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骆冠禹侧头看着她小小的脸庞。「我有什麽好值得你羡慕的?」
「有。」尤其是在今天中午去看了他的高中生活之後,那种感觉就变得好深刻。「我听人家说,你小时候就被冠上『小科学家』之名。」
「我只是对实验器材有兴趣。」
「有兴趣也得有天分才行。」像她就对那些试管、酒精灯最没辄。「所以我想当初背负盛名的你,也应该有让你爸妈带你去测过智商。」
「是有过。」他点头。「你问这个问题,是想知道我的智商多少?」
「不。」她没那麽无聊。「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初你是不是也能越级就读?」他的情况是不是也跟她一样?
「可以。」他点头。
「但你却拒绝了!」
「我是懒,不想太早过有压力的生活。」基於这个原因,所以当年他才推掉越级升学的提议。
「所以你比我幸福,因为十年前,你享受了你的童年、你的青春、你的十七、十八岁,而我的生活却始终只有电脑与学位。」
「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很多人努力了好几年,却无法得到的。」
「所以我才说,人生在世,不能一切尽如人意,有一得便有一失。」上帝对人是很公平的,不是吗?
「其实你很幸运,有先天的好头脑,又有後天的好环境,来让你尽情发挥你的天赋,很少人能像你这麽幸福,所以你不该自怜。」
「我没有自怜,只是觉得有些遗憾,错过了一些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比如说,友谊,还有宿芬脸上那抹忘忧的笑。
「你後悔当初越级升学的决定?」
「不,当然不是。电脑依旧是我的最爱,我只是……只是觉得错过了一些快乐,真的很可惜。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今天看到高中时候的你,会那麽震撼的原因,因为以前的我,脸上从来没有那麽开朗的笑容,也没有可以谈心的好朋友。」她唯一的知己,是她的电脑。
「另外,我从来没玩过扑克牌,我连你们口中所说的『排七』、『捡红点』都不会玩。上个礼拜六,宿芬带我去冰宫,那是我第一次穿溜冰鞋;穿溜冰鞋的我虽一站起来就跌倒,但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虽然拥有了很多人所羡慕的高学历,但相对的,他们也有很多东西是我所不会的。」
「比如溜冰吗?」
「这只是其一。很多年轻人该做的、该玩的,我全错过了,像是夜市,我没逛过,男生,我没暗恋过。」从小到大,她就被父母保护得好好的,虽然读书是她的最爱,但长大了她才明白,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比学历更重要的东西要知道。
骆冠禹看着杜圣文说出她心里的感觉。为什麽?为什麽她内心里明明有很多的不乎,该是说得很激动的,但她表现出来的却很平静,像是在单纯的叙述一件事罢了?
难道她真的忘了该怎麽生活、该怎麽享用青春了?
「走吧。」骆冠禹握住她的手。「我带你去溜冰,教你玩扑克牌,带你去逛夜市。」
他们一项一项的做,把她失去的全部补回来。这是他唯一能对圣文做的。
杜圣文就这样让骆冠禹拉着跑。
凉风打在她的脸上,她的手紧紧的让个不算熟的男人握着,但……她却觉得很有安全感。
杜圣文放纵自己的拘谨,奋力的迈开步伐,追着骆冠禹。在他身边,她的心很想飞。
第三章
圣文让心自由的第一站,是儿童乐园。
其实在她还好小、好小的时候,她就来过这个能带给人欢笑的地方,只是随着年龄渐长,她让繁杂的事情缠身,忙得没时间再来。
坐在太阳轮上,圣文趴在窗口前看夜景。城市的点点灯火闪烁在大片夜幕里,像是一闪一闪发光的星星,而川流不息的车辆顺着山势攀爬,蜿蜒成龙的模样,像是龙在飞天。
刹那间,圣文的心情回到了小时候,她可以无忧无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我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她回眸看向骆冠禹,问他:「你怎麽会想带我来这个地方?」
「因为我认识一个女孩,她好喜欢游乐场的气氛。每一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拉着我到游乐场去坐云霄飞车,趁着那种被抛高、甩下的刺激,发出惊声尖叫,继而宣泄她的下满。」他看了圣文-眼。
「如果她心情好,也会拉着我来,这时候她会玩点不一样的,比如说,坐坐太阳轮,看看窗外的夜景,而她的脸上,就会浮出好满足的神情。」
骆冠禹在说那个女孩子的事时,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让明眼人一看,就懂得他深深恋着他挂在口中的女孩。
「她是谁?你时时刻刻惦记在心的那个女孩子是谁?」是哪样的女孩能让他流露如此深情的表情?是怎麽样的女孩能让他牵念,放不开手?圣文好奇的眼流转在冠禹清朗的面容上,追问着答案。
冠禹有股冲动想全盘托出,说出那个让他时时记挂在心的人是她,是十年後的她。但面对圣文如此清澄的目光,他如何开口说明他们两个之间的事?
他能跟她说:十年後,她是他已离异的妻子吗?
他能跟她说:十年後,她的父母将死於那项政治阴谋吗?
他能跟她说:十年後,她对她父母的死深深自责与内疚吗?
或者,他能跟她说:他这次回到一九九九年,并不全然是为了阻止电脑病毒程式的开启,他有大半的原因是为了挽回她父母亲的生命,救赎她的自责吗?
怎麽说呢?
稍早,她才跟他提起她失去多少的青春岁月,说她多麽渴望像个普通高中生那样,只为了强说愁的事而烦心,现在他怎麽开得了口去对她说,因为她拒绝援助资研院,而导致她的父母亲死於那项阴谋里?
他怎麽忍心将十年後的遗憾与悔恨,强加在十八岁的她身上,让她去背负那样的内疚与自责?
冠禹回过神,看见圣文清秀的脸庞上,神釆飞扬得夺人眼目。这样的青春脸庞,这样的笑,是圣文所冀望的,他有什麽权利去剥夺?
所以说,他能做的,只有尽力让十八岁的圣文快乐,也尽量的劝圣文帮他完成他这次的任务,让十年後的圣文不用那麽的伤心、那麽的遗憾……
现在,他能为圣文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不是吗?至於他跟圣文的未来、他们俩能不能复合?他根本就不敢多想。
收回心神,冠禹露了个苦笑,摇摇头,淡淡的回答:「那个女孩已成为过去,她只是个回忆。」他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
圣文以为他的不愿多谈,有他的难言之隐在,所以她也就不再追问,只是沉溺在这一片宁静、美丽的夜空中。
*******
「我帮你。」当骆冠禹带着杜圣文在溜冰场画圈圈时,杜圣文突然开口说道。
骆冠禹很认真的带着她左脚、右脚往前滑行,所以没细想她口中的「我帮你」是什麽意思。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愿意帮你找出那个程式,替你解决问题。」圣文以为他不相信她,所以信誓旦旦的又说了一次。
骆冠禹突然将滑行的身子打停,圣文因煞车不及,身子撞进了骆冠禹的胸膛,让他抱在怀里。
圣文的脸就贴在他的心脏位置上,她听见了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她的心也跟着那律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圣文的脸红了,而在这个时候,骆冠禹却将她的身子推开,告诉她:「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要你帮我忙。」
她点头,「我知道。」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知道他不会趁虚而入。
「既然知道,为什麽选在这个时候答应我的要求?你不是想过你的平凡生活?你不是不想再惹是非?为什麽你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她知不知道她这样做,会让他觉得他的真心遭人质疑。
「我没那个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他赤着双眼逼问她。
要知道今天他待她好,任何人都可以质疑他的企图,唯独圣文不行,因为他对她的真心是天地可监,他不愿意自己的一片赤诚,受到一丁点的怀疑。
「我只是单纯的想让你开心。」他只是想让十年後的她,多些快乐的记忆,「我并没有别的企圈。」冠禹还是为自己的行为作了解释。
圣文再度点头,「我知道。」她真的明白。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提!」这不是摆明了要他难过吗?
他的气愤来得那麽突然,圣文对这样的状况很陌生,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回应,因此,她只能摇头。
「不要欺负我嘴巴笨,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扁着嘴,很委屈的为自己辩驳。
「我知道你今天带我去游乐场、夜市,还有带我来溜冰,只是单纯的同情我,想为我失去的欢乐讨回一点公道,但是,你这样单纯的行为却让我好感激,让我很想回馈你一些什麽。
可是我很笨的,除了电脑之外,什麽都不懂,所以我虽不愿意再惹是非,虽不想让资研院的人有迹可寻,但我还是愿意冒险帮你。我只是单纯的想回馈,为什麽你厌恶别人扭曲你的好意,却又可以这样光明正大的质疑我的好心?」她清澄的大眼望着他,眸中有被曲解的痛楚。
骆冠禹这才知道是自己反应过度了。「对不起。我只想到自己的好意让人伤害了,却没想到我的质疑同样让你受到伤害。」对於这个小他十岁的圣文,骆冠禹突然手足无措起来,「我们……可以扯平吗?」
「你还愿意帮我找回我所失去的东西吗?」他还愿意带她溜冰、逛夜市,甚至教她玩扑克牌吗?
骆冠禹展颜一笑,「那是当然。」且非常乐意。「那你呢?你刚刚的承诺是不是依然有效?」
杜圣文点头,「当然。」她想,就那麽一次,资研院的人应该不会那麽神通广大,找到她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蛛丝马迹吧?!
*******
花了两个晚上的时间,杜圣文才找到那个机密程式。
然而,程式虽然找到,她的脸上却依旧没有笑容。
「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问题?」一直待在圣文身边的骆冠禹,很敏感的察觉到圣文神情有异。
「有点麻烦。」圣文一边回答,一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怎麽说?」
「设计这程式的人加了两道保护程式,我只要进入里面,想解第一道保护程式时,第二道防线就会干扰。」
「不能解吗?」
「恐怕得花点时间,至於能不能成功,我真的没有把握。」
「没关系,距离五月七日,我们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骆冠禹显然对事情的发展很有信心,但圣文却没他那麽乐观。
「我想,我们没有那麽多的时间,因为这道程式似乎早就被启动了,你看。」圣文将画面切换,「萤幕上显示这程式即将进入第二阶段。」所以五月七日北约误投事件,不可能是开端。
「这怎麽可能!我查过近几年来所谓的『意外事件』,证明了北约误投是件阴谋。」
「有没有过滤过交通意外之类的事件?」
「交通意外太细琐了,很难查起。」
「我们若只锁定比较奇怪的,应该就不难查。」
「比如说?」
「比如说区域性的交通号志失灵。」她想,既然是阴谋,范围应该很大,一个小擦撞只能算是小意外罢了,所以把诸如此类的小意外都删除的话……圣文双手快速的操作键盘,她发现了--
「上个月,台大医院因为中央控制系统失控,造成空调系统及生命维持系统当掉不能使用,当日加护病房内,四个危急病人丧生,两个变成植物人。」圣文往上寻找,除了台大医院的事故外,她就找不到因电脑病毒所发生的意外事件了。
「那我回到上个月去查看看。」骆冠禹拿起搁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往外走。
事情紧迫到他不得不着急的地步。
「我陪你去。」圣文将电源关了,抱着笔记型电脑跟在骆冠禹的後面。
「不,你留在这。」时空之旅随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圣文还是留在这比较安全。
「你已经没多少时间跟我争论了,难道你打算回到一个月前後,再用同样的老方法,认识一个月前的我?你已接触过我,知道我是个不容易被说服的人,难道相同的钉子你打算碰第二次?」圣文不想跟他争论,她只想点明一件再明白不过的事实--他需要她的帮忙。
骆冠禹吁了口长叹,「你真的没有必要这麽做。」他帮她重拾笑颜,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不需要冒险回报。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跟你去。」不管有多危险,她只是想帮他的忙。
圣文的口吻虽柔和,却坚决,这样的拗脾气,他见过,而且是在十年後,二00九年她执意离开他时,也是这般不妥协。
罢了。「我们走吧。」他像以往那样,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跑。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圣文发现,她渐渐迷恋上他的大手握着她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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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时空回溯飞行器,他们回到了一九九九年元月十五日,距离病毒蔓延日,还有两天。
但他们的飞行器却在降落时,因为受到气流波动的影响,而不小心擦撞到地面。
「怎麽样?要下要紧?」骆冠禹负责检查飞行器的受损程度,圣文担心的跟在身後追问。
「只是小擦撞,没什麽要紧,但里面的仪器却产生不稳定的现象。」
「很严重吗?」
「仪器不稳定,我们回去时,可能会在时间设定上产生误差,而被送到别的时空去。」更严重的是,他们可能在时空中穿梭,却永远回不到属於他们的那个时间。
「有没有办法补救?」圣文一脸平静,没有着急的迹象,因为她相信这机器既是骆冠禹发明的,他便有办法修好。
「办法是有,但是有点困难。」
「怎麽说?」
「我家後院那间屋子是间实验室,那里面有飞行器的原始草图,可是我却无法进到实验室内。」
「我们不能偷偷去拿吗?」虽然当小偷很不应该,但为了大局着想,这却是不得不用的方法。
「不能。因为我家的中控锁,除了扫瞄面貌之外,还检查声波。不说十年间我的面貌已有些微的变化,就连我的声纹也有了变动。」所以他根本进不去。
「那麽,现在唯一能进入你家实验室的,就只有你父母及存在这个时间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