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十岁,好年轻的睑。死亡,怎会离他们这麽近——
「你——为什麽要把鼎移交给我?如果这鼎这麽可怕,为什麽不丢了它?」她倚著魏无仪,若没有他的支撑,她无法站立。
「生死鼎具有法力,若随意丢弃了,会引起全家族的灭亡——那个移交鼎给我祖父的老人,就是因为丢弃了鼎,全家死於一场大火之中,只剩下一个孙子承接此鼎。」吴富苦笑著解释道。
「你祖父为什麽要接下这个鼎?」她不懂。
「因为拿到这鼎的人,可以拥有一甲子的富贵。」吴富哽咽地说道。
「可是你们这麽——」贫困。范青青没有将话说完。
「祖父那一代就已经把家产全都败光了,我们承受的就只有这个鼎——」吴富看著她睑上明显的不忍,谈话之间已经较能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这鼎留著也是灾难,我不要我儿子接下这样的一个祸害。今儿个就一次了结吧!」他勇敢地说道。
「如果你没有儿子,那这鼎怎麽办?」她问。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死亡吗?
「这鼎的法力便会转移到与我最亲血缘之人身上。」吴富说道。
「哥,我们走吧!」吴贵扯了下哥哥的衣裳。
「怎麽走?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这样啊。但求我这命换来的银两,能换来孩子们比较好的生活。」吴富含泪望著自己的弟弟。
「人命换银两?」范青青重复了一次。
「魏爷出十锭黄金,要我们把这鼎让给你。」吴贵不敢将怒气发到魏无仪身上,只敢恨恨地看著她。若不是那十锭黄金,哥哥也不至於动了自我了结的念头!
「真的吗?」她推开魏无仪的手臂,站直了身子,无助地望著他。
「人间莫可奈何之事原就多不胜数。把鼎交给你,他至少可以让家境宽裕些。」
「可是我们现在谈的是人命啊!」她不能接受地惊呼出声。
「好,那你告诉我,现在该怎麽做?你要把鼎拿回去?还是要保护他们?」魏无仪睑色一变,神色荏厉——他难道不是为了她吗?她不必当他是蛇蝎!
「他们可以跟著我回去——」她努力地想找出解决的方法。
「然後呢?你不打算移动鼎吗?或者你打算冒著非鼎主移动,会在三天内暴毙之风险?」魏无仪说著欧阳无忌搜集而来的资料,见她震惊地倒退,他的怒火更炽。她只会当个烂好人!「你想让你一个人的死亡,拖累了其他三个女子吗?两相权衡下,你是要死一个外人,还是要死你们四个人?你告诉我答案啊!」
「一条命或是四条命,都是生命啊!」她摇著头,又摇头,泪水滑下眼眶。
魏无仪气愤地扯过她的身子。「生命原就有贵贱之分,有权势的人掌握一切!」
「住口!不要说了!」她捣住自己的耳朵,脑中却一阵昏眩,她避开他的手,扶住了柱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想吐——
「哥,我们回去吧——」吴贵苦苦哀求著,没人希望自己的亲人在眼前死去。
「姑娘,你若愿意收下这个鼎,就是我们吴家世世代代的恩人。」吴富下定决心地抱著鼎走到她面前。「魏爷出了那麽多金子,让我们家重新有了希望。我求你一定要收下这个鼎。」
「我收下鼎,你会死啊!」范青青泣不成声地说道。
「魏爷的话没错,命有贵贱,若我的贱命能换来一家子的富贵,那也就值得了。」吴富期待地看著她,就怕她突然改变心意。
「你的孩子多大了?」她突然问道。
「七岁了,聪明读书很好,光耀门楣就靠他了。」吴富欣慰地说道。
「那你妻子」
「别问了。」魏无仪扯住她的——再问下去,她是怎麽也狠不下心拿走这个鼎。
「姑娘,算我求你吧!拿走我这条命吧!」吴富双膝落地,跪在她的身前。
「我有办法了。」范青青的双眼发出亮光。
她怎麽忘了自己的能力呢!
「不许!」魏无仪猜出她的心思,黑著脸色,大步扯过她到他身前。「救一个半生不死的女人,你自己都差点弄到没命了!救一个死去的大男人,要花多少力气,你知道吗?你可没有第二颗续命丸了。」
吴富与吴贵对看一眼——莫非这姑娘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姑娘,我在这给您磕头了。我娘今年六十,嫂子因为劳累而一病不起——」吴贵见状,也立刻跪到了大哥身边,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滚开——」魏无仪咬牙切齿地用脚踹开了他。
「你怎麽可以乱踢人!」范青青想冲到那人的身边,腰肢却被魏无仪紧紧地扯住。她微一挣扎,腰间的巨掌却倏地勒到她无法呼吸。
「放开我!」她痛得直喘气。「很痛——」
「我不会让你滥用能力救人。」魏无仪不动如山地说道,未曾放轻手劲。
「滥用能力?!人命都是命啊!」范青青不敢再往前,因为腰间传来的疼痛已经紧绷到她无法忍受的地步,再走一步,她的腰可能会被勒断。
「与我无关的人命就不是!」他暴吼。她懂什麽!她懂他的心吗!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泪水之中,那对兄弟的脸庞逐渐模糊。
「没关系——我仍然感谢姑娘———」吴富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少废话,赶快把鼎移转给她!」魏无仪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微松了手劲。
「请姑娘把掌心贴在鼎面上——」吴富抱著鼎,义无反顾地说道。
「哥不要!」吴贵抱著吴富的大腿,嚎啕哭喊著。
「你放开我!」她在魏无仪怀里挣扎,怎麽也不愿做出这样的间接杀人举动。
「快将手掌贴上!」魏无仪箝制著她的臂膀,硬是强迫她的掌心贴上鼎面——
嗤……
一阵青色的烟雾陡地自鼎中冉冉升起。
「不要啊——哥——」吴贵双膝一软,涕泪纵横地叫唤著。
「来不及了,鼎主交换的仪式已经开始。」吴富此时反而冷静了,他对著弟弟一笑,瘦削的身子很有几分英雄气魄。
范青青惊恐地感觉到鼎的温度开始升高,热气一阵阵地窜入她的手掌中,她咬住下唇,手指一动,就想将手缩回。
「把掌心贴鼎面上之後呢?」魏无仪催促著,只想尽快把事处理完。
「姑娘,请你不要乱动,事情已经成定数了。」吴富对著她的一脸泪痕说道:「吴富今日将此鼎移交给这位姑娘,愿她得到一甲子的财富与富贵,也愿此鼎的诅咒自我开始永绝於长安吴氏一门。」吴富平顺地念完了整串的句子,老实的眼中泛著泪光——
「姑娘,这鼎以後便属於你了。」
「哥,不要松手!」吴贵急忙大叫著。
「阿贵,好好照顾家里的人。」吴富放心地一笑,手缓缓地远离了鼎。
「不!」范青青大叫一声,眼睁睁看著这个人在她面前抽搐了起来。
一道青色的雾影从吴富的头顶飘出,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後,转入了鼎中。而范青青和鼎相接的手臂则顿时泛上了一层青色——
一眨眼的工夫,吴富身子一直,整个人已倒死在地上。
「哥哥哥哥你回来啊!我们穷一点无所谓啊!回来啊!」吴贵爬到了他的身边,放声大哭著。
「不!」她火灼一般地松开了手,生死鼎就这麽掉落。
魏无仪快手拉过她的手捡起了鼎,放到一旁。她想冲向地上的人,手肘却整个儿被魏无仪扯住。
「不关你的事!」魏无仪使劲扳住她身子,阻止她的轻举妄动。
范青青用力地一扯,随即哭出了声——「放开我,手快断了——」
「断了,总比你命丢了好。」魏无仪望著她疼痛地抽著气,弯身想扶起她。
范青青趁机用力一扯,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手腕,整个人也跌落到吴富的身边。
「你!」在魏无仪的嘶吼声中,她已经握住了吴富的手,双眸亮出浅青色的光芒。
手心相接之时,她已经在进行治疗了。
她紧咬住唇,知道自己的气太弱,而被邪气克死的人更不是一般功力所能挽回的——
是故,她忍著手腕上让她痛到想呕吐的脱臼之苦,努力地注入更多的气力。
「该死的!」魏无仪暴喝一声,却又不敢贸然动手拉起她,怕一个闪失,她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又这麽丢了。
但见她唇色渐渐变白——
但见她——眼瞳中的青色逐渐黯淡——
魏无仪没注意到吴富又重新有了呼吸,他只知道她快没命了!
他瞪著那张小睑,在她一松开手时,立刻抱起了她。
拿起她腰间的水,拚命地偎著她——她没有一点的温度。
「贵子,我还活著——」吴富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著弟弟。
「对!对你还活著,是这位姑娘救了你一命啊!」吴贵大哭大笑著。
「混蛋!去叫仆人们把花露水全都拿来!」魏无仪朝吴贵大吼:「顺便把你那个混蛋哥哥也丢出去!如果她活不成!我就让你一家陪葬!」
正当吴贵连滚带爬地跑出正厅之际,魏无仪愕然发现范青青的呼吸己然停止。
「醒来!」他脸孔扭曲地疯狂摇晃著她,把她的身子紧搂在怀里。
死的人不该是她!
「醒来——」他疯狂的眼瞳瞪著她毫无生气的五官,勃然大怒了起来!
「你有胆,居然敢死在我面前!只顾著别人,你想过自己的状况吗?自不量力的笨女人———我允许你死吗:你——笨蛋——」一句一句的嘶吼在屋内回响著。
最後的喊叫已不成句子,他狂乱地拍著她的睑颊,不接受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陡地,一道五彩的光线出现在屋檐的中央——」个纤柔的身影赫然现影在空中。
魏无仪瞪著浮在半空中的女人,咆哮出声:
「除非你是来救她的,否则就给我滚出去!」
「范青青良善,自有人会救。」白芙蓉对著范青青的身形叹了口气——还好来得不算太晚。
「去吧。」白芙蓉对著身边缓缓显像的男子。说道:「范青青就交给你了。」
一个身著浅青色长袍的男子,缓缓飘落在范青青身边。
「青青!」石洛君一见到她青紫的双唇,立刻惊叫出声。
他伸出手,却被一双褐色的大掌狠狠打开。
「你敢动她!」魏无仪将范青青紧揽在怀里,恶狠狠地怒瞪著这个「外人」。
「现在只有我能救她!石洛君著急的眼没有离开过范青青。
「你是谁?!」魏无仪暴躁地质问著。
「我是石洛君。」石洛君没在意他的不礼貌,再度尝试伸手握住她的脉门。
魏无仪没再阻挡他,眼中却闪过一道锐利:原来这人就是她口中的洛君大哥。
石洛君盘坐在地,眼瞳顿时闪成一种璀璨的青绿。当他的指下冒出青烟时,魏无仪震惊地看到她的唇间开始吐出了灰色的气团——
她醒了!魏无仪激动地握紧了拳头,眼瞳中闪亮的,或许是水光——
「怎麽会伤得这麽重?」石洛君望著她吐出的气团,儒雅的脸庞上尽是忧郁。
魏无仪瞪著石洛君睑上和她相同的柔和神态,他缓缓地松开了拳头——
见著她的脸颊开始恢复了血色,见著她胸日又有了呼吸,见著石洛君的青色瞳仁渐渐褪回正常的黑色。
他深深地凝视她,将她病弱的姿态全印在脑海中——
见她脱臼的手腕抽动了下,见她微动了唇,见她睫毛闪动著——魏无仪贪婪地把她的每一处现象都看了个够。
然後,他无声地後退著。
「洛君大哥?」范青青拧著眉睁开了眼,视线所及却全是石洛君柔和的眼神。
「你怎麽把自己伤得这麽重?」
「说来话长——」范青青无力移动身子,只能轻转著眼珠:「他呢?」
「谁?」石洛君不解地问道。
「扶我起来。」她想坐起来,虚弱的身子却只能倒在石洛君身上。
她的视线环顾了大厅,却只看到魏无仪的身影一闪而逝。
「他,走了。」她哀伤的眼神中只有魏无仪方才的背影。
」这是他家,他不会离开的。」石洛君安慰著她。
「你不懂——他生气了。」泪水中自有意志地不停滚落——一个连呼吸都不甚有力气的人,当然管不住自己的泪眼婆娑。
「花露水来了!」几名婢女拿著大大小小的瓶子奔到她身边。
「这位公子,我们来喂小姐吧。」
婢女们互使了个眼色魏爷那麽宠青青姑娘,怎麽会容许其他男人碰她——可别待会全都怪罪到她们头上。
「那就有劳诸位了。」石洛君轻轻地将范青青交给一个中年妇人。
「小姐,多喝些水,身子就会没事了。」赵嬷嬷安慰道。
「赵嬷嬷,他呢?他不来看我吗?」她不安地问道。
「魏爷有急事出门了。」赵嬷嬷陪著笑睑说道。
「他在生气,对不对?」被喂了一皿水,她揉去眼中的泪水。
没人敢开口——魏爷那样子何只是生气,他像个想吃人的厉鬼。
「扶我到那边,我要捡那个鼎。你们别碰会有危险的。」被撑扶到鼎边,她泪水失控地洒在鼎面上。
还想奢求什麽呢?拿到了鼎,就代表了她该离去啊——
一个违抗,竟惹他如此重怒——他早该知道她无法见死不救啊!
「哪里还不舒服?」见她泪流不止,石洛君著急地向前。
「心,痛。」
※※※※※※※※※※
「爹娘——」范青青喃著她在睡梦中经常呓语的句子。
她的梦中何时才会有他?
今世今生怕是不会有了。两人的差距著实太大。他以自我为重心,她却全心只为别人。
站在榻边凝视著范青青的高大身影,了无一点生气。卸去怒火後的眼眸,而今只有一份他不愿承认的痴恋。
让她走吧——他是个连在她善良梦中都不会出现的邪恶之人。
颀长的身影落寞地离开。
「魏无仪。」在门扉拢上的那一刻,她低喃出他的名字。
而他未曾听见。
第九章
魏无仪站在门外,就著半开的门扉望著屋内的一切——
她的气色已经恢复成先前的红润;总是认真看人的大眼,而今凝望著别的男人,那纤巧的耳朵,如今专心地倾听他人的话语。
从来不曾——觉得她离他如此遥远——
「幸好你来了,否则我真的没法子回列姑射山。」她轻声说道。
她果然是想回去的!魏无仪在心中乾笑了两声。是啊,留在人间既会让她魂飞魄散,她又无法全心眷恋著他,走了也罢。
「我这回的人间游历,头一件事就是找你。我们得好好谢谢那位白姑娘,她知道我们今年有人间游历一事,所以捎了你的讯息到列姑射山。」石洛君握住她的手,不无疑惑看著她不再欢愉的小脸。
魏无仪克制自己的拳头抡成拳,额上的青筋却在他咬牙切齿的忍耐之下,暴凸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