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苓!」他痛心疾首。「你非得这么待我吗?」
看着他痛楚的表情,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是她已经无路可退了,所以只好坚持下去,而且她还得将她的心割下来,还得乔装不在乎。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们的开始是个错误的话,那我会抽身而退。告诉你,我的爱情容不下一粒沙子。」
「月苓……」他感到好无力。
「再见。」她掉头而去。
石必正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逐渐的离去,直到黑暗吞噬了她,他才发现她要从他的生命中走出去。
「月苓,等等。别走!」他追了上去!
他跑得好快,在和夜风比快,然而在他跑出公园门口时,她已经搭上了公车,扬长而去。
他的脸孔逐渐扭曲、逐渐狰狞,破坏了他原来的俊相。
「为什么不肯听我说?不愿意听我说……难道我在你心里,真是那么一无可取吗?
月苓,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无视于旁人异样的眼光,只希望胸中那抹痛楚,能够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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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喝就不要学人家喝酒,还喝得烂醉如泥回来。身体是你的,你把他搞坏了是你自己的事,没有人会在乎。」石必贤站在厕所门口,冷言冷语的朝正在里头干呕的石必正道。
掬起水泼洒在脸上,石必正痛苦的道:「对,反正也没有人会在乎。」
「你到底哪根神经不对了?最讨厌人家喝酒,结果自己还喝。」石必贤将他的毛巾拿给他拭脸。
「我以为……喝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结果整个脑袋反而胀满她,像无孔不入的水银,她已经悄悄渗入他的肌肤。
以前还没有察觉,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发现哪里都有她。
他后来才知道她的眼神总是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他所看得到的角落,有她存在的一隅,而且……这是他和她共享用的空气,这城市是他和她共居住的城市,几乎没有一处没有她的存在。甚至翻开课本,他会想到校园里有她的身影……抬起头来,他惊见她在他面前,急急想要抓住她,额头却撞了个大包——他撞上了镜子。
「得到教训了吧?」
石必正扶着额头踉跄的走了出来,石必贤将他扶到房间,将他直接丢到床上,只听他似清醒又似发酒疯:「她不理我,她不理我了……」
「谁不理你了?」
石必正忽地爬了起来,攀住石必贤,满口酒气的道:「她以为我跟她姐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天地为证,我跟月屏只是朋友而已,陪月屏到妇产科,只是为了要帮她而已。为什么她就认定我跟月屏有暧昧的关系呢?如果可以的话,那天可以重头来,我不会鸡婆的跟去,让你跟月屏去就够了。毕竟……喜欢她的是你啊!」
「阿正!」
「你要否认吗?」他又倒了下来。
石必正说得没错,他从那一夜救起洪月屏之后,他整个心摆满的都是她,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她以为你跟月屏有关系?」
「是啊……」他翻转过身,看能不能让身子好过一点。「我为什么该死的要跟你们去,没事那么鸡婆做什么?」朋友常常说他热心助人,这是他的致命伤吗?他是不是该明哲保身,别再沾惹是非了。
不过……也已经来不及了。
「你没有跟她沟通过吗?」
「沟通?」石必正半合的眼睛忽然又张开。「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沟通!」说着拿过床边的电话,拨了一串不用背都打得出来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对方传来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喂?」
「……月苓。」听到她的声音,他的神智清醒了。也许是趁着酒意,他放言:「听我说,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子……」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这就是沟通。」石必正抬起头,沮丧的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沟通啊!好个沟通……」他的身子又倒了下去,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但手仍抓着话筒不放。
石必贤默默的看着他,最后吐出:「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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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的移动脚步,洪月苓回到了家,经过那件抢劫事件,她也不敢再单独逗留在外面了。现在的社会治安得由她自己采取保护措施,要不然哪一天横尸街头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有阿正就好了,他会保护她……啧!没事又想起他做什么?
可是几乎只要一静下来,她就不受控制的想着他,这就是爱吗?会把自己推入深渊,她要什么时候才会跳出来呢?
「石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她移了过去,石必贤她是见过几次面的,只是不晓得他来这里做什么?
「嗨!」石必贤打着招呼,大方的道:「我是来找你姐姐的,她回来了吗?」
「还没吧!她今天跟我一样,都是五点半下课,不过今天我们老师提早下课,所以我比较早回来,有事吗?」提到洪月屏,洪月苓的口气冷淡许多。
石必贤没有直接道出来意,他注视着洪月苓,轻轻道:「听说你跟阿正之间有点误会。」
怎么连石必贤也知道?洪月苓愣了会,不过他是阿正的家人,知道也不足为奇。她漠然的道:「阿正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对他,还有你姐姐两个人之间……误以为有关系。」
「不是误会吧?」她恻然的道,痛心的想起洪月屏的异常,她不是曾要求过她和阿正分手吗?还有她在阿正的房子里看到洪月屏,以及他对她的冷然……一遍又一遍的回旋在她的脑海,无法释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可是我确定阿正对你是真心的。」等人是一回事,帮石必正解决问题也是他来的目的。
「我不知道,说不定……说不定他接近我其实是为了我姐姐……」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会不可能?如果他为了追求我姐姐而过来要我帮忙的话,我是不会反对的。
可是他不该……欺骗我的感情呀!」一想到若被利用,她更是无法忍受,心头的肉像是一片片的被剐了下来。
石必贤不禁苦笑起来。「你想太多了。」
「那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怎么解释?」她的声音忍不住高亢起来。
果然是兄弟,他们都会为自家人说话,而她却被自己的手足踢在门外,伤痛使她浑身都长出刺来,以为这样就可以赶走别人。
石必贤盯着眼前的女孩,知道帮石必正说话是没有用的,他必须提出强而有力的证据,推翻她的认知。
「我相信阿正是不会夺人所爱的,因为,」他深吸一口气。「喜欢你姐姐的人是我,不是他。」
「呃?嗄?」洪月苓痴呆起来,这句话无异对她彷如投下了一颗炸弹,炸得她头昏眼花。
听到石必贤的告白,她仍半信半疑。
他会不会……只是为了帮石必正脱罪而说出这种话?会吗?是这样子的吗?洪月苓感到混淆。
「没错,喜欢月屏的是我,阿正也知道这件事,所以绝对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发生。」石必贤斩钉截铁的道。
洪月苓终于肯掏出猜忌、憎怨,空出心灵来聆听。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是她把它复杂化了吗?
「那阿正他……」迟疑片刻,她大胆提出疑惑:「为什么会跟我姐姐一起出现在妇产科?」
「我不晓得为什么你只认定阿正陪同月屏到妇产科?那一天我也在场啊!」
「你也在场?」她感到事情越来越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会陪她到妇产科,那是月屏她——被强暴怀孕了。」
如果之前的震撼是炸弹,那么这次的惊骇无异是原子弹爆炸,洪月苓愕然的看着石必贤,声音,是用挤出来的:「你……你说什么?」
「那是场不幸,我希望你能够了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在石必贤的说明下,洪月苓终于明白了,她总算了解为什么姐姐这些日子以来的行为那么奇怪,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的异常、她的消沈,全来自痛苦的深渊。
「这么严重的事情,她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
「也许她认为这件事……难以告人,所以才没有对任何人开口。」石必贤相信如果他们没有救了她的话,那么这件事将没有任何人知道。
洪月苓生起气来,她真的好气,气那个强暴犯,气她姐姐会遇到这种事,她更气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她竟然还要从一个外人的口中才知道?
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她所加在月屏身上的难堪……她懊恼起来。洪月苓责备起自己的胡涂、鲁莽。
「那阿正他……他只是在照顾我姐姐。」
「对,只是单纯的照顾,没有别的意思。」石必贤特别加强语气。
那么……她全误会了。他在替她照顾她的家人,她还将他们的关系丑化,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真该死啊!伤得都是她最亲爱的人……能够挽回吗?她能不能将属于她的快乐再要回来?
第十章
「姐姐,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洪月屏有些讶异,这一阵子来,月苓没给她好脸色看,说话也相当冷淡,可现在她不但热切,还亲自为她开门?
踏进客厅,洪月屏见到意想不到的客人。
「石必贤,你……怎么会在这里?」与其说她是讶异他的到来,不如说她是惊惧他的出现。
「既然你都不跟我联络,我只好自己来找你了。」
「姐姐,」洪月苓没让他们叙旧,她拉了拉洪月屏的袖子说:「我都知道了。」
洪月屏心头一阵颤栗,她抖着声音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石大哥都告诉我了,对……对不起啦。」对于先前曾经误会过她和石必正之间有什么,洪月苓对自己的猜忌感到愧疚。
洪月屏白了一张脸,她后退一步,不安的问道:「他告诉你什么?」
「石大哥他全说了,包括你所发生的事情。」
原本已经试着去淡忘的洪月屏,在听到石必贤竟揭起自己的伤痕,并且将它赤裸裸的呈现给他人看,于是旧伤新痛一起来,以另一种形式的疼痛折磨着她。
从心底直涌上怒意,像煮沸的开水不断的冒出大量的气泡,洪月屏无法遏抑这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大肆宣扬,将这些话说出去?你……你太过分了!」
洪月屏忿恨地看着他。
「月屏,我不想你那么累、那么苦,我只是想要帮助你。」
「不要用这当借口,打着救赎的口号而干涉他人的生活,你太卑鄙了!」
「姐姐,你不要怪石大哥,他是为你好啊!」洪月苓赶紧辩驳,这始作俑者是她啊!
「石必贤,你答应过我不说出去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像是所有可掩饰、可遮盖的蔽体衣物尽数被人撕得粉碎,浑身赤裸裸的站在人群之中,羞辱、不安,全像是利箭刺在她的身上。
她的脸色益显苍白,狼狈的逃离现场。
「月屏!」石必贤大叫,她没有理他,将他拒在门外。「你开门,听我说啊!月屏!」
没有反应。
「姐!」洪月苓跟在他的身后大叫,但是洪月屏没有理他们。
「开门啊!月屏,拜托你开门,拜托……」石必贤懊悔了。「难道我做错了,她生气了?」他只是想帮她,不愿见她一个人痛苦啊!为什么她将他推在门外?
「不,石大哥,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永远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我会一直以为……以为……」她对不起的不只是洪月屏,还有石必正。
她的任性、她的骄纵,伤害了多少人?
从来没有想到是与非的过度带,还隐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而她只是单纯的将它一分为二,不懂得包容、宽厚,一再的逼人太甚……阿正……他还会原谅她吗?
「可是她不理我。」他叹息。
「这只是暂时的,就算她不理人,我们还是会帮助她,让她重新走出来。」洪月苓一语双关,石必贤点了点头。
「算我一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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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妹在听完洪月苓的叙述之后,心中的滋味是可想而知,她的宝贝女儿遇到这种事,而身为母亲的她却无法保护她的孩子,心中除了震撼还有自责,她这母亲是怎么当的?
怀着担忧的一颗心,她来到了洪月屏的房间前面,沉重的伸出手敲门。
「月屏,妈有话跟你说,开开门。」
房内依旧不动声色。
黄秋妹并不放弃,她边敲边道:「月屏,快开门!妈知道你心里有事,你开门让妈进去好吗?」
洪月苓也上前助阵。
「姐姐,妈回来了,她有话要跟你说,你就开个门吧。」
「月屏,月屏!」黄秋妹不断呼唤。
「姐姐,你怎么都不应声?」洪月苓扯开喉咙喊道,仍没有任何动静,她只好向妈妈道:「妈,姐姐可能太累,睡着了。」
「也许吧!这孩子心里有话都不说的。」黄秋妹对月屏的内敛感到心疼。「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叹道。
「姐姐她都不说,我们当然不知道。」洪月苓也是又恼又气。
「你爸爸把你们两个交给我,要我好好把你们拉扯大、平平安安的长大,我也不要求什么,只不过就这点希望,结果,月屏却出了这种事……这叫我怎么对你们死去的爸爸交代?」黄秋妹对自己的失职感到心酸。
「妈,你不要这么说,这是意外。」
「就算是意外也是我的疏失,你看,都过这么久了我才知道,而且还是由别人的口
中告诉我们,你说,我不是太失职了吗?」黄秋妹想到这一点就不能释怀。
「妈……」洪月苓搂住了她。「你是个好妈妈,不要说你失职的这些话,其实你对我们的用心,我跟姐姐全部都了解啊!」
听到女儿这么懂事,黄秋妹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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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月屏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踏出门去?她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她觉得好屈辱、好羞愧、好骯脏……她觉得她就像是细菌,知道外面的阳光含有强烈的紫外线,出去必死无疑,所以只敢躲在房间,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然而她的心田,处处已是烈火烧过的痕迹,偶尔一阵风吹过,扬起的飞灰是泪水无法浇熄的。
她真的好累啊!生命似已油尽灯枯,毕生的精力于此已趋于殆尽,再也提不起劲了,既然如此,她也不想拖着疲惫的身子残存于这世上,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好好休息,再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