
结果钟灵一个问题也没答复他,她胀红了脸,气呼呼地嚷:
“你发什么神经啊!以后不许你在节目里假公济私,随便提起我的名字,给人听见了,多难为情。”
“我神经?”常欢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讲理好不好?你凭空消失了,我到处找不到你,心里有多急,你晓不晓得?”
“好嘛!你别那么激动,我是因为——”
“你马上来电台找我,好不好?”常欢说得很快。
“为什么?有——事?”她呆朵愣愣的问。
“来了就知道。”常欢笑了。“你等一下,不要挂电话,我的唱片播完了。”
常欢对着麦克风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换了张唱片。
“喂,钟灵,马上来吧!我等你。”
“你这么跟我讲电话,不会被听众听见?”她担心的问。
“让她们去听见好了,省得再来骚扰我。让她们都知道,我纯情常欢的寂寞芳心已有所属。教那些人全都死心吧!”常欢故意捉弄她,存心要令她跺脚着急。
“喂——你说真的还是假的?别闹了,我——”钟灵果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