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尖叫了起来。
因为运动过度,使得膝盖肌腱断裂,从此以后不能再从事激烈运动。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初时,她哭喊,她吼叫。
不能溜冰,她什么都不是!她用力捶打自己的腿,看着血从绷带渗出。
她再也不能跳跃,不能旋转,不能做超高难度的三圈接三圈的组合跳跃。她捶着腿的拳头渐渐无力,最后垂落在身侧。
她再也不是“冰上古典美人”了。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十九岁那年,她失去了她的骄傲,也失去了“拥有”的能力。
她领悟到一件事,当对某些事物产生了期待,就会生起想“拥有”的欲望;而当拥有后,就必须承受“失去”的痛苦。所以,她宁可不期待,不拥有,也就不怕失去。
就像她对于拓的感情。
噢,于拓,于拓……想起他,她低低地哭了起来。于拓,你在哪里?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特别诚实。
半梦半醒中,阮袭人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感觉微薄的光线泄了进来照在她脸上,微弱的视线中,她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谁?”她听见自己内心的声音,沙哑而干枯。
那个人抱起了她。“你是谁?”她又问。
好熟悉的感觉,熟悉得令人想落泪。
当初在冰场上,那个人也是这么抱着她,像呵护心爱的宝贝,那是一个温暖而且令人安心的怀抱。阮袭人几乎感动得要落泪。
“你是谁?”她终于问出声,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但只见得模糊的轮廓。
“是我。”那个人说。
好熟悉的声音,是梦中那个声音!阮袭人的心沉定下来了,她嘴角扬起一抹笑,终于安心地让自己沉入睡意中。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再也不会了。”
接着,一张炙热颤抖的唇吻上她的额头,烙下承诺。
— — —
“你知道是谁做的?”楚天压低声音说。
“这个,在黑色罩袍上找到的。”于拓递了个东西给他。“我问过老王,老王那天看见的就是这一身打扮,相信,袭人看到的也是同一个人。”
楚天眯眼打量那根细细长长的头发,然后他想起了一个人。“难道是……”
“没错,那次布景倒塌八成也是。”于拓眼里迸出冷酷的光芒。
“太大胆了,可是……为什么针对阮袭人?”楚天不解。
于拓又拿出三封信。“从袭人皮包里找到的。”
楚天读完内容,脸色大变,“不会吧,那家伙对你……呵呵呵……”他突然打了于拓一拳,暖昧地笑了起来。“喔,原来你是这么受欢迎呀……呵呵……”他对于拓挤眉弄眼。
“小声点,你会把她吵起来。”
楚天赶紧收起笑,看了看楼上。“你打算怎么做?”他低声问。
“以静制动。”
“OK,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讲一声。”楚天拍拍于拓。“我走了。”
送完楚天,于拓回到楼上的房间。
他先是倚在门口望着睡在床上的人儿,然后才慢慢走到床边,低头凝视沉睡中的阮袭人。黑发掩映着阮袭人苍白的睑,她看起来脆弱得像个婴儿。
于拓在床畔坐了下来,床因为重量而沉下来,阮袭人微微动了一下,脸侧向于拓,她的唇边正挂着笑。
“你梦见了什么?”于拓轻声地问,伸手将她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将她的脸看得更仔细。
似乎感受到他的温柔,她的眼角滑出了一滴泪,沿着脸颊滑下……于拓伸手接住了那颗晶莹的泪珠。
“为什么流泪?”他的神情动了动,眸子幽幽。“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轻轻地叹息。
他将沾着她眼泪的手含进嘴里,然后倾身吻住她的唇,一个带着碱碱的吻……
— — —
是刺耳的光线螫了她的眼!
阮袭人睁开眼睛,抬起手腕,习惯性地看时间……欸,她的手表呢?
呼,呼!耳边传来海浪的声响,鼻子唤闻到浓浓的海水味……她转头,光线是从那里照进来的,窗外是一片蓝色的大海,与一望无际的蓝色天空……
这不是她的房间!这是哪里?
紧接着,昨夜那段恐怖的经历窜进脑海——
“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她倏地转头看去。
“你……”她的声音消失了。
于拓躺在她身侧,他的眸子、嘴边都是促狭的笑意,还有昨夜初生的胡渣,黑发散落在肩上,整个人看起来要命的性感与慵懒。
于拓怎么在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
她猛然起身,慌乱地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房间,只见四壁都是浅蓝色的墙,除此之外,别无一物,只除了她身下柔软的物体。她低下头,浅蓝色的床单与薄被,她又转头看于拓,她和于拓都躺在这张床上……
她一惊,身体往后一挪——碰!她整个人摔到床底下。好痛!她捂着头爬起来坐在地板上。
“真是惊天动地的起床方式。”于拓蹲在她面前,对她微笑。“你平常都这样?”反观她的狼狈,他的笑显得非常刺眼。
“不常,通常我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她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于拓又笑了,阳光照在他脸上,黑眸里闪着光采,他看起来格外年轻与英俊。
“嗯,听起来真令人安心。”他伸手将她额前的头发塞到耳朵后,动作自然得像常常这么对她做。“我也是一样。”他的手还停在她脸上,拇指轻轻摩弄她的脸颊。
“什么一样?”阮袭人抬眸瞅着他。
“我的床上通常也只有我一个人。”他目光灼灼地看她。
天,他可是在挑逗她?阮袭人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呼吸差点被夺去。
他又笑了,笑容让他变得可亲,也可恶极了。
看她这样呆呆的,他觉得很有趣吗?阮袭人瞪了他一眼。
他深深地看她,然后起身将她拉起,默默牵着她的手往楼下走。
阮袭人从心里喟叹一声。这样的早晨,让他这样牵着她的手,感觉好幸福。
一下了楼,阮袭人先到盥洗室整理一下仪容。她望着镜子,被镜中的自己吓住,她根本不认得镜子里的女人。
镜中的女人头发很乱,脸泛着淡淡的粉红,眼睛闪烁着柔柔的光芒,好像恋爱中的女人。
阮袭人心一惊,双手掬起水往脸上泼了几下,又盯着镜子看。
于拓也看见了这样的神情吗?
这么一想,她的心更慌乱,在浴室多待了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出来。
吃完于拓做的早餐,两人坐在露台上,欣赏着晨光。
“为什么我会在你这里?”她终于问了这个问题。“我应该在……”她停了下来,呆呆地看他。她应该在剧院的。
“嗯,你觉得你应该在哪里呢?”他抱起双臂,眼神莫测高深。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她记得有人抱起了她,那个人是他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他把那三封信放到桌上。
她瞥了一眼,低下头。“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解决的。”她低低地说。
他抓起她的下巴,盯住她的眼睛。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独自面对这件事?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她看错了吗?为什么他眼中有一抹受伤之色?
“你这个笨蛋!”他轻吼出声,阮袭人不由缩起双肩。“你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吗?你知道你这样独断独行会惹上什么麻烦?你知道你可能因此躺在某个潮湿的阴沟?”他紧紧握住她双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
阮袭人怔住,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于拓这么忿怒的神情,也是他第一次这么对她说话。他一定找了她一整晚,他是真的真的很担心她。
“对不起……”她垂下眼。一想到昨晚如果遭到不测,不能再见到于拓,她的心就好痛好痛。她的拳头不禁握紧。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他定定地看她。“我要你的信任。”
“信任?”她抬眸。
“你必须相信我,袭人。”他握住她,将她握紧的拳头摊开。“你必须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我。”
“不,那个人也许会伤害你。”她马上反对。她不要他有任何危险!
“他伤害你了吗?”他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没有,他只是把我关起来。”不过,那也够可怕的。“他带着面具,一身的黑,他的手好冰,他像鬼魅一样穿梭自如……”一想到这,阮袭人打了个寒颤。
他感受到她的恐惧,伸出手,轻柔的指腹抚触她的脸庞。
“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你。”
“你会陪我?”她下唇微微颤动。
傻呵。他说的不过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她却感动得想哭。
“随时随地,任你差遣。”他温柔地看她,黑眸定定。
金黄色的阳光洒了他们一头一身,像是为这段话见证。
— — —
送阮袭人回住处换衣,再到剧院,两人足足迟到了一个钟头。
一走进排练场,丁峻迎面走来,狐疑地看看阮袭人与于拓,打趣地说:
“哦,迟到了喔。”
丁峻的声音虽不大,倒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视。阮袭人面皮薄,喃喃说声对不起,便到一旁角落做暖身运动,准备排练。
于拓没说话,他盯了丁峻半晌,然后走开。
十分钟后,阮袭人独自站在舞台上。
这一幕,只有她一个人的戏分,其他人都退到观众席。
她太专注了,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的惊呼,直到一个声音划破空气:
“离开那里,袭人!”
她惊愕地看着于拓向她冲来,他抱住她,两人往旁边翻去,他们一起滚落地板的时候,同时发出一个巨响,阮袭人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水晶灯居然掉下来了!
顿时,碎片四处飞溅,于拓用身体保护她,耳边尽是惊呼惨叫。
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之久,所有的声响都停了下来。
阮袭人从于拓身下爬起来,她推推于拓,于拓没反应,手却碰到一团湿濡,她将手举到面前,鲜红的血刺激了她的眼,“不!”她抱住于拓大叫。
第七章
于拓赤裸着上身,他的背有几道浅浅的伤,医护人员正在帮他消毒上药。
不过,伤得最严重的是他的左手。水晶灯砸下来的那一刻,于拓护住阮袭人,背部承受了部分的玻璃碎片,一片长方形的碎片更是插入他的手,从上臂划至肘上八公分,留下十来公分长的伤口。
“啧啧,这口子划得可真深。”老医生一边摇头,一边为于拓的伤口缝线。
“医生,他的手要紧吗?还能弹琴吗?”阮袭人在一旁担心地问。
“哦,你是音乐家吗?”老医生抬抬老花眼,仔细看了于拓一眼。“过来把灯光拿近点,”他唤来一名护士,“那我可得缝漂亮点。”他咕哝地说。
“医生,”老医生微微颤抖的手,让阮袭人看得直想代替他的手,免得他弄痛了于拓。“他还能弹琴吗?”要是于拓不能弹琴了,都是她的错。
虽然她直觉这次意外与恐吓信有关,但于拓却说是水晶灯太老旧了,挂钩生锈才会掉了下来。
老医生抬眼看阮袭人,瞧她心焦担忧的模样,他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是你男朋友?”他很八卦地对她挤眉弄眼。
“医生!”阮袭人的脸迅速地红了。“他……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别害羞嘛,医生我可是很开通的。”老医生呵呵取笑。“瞧你们一副夫妻脸,结婚时,可别忘了通知我一声,我必定送上一份大礼。”
于拓轻笑了起来。“医生,礼物就免了,你把我缝漂亮点别吓着人就行了。”
“行,”老医生大笑起来。“老夫绝对让你美美的娶老婆。”
真是愈描愈黑,于拓居然也跟着胡来!什么结婚,再说下去,一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祝贺词都跑出来了。
“医生,请问他的伤怎样?要如何照顾?”阮袭人问了一些护理上的问题,转移话题。
“他的手没事,弹琴、打球都没问题。”老医生推推眼镜,仔细地叮咛:“不过,还是得按时换药,伤口别碰到水,尽量休息,一个星期后回来拆线。”
还好,他还能弹琴。阮袭人吁了一口气,转头看于拓。
“你可以放心了吧。”他对她微笑。突然间,他的眉头拧了起来,眼睛闭紧,额头布满薄薄的汗。
“于拓!”阮袭人被他苍白的脸吓住。
“握住我的手。”他勉强对她扯起笑,然后又疼得闭上眼睛。他的体质与一般人不同,麻药早退了,剩下的几针是硬撑着。
阮袭人握紧他的手,恨不得自己能代他承受疼痛。
漫长的缝线终于完成。阮袭人帮于拓拭去额上的汗,他睁开眼睛,看入她眼底的担忧之色。他对她笑了笑,反手握紧她的手。
“你说我们今晚吃义大利面,好不好?”他的眼底写着促狭。
— — —
“义大利面式样繁多,重点在于什么样的酱汁配什么样的面条。”一说到作菜,于拓神情愉悦,一点也不像是历劫归来的模样。
“别弄了,你受伤了,医生不是要你多休息吗?”
阮袭人担心地看着他,他身着围裙,衣袖卷起,露出左手包着绷带的手臂。盯着那截白色的绷带,阮袭人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
她的情绪还停留在下午,再差那么一点,于拓可能就没命了。
老天,她真不能想像那画面,而于拓竟然像个没事人,还烦恼今晚吃什么好。
“这点伤不碍事。”他不在乎地说,拿出作菜的材料洗洗切切。
他是真的没事,还是不想让她担心?
阮袭人看着他将面条丢入滚水中煮上六、七分钟,然后捞起泡入冷水中。接着,他俐落地将鸡肉丢人锅中与蒜片、辣椒一起爆香,一会儿,香味四溢地要让人滴下口水。怡然自得的模样,差点让人忘了他是个受伤的人。
最后,他炒入蕃茄丁、芹菜,再将面倒入以小火拌炒,等面条呈现漂亮的橘红色,洒上起司粉,道地的义大利面就上桌了。
“尝尝看。”他说。
嗯,他的手艺果然不是盖的。阮袭人将面条以单手卷在叉子上,送入口中。酸中带辣、辣中带酸刺激着味蕾,是一种恶魔口感。
把面含在嘴里,她慢慢咀嚼,眼泪不觉掉了下来,手中的叉子也掉了下来,发出颤抖的声响。噢,她差点失去了他!一想到这里,她无法控制地颤栗。
“怎么了?”他坐到她身旁,抬起她的脸。“太难吃了吗?”他逗着她说。“难吃到让你想哭吗?”
阮袭人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迳地摇摇头。
于拓将她揽入怀里,“嘘,我没事。”他轻轻摇晃她,知道她是在担心他。
“怎么可能没事?你实在不该护住我,你可想过你也许不能再弹琴?也许会有后遗症?音乐家的手是很尊贵的!”阮袭人挣开他,拉住他的手,凝睇他受伤的部位,那是一道长及十几公分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