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悄然幽静的脚步声,除他还有谁呢?
黑眸的主人总不肯放过她,又上门了。
拿起小瓶,毅然决然地全数灌进口里,砒霜中渗着奇异的浓香,仿佛庆贺她的死亡。
千里倒向床上,倦极地合上眼,徐缓聆听自己胸中平稳的心跳,还有门外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千里。”嘶哑的音波,从门口冷冷飘过来。
出现了,她心灵最后救赎的主要人物,她在届死的最后一刻总算见到他。
寒千里用生命去爱的男人!
不能睁开眼,寒剑情森冷幽深的眸是她在人世间惟一的悬念,用不着看,记忆里的印象是不可能磨灭的,但愿她能带着这丝记忆到九泉之下。
“听说寒玉笙正在替你办嫁妆,你不会当真要嫁给他吧。”冷灿更添他黑眸星,的致命吸引力。
剑情瞪着安然躺在床上的千里,唇边还悬着浅浅笑意,不由得怒火中烧,忿忿地向她逼近。
鼻腔里传来浓重的酒味。
他喝了酒却还闯得进来?外头那些奴仆为无物?剑请呀寒剑情,真不愧是她心魂相许的男人。
“别以为装题就能躲得过一切。”他低头,嗅闻她身上不寻常的香气。“你擦了什么?这股味道从哪里而来?浓烈的香烧灼着他的口鼻,不是千里的体香,也不是女子惯用的胭脂水粉,这艳情的香味出现得诡异,旋绕在房里,幽幽燃烧着他不解的死讯。
药效渐渐发挥功能,五脏六腑开始翻腾;千里强力抑制自己痛苦的呻吟声,太早让他发现,苦的是自个儿。她不要寒剑有机会救回她,死一次就足够了,她不想再面临凄楚可怜的命运。
“回答我!千里!”炯然精锐的目光不肯放过她脸上略显痛楚的表情,扫视房间的每个角落后,赫然见到倒落在地板上的青瓷小瓶。
寒剑情快速地将它捡起,仔细检视。
是砒霜!他心跳的拍子漏了一节。
你吞了砒霜?!你在我眼前服毒自杀?你竟敢?!?
疯狂地摇晃着她居弱的身躯,像是要摇晃出她遗落的求生意志,寒剑情这辈子从没有如此激动过。“千里!”
打开眼,坚定望向他,苍白的唇瓣笑出悲凉。“我必须永远离开你。”
“千里!不许死!”
鲜红的血缓缓流下,滋润了原本青白的粉唇。她用尽所有力气靠近寒剑情,印下最后的吻——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千里!以死逃避也不允许!我不允许!”
迷蒙中——
黑雾如同吞噬她般席卷而来,她只能不停逃、不停奔跑,祈求别让那妖鬼似的黑暗将她吞没。
雪白色的身影孤单地徘徊在森冷夜里,左顾右盼,惶惶不安,只能捉着衣襟,试图寻找些安全感。惧怕的感觉从身体里涌出,几乎将她所有的理智抹杀。
浓重的墨色,潜伏着种种危机,将她的命运推向未知。
“不!千里放声大叫,幽荡的尖叫声飘扬着,一波荡漾着一波。
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又回到梦里?她的解脱呢?难道真的逃不过?
她不要!她不要再回去了!有寒剑情的地方就不该有她的存在。
夜色正在肆虐,大刺刺的向她扑来,吞没所有光明。
一转眼,眼前的景象突然骤转—一
空荡荡的后院里,景色荒凉,夕阳斜下,依旧是记忆里寒剑情威胁她的那个画面。不同的是,剧中人物转变为现实的存,,论貌身形都仿若真实。
千里炫感了,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究竟她是在梦里,还是回到了过去?
感觉太迷乱。
远处,寒剑情拥着花魁雪残夜,狡狯得意的对着她诡笑。
两双同样诡异的眸子大放异彩,黑色与紫色交错成许多道难以看清楚的光芒,反复闪烁着。
有些熟悉,特别是雪残夜眼底那抹残酷而阴冷的紫光,像是在哪里见过,又像是从某个人身上衍生而来……寒剑情!那魔够的眼神分明属于寒剑情!又怎么会存在于雪残夜美艳的面容上?
一个女性的寒剑情!同样冷魁,同样诡橘,同样拥有一张迷倒芸芸众生的美丽皮相。
说她妖艳根本不足以形容千万分之~,那张脸,奇异的紫色瞳孔,唇边悬挂淡淡的笑意,紫色长飘逸空中……简直美得教人恐惧!连同样身为女人的千里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害怕被吸进去那双紫眸当中。
原来寒剑情的新欢是这么个倾城祸水,难怪,他不把她放在眼底,难怪……
“千里,她就是我的新爱人,很美吧。”寒剑情优雅地笑着开口,邪媚的眼透出若有似无的精光,手指抚触上雪残夜完美无假的容颜,细细刻画着,温柔爱怜着。
他们之间谐调的氛围,没人能靠近,那般冷,那般冰寒,却也那般美丽,宛如深山里夜半时的隧魁题姐,浑然天成的冰冷搭配得刚刚好,宛如同一个灵魂置身于雨具性别不同的躯体里。
当着她的面,原本属于她的薄唇烙印在另一个女人唇上。好残酷,他们俩的卿卿我我刺伤了她的眼,千里忍不住痛哭,为自己的脆弱感到悲哀。
“千里,还不来祝贺咱们,别忘了你是我妹妹!”他残酷的说。
这回,是真实的吗?原来方才的全是幻境?
千里睁开不解的双眼,完全不能适应刚从梦境中苏醒过来的昏眩感;醒来后,第一眼就是那双缠紧她一辈子的幽深黑眸。
啊!千里总算了解为何梦中经常出现那团黑雾,原来,是寒剑情的眼在纠缠她。
与梦境里不太一样,现实的他,突然显得略微憔悴凌乱的长发,苍白的脸色……还有未剃干净的胡碴……看起来像个落难者,但她没有天真到以为他是为了她而颓废,也许,他是和哪个红粉知己闹翻了吧。
“我说过我不会允许你死的。”清冷而低级的宣示,清清楚楚从他口中吐出,残忍一如当初。
或生或死的权力早就不属于她。
寒剑情是天,寒剑情是地,他是主宰这世界的王,他不允许,连阎罗王也不敢收她。
接连多口抢救之下,奄奄一息的生命终于被拉回。
身体得到救赎,灵魂却始终无法解脱。
“醒来又如何?我的心已经死了。”好苍凉的悲叹,这是她的声音吗?嘶哑得令人不敢相信。
“没有我的允诺,你的心、你的灵魂都不准离开!依旧霸道,寒剑情天生的蛮横没人比得上。
可是她再也不会受他的霸道所控制了……再也不会……
“我要离开。”
听说,在千里决心要走之后的两年又七个月,寒剑情在扬州城中也突然杳无踪影,重新上演多年前那桩失踪记,造成许多人的臆测。
寒剑情就是这样的人,自私而顽固,没有半点顾忌周围的闲言阐语,他始终为自己而活,狂妄的认为天地为他而生,万物皆应该顺着他的心意运行。
他忽略了蜚言流语有多么可怕,两三下就能将人刺伤得体无完肤。
两次失踪记,男主角同样神秘,不同的是女主角不再是方绿凝,而是寒千里,寒家人眼中永远的耻辱,不知情外人唾骂的逆乱根源。
那些人什么也不懂,固执的以为他们是流有相同血液的亲兄妹。
寒剑情及寒千里的兄妹乱伦,闹得比那年方绿凝在婚典前一
妹妹?多么可笑的名词!当初是他自己舍弃兄妹的封号,如今何必回过头来称她妹妹?她没这福份成为他妹妹!“让我走!让我走!”千里无助地哭出声。
“千里,杂种,还不过来?!”又是暴喝,喜怒无常的寒剑情实在教人无法捉摸。“还不过来?!”
“不!我不去!我不是杂种!也不是你妹妹!寒剑情,我不是你妹妹!有了新欢,才将旧爱视为妹妹,如此施舍的兄妹情谊,她不愿接受。”
“千里!过来!”冷怒慢慢成形。身边有雪残夜的存在,他的怒意显得更加阴沉。
“我不想看见你!让我走!宁愿死,也不要再见到寒剑情,见到他拥有其他女人。”
“千里。”冷冷的声音蓄势待发。
“不!”不要叫她,别再用那令她迷惑的声音呼唤她、颠覆她,将她带到最高峰后再狠狠推下。所有控制权都在寒剑情手上,他想怎样就怎样,明知道她抗拒不了,就别再玩弄她。
若他具有那么一点点念及过去的感情,就不应该再折磨她。
一千里!随着怒气的更迭,两张神似的容颜竟然惭惭重叠在一起,蜕变成似男似女的邪魅脸孔。黑色与紫色的眸子揉合成一双,难以言喻的奇异色彩充斥着,就连身体,寒剑情的修长躯体及雪残夜的柔美身形,都混合在一块儿——
千里无法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一幕。
分离,然后又变回两个寒剑情。
两个寒剑情?雪残夜呢?
身后传来刺耳的笑声,千里不安的回头望去。
两个雪残夜!
渐渐的,三个、四个……新的寒剑情与新的雪残夜不停融合,分身,融合,分身、……直到这梦境里再也容纳不下……身体开始消失,剩下一双双紫黑色的眼,以夜行性动物的锐利目光俘虏她
“不要——”
画面又改变了,一道强光直射过来,身体逐渐泛出痛感,极度强烈的痛楚。
之前从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过手脚的存在,四肢百骸酸疼得无与伦比,隐隐作痛的胃也纠缠着她。
好难受,胸口像被千斤重的物品压着似的,呼吸不过来。
“你醒了吧,别再装了。”
无比真实的男音突然出现,并非梦中的虚渺空无,相当清晰晚失踪的事还热烈,所有人义愤填膺的批评着,认为他们该处死。
听说,寒剑情失踪后,将产业又归回寒玉笙名下。
而经过寒玉笙将近三年来的擎画经营,业绩蒸蒸日上,终于回复当年寒家的威赫声势。
可悲的是,斐水灵母女俩本性不改,一见到寒家又成为地方上的望族,即刻跋扈起来,两人掌控着寒家的主要经济权,支配寒玉笙的一举一动,而寒玉笙温吞的性子也没变,甚至比先前来得更加什么都不在乎,任由她们俩随便搅和,偌大的财富摇摇欲坠。
听说,明年她们安排替寒玉笙娶房媳妇,为了取得好处,不惜牺牲家中长子去迎娶那恶名昭彰的官家小姐过门。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听说而已,与千里无关,她连自身的事都解决不了,哪来的精神去在乎别人?
从鬼门关被救回来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正式断绝与寒家的关系,从此不再有牵涉。
她悲惨的命运和寒家息息相关,若舍弃了,或许就不会再那般痛苦,下半辈子或许会走得风平浪静点。
不需要多彩多姿,也不需要灿烂辉煌,千里所祈求的不过是这微小而平淡的幸福。
只身单影的来到涤尘寺,她请求当初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师太收留她;若师太不答应,就真的没别的地方好去了,只得再回到梦里冷冰冰的世界。
幸好老尼姑不嫌弃她,允诺收留她一阵子,这一阵子就虚耗了三年,一段可以让世界完全改变的光阴。
她生活在与世隔绝的佛寺里,心如止水,再也不起波动。
原本挑弄那波动的来源,就只有寒剑情,所以,她必须完全逃开寒剑情,到一个不可能有他出现的地方,才能获得幸福。
很幸运的,不再梦见他,记忆似乎已经将这个人的存在排除,连想都忘了想,终于摆脱从十三岁起就甩也甩不掉的梦魔,这一直是她所渴望的、所追求的,在彻底分手后,总算完成梦想。
但也许这次真的伤得太深太深了,竟然失去心痛的感觉,悲伤亦不再,只是隐隐的,会突然察觉心底深处的某个角落日渐剥离,无法跟着喜怒哀乐转换而跳动。
完全,停摆。
失去知觉,外貌渐渐礁怀,千里消瘦得不成人形。有时候望着水盆里的自己,她会花掉一整天的时间去凝思,去追究,倒映在水面上的究竟是谁?
这些日子以来,残缺的恐怕不只是身体形貌,还包括她曾付出过最强烈的。已魂、以生命相许的爱情,全都荒废凋萎,被喜新厌旧的寒剑情置于一旁,如同废弃物般可悲。
而今,枯竭的容颜,碎裂的心房,早就回复不到当初的寒千里,再也没办法回复了;一开始就错得离谱,彻彻底底偏离她想走的安稳道路,踏上婉蜒难行的感情路。太多挫折,每回都苦苦煎熬着她的心,教她不由得从灵魂发出呐喊,哀恸欲绝。
是她太天真了,天真得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没想到会有人如此傻气,痴痴以为自己逃得过这份错爱,可以不受那双魔眼吸引,逃得过他的所有。
命连之所以诡谲难测,就在于它教人想违背也违背不了,千里千方百计地想逃躲,最终仍逃不过命定,自白苦了一回,这条不归路,明显易见的注定灭绝。
生命在闪躲、逃避与踌躇间消耗得所剩无几,推算起来,她已经二有三,不该再沉浸于这种回忆往事的感伤情绪中才对,但……有什么办法呢?纠缠得太深刻,心痛狠狠的烙印下伤痕,难以遗忘,不得不遗忘。
灵魂在一瞬间全被抽光,神智一天比一天更不清醒,千里常常不自觉的失声痛哭,无语凝噎,怀疑自己究竟身处梦境或现实。
千里两边都不想去,梦里,有魔魅的黑雾追缉她追得透不过气,现实,失丢寒剑情的伤痛痛得她没有勇气活下去。
徘徊在迷离神思及现实孤独之中。
走或不走,选择或不选择,有事情的两面,都失去自主的权力,只能安分地被命运的齿轮推着往前走,脚上套着枷锁,一步一步,踩上心碎痛苦,行到天际边渺远的角落。
静静,等待,等待最后的判决,等待生命完全烟灭的时刻。
相守永远原来是那么难,讲得简单,做起来完全不一样。
记忆残存的片段里,仅剩的绚亮黑眸原就非她所有,实在不该强求。
就算强求又有何用?不属于她的就是不属于。不同世界的就是不同世界,惟有那妖异又美丽的紫眸女孩衬得上寒剑情,他俩相配得似乎是一体;冰冷而僵涩的境界,千里无法强行介入,介入不了,只得孤独一人站在外头偷偷哭泣,心碎看着冰中的两人恣意相爱,没有她的存在。
就算不是雪残夜,必定还会出现多个如此的女人;寒剑情的磁力神通广大,世界的角落罩不知还有多少个跟千里一样等待着他恩宠的女子。
能够拥有他的垂青,哪怕是一丝丝也好.都足以保存为永生永永世的记忆。
她是太贪心了点,妄想能够成为他的全部,殊不知进入他冰沉无温的心有多难!
唉!印象中寒剑情的轮廓逐渐变得不清晰。不知是记忆自动选择遗忘,还是没有力气再想起,终于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