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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回剧院,阮袭人与丁峻都沉默着。
当她踏上第一个阶梯,丁峻开口了:“你是不是喜欢于拓?”
阮袭人的身子僵住。
“没有。”她闭了闭眼睛,否认。忍了很久的眼泪却在这时滑落下来。
“小阮……”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压抑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她神情木然地走下阶梯,往回家的路走,不理会丁峻的叫唤。
她今天已经受够了!为什么不让她安安静静哀悼她的爱情?!阮袭人边走边用手背抹去新涌出来的眼泪,但却愈抹愈多。
“答应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事,不要恨我……”于拓的话悄然在耳边响起。
真狡猾!她停住脚步,立在风中,凄楚地微笑。
她连恨他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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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阮袭人直接往房间走。
“袭人,等一下!”凌凡抓了一本杂志追上去。砰!房门在凌凡挺直的鼻尖前关上,凌凡傻了一下。她本来想问问阮袭人杂志上的事情,却被她反常的举动吓住了。“喂,袭人,你怎么了?你出来啊?”一回神,凌凡用力地敲门。
“Leave me alone!”阮袭人用英文吼了一句。
God!事情大条了!凌凡蓦地一惊。
阮袭人平常说话总是温温文文的,不过,当她动起气来,就会猛爆英文。她就见过她在路边骂一个中年人,因为那个男人当街揍打他的妻子与孩子;而那个男人竟然闷不吭声地让她骂,因为阮袭人说的是英文,男人根本不知道她在骂什么。事后问阮袭人,她说还是用她习惯的语言此较畅快。
“喂,喂,袭人呀,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呀。”凌凡开始紧张了。“是不是于拓欺负你?”她想起了杂志上的照片,认定了是于拓的错。“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他算帐,替你出口气!”
这时,门打开了,阮袭人站在门口,脸上爬满泪。“不干他的事。”
“袭人,你……”凌凡错愕,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阮袭人这副模样。“都哭成这样,还说不是于拓的错!光凭这张照片,我就可以把他碎尸万段!”凌凡摊开杂志,指着那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不干他的事。”阮袭人别开视线,还是那句话。
“袭人……”
“你要是找他麻烦,我就不理你。”说完,阮袭人再次把门关上。
“袭……”凌凡想再敲门,背后一只手伸过来阻止她。
她回头,阿曼达表情肃穆地站在她身后,对她摇摇头:“让她静静。”
“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回到客厅,凌凡气得团团转。“我以为他是爱袭人,我以为他会好好照顾袭人,所以,我才把袭人交给他。结果,他竟然伤了她的心,还让她哭!该死,当初实在不该带袭人去那个鬼试镜会,这样,袭人不会遇见于拓,就不会爱上他,更不会心碎!”
“凌凡,你以为你在扮演上帝吗?”阿曼达在桌上摆着塔罗牌,冷冷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凌凡怒气冲冲地质问。
“你以为是你让他们相爱的吗?”阿曼达又问。
“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认识于拓!”追根究柢,都是她的错!
“你错了。”阿曼达嘴角讥诮地一掀。“坐下来,我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
“拜托,这牌子能代表什么?”凌凡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坐了下来。阿曼达对易经、算命,还有时下流行的塔罗牌都有研究,有时候还满准的。
阿曼达淡淡一笑,翻开一张塔罗牌,上头画着齿轮。
“命运之轮,代表命中的邂逅。”她解释。“在很久很久以前,袭人与于拓的命运就结合了。”她又翻开一张,这次上头是一座塔。“塔是二十二张塔罗牌中最倒楣的一张牌,这意味他们之间发生了意外,使他们因此而错过对方。”她又翻开一张,牌中是三人行的图像。“恋人这张牌,表示一段新关系的开始。也就是说袭人、于拓他们透过了第三者,也就是你,又相遇了。但是,”阿曼达翻出一张面目狰狞的鬼牌,“恶魔……”她沉吟了一下,“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正试图阻扰他们。”她弹了一下纸牌。“这家伙才是关键所在!”
“他是谁?”凌凡横眉竖眼,衣袖已经卷起,准备上门找人。
阿曼达摇摇头。“不知道。”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袭人伤心吗?”凌凡怒不可遏。
阿曼达这时又翻出一张牌,纸牌上室画星星。
“星星代表希望,表示这件事一定会有个不坏的ending。”她望住凌凡。“这是他们的命运,凌凡,我们插不上手的。”
“命运?”
“是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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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舞台中央,一阵白烟袅袅升起。若不是看见那与黑暗融成一体的身影,八成会以为闹鬼了。
于拓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黑暗笼罩住他的神情,那双慑人心魄的眼睛,此时也被他手上那只菸的迷雾掩住,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黑暗。
“我以为你戒菸了。”楚天两手插在口袋,从舞台侧翼走出来。
所谓艺术家,多半会酗菸、酗酒、酗咖啡,寻求灵感。于拓三者都有。
那年,于拓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他开始放纵生命,几乎菸不离手,成为尼古丁最忠实的信徒。当他振作后,慢慢戒掉菸瘾,已经三年了。
于拓掀唇一笑,丢开已经烧到手指的菸,又掏出一根香菸。
“借个火,”他把菸叼在嘴边。“本来只想哈一根,只带了一根火柴。”
啪!火光闪起。两个男人的头凑在一块,分开,黑暗的舞台上,幽幽地出现两条烟雾。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楚天吐出一口烟,不解地问。
“我要那家伙对她失去戒备。”
“你既然知道始作俑者是谁,为什么不直接将那个人揪出来?”
“因为,那个人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我不想让她伤心。”
“所以你宁愿她误会你?”楚天嘲弄地笑起来。“老天,这实在不像你的作风。”他想起他们逞勇斗狠的青春年少。
于拓是天蝎座的男人,天生带着魔鬼的魅力。如果他爱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如果你成为他的敌人,那你一定会后悔认识了他,他绝对不会让人愚弄他。
于拓的视线定在黑暗中的某一点,他慢慢地吐出一口烟,烟雾迷漫了他的脸。
“在爱情的面前,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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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灾乐祸快报/特约记者王小明】
“贰周刊”停刊了!
在爆出电影新锐导演于拓的绯闻后,“贰周刊”疯狂被抢购一空。然而,当晚,“贰周刊”却突然宣布停刊。至于原因,其负责人拒绝说明。
“贰周刊”为什么会宣布停刊呢?
有人说,这是艺人们采行的反扑行动。因为不满长期以来受狗仔队监视,于是艺人们集合力量,大声疾呼反狗仔、拒看“贰周刊”,逼退“贰周刊”
有人说,是受到同业界的排挤。
又有人说,是黑道势力介入,威胁该社停止营业。
总之,不管事实为何,娱乐圈终于获得平静,明星们出门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不过,走了“贰周刊”,往后,谁来提供我们茶余饭后闲嗑牙的八卦呢?
第九章
距首演之日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了。
这个讯息使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感受到了,大伙发挥惊人的专心与速率全心投入,每天忙到筋疲力尽,一心一意想让这个演出达到尽善尽美的境界。
于拓是剧团的灵魂人物,他的冷静自持与精力旺盛,总使得大伙的斗志保持在最佳状态。
随着日子的一天天接近,阮袭人的神经也绷得紧。尤其,有一幕场景,她还得学蜜雪儿菲佛在“一曲相思情未了”的剧中,躺在钢琴上搔首弄姿唱歌,这可是她最大尺度的演出。
阮袭人很怕自己闹出笑话从钢琴上摔下来,偏偏,这几天都在排演这一幕戏,光是在工作人员的面前演出她已经冷汗直流,更遑论是在几百名观众面前。不过,她最怕的还是在于拓那双黑得出奇的眼下演出。
那天之后,她不再去于拓淡水的住处,那句划清界线的“你不用再到我那里练习了”,狠狠伤透了她的心。
事后,日子和往常一样,阮袭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事实上,对于根本没发生的事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总不能因为一个吻,就要人家负责吧?她只能坚强地继续排戏,与于拓仍然维持良好的关系。只是,背对的他们,有一道隐形的墙挡在他们之间。
她藉由白天忙碌的排练来忽视于拓,还好,丁峻有时会跑来逗她开心,楚依依也会找她聊心事。他们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会太在意于拓的存在。她几乎是成功了。但只是几乎,那意味着她并未对于拓完全无动于衷。偶尔,就像现在,她一转身,就会看见他。
他站在舞台的另一端,工作人员、演员在他们之间来来往往,他的凝视就这么穿过他们身躯,定定地凝望住她。
他的凝视有着心疼,有着痛苦,有着祈求,更有着强烈的渴望。
如果不爱她,为什么要用这么温柔的眼眸看她呢?
他不知道他的温柔是一种残酷,是一种折磨吗?
遥遥迎着他的凝视,她心里一阵苦涩。
白天的排练几乎榨干她的体力,少了晚上的练习,虽然身体上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但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精神上的纡解。
一个人独处时,她总是会想起于拓。
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喜欢品酒的他,是不是一个人月下独酌呢?
如果天空飘起了雨,她又会担心,今晚没有月亮,他一个人喝酒会不会寂寞?
傻瓜,她苦笑着啐了自己一口。不是说好不爱了吗?她应该早点把他忘了,搞不好他现在正为别的女人弹琴、作菜呢。
想到这,眼泪又违背心意地掉了下来。她想起了第一次在于拓面前落泪,想起他那双大手把她掺入他温暖的怀抱,想起他对她说他很幸福。
而这次,只有她孤孤单单一个人。
“喔,上帝呀,求求您赐与我抵抗这个男人的勇气,让我不再害怕。”望着天上的明月,她祈求着。
“你在害怕什么呢?孩子。”一个声音温柔地问。
“我怕,因为我仍然爱这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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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演员们开始试装、定装。
于拓为阮袭人准备的戏服是好几套非常中国的旗袍,蓝绿、湖绿、桃红、鹅黄等极尽亮眼艳丽的配色。阮袭人不禁对着衣服大皱起眉,她不以为自已适合这种华丽,或者说是俗艳的颜色。
她的表情一定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你听过张爱玲的“袖珍戏剧”吗?”于拓突然问。
阮袭人摇摇头。“什么是袖珍戏剧?”
“张爱玲很喜欢研究衣服,她甚至自己设计衣服。她认为衣服是一种袖珍戏剧,对于不会说话的人,或不善于言词表达的人,这时候,衣服就可以帮他们克服这方面的困难。”
“哦?”
“张爱玲说衣服是一种言语,一种道具,一种随身携带的袖珍戏剧,将衣服当作道具,扮什么像什么,自然而然就能融入戏剧气氛中。衣服像是第二个自己,适切地提醒我们该扮演什么角色,或表达这个人的心情。例如穿上套装,你就是个上班族;穿上碎花洋装,你是个恋爱中的女人;穿上如丧考妣的黑色衣服,表示你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你总是穿着黑色衣服,你失去了什么吗?”她好奇地问。
他凝视她好久,“是的,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他似叹息地说。
不知怎地,阮袭人突然难过了起来。她虽然没穿黑色的衣服,但她也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我去试穿衣服。”气氛变得很怪,阮袭人借故走开。
如果说衣服是一种随身携带的袖珍戏剧,阮袭人的确是需要一些勇气来演完这出戏。
当阮袭人穿上一袭蓝绿色的旗袍,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洁白的颈子出现在于拓面前,他本漫不经心的眸子变得更深更沉更墨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眼底闪烁的两簇小火苗,传递着一种原始的呼唤。
好久,好久,“你……很美。”他沙哑地吐出一句话。
然而,他的眼神比他礼貌的赞美更毫无顾忌。他看她的方式像火,好似要将她的衣服燃烧起来;又像水,好似泡在水中,紧贴着整个身体线条的旗袍变得更紧身了,像被一个男人紧紧地拥抱。
他爱她吗?
如果不爱她,为什么要这么看她呢?
阮袭人在心里悄悄地问。
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却也是个懦弱的女人。她害怕失去,所以宁愿不要拥有;害怕受伤,所以选择逃避,固执得以认只要自己不要涉入太深,那么就不会太受伤。显然地,这次她己身陷其中,逃也逃不了,也伤痕累累。
排了一小时的戏,阮袭人终于可以下来休息歇口气。她抹了一下脸上的汗,走到角落,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观看着另一组剧组在舞台上展开排练。
隔壁不远处,于拓正与道具组人员谈论背景的摆设。
她转头注视背对着她的于拓,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于拓也在此时转过身,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定住,然后,他直直地向她走过来。
“你看起来很紧张。”他说。他仍然戴着眼镜,仍旧一身黑衣打扮,黑色的短袖上衣,黑色合身的长裤,黑色的长发仍然绑成一束,看起来独特出众,却又有着冷淡的疏离感。
“你难道不紧张吗?”她反问。
“一切尽其在我。”他说得轻描淡写,又极有自信。
“别说的这么若无其事,别忘了,你也是主角之一,可你却从没跟我对戏。”
仔细回想,还真的没对过呢。照道理说,于拓演出的“魅影”可是剧中的关键人物,他的对手戏除了她扮演的“金喜”外—别无他人。但奇怪的是,这几个月来,他除了指导她的肢体动作、对一下台词,就是没好好地和她对戏。
他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一抹淡笑挂在嘴角。“别忘了我是“魅影”呀!”
“噫?”不懂!
“大伟虽然是剧院的经营人,但他却更像一抹游魂似的只在暗夜出没,对剧团来说他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但冥冥之中,他却牵引着每一个人,正如我是这出舞台剧的导演。”他的眼光掠过整个剧场。“在现实上,我可以说是大伟的另一个化身,控制着整出戏的流程。我虽然没有参于排练,但我却已经置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