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扬风?”安霞滑稽地张唇,不可能吧?
“我怕扬风背后的人。”
楚家鲜少对人实话实说,但安霞是个值得她特别的敌人,既然今天主动找上她,就没理由再隐藏什么。“也许你不了解,但我这辈子确实只怕她。”
安霞费解,知道禁篆她指的是扬风的母亲,可她从未见过光妈妈,严格说来她的生命和光妈妈根本没有关联,是什么令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篆退缩。
“我也是后来自己才明白,寒波光的完美令我自惭形秽。”
她有个只爱自己的母亲,自小生长在自我主义的家族,虽然她未曾认同过母亲不择手段的争夺属于别人的家庭、地位、身分和权势,但也从不觉得“为了活得快乐”的出发点有什么错。
但,寒波光不争不闹的忍让、委曲求全令她益加看清母亲的卑劣丑陋,她害怕,害怕寒波光的宽容、圣洁,那是她完全无力应付的贤德。
所以她才会在倏知扬风在场时仓皇失措,她没想过和同父异母的二哥见面,不知道在寒波光的调教下他是否也一样令她无力应付。
安霞思通始末后失笑,“我只听过人怕恶,没见过像你这样反倒怕善。”
“恶人我见多了,多的是整治的办法,一点也不稀奇。正因为我恶,所以才无法理直气壮地在好人面前抬头挺胸。”
那“负尽天下,独愧良心”的调调和她倒有几分相近,幸好像光妈妈这样的烂好人不多,不然她可难过日了。
“不打算见你二哥?”
“不用你担心。”楚篆狐疑地打量,果见她极力掩饰的捉弄,“如果你以为我还像数天前一样对他们夫妻一无所知,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
打死她也不会去找回头浪子易扬风和救赎天使汪静湖“享受”人性的光辉。
“我以为多和家人相处有助你将来建立家庭。”安霞好纯真地辩解。
楚篆如果吃这套,她就不是楚筑了。
“要我建立家庭?你不如叫我组织个犯罪集团来得快些。对了,哪天我真要集结好汉经营没本生意,绝对聘你为军师。保证赚钱简易经济又实惠。”
“承蒙抬举,可惜我没那种野心。”
“守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绿林’你就心满意足啦?”
霞安挑挑眉,不见情绪波动,“不然你貌7b为?”
“凭恶女何侠安的本事,想成名牟利就像吃大白菜一样容易。”
“那是我妹妹的本领,我无权干涉她想过的生活。”
楚篆边笑边咳,直灌了两杯饮料才顺过气来,“哎哟,我说我们都是聪明人,你就不用再自欺欺人,真要我点明吗?”
有些事,讲开了就不美了。
安霞……或许该叫她侠安,她明白这道理,她们的本质相同,很多地方不必言传也能意会,正因为她们相同,所以毫无秘密可言。
靠上椅背,她显得意兴阑珊,“揭穿了我对你有好处?”
“别把我想得这么没格调好不好?”楚篆轻嗔薄怒,“人家好不容易才在台湾遇上同伴,就不能开诚布公吗?”
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难得同有不耍下流手段的格调,自然惺惺相惜。
“今天来是想指点你,别太沉醉美梦,我哥的演技绝对只比我优秀。事实上,易楚两家就属他最优秀。”
也属他最精悍狡猾。
“你的意思是——”
“没理由我看得见的事实他瞧不到。”楚篆说得很白。“很简单的道理,他若真心对你,大可直截了当坦白他要什么东西,何必陪你演戏敷衍你?”嘿,搞破坏她最在行了,她就不信她不掩面哭泣。
谁知侠安平静地喝光饮料,从容地吞下点心,尔后安详地询问,“我可以再点一杯吗?”
在服务生带着诧异的表情走开后,两个共计已经干了七杯饮料、四块蛋糕兼一包饼干的女人“含情脉脉”地互视。
“你觉得我会因此伤心?”
“一个女人千方百计地算计一个男人,除了图谋钱财之外不就是一颗真心?我可是目睹过你瞧他的眼神,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有多渴望他。也难怪,我哥的确是万中选一的男人,尤其他调情的技巧,更是别的男人望尘莫及。天天和这么俊俏杰出的男人相处,要守住自巳的感情不是件易事。”
侠安终于领会过来她那抹无由来的妒意所为何因了。
“恋兄情结现在在日本很流行?”
“喜欢这么出色的男人有什么不对?”楚篆承认得脸不红气不喘。
侠安的脑子转了转,“他知道吗?”
“想告状?他不会信的。”
“才说我是你同伴,现在又怀疑我的格调起来。”侠安拢拢发,细心地将它们拨到肩后,“我只是好奇,你对他的占有欲并不多。”
楚篆自负昂首,加开屏孔雀骄傲于自己的美丽,“我喜欢欣赏他的出色,也喜欢别人欣赏他的出色。”
典型的优越感。
“如果我威胁不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你何必来这趟?”事实证明你心虚。
“我不在意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也不在乎他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她自恃身分不同,老神在在,“无论你们进展到哪,我永远是她妹妹,永远是他亲人。”这层关系,洗也洗不掉。
更何况,易家有欠于她,对她这个妹妹,想必易昭锋是宠多于骂。
侠安清楚她比不上这点,也不争辩,“既然不怕我抢了你的地位,那是担心我抢了他的钱啰。”
“不,我是担心你让他抢了心。”楚篆没有玩笑之色,“女人恶得了天下人,恶不了心上人。我是真的欣赏你才会啰唆这些,不希望你让我哥耍得团团转,连感情也赔进去。”
“你怎么不说是他赔进感情呢?”她也是一派慎重地反问,“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感情的弱者。我之所以不直接拿他要的东西勒索他是看上了他的杰出聪颖,相信他能带来一场高潮迭起的好戏。”
“倘若他听到这番话,还会陪你玩下去?”她的语尾挑着浓浓要胁意味。
侠安安之若素地将她说过的话掷回,“想告状?他也不会信的。”
楚篆愣了愣,噗哧成声笑得花枝乱颤,“我哥他可能作梦也没想到会有女人当他是玩物。光是这点我就佩服,你是我见过最大胆的女人,不知道该夸你勇敢还是笑你愚蠢。”
“是他先找上我,我只不过起个头而已,他就有模有样地接着演,害我不配合着点实在过意不去。”
是呀,楚篆无法否认他也“乐在其中”。
“照他这么入戏下去,说不定我真肯为他牺牲美好的单身生活,你觉得如何?”
“你不会!”楚篆勾魂丽颜上浮出狼狈的慌张,“他不可能娶你。”
“打赌?!”
侠安最厌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虽然她并不讨厌楚篆,但她在她尚厘不清对昭锋的感情之际前来打乱她思绪实属不智。“别忘了。”她嚣张地摇摇食指,姿态优雅地令楚篆咬牙。“他要的东西在我手上,为了它而娶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情愿为了赌气而要一桩没有爱的婚姻?”她已略显气急败壤,这令侠安很乐。
“谁敢保证他以后不会爱上我?我们相处融洽,没有隔阂、成见、距离,愉快得很。要知道,地球六十亿人口,想找出个相处愉快的人机会渺茫,碰上我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侠安学她的自负,敛不了周身耀眼锋芒。
她明白自己的特别,以自己的特别为荣,这点自知令楚篆暗暗喝釆,她的慧黠世上罕逢。
“那是因为你是安霞,想想,换做侠安,他会这么疼你,把你捧在手心吗?”
“换做侠安,也不需要他捧在手中。”她坚信“恶女”的魅力不会逊于“弱女”,因为他不是一般男人。
“驭魔师要是像一般男人急色肤浅,我也看不上眼。”
好狂的口气,好狂的何侠安。
可是,她喜欢,没有人能狂得如此让她耳目一新,既挫不了她又讨厌不了她。
“我代哥谢谢你的赞誉,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适时的礼貌,也是恶女的一种格调。
“不用谢,有什么疑难杂症欢迎找我,帮得上忙的一律算你八折。”侠安拋了个媚眼,结束这次会战。
楚篆不得不对她重新估量,笑容揉进淘气,也许她真是适合哥哥的对象,要叫她一声大嫂也不会丢了她的脸。
咦,既然她恋兄,又为什么有意思撮合他们?哈,当然是为了“雪耻”啰!
就让他们慢慢去烦恼她这个畸恋倾向的障碍,她等着看这颗炸弹会在他们之间炸出什么风波。
“呃……小姐!”
她回头,不解何以餐厅内的员工都站成一排。
领班笑容可掬地鞠躬后道:“你点的饮料送来了。”
她瞠目结舌地瞪着他们手上端着的托盘,和盘上满满的饮料——
“恶女就是恶女。”她半叹半赞地喃语,“何侠安,有你的。”
哥,这样特殊的女子你要追不到就是你的损失了。
第七章
“赤裸”羔羊迷途失向街坊骚动争睹“疯”采本来这类妨害风化、污染心灵的新闻他不屑看的,但照片上的人他依稀有些面熟,他用力想了想,乍然失声喊出:
“啊!”
“怎么了?”昭锋正享着美人伺候水果的尊贵待遇,被扬风一声惊叫岔开凝思冥想的精神,不悦地横他一眼:“看到什么新闻?恐龙复活啦?”
“不是,是野兽……”扬风逐字读罢再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本报讯:昨夜街头出现异景,一名男子未着寸缕、全身无毛,裸奔街头,边喊认错,引民众争相观看……
“好样的,竟然能让野兽认错兼裸奔——还把人家全‘身’的毛发剃光,啧啧!
侠安也真狠!”
昭锋接过报纸,看后含意颇深地迎视安霞,“这约莫就是她承诺过的交代了。”安霞并不好奇新闻,削着苹果的手没有停,“还要再吃吗?”
“不了,扬风,你今天出院是吧?看来你朋友已经送了份贺礼给你了!”
“那可不?过瘾!那家伙害我的紫电送厂大修,侠安真是替我出了口鸟气。”
他转向安霞,“记得代我向她道谢啊!”
“保证带到。回去好好休养,侠安说她至少半个月不要见到你。”
“还是这么专制!”
“人家是为了你好!”静湖办妥了手续,捧了束花进来,“怕你到酒吧去又被人灌酒,你就安分一回吧!”
“我几时不安分过了?咦!谁送的花,挺漂亮的。”
“还说你安分?!花是位美女送的,瞧那样子可能还比我小。不是我爱说你,你呀!就爱给人家乱放电,人家连你喜欢火鹤都知道,幸好我不是醋桶,不然就有你好看的。”
“我哪有?”扬风捏起留言笺,上头写了行祝褔,署名楚篆。“楚篆?!”
“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良心?送花祝贺你出院!”昭锋不由得侧目,“还查出你喜欢火鹤?”
“楚小姐真有心。”
“枉费我这个大哥对她提携照顾,真是差别待遇,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也许人家把你放在心上。”安霞冷不防冒出一句,娇憨地微露晨光般的真纯。
昭锋却错愕了下,是不是他过敏?安霞的话怎么听来酸酸的?
扬风与妻子交换了眼神,由衷而言,“如果她再来探望你,请转告她我们都欢迎她到我家坐坐。”昭锋颔首,扬风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毛躁小子了,他已在不知不觉中蜕变成有担当有气度的男人,肩头扛着家庭重担的男人了。
“这是我们这些年来的照片,我想你应该有兴趣看看,留给你好解解闷。”
扬风和哥哥的手紧紧交握,掌心的炽热是好不容易方重拾的兄弟之情。“早点康复,我们等着你们上门聚餐。”
“有吃的我就不会缺席。”昭锋点点头,“到时候我一定要和你喝个通宵。”
安霞莫可奈何地大叹一口,“静湖,他们男人在一起就只会喝酒聊女人,没点建设性。回头记得把你家的酒全丢了!”
“知道!”她行了个童子军礼,两个女人一块笑成掩口葫芦。
送走夫妇俩,病房顿时清冷下来,昭锋抚着相簿,厚厚一叠相簿装的都是他未能参与的过去。
直到她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好温柔地说:“光妈妈喜欢拍照,她习惯用相片来纪念她的人生,以及她心上的每个人。”
昭锋的心儿化了,眼儿柔了,拉她偎在身畔,与她肩并肩,暗自冀盼能和她如此并肩走到生命的地久天长。
“你认识我妈?”
“哎!怎么你又忘了?”她戳戳他,“我们孤儿院和光妈妈是十几年老邻居,光妈妈看着我们长大,我们每个都是她的孩子,都好敬爱她。”
这就是为什么“东西”会在她身上的原因了。
昭锋突兀地发觉,他对母亲的了解好少,少到他觉得空虚,揽住她,他让拥着她的亲密多少驱走些许哀伤。
“我妈一定特别疼你。”
“你怎么肯定光妈妈对我特别?”“因为你是她未来的媳妇呀!”他故意加重语气,含着点外国人的腔调,把话说得软软的,听来像醇酒一样。
饶是她浸淫酒场多年,也不禁醉在他腻人的蜜语甜言中,女人,毕竟是向往爱情的吶!
春风掠拂她的唇角眼睫,漾开她每丝发、每朵笑的风情,“光妈妈每个孩子都疼,我们丰富了她的生活,而我们的生命也因为有她而丰富起来。”
“知道自己的妈妈这么受人喜爱真是件乐事。”至少在那段他没能尽孝的时光中,还有很多孩子陪伴她、孝顺她。
“多说些她的事,她在你们心里是怎样的人?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凶过你们?做的点心是不是依然那么甜?”
安霞听出他催促中的孺慕之情,想他一人留在没有母亲支持的功利环境里,为守护他们的家牺牲了做儿子任性、撒娇的权利,想必丧失了许多快乐。
轻抚他颊旁擦伤,她没由来地心疼,“我们真的都错怪你了,是不?”
昭锋心一悸,原本荒凉的心田一角因她的低语而灌入温情,她也懂得体谅别人的苦处,她也懂得他的!知道这点使他放下不少愧憾。
“不能说你们错怪了我,只能说很多时候人无法事事如愿。不过我很庆幸妈挑中你们隔壁的房子,让我们结缘;我爸到死都不明白台湾有什么好,令我妈舍得下他长住不离,现在我晓得,因为台湾有你们。”
“你爸……来找过光妈?”
“我们都来过。怎么说她也是我爸名正言顺的妻子,只是她没有点头和我们回去。想来,是我们来去得太匆促,错过认识你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