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笙,你这孩子说什么笑话?你和咱们不也是一家人吗?”‘苏丽湘不知道上回千里已经回绝了他,还以为再过不久,寒玉笙就会成为她的女婿,亲个加条。
“三娘莫说笑,玉笙姓寒,你们姓苏,哪界家人了?”他的冷笑看在干里眼底,觉得有些不对劲。
“咦?莫以为你这些日子没上门,三娘就不知情,你和千里的喜事也快近了吧,最近老见千里往外跑,敢说不是去见你的?“她愈说,寒玉笙的脸色愈发铁青,狰狞的目光恨恨瞪向千里。
娘,大哥,先进屋里吧,站在外头不妥。”千里略微心虚。没清楚告诉娘她属意谁,是她的错,但她实在没勇气告知娘她与寒剑情还有来往,苏雨湘向来不大喜欢他。
原先他们一行人所在的凉亭即离正厅不远,没两厂就来到厅里,招呼年辈们先上座后,千里便到厨房去弄些糕点,准备招待大家。由于家里经济并不宽裕,日常所需也多挪用寒玉笙在钱庄的存款,为了节省开支,并没有请下人,凡事都得自个儿来,幸好千里年纪轻,担得了所有家事。
“请用。”她端出满盘子五花十色的点心。
当众人专心享用糕点时,寒玉笙却悄悄凑向千里,附在她耳畔道:“你小舅回来了,问问他为何沦落到如此局面吧,我初见他时,他正在大牢里受罪,全身上下体无完肤,你以为这是谁造成的?”
“请别在我姐面前乱说话,大哥。”他在隐喻些什么?
“你以为寒剑情真是大英雄吗?”寒玉笙阴沉的说,目光转向苏雨湘。“三娘,你刚才说千里老往外跑,但是玉笙最近出了趟远门,从没见过千里呀!”
苏雨湘愕然,随即像是了解什么似的,开口怒喝:“千里!
这就是大哥今儿个出现的目的吗?“娘……”
“你……好呀!我不是让你别跟那家伙来往了吗?你竟敢不听娘的话……你……咳!咳……咳!”过度愤怒,苏雨湘忽地猛喷起来。
“姊姊,你气个什么劲儿?千里大了,自然心有所属,更何况她出落得如此美丽,有意中人是理所当然的,只要别出乱子就好,你管他们年轻人耍些什么把戏?”苏家傲椰输的瞥向千里,还没发现局面有多尴尬。
“你懂什么?!你不知道她……咳!咳咳……”。
“娘!先别说了……”
“三娘,你就放心吧,千里冰雪聪明,当然不会让剑情给骗了,只不过……有些事挺难说的……”寒玉笙继续火上加油。他之以出现,就是拟定计划,决心要拆散寒剑情跟千里的,他苦苦守候千里十来年,而寒剑情呢?!突然出现,突然抢走他的千里,他们俩凭什么不顾他的真心?!得不到的,他情愿毁灭也不让寒剑情占上风。
“剑情?这跟剑情又有什么关系?”苏家傲一副茫然的表情。听到寒剑情的名字,让他心头一震,隐隐害怕起来。
“千里,你可能不知道,剑情正和京师里的花魁雪残夜打得火热呢!。他调查寒剑情已久,终于发现了他的弱点,如此浪荡而不专情的男人,有何资格夺走千里的真心?
“你乱讲!寒剑情是到京师去做生意,他是这么告诉她的,他不会欺骗她!
“有没有乱讲,你可以自个儿上门去查。”寒玉笙轻描淡写的说。“花魁雪残夜与剑情的关系已持续一段日子,据说,他们俩是青梅竹马。”
“大哥!请你别随便污蔑人!”他曾经答应过她,不会再有第二个方绿凝出现!不会的!她必须相信他!“如果你是因为我上回所说的话,而想陷害剑情,你……太过分了……”
“千里!放尊重点,玉笙是你大哥。”苏雨湘不禁动怒。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问问你小舅吧,剑情是如何对待他?”他举杯吸饮,儒秀的书生本色因情感的不如意而完全发狂,现下他顾不得别人,一心一意只想使千里打退堂鼓,放弃寒剑情。
“家傲!你说,你和寒剑情又怎么了?!”苏雨湘严厉的询问。
“我……”眼看无法隐瞒,苏家傲只得将事实一五一十的全数道尽,包括他怎么偕同方绿凝私奔,背叛寒剑情,然后遭到寒剑情泯灭人性的报复。
“要不是玉笙动用许多钱财贿赂那些官员,恐怕我现在还待在狱中受酷刑,我明白我和绿凝对不起剑情,但……他太狠了……自从我被关进牢里之后,听说他不知把绿凝带到哪儿去了,如此活生生拆散我们,比教我死还痛苦。”
现场陷入沉静当中——
千里是头一个回神过来的人。“不,你说谎,他不会做这种事的。”她的声音在颤抖,极力想说服自己。
寒剑情根本不爱方绿凝,不然他何需逼死她?既然他不爱她,怎么会为了她的背叛做出这等惨无人道的事呢?全都是谎
“千里,小勇不希望你跟那种人牵扯上关系。他不是好东西!玉签说得没错,他在外头的女人多得数不清,你跟着他有什么好?”长这么大,苏家傲首次对千里拿出做小舅的威严。“你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连小舅都被他那张伪善的面孔骗去,你有可能赢得过他吗?”
“听到没?连你小舅都这么说了,你还不快快和寒剑情断给来往?”
“娘!我……”不行!她没有立场了,她压根不了解寒剑情.她没立场跟他们辩论。
“娘是为你好才要你离开他,到头来,伤心的是你自个儿,为什么要如此傻气?玉笙不好吗?他不能给你爱情吗?为什么偏要惹上那家伙?”苏而湘伤心道,她将所有希望放在千里身上,满心祈求她能嫁个好人家,寒玉笙既俊逸潇洒又有本事,是所有人心目中公认的乘龙快婿,千里为何不选择他?偏生走向最不该走的那条路。
“你若不相信寒剑情在外的所作所为,何不跟我走一趟?我带你到京师去看看他是如何温香软玉抱满怀。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第一花魁都能臣服于剑情的魁力之下,你算什么?千里,别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离开他吧片放低语气,寒玉笙半恳求的劝说着。
“是呀!你若真的相寒剑情对你的真情,为什么不跟玉笙走一趟?去证实一切。”
“千里,听娘的,无论如何都别跟他来往,剑情的脾气不是你捉得住的,随他去跟那第一花魁搅和吧,与你无关,你是好人家的女孩,不该跟那种人有所牵扯。”
做娘的,总是比较贴心,苏雨看得出千里已完全将心托付给寒剑情,就别再刺激她了吧。从小到大千里都懂事得很,她会听她这个娘的话。
好人家的女孩?千里失笑,所有人都你一言、我一句的攻着寒剑情,却忘了她也曾待过青楼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小、大哥,你们就别再说了,千里知道该怎么做,我的感情只能由自己决定,而不是任你们抉择。”
这番话震住在场所有人,尤其是苏雨湘。,“千里!你非得冥顽不灵吗?!娘好说歹说,你就是不肯离开他?和那家伙比起来,难道你的亲人比较不重要?!”
“若是别人也罢,小舅是决计不会拦阻你们的,但他是寒剑情呀!那样一个心计诡重的男子,你要我们怎么放任你去受伤?玉笙都说了,他现在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何不趁早离去?以免传得愈久愈不舍。”什么情呀爱的,他难道不曾经历过?受过伤,才懂得伤的苦痛,才明了爱愈深,疼的愈是自己。
多么火爆的场面,这就是寒玉笙想要的?
“大哥……你……为何这么做?难道我上回说得不够清楚吗?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爱上你的,这样做对你有何益处?”
哀痛的泪水滚落下颊际,一方面是为了无法反驳人的抨击,一方面是为了不忍到寒玉笙做出这等卑鄙的事。
如果因为她,大哥才狠心的想伤害同胞手足,那么她就成了真正的千古罪人呵!
“千里!”寒玉笙又急又怒。“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懂?!”
“我不想懂,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寒剑情不可能背叛我!她以性命宣誓的爱,不可能轻易地就遭叛离。
“那为何不敢跟我走一趟京城?!我会让你看到你想看的!”多么大的打击!千里宁愿跟所有人翻脸,仍坚持着不离开寒剑情。愤恨令他崩溃,寒玉笙狂怒的一把拉过她,将她带向门外。“走!跟我走!我带你去看看寒剑情是怎么跟那女人颠鸾倒凤,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放开我!”泪水不停奔流,她眼婆婆的姿态却打动不了寒玉笙坚定的心意。
现在他脑海中只想到如何让千里离开寒剑情。
“跟我走!我不许你只看到剑情好的一面,他也有很多坏的模样!既然他在你心中是如此重要,我就要破坏!”怒火叱咤,他大声地咆哮着。
“别这样!大哥。”好疼!寒玉笙粗鲁的对待她,将她的手腕扯出青紫的痕迹,千里不停地以眼神向母亲及小舅示意,要他们制止寒玉笙疯狂的举动。“娘!小舅!快阻止大哥!”寒玉笙虽是书生,到底是男人,力道不知控制,全然狂暴地扯着她的手,几乎要扯断她。
“你就跟他去看看吧,如此你才会死心。”心灰意冷,苏雨湘默然地看着他们的拉拉扯扯。千里连她这个娘的话都不听了,还有什么好说?随她去吧!
“娘!”苏雨湘骤然速变的态度,教千里恐惧得不得了,顾不得寒玉笙还在猛烈地抱她往外走,她拉紧门把,对苏雨湘哭喊着:“娘!千里知道错了!但寒剑情真的没你们想像的那般无情呀!你们要惩罚千里也好,责难千里也好,就是别拆散我和他,我们好不容易才卸下心防,坦诚相对的!”
“随便你,我什么也不想说了。”
“娘!”
“你就去吧,去见见那个你深信的男人,用不着管娘了。”苏雨湘无动于衷的背过身,不理会她的苦苦哀求。“家傲,陪我回房我身子有点不舒服。”
看着苏雨湘不打算帮忙,寒玉笙更加用力地将千里向外拉他一定要她看到寒剑情的真面目。
“求你,大哥,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她失声痛哭,泪。淹没的眼看不清娘的背影,却深刻的感受到娘有多心寒。“娘!
胸口刹那间传来无比剧烈的疼痛,千里震惊的看向苏雨湘远的背影——
在苏家傲搀扶之下,原先好好的苏两湘突然滑下身子,回上头,冷然的目光责难着千里。
然后,从她嘴里喷出血汁。
紧捉着门把的手松了,千里任由寒玉笙将她拖出门外。
在她眼中所见到的最后一幕,是苏雨湘吐血的画面——
昏厥。
第十章
生命的更迭,原来这般的轻易及脆弱,只要老天爷一不高兴,随便皱个眉头,宇宙洪荒间的生命都会有所变动。人类渺小,无法控制生老病死,往往在令人措手不及的时候,死亡就已经来临。
感情的可信度,更比生命来得短暂而轻薄。
因为她的过于固执,终于,两样都失去。
匆匆过了京师之后,见到寒剑情正与花魁雪残夜亲密地谈笑饮酒的那瞬间,闪过她心里的,竟然不是嫉妒或愤怒之类的任何一种情绪;只有平稳,安安静静地等到寒剑情发现她的存在,对他微微一笑后,转身离开。
她还记得,那时他眼中一片平淡,无动于衷。
这是连千里自己都惊讶的反应,她以为她会哭,甚至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赏他一巴掌,但她什么也没做。
或许人在真正面临打击的那一刻,才会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坚强,支持得下去。
寒剑情并没追上来,这是她预料的结果,她始终生活在他的心房之外,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挣扎,也没办法像寒剑情侵入她的梦境那样,大刺刺地进驻他的世界,光是进入他的世界就如此不易,更别提烙印在他心里了。
她怀疑他到底有没心。
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神智不清醒,连怎么回到客栈、怎么回到寒家的,她都忘记了,真正的清醒,是在接收到苏雨湘的死讯之后。幸好,娘是死在寒家,死在那个她一心心一意想回去的大牢笼。丧礼由寒玉笙全权负责,外在的琐事,已然与千里无关。
据寒玉笙名下布庄里的奴仆说,他已经开始筹备婚事,待苏雨的百日一过,就要迎娶千里。
管他的!失去娘,她什么也没有了,多么令人气沮的事实,原本以为仅有的,也让另一个女子占了去,她还剩什么呢?空荡荡的躯壳,灵魂四分五散,行尸走肉。
如果可以逃的话,老早就逃了,何必待在人间受苦?偏偏寒玉笙找来好多奴仆看紧她,怕她有所动作。
她的生命原就不该存在,就让它回到最原始的状态吧,寒剑情是寒剑情,寒主笙是寒玉笙,尘归尘,上归土,而她仍然是那枚回荡在天地间无法出生的魂魄。
舒敛眉、寒天霁、方绿凝、苏雨湘……多少个在她生命中显得如此重要,但又出现得如此短暂的人,没有寒千里的存在,或许他们都会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只要没有她的存在……寒玉笙的奴仆看得了她的躯体,却看木了她的灵魂,当她想走,谁留得住?
凄切的水眸盯着柜子上一个小小的青瓷瓶子。
那是砒霜,用来毒老鼠的。
也许,她与寒剑情之间并非真的在谈感情,男女的感情,应该有高低起伏、阴晴圆缺、激烈的付出和不顾一切的索取,不同于他们两人,若即若离的态度,游走在情感的最边缘,捉摸不定,是禁逆也是折磨,是爱情也是仇恨,模糊得挺不住准则,自始至终让人无法看得真切。
这风波不定的情缘,千里要不起。
反倒为了那来去无踪的人影,铸成大错。
不孝的罪名会永生永世背负在她身上,形成牢固锁链,将她的身体心灵全都束缚,枯竭而亡。
与其让罪恶感腐蚀她的心,她宁愿选择自行了断,奇毒无比的毒药,美丽妖异的血液,搭配得天衣无缝,只要她轻轻沾点,就能赐给自己渴望已久的解脱。
没想到自己在追寻许久、受苦许久后,满心祈求的,不过是少许的毒药,能够结束她悲惨的一生;但她为何没立刻喝下?等待,千里在等待,等待最后的心灵救赎。
就像每个临死前的人一样,她也拥有着某种渴望,盼能死在寒剑情面前。她知道他会出现的。
屋外风雨凄凄,雷电交接,轰炸出壮观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