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马上云收雨住,嗯!任务顺利达成,瞥了下镶满碎钻的淑女表,肯定地点头忖道:三分钟,台湾人果然比较不禁吓。
她胡乱地擦泪,也不管人家好心借她的手帕会不会弄脏,吸气就是惊人的擤鼻涕声。
这种演出真是有耗水分的,不晓得妆花了没。
“喂!你哪撞到了?不会是头吧!咦!没包绷带,那是断手还是断脚?不要是你的‘男性雄风’断了咧!”心存余怨地踢踢床脚,她想到还是有气。
“都是你啦!好端端的搞什么失踪?没事还来个意外,你真闲到这程度?有空来这没气质也不浪漫的地方泡妞,害我以为你命丢了大半,特地赶来听你求我帮你料理后事的说——”
一杯清凉有劲的水适时在她抱怨得口干舌燥的时候端至她面前,楚大小姐当然老大不客气地接过一仰而尽。
唉!邻床老兄真有褔气,娶了这么体贴的老婆……咦!人家挺了个肚子坐在床边呀!难不成他婜了两个?
“男人就是花心——哇!”
她猛往后跳开一尺,不敢置信地盯着巧笑嫣然的安霞,“你怎么在这?不要告诉我你是护士!”
“不!我病了。”
她拉开椅自个坐下,欣赏了场着实有意思的独演,耳闻楚小姐吐出完全不符合她纯洁外相的大胆话语,她心下已然对她有初步的了解。
“少盖,病人能看护另一个病人?”
“不骗你,你不也知道我患的是不治之症吗?”她眨眨眼,无奈之色不费吹灰之力便占满眼角唇畔。
虽说楚篆爱玩爱闹,但身为女人,怜香惜玉的同情她还有那么一点,谁教世上的美女已经不多了?尤其是她们这种“我见犹怜”型的清纯少女,简直要绝迹了。
“你得了什么病?真的没得医吗?”
安霞还是一副安适自若的拂面春风,显然已有相当的觉悟,“得了这种病也非我所愿,但我已经认了。”
“怎么可以认了?”
楚篆生平最最看不惯听天由命的人生观,立刻慷慨激昂地发表真知灼见,巴望能敲醒一班沉沦不知自救的人!
“人要懂得把握自己有限的人生,活出自己最灿烂美丽的生命,尤其我们女人更要自立自强,摆脱先天后天加诸在我们身上的枷锁;纵使天妒红颜得了绝症,也不能气馁,应该要想办法治,你没听过人定胜天吗?怎么可以轻易就低头认输?枉费我对你的第一印象那么好……”
“可是……”她小小的,微渺的,近乎可怜的声音努力地想在她连气也不用换的长篇大论中争出头:“我的确有很努力地在治了啊!”
转首面朝早已笑得岔气的昭锋,她认真得肃穆的表情使人不敢造次,她问:
“我对你不够好吗?”
“哪有的事?你对我好得没话说。”男人公正廉明地评论。
“喂喂喂!你治病和对他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楚篆白了邻床没水准的男子一眼,实在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管闲事,但他频频大声疾呼“我不行了”,闹得她忍俊不住对他骂,“不行了不会快叫医生来?别吵我和人讲话!”啧!待会得记得要医生帮哥换个病房,省得被“带衰”。“因为我得的是相思病。”
啊?请原谅我一时耳背没听清楚!
“我们正在讨论攸关生死的大事,请体认兹事体大,暂将情事一边拋好吗?”
女人就是学不乖,死到蓟7b头还记挂着男人,难道她还不明白男人是没有良知的物种吗?
“可是……”她又在可是了,“相思病不是不治之症,药石罔效的一种吗?”
“药石罔效”是哪号人物楚篆听不懂,但“不治之症”的意思她可是茅塞顿开了。
“况且,照我的情况大家都说我病入膏肓了,所以我才会拚命要他爱上我呀!
天地可鉴,我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治我的病!”
末了还加惊叹号。
“亲亲,不用怕你的性命有危险,”昭锋柔肠百转,凑趣地补上一句台词,“因为你有我永远的爱!”
扬风笑到四肢无力,头昏眼花兼口吐白沫,静湖更是被他们一搭一唱的恶心宣言逗得躲进厕所害喜。
安霞收回深情无悔的目光,呀声注意到楚篆呆若木鸡的面容,非常善良地提醒:
“小姐,你的脸色很难看呢!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还是给妇产科医生看看好了,需不需要我帮你挂号?”
瞪着安霞彻头彻尾、天真烂漫的关怀,楚篆总算明悟一句中国古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由得她感叹:“恶”中自有“恶”中手呀!
第六章
--------------------------------------------------------------------------------
“早叫你别激动,瞧,伤口裂开了,又要在医院多住一阵子了。”
“亲亲,我知道辛苦你了,来,香一个,出院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再这样不听话,我可要按时计算特别看护费了。”
“就算是‘特别服务’费我也照付。”
接着就是扬风阵阵作呕声,如此一再反复,成了他们四一四房最特殊的景观,欢乐的气氛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病人家属,进而让他们结了不少善缘。
谁都没想到这层楼最不吉祥的“死一死”房,俨然成了他们欢笑温馨的聚集场。
“看不出你这么阔啊!少爷!”
“为了你,我会努力赚钱让你幸褔的。”
“嘿,不好意思,今天的剧场到此告一段落,明日请早,谢谢谢谢。”
静湖端着丰盛的餐点请走挤得病房水泄不通的人群,将另一份放到昭锋床边小桌上,“喂猪时间到。”
“静湖,不是说过我来就好了?”安霞帮忙将她手中提的袋子拿过来,不必刻意培养就已有深厚的妯娌之情,浑然天成自动自发,看得两兄弟乱感动一把的。
静湖拍拍饱满的圆肚,率性的动作可以看出大而化之的个性:“多运动对小家伙只好不坏。”
“别忘了待会儿你得去妇产科做产前检查。”
“吃完了我陪你去。”扬风可不想在医生嘱咐产前注意事项时缺席,孩子就快蹦出来叫爸爸了,不留心点怎成?
弟弟满怀喜悦看在昭锋眼里很是欣慰,他知道家庭的阴影不会再影响他,也不会再延续到下一代身上,光是这点他就觉得减轻不少罪恶感。弟弟已经追求到他的幸褔,他也应该考虑自己未来的归属。
不可讳言,他都快做伯伯的事实满刺激他的。
“怎么了?伤口痛吗?”
安霞握住他的手,自楚篆掉头就走,他笑得过于激动导致伤口裂开后,她一直很小心他愈合的情形。
“没有,只是想起一直忘了问的事。为什么我们住院这些天,你妹妹都没来探望一趟?”
“她讨厌你。”安霞盛着补汤,眼也不眨地说:“她从来没那么讨厌过一个人。”
“她讨厌我没关系,你爱我就行了。”
安霞瞄他一眼,什么时候讲话学起老板“不动如山,应答如流”那一套了?
“想她啦,我还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勾引她,讲来听听,也许我可以帮你拿主意。”
“有你在旁大力相助,我绝对稳操胜算。”昭锋油腔滑调地讨美人欢心,果然赢得美人一朵笑。
“光是我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侠安和她的亲卫队说风就是雨,比起你小妹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对了,你妹就那样离开不会有事吧?”
“甭忙了!”他拉过她,不知何因,他常常突然想静静凝视她,看她的容颜,将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镌刻进心头最重要的地方。
以前,存着游戏心态交往的女人,没有一个能使他产生许多突如其来的冲动和恐惧,虽然对自己做过一番心理建设,但他对这份新生的依恋有些适应不良。
他变得小心眼、变得牵肠挂肚、变得没度量,尽管表面上他没表露出痕迹,但他确是十分在意她说的每一句话。“怎么了?”她让他“饥渴”的眼神看得心慌,每每他卸去玩世不恭的闲散,她就不敢直视他灼人的双瞳,怕自己真会栽进他的感情中无法自拔。
“要怎样你妹妹才肯接受我?”昭锋无法再忍受失去她的可能,勾引恶女成了他势在必得的目标。
“我要你身边所有的人都承认我,都祝褔我们,然后光明正大娶你过门。”
她窒息了,心脏为他的告白狠狠悸动;这是戏言吗?是可以当真的戏言吗?
淡淡笑开,她依然是安霞,“我爱你,我只知道这一点。”
何安霞可以毫无顾忌、随心所欲地大声向这个世界公布她的喜怒,可以天真,可以笨,可以傻,可以不切实际地相信爱情,相信梦想。
摇摇他的手,她腻着他撒娇,“你还没说你妹妹有没有生气,会不会怎样?”
“她会转头就走除了因为她大小姐的面子挂不住之外,半是知道我没事,放下心了。她相信有你在照顾我,不论我伤在哪都能恢复得又快又好,所以没留下。”
“可是……”她咬咬唇,这句“可是”都快成了她招牌口头襌了。“不是要介绍她和扬风认识的吗?”
“你不必替她烦恼,向来只有她烦别人,放心好了,她必会卷土重来、立志洗刷前耻的。不愁没有机会,让扬风自侧面多认识她一些也不错。”
安霞迟疑地探询,“扬风肯接受这个妹妺吗?”
昭锋只安静地捏了捏她的柔荑:“我们是一家人。”
这句话,像千斤重锤般敲在地心比,瞬间她尝到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什么时候嫁给我,加入我们家族行列,为壮大易家阵容努力?”
“又在不正经了!”她拍开他趁机偷吃豆腐的手,严肃起教师脸孔,一板一眼地训道:“须知,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还有,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你算是一半中国人,应该也要为道德传承尽一份心力。”又来了。
昭锋翻翻白眼,打从得知他对租国文化并不熟悉,她就老爱念一些之乎者也的拗口大道理搅一堆似是而非的问题,他发现她打太极拳的功夫相当高明,因为每问到她不愿正面回复的事,她就打混地蒙过去,让他到头来还是没得到结论。
“你不觉得这样讲话既没重点又浪费口水吗?你那些口水还不如留下来喂我——”
他的嘴巴猛被她的纤纤五指贴住,他本欲好好吸取一下小掌上的日月精华,不期然尝到药片苦皱了一张脸,挤眉弄眼地。
安霞的五官溢满童稚般顽皮,眼睛在笑,嘴巴在笑,连眉毛也在笑:“生病就该乖乖吃药少说话,休息吧!”
难以相信他住院方几天光景,她和他之间就已熟稔得加半世夫妻,有他在身边实在很难维持生气、懊恼、憎厌等负面情绪,他总是忍她、让她、宠她、逗她——
总是用令她不自觉羞赧难堪的眼神凝望她。
每天她都得赶走一堆仰慕他的女人,然后听他喃喃抱怨,那些眼睛黏着她的无聊男子有多不好打发,他出院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她藏到苍蝇找不到的地方,哼,把她讲成狗骨头。
不知从何时起养成的习惯,她喜欢在他孩子气的埋怨后给他一个安慰的吻,也许是宠坏他了,现在他愈来愈喜欢抱怨,并且边抱怨边以闪闪发亮的眼盯着她,等她“扑上来”。
他甚至闲到拿他们收到的情书来比,他们四人受欢迎的程度简直匪夷所思,只能以疯狂两字代表,连怀孕在身的静湖也有人崇拜,只是“名义上”仍未婚的两人比较吃香。
或许,荒谬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吧!
她并不意外自己的倔强会因他而软化,毕竟他是上天眷龙的“驭魔师”,他的魅力风釆自然凡人难舍,只是她开始为这场真做的假戏担忧……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他无心一句“一家人”惊醒她的自以为是,有资格向他要个公道的是扬风,连扬风都原谅他了,她凭什么再握着王牌成天想着要他好看?
即使她能,她也舍不得了,现下她只想全心全意和他在一起,等着看他搬进“非人居”后会掀起什么风波,刺激新鲜的生活比过往有趣上百倍,她再也无心理会什么恩怨了。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懂光妈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的用意在哪里;当初她只是慈祥地道,有朝一日,她的大儿子会为了它而来。但并没有解释他之所以要来,是因为它是他继承易家的凭证。
乍知这消息,她一度坚信光妈妈的确是要她代为教训他的不孝,但他们兄弟的交谈她也全旁听见了,没理由光妈妈还会要她这么做。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
嘲弄的问句自心底跃上耳际,她原以为自己在不经意间把话说了出来,孰料一抬眼便和她精灵般纤细的身姿对个正着。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几分惊讶,“你来多久了?”
“久到足以看穿这一场可笑的戏。”
楚篆漂亮得虚幻的眼眸笑意盈然,有看戏的讥诮和几分收掩不住的妒意。
“怎么不进来坐?”
安霞仍以不变应万变,对楚篆此番前来“雪耻”的目的已有准备。“你哥哥看见你这么关心他,一定开心死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不要自己骗自己。”
安霞足足瞧她好半晌,彼此都在试探对方真正的心意和耐性,最后她环顾人来人往的廊道,甩开坦率的发丝:“你身上有钱吧?”
“这还用说?”“为了不辜负你在病房外守候多时的辛苦,我决定让你请我一顿。”她施恩般高高在上的口气逗笑了楚篆。
“你实在令人很难恶脸相向。”
“这就是我的本事,反正你也不习惯对人恶形恶状,不如咱们坐下来聊,相信你也赞成以文明方式来解决双方的歧见。冉怎么说,泼妇骂街的举止不是我们美人该做的,你觉得呢?”
自诩美得有气质风度的楚篆那会不同意,高高兴兴地牵着她的手往医院餐厅去。
两个女人也不矜持,一口气点了七种饮料五类点心,就怕待会儿吵得口干舌燥连带饿伤了脑神经,吵输几句不打紧,万一又饥又恼毕露丑态那就划不来了。
楚篆掏出粉饼仔细上妆,补涂口红眼影,慎重其事到只顾先储存水分战斗力的安霞也禁不住讪笑。
“怕像上回一样控制不住脸色?”
她自知那时青绿相接的脸色绝好看不到哪去,所以不战败逃。
“你以为我为什么走得那么匆忙?”她专注镜上娇靥,对自己起誓这回必定要赢得“漂亮”。
“那是因为我听到邻床病人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