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学力到沈猫奴的教室找不到人,便来到她曾经告诉过他的地方——“禽兽馆”四大当家的集会处,拔开草向下俯看,果然看到一人人一猫正彼此相依沐浴在暖阳下呼噜熟睡。
静悄悄地走近,沈猫奴的爱猫被惊醒,慵懒的猫眼在看清来之后,打了一个呵欠,顺势偎向主人弓起的怀里。
沈猫奴的睡姿和她的爱猫差不了多少,同样地弓起背、同样地将四肢缩至最小范围,同样地两眼紧闭,同样洋溢幸福舒适的脸。
两只猫!高学力不免为自己的想法觉得好笑,盈满情愫的眸子投注在睡美人身上,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覆在她身上。
“嗯……”沈猫奴嘤咛一声潮突然覆上的暖和处磨蹭了几下又咕哝入睡。
吻她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望向她红扑扑地睡脸,他突然兴起一亲芳泽的冲动,只要一下就好……
不可以!固有的良知突然冒出头。为要师表岂可做出如此卑劣的举动!这是天理不容的!你难道不怕五雷轰顶、有辱家门?!不行!绝对不行!
可以啦!一下下就好……只一下下……欲念试着与良知妥协。
不行!不可以!
可以!行的啦!
不……
可……
行与不行在他脑中拔河,偏偏此时沉睡中的可人儿翻了身,原本侧躺的身子转而躺正,俏脸正对着意志动摇的他,像在欢迎他撷采似的。
不行也行行!良知和欲念似乎妥协了。
缓缓地……一步步……慢慢地……尽力稳定自己快跳出胸膛的心脏,还是听见“扑通扑通”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快,尽管如此,还是忍不住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愈来愈近……两唇四瓣已经近得快相触……
忽地!猫奴双眸倏开——
“哇呀——”
高学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离且跌坐在地,眼镜也吓得自鼻梁脱落掉在草地上,眼睛里写满了惊愕和慌张。
“我我我我我——”
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沈猫奴则是一脸迷蒙未醒,美目微迷地坐起身看着他,好像刚才没什么事发生似的。
整一整被风拂乱的发后,才注意到他的脸。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一手关切地探上他额头。“有点烫,是不是发烧了?”
高学力拚命地摇头,嘴巴仍在罢工状态。
“没有吗?”她坐近他身边,眼睛仍呈现半开状态,显然还没睡醒。“没有就……好……了……”话尾终止在双眸重新合上、头靠在他肩上时。
深呼吸……不要紧张……深呼吸……高学力持续了好一会儿深呼吸的动作,确定自己心跳回到每分钟六十五下的正常次数后,才敢低头看向她的脸。
“猫奴?!”轻拍她右颊细声唤道。难不成方才她是半梦游状态?
沈猫奴潜意识地微微抬志头,左右磨蹭了几下,朱唇恰巧刷过他的唇角,随后又睡沉了。
他确定她刚才是梦游状态,没发觉他的意图——高学力得到结论。
伸手抚上方才被无心触及的唇角,他笑傻了!
亲吻……嘻嘻心中喜不已。
好一个“芳龄”二十九的纯情少年史!世上少有的纯洁人种。
“……怎么会怀孕了呢?”
“平常都跟着我们的,哪有可能呢?”
“哎哟!怎么能怪我呢?我也不知道会这么快。”
“禽兽馆”四位老大现今面临一个极大的问题,迫使她们今日不得不在老地方集会,而问题的主角就是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波斯猫——酒囊小妹妹。
而讨论的问题即是:酒囊妹妹有喜啦!
“唉——”沈猫奴蹲下身将猫抱在怀里,直叹。
“你要怎么办?”谭少华首先发问。“让它在这里待产,还是送回台北去丢给你老爸老妈照顾?”
“我也不知道,送回去我会舍不得……”沉猫奴抚着爱猫,脸上布满忧郁。
“留在这我们不方便照顾。”杨希如说道:“还是让它回台北生完再带回来,再说我们又不会照顾怀孕中的猫咪。”
“希如说的对。”林凌芬附议。“更何况你最近很少有时间陪它,你的时间都花在恋爱上头……”
“没错。”谭少华同意。“如果真舍不得,干脆堕胎算了,不过…”
“不准堕胎!”一个男性的声音突然吼进她们的地盘,吼断谭少华原本想要出口的玩笑话。
四个人同时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哪个家伙胆敢擅闯她们的禁地!?
“不准堕胎!”高学力重复吼一次,人也随之出现。
开什么玩笑!前一秒才因为不小心听到猫奴怀孕的消息而震惊、兴奋得不能自已,直想冲出来好好拥抱心上人一番,后一秒就听见那群自称是好友的人怂恿她去堕胎,去毁灭他和她的孩子!
“你怎么到这来了?”沈猫奴莫名其妙地走近他,立刻被他以惊人的力量给环至身后。
“休想杀了我的孩子!”他狠狠地瞪了谭少华一眼。“你为什么怂恿她去堕胎?幸好我来了,否则我的孩子岂不就毁在你手上!可恶!”
谭少华耙梳了头发一下,感到莫名其妙。
“你在发什么疯啊!谁杀了你的孩子?”
“哼!”高学力冷笑,鲜少发怒的他今天实在是太生气了。“就是你!”他手指向谭少华。“为什么叫猫奴去堕胎?”
叫猫奴堕胎!?
在场的人除了高学力本人外,全都愣住了,包括那位“堕胎”的沈猫奴。
她哪来的胎好堕?沈猫奴不明白。
这“竹本口木子”又误会了!了不起!林凌芬首先回过神,十分钦佩这位“高学历”的二十九岁成熟男子——偷听人家说话总能自动消字,乱误会一通。
现场气氛僵持不下,颇有一触即发之势。
见好就收一一林凌芬打算采取行动了。反正戏也看够了,而男女主角的感情也稳定得差不多了,该是真相大白的时候了。瞧!她多好心!
“高学力,怀孕的是‘猫’,不是‘猫奴’。”林凌芬边示意自己的爱鸟回到她肩上,边说道。
“什么!?”高学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种恍然大悟自己误会了人家的尴尬,还有一股浓厚的失落感——他本以为可以有个孩子的。
“还有——”林凌芬再度发出惊人之语。“猫奴还是个处女,别以为自己染指了她。”
什么!?
四人八目同时盯住林凌芬,三个女孩子脸上布满红晕。
老天!认识这么久了,到今天才知道林凌芬一点也不在意地把这种事挂在嘴上!
天啊!她们会不会“遇人不淑”啊?
“欲知详情,问问当事人就知道,小的告辞。”开玩笑!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主意一定,林凌芬转身急走。
这一切都是误会!?高学力空白的脑袋里冒出“误会”两字以及惊叹号和问号,还有愤怒的火焰。
“该死的!可恶!”他出口骂人,无奈对象已畏罪潜逃。
谭少华和杨希如见状,两人眼波交流一下,也决定远离暴风圈。
别了,祝你好运!她们以眼睛传达心意给沈猫奴。
别丢下我!沈猫奴眼波传达出这个讯息。
只可惜——没人敢持虎须!所以愿君自珍重,有缘再会。
趁高学力未将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两人赶紧踮起脚尖闪人啦!
现场只留下沈猫奴和她的爱猫,以及怒火中烧的高学力。
“Shi……Shit!”
虽然是中文爱好者,但今日实在被气得冒火,忍不住用四个英文字母拼成的单字表示心中满溢的愤怒。
他将近一个月来的自我谴责何苦来哉?那该死的女恶魔!把他导入摧花色魔的思径,让他在享受何谓爱情之余不断自责、无法安心!让他在面对猫奴时,被幸福和道德夹击得死去活来!
自认爱好和平不落人后、斯文有礼憎恨暴力的他,真的有一股想活活掐死林凌芬的冲动!恶魔的脖子碎裂的声音,想必是世上最悦耳的音乐吧!
沈猫奴嗫懦地看着他。她从没看过他发脾气,更何况她还搞不清楚阿芬到底说了什么话让他勃然大怒,只不过说出她是处女、没有怀孕这些事实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回答我——”高学力将沈猫奴由身后拉到面前。“那些话是真的吗?你没有怀孕,现在还是……”礼仪规范让他说不出“处女”两字,尽管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沈猫奴以点头代替回答,眼底闪过的害怕恍若冷水,“滋”地一声,浇熄他满腔的怒火,让他察觉到自己吓坏了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她的语气没有不悦反倒溢满了关切,温柔得渗人心肺,让他直觉一阵舒畅。
不过——事情还是该问清楚。
“那天……我喝醉的那天,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沈猫奴羞红了脸。“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
高学力差点为她娇羞的模样失神,咳了几声,赶紧再提第二个问题。
“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身上会……不着寸缕?”问得自己也红了脸,不敢直视沈猫奴。
“你喝醉吐得满身都是,我只好……只好……”她声音愈来愈小。“不过我有请服务生帮你,可是他们说太忙没空帮忙,所以我才……才……”她头低得快跟地面亲吻了。
“然后替我清洗衣物?”
“嗯,我还有帮你用吹风机吹干。”
帮助陌生的他免于醉倒街头,还帮他清理沾满秽物的衣物!这善良体贴的小女人。高学力以盈满浓情的眸子看着她,深情里盈着感动。
可是那滩血迹——“床上的血……”
“那是我在捡碎玻璃的时候,手不小心被割到,又找不到卫生纸,只好随手抓起床单压住伤口……我非常怕血,所以……”
一切真相大白,犹如拨开乌云,天日重现。高学力心头的罪恶感瞬间消失,轻松得不得了!再想起自己那时慌忙的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天!他为自己丰富的想像力绝倒,要不是自己胡乱地猜测,林凌芬那个大恶魔哪有机会诓骗他?活到二十九岁了,竟然被一个后生小辈骗得胡里胡涂,他该为此感到惭愧才是。
一下子勃然大怒,一下子又面露笑容,沈猫奴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
“可以告诉我你在气什么、笑什么吗?”她小心翼翼的开口,怕他又突然生气。
高学力看了她好一会才答道:“我气你那个好友骗我,害我误以为自己藉着酒意欺负你;笑的是自己竟然被诓骗了这么久。”
“你……欺负我!?”沈猫奴会过意,俏脸飞红直望着他。
“呃……这是因为……呃……”一没了怒气,高学力又回复“竹本口木子”的本色——木呐口钝。
“因为什么?”沈猫奴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超强的好奇心使然。
“呃……嗯……这个……我……你……”咿唔了半天,他还是说不出来。
“该不会是床单上的血让你以为是……”不会吧?太荒谬了!
高学力点了头,落实她的猜想。
“那么你之所以对我好是因为这个误会,为了弥补?”她顿时感到心寒。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人家根本无心。
“不!不是!”高学力否认,“刚开始或许是这样没错,但到了最后,原本只想补偿你的想法变了质,转换成真正的情感,不再是为了弥补,而是真的希望你在我的世界里,活在我的人生中!”
“真的吗?”她很想相信,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圆满的事!?所以她害怕去相信。
“我从不说谎。”尽管隔着眼镜,他眼里的认真仍清楚地透射出来,直人她的心坎。
久久,沈猫奴才开口说了令高学力雀跃不已的话。“我相信你。”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还有,我喜欢你。”
多少次他想着她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会有什么反应;多少次他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她对他说了这句话,他也要对她说——以一种极度认真、深情并夹带罗曼蒂克的姿态……但是今天她说了,而他却兴奋得呆掉了!之前N次的排演全都无效!
呜……为什么?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他会说不出这类话来”他甚至还想说那句虽俗套却足以表白他情感的话呢!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说不出口!
北风轻轻刮起,刷过地面连带卷起已落的些许枯叶,像是在嘲笑他口才的驽钝……
再次证明,爱情,可使沧海成桑田、高山成平地、大石化为软泥、幼鸟头上长毛……也可以让原本活像民国初年老学究的高学力摇身一变,挤进W大师哥俊男之列,而且排名不差!
瞧!原先上了发油,整顿成服帖得不能再服帖的中分头发如今已从桎梏中获得解放,随风拂动高唱自由的笙歌;六百度的黑色塑胶框大眼镜正式宣告退休,换上了金属框的金边眼镜,将之前隐藏在沉重眼镜后面的斯文俊容衬托得更加英挺;之前的中山装、厚重西装丢进衣橱角落,取而代之的则是轻便随性的衬衫、长裤,一改以往给人的呆板感觉。
因为年龄的缘故,和同样以斯文俊秀挤入帅哥之流的寒逸尘一比——他更给人稳重睿智的成熟感,“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先人的智慧果真不容小觑。
可惜的是——…在他荣登俊男偶像之列的同时也宣告死会,成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男人之一,不知伤了多少心仪者的芳心。
当然,他的改变只为了一个人,他不愿自己带给她太沉重的感觉,而这些改变着实让他自己轻松了起来,仿佛脱开了紧箍在自己身上已久的束缚,长达五千年之久的传统压力已不复存在,焕然一新的感觉让他雀跃;不过——本质的“竹本口木子”性格丝毫不变,这使得他成为“禽兽馆”恶女们调侃的对象,有时要约心上人出来还得过五关斩六将,经过千山万水方能会见佳人一面,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就像现在,他只不过是站在“禽兽馆”大门前等待佳人,瞧他怎么回事!头上一只黄金鼠在凌虐他的头发,肩上一只太阳鸟时而咬他的耳垂,一只拉布拉多犬抬起前肢撑着他的大腿练站立,一只波斯猫覆在他的脚上睡得醉生梦死——他何德何能获得它们如此的“宠幸”?害他僵在原地至少有十分钟之久。
不过,一切的欲哭无泪在瞧见伊人对他的巧兮情笑后,全化成了幸福与满足。
“吃饭、睡觉、酒囊、饭袋!进去!”沈猫奴喝命道,动物们也很识趣地进屋,暂时放过可怜的他。
“为什么取这种名字?”他牵着她的手走下楼,满脸疑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