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让阮袭人再也按捺不住情绪,她抱住他,狠狠地哭了起来,感谢上帝没有带走他。
于拓的下巴靠在她头上,闻着她带着青草的发香,他的手轻轻地拍抚她。“傻瓜,”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不能弹琴,我还是个正常人,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但失去你,我肯定不能独活于世上。亲爱的,你懂吗?”
当阮袭人哭够了,她难为情地想把自己藏起来,觉得自己好糗又好蠢,居然在于拓面前失态。
于拓体贴地拿了条湿毛巾,帮她把泪痕狼藉的脸拭净。“吃饭吧。”
他不提方才的事,不让阮袭人感到不自在。两人安静地吃着已经冷掉的晚餐,围绕在他们之间的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一种和谐。
“你总是如此吗?作个菜像搞艺术品似的。”饭后,她问。
“我并非总是有这分闲情的。”于拓浅酌一口红酒,他一向喜欢在晚餐过后小酌一杯。“这么做是因为你。”他定定地看她。
此时,他们正在客厅。阮袭人坐在唯一的沙发上,而于拓则斜倚在对面的榉木地板上。
他的发辫松了开来,夜幕般的长发映照着他苍白的肤色,他的黑眸染上了酒意,嘴角轻轻一扬,一丝笑意溢出,非常眩惑。懒洋洋的姿态,看起来就像刚苏醒的黑暗王子,全身散发着邪恶的魅力。
“我?”她神情迷惑。
“你知道吗?当男人为自己作菜时,纯粹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他举起酒杯,透过灯光,眼睛微眯地打量杯中绚丽的光采。
阮袭人看得痴了,尤其是他的眼睛,深不可测却又如此地放肆,比清醒时还要令人颤动。
“但是,当男人为女人作菜时就不同了,他会期待她的反应,他会想要获得她的赞美。”他轻轻晃动酒杯,冰块随着漂亮的酒液载浮载沉,就像阮袭人摆荡不停的心。“当女人的眼神流露出满足的光芒时,那就是男人最幸福的时刻了。”
“是吗?”阮袭人喃喃道。“你还为其他女人作饭吗?”话才出口,她发觉打从于拓为她作饭开始,她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而且她非常在意这个答案。
“当然。”
这个回答顿时把阮袭人打入地狱,脑袋瞬间呈空白,接着,酸意的情绪充斥心脾,一颗心揪成一团,很痛,很痛。
她低头掩饰自己的心情,因此,错过了于拓观察她的眼神。
于拓暗暗叹口气。他起身走到钢琴前,随手将酒杯放在架上,倚着钢琴,指尖轻轻滑过琴键,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阮袭人迷蒙地看他。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是不?心里酸楚地想。
于拓穿着一身的白,白衬衫、白长裤,露出一双大大的赤脚,衣摆没扎进裤子—黑色的长发是身上唯一不同的颜色。他站在那里,神情淡然,姿态懒洋洋,像个不问世事的隐士,半醉的他,让她想起李白狂浪的诗人性格。
“我的母亲。”他突然冒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
“你的母亲?”
“我第一次作饭给女人吃,对象是我的母亲。”他坐上琴椅,闭上眼睛,单手弹奏着不知名的歌曲,脸上的神情好温柔。“她是上海人,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十八岁那年与我那军人父亲私奔到台湾。”想到什么似的,他笑了出来。“军人的生活并不宽裕,父亲又经常调派它地,她没做过什么粗活,连煎个蛋都焦黑难辨,可是……那滋味却是人间美味。”
“她一定很爱你父亲,才会如此义无反顾。”这可是他第一次谈到他的家人。
“是的,不管日子多么艰难,她还是无怨无悔。甚至父亲在我四岁那年死去,她也以这种心情将我扶养长大,也把她对生活的热情遗传给了我。”
“她现在在哪里?”阮袭人真想见见这位育养于拓的可爱女性。
“在这个地球的某个角落吧。”于拓轻笑出声。“自从我可以负责自己的人生后,她开始享受她的人生,游走世界各个地方。我掌握不住她的行踪,只好不让自己跑得太远,免得她找不到我。我常在想,女人真是个坚强的动物,她们总是不会被现实环境给击倒,随时可以享受生活。”
“所以,你才会专拍女性意识的电影?”
他停住弹奏,睁开眼睛盯住她。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如此的特别。”
好久好久,他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特别?“这算是……恭维吗?”阮袭人不禁微笑。他的个性,总在微醺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但却仍吸引她。
他还是深深地凝视她,“你是第二个。”又冒出令人一头雾水的话。
“什么?”阮袭人皱眉。
“你是第二个我为女人作饭的对象。”他嘴角噙着笑意,黑眸深处跳动着一抹恶作剧。“这才是我的恭维。”最后这一句说得极轻,像龙舌兰在舌间跳舞。
顿时,阮袭人只觉一颗心狂跳得厉害,这样暧昧的话语,令她一时无法反应。
“呃……”好一会儿,阮袭人才找着自己的舌头说话。“那么,你现在觉得幸福吗?”当女人的眼神流露出满足的光芒时,那就是男人最幸福的时刻了……她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又突然胀红了脸,觉得自已问得好暧昧。
他又笑了,嘴角性感地弯起。他执起酒杯,慢吞吞地向她致敬。
“我很幸福。”
他轻轻地、温柔地、认真地说,然后仰起头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那一瞬间,他又看起来十分地清醒。接着,他突然从琴椅上跳了起来,跑到唱盘那放了一张唱片,轻柔的音符立即轻泄了出来。
“你试过在月光下跳舞吗?”他微笑地举步向她走来。
“跳舞?”阮袭人显得不知所措,今晚有些事情失控了,可她却无力去阻止。“可是……你的手受伤了,而且……我们不是要练习吗?”
即使迷惑于于拓的神秘气质,她还是唤回自己的理性。月色、酒、音乐,总会让人变得疯狂。
“我说过我的伤不碍事。”他坚持道,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走向露台。“你要辜负这么美好的夜晚吗?”他扶起她的腰,配合她的脚步,开始在月光下舞动。“月色是如此的美,再说,这也是肢体训练的一种。”
阮袭人根本无法拒绝,在他的带领下,在月光下,翩然起舞。
“你总是这么疯狂吗?”在一连串旋转动作后,阮袭人喘息地问。
“嘘,”他将手指按在她唇上,“把你自己交给我。”他一双和月光一样柔和的眸子,奇异地安抚了她的不安。
两人漂亮的身影在月光下流转,他们舞过一曲又一曲,汗水、微笑、默契和自信,在两人之间无言的传递。
音乐停了。两人相视,微笑。
一种很久远、很久远的幸福感在两人之间弥漫。
夜,显得更沉了。
静默的空气中,除了海浪拍击石礁的声音外,只听得见两人的喘息与心跳声。
缓缓的,于拓低下头;轻轻的,阮袭人闭上了眼睛。然而——
于拓并没有如预期地吻上她的粉唇,却用醉人的气息细致地巡礼她的感官。
阮袭人肯定自己是醉了,被他的气息。她的脸因为方才的跳舞而漾着美丽的红晕,心跳因为知悉将发生的事如擂鼓般地颤动。
喔,他的呼吸吹拂在她颤动的眼睑上,顺着脸颊的曲线移动,仔细地膜拜她的肌肤。这是个细致的感官折磨,未经人事的阮袭人不禁颤抖了起来,然后她感觉他来到了她敏感的耳际,轻轻咬住她晶莹剔透的耳垂,阮袭人几乎跳了起来。
折磨还没有完,于拓正对着她的耳朵吐气,他用如夜一样沉的嗓音,说:
“我要吻你。”
他的唇随着话语落下贴上她颤抖的唇,湿热的舌头先是好整以暇地描绘她唇瓣的曲线,然后霸道地闯入她的牙关与她的柔软温存嬉戏。
阮袭人在他狡猾的舌尖尝到了酒味,酒精浓度顿时在两人舌与舌间燃烧!
夜色醉了,星儿不见了,月儿,羞答答地躲了起来……
— — —
吉普车在一栋旧旧的、老老的、小小的日式小屋前停下。
于拓熄火,他望住靠在车窗紧闭着眼,一路沉默的阮袭人。
“到家了。”他似叹息地说。
闻言,阮袭人的睫毛颤了颤,她慌乱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子。“再、再见!”
她几乎是小跑步地想逃开车子里的男人,但——
“袭人!”背后的叫唤却硬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她缓缓地转回身子,眼睛却看着地上,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她不敢看他,那会令她想起他今晚的吻。天,他吻了她!
“你的皮包忘了拿。”他调侃的语气,又令她红了脸。
阮袭人忍住心中的胆怯,走到他的车窗前,于拓将她的皮包递给她。她拿了就想跑,于拓却扯着皮包的带子将她的身子半拉进车窗。
“你……”她惊悸地抬眸。这真是个要命的错误,因为,于拓的脸是如此地靠近,他的眸子锁住她,他的吐息拂在她的面颊。阮袭人想挣开,却怕扯疼他的伤口,只好懦弱地逃开他的凝视。
“看着我。”于拓却不让她,他托住她的脸,黑眸重新持住她,黑色的长发在夜风飞扬,看起来格外的狂野与魅惑。
阮袭人毫无选择,只能无助地看着他,觉得自己快溺毙在那黑色漩涡中。
“你喜欢吗?”他嘎哑地问。
“嘎?”她怔怔。
“你喜欢我的吻吗?”
阮袭人惊跳了起来,头撞到车窗上的框架下——
“噢!”她哀呼一声抱住头,脸皱成一团,痛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她的头,另一只手按住痛处,规律地揉搓着,一圈又一圈。他的动作是如此的温柔,渐渐,疼痛消失了。
“还疼吗?”于拓捧起她的睑,审视她湿润的眼睛。
阮袭人摇摇头:“比起你受的伤,我的痛根本是芝麻绿豆小事。”她还是很在意他的伤。“你想……会不会是……”
“别再想那件事了。”他打断她。“我的伤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捉住这个理由,阮袭人慢慢退出车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于拓一使劲,她又回到方才的姿势。“你喜欢我的吻吗?”他又问。
阮袭人的脸蛋刷地通红起来。她以为她可以混过去,没想到,于拓更谙于猫捉老鼠之道,根本不让她有逃开的机会。“我……我不知道。”她低下眼。
于拓又托起她的下巴。“不要怕我,袭人。”
“我不怕的。”她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让我手足无措,你让我不自在……你为什么要吻我?”声音不听控制地颤抖。
“我的吻令你困扰吗?”
“不……”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这无疑是自曝自己的感情!她讶然住口,无措地看着他。
“那么,你在困扰什么呢?”他的眼睛变得温柔,声音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不住地摇头,又摇头。
“嘘嘘,看着我,仔细地看我。”于拓低声的劝诱。他低而沙哑的声音是一种催眠,阮袭人不由自主地望住他,顿时,掉入他那深如黑夜、湛如星晨的瞳眸。“当我吻你的时候,我要你好好地记住这一切。”
说着,他的眼珠子变得深邃,以非常慢的速度低下头,当他的唇碰触到她冰凉的唇,阮袭人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喟叹。她的心跳如雷,呼吸急促,感官却变得更清晰。他的唇如羽毛般落在她的脸、她的唇,灼热而渴望,深长而猛烈,他加深这个吻,又加深,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胸口急剧地起伏,最后,他咬了一下她的唇,才不舍地放开她。
“你记住了吗?”
车子的引擎远去,阮袭人背贴在门上,她深深地吸气,呼气,又吸气,呼气,仍然无法平息奔腾的情绪。
“你记住了吗?”他暗哑的声音犹在耳边,阮袭人颤栗地闭紧眼睛。她抚住唇,他烙印在上头的重量与热度,还有他的咬痕是如此的火烫与难以磨灭。
天,她怎么可能忘记?
她忘不了啊,很久很久以前,他就住进了她心房。她的脑袋全是他,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微笑。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现在,不只一点点了……
— — —
于拓以高速度行驶在无人的道路上,他的眼神不似亲吻阮袭人时的温柔,而是如暴风雪般的凌厉与冰冷。
不久,后照镜里出现同样速度追赶的车子,于拓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紧随在后的车子跟到一个距离后,慢慢缓下速度。
于拓也缓下速度,直到两辆车并驾齐驱。他眸子里迸射一记厉色,方向盘一转,车子九十度大转弯横阻在另一辆车的车道——
叽!刺耳的一声,车轮胎在地上磨擦出一股烟硝味。对方车子与于拓的吉普车只相差一个拳头的距离,车子里头的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飞了半条命。只是,当他面对于拓时,剩下的半条命也只有苟延残喘的分。
于拓走下车子敲了敲对方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满脸豆花、惨无人色的脸。
“请……请问,有、有什、什么、事吗?”吞了一下口水,一想到差点向阎罗王报到,豆花男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栗。
“拿来!”于拓面无表情。
“什、什……么?”面到冷峻的于拓,豆花男结结巴巴,语不成音。
“底片。”与阮袭人在一起时,他就感到不寻常的闪光,以及被偷窥的不自在感。原来,他是真的被盯梢了。“把你刚才偷拍的底片交出来。”
“底……片?”豆花男又是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他怎么会知道他偷拍他们?“呵、呵呵,我哪有什么底片?”他装傻。开玩笑,他跟踪于拓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好不容易才达到这位电影金童的绯闻,他怎么可能会轻易交出底片,他可是靠明星与名人的绯闻吃饭哩。
“拿来,不要让我再说一次。”冷眸一沉,于拓将豆花男身体拖出车子。“跟踪、偷窥、拍照、探人隐私,面目可憎!”一把蝴蝶刀忽地晃到豆花男面前。“要不要我帮你修理一下门面?”
“大哥,你、你冷静点……”哎呀,我的妈!于拓看似瘦削,力气却大得惊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豆花男虽然觉得自己面目像月球表面一样疮痍,可与其被划花睑,他宁可让人笑他是“豆花”
这时,精光一闪,一丝液体从他脸庞滑下——豆花男伸手往脸上一抹,“血?!”他瞠目结舌,差点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