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你起的?”
“对,我并没让父亲给他起名字。”
正常情况之下,世家大族的子弟,名字都是由最年长的族长赐授的。这就是说庄经世并不知道这个孙子的存在。
这算是给高掌西很大的面子了。
于是高掌西苦笑道:
“我是否要多谢你?”
“我没有这个要求,你别敏感。”
然后,庄钰华要走出房间去了。
“钰华。”高掌西叫住了他。
“什么事?”
对,为什么要留住一个心已别向、情已迁移的人?连高掌西都答不出来。
“你有什么事吗?”庄钰华再问。
“没有什么事,只是,我不想你出去。”
庄钰华望了妻子一眼,重新走回她的身边,坐在床沿,说:
“我不知道你对我也如此珍惜。我以为你不在乎,你一直用那种叫人心寒的态度对待我。”
庄钰华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自从高掌西发现了他有外遇之后,从未曾跟他激烈地吵过架。这是一般女人不可能做到的事。
高掌西把她的情绪控制得很好,把她的忧伤掩盖得很紧,把她的想法收藏得很密。
这不无使庄钰华既失望又不知所措。
男人之所以要多过一个女人,必定有一种我自为王的心态存在。他希望女人当他是神仙,甚至为此而妒恨而打生打死。
唯其女人为男人争个头崩额裂,你死我活,那么,男人的英雄感就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使他们身心极其舒适。
天下间再没有比这种情况更自私,更属于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事了。
高掌西并不能告诉庄任华,她如今希望他留在身边,并不是因为她打算明刀明抢地跟别个女人去争夺丈夫。
她只是心上恐惧,害怕孤寂会令她更不知所措,更胡思乱想。
简单点说,刚脱离了险境的她是犹有余悸,需要抓住身边一个人陪伴她,压压心头的惊慌。
庄钰华是个相当合适的人选,他可以兼任高掌西的心灵监护人。庄钰华的身分根本就是高掌西身畔敲得很响的警钟,这会令她的神智保持清醒,令她面对现实,令她正视环境。
高掌西越清楚自己的感觉与需要,其实潜意识地越令她畏惧。
她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了庄钰华说:
“钰华,请别走,求你,或者只是这一夜你别远离我。”
庄钰华软玉温香饱满怀,心上狂喜,男性的自尊满足浮现全身,他回应着妻子,紧紧地抱住她,道:
“你知道吗,你像一种人。”
“我像什么人?”
“这种人是人见人爱的。”
“哪一种?”
“小孩子,忽然的发起哄,撒起娇来,直教人心灵里发软,什么都恨不得依你,怕你不高兴,连该做的都忘了,都抛开了。”
高掌西没有回话,她紧闭着眼睛,享受着他的拥吻。
庄钰华细望着高掌西整个闭着眼睛的表情,心摇荡,禁不住为拥有如此一位干娇百媚的女人而兴奋而骄傲而开怀。
他在想,说到底,女人还是娇媚的有吸引力。
高掌西虽强,但强中自有强中手,他庄钰华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于是他轻轻地吻在妻子的粉颈之上,拿手拨开她的垂在耳畔的那撮筹发,很细意地咬着高掌西柔软的耳珠子。这个举动所带来的挑逗性,使双方的身体都遽然松软,顺势地倒在床上。
“嗯!”高掌西自喉咙发出的声音很低很低,可以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可是庄钰华很灵敏,他不但听到了,而且尽情地享受着这么微弱的呼喘所带来的巨大刺激。
他开始疯狂地拥吻着高掌西,矢誓要吻遍她每一寸肌肤,从对方的满足之中,夺取无以尚之的自家自傲与自慰。
庄钰华的疯狂且微带着粗暴,使高掌西觉醒到自己正陷入了自设的陷阱之内,掉进了自掘的坟墓之中。
这已不只是第一次,她发觉会在情欲奔驰的最后关头,要临崖勒马,否则万丈深渊,会把她整个人摔个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因为……
她高掌西不能再含糊一次地使自己成为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介意,非常的介意。
在没有弄明白她的情归何处,心何所属之前,她需要控制自己。
或者她已经错了一次,可是,不可以一直错下去,养成了一个情欲分家的惯性,这并不是她高掌西的意愿,且,她‘会认为是羞耻。
这个意念强烈地占据了她的思维,在身体上有种无可形容的顽抗力,使她不再顾虑其他,只一意孤行地把沉醉在美梦绕思的庄任华推醒。
高掌西用力挣脱了丈夫的拥抱,气喘地呼着气,然后断断续续地对庄钰华说:
“对不起,钰华,如果你有需要,那么……”
她差不多不能圆句,最终还是很艰辛地说:
“那么,你今天就到别的地方去吧!”
话才说完,啪的一声,清清脆脆,庄钰华赏了高掌西一记耳光。
他盛怒。
像一头原本在好好地睡觉的雄狮,被吵醒了,以为有羔羊一只满足它的胃口,谁知到口的肥肉,被强逼吐回地上.还不仅是失望,而是凌辱。
谁有这个本事戏弄庄钰华?
只有高掌西有此胆识。
因而庄钰华被触怒了,他认定了高掌西在戏弄他,意图以这种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手腕表示她的权威,报复丈夫的移情别恋。
庄钰华咆哮地说:
“你别以为你真有本事玩弄我于股掌之中,我打得你口肿面肿,连半件首饰都不用买来补偿给你。”
说罢了,就夺门而出。
高掌西呆坐在床上很久,神智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她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庄钰华刚才给她说的几句话,她不期然地苦笑起来。
庄钰华的说话是对高掌西最刻薄的挖苦,这其中隐藏一个豪门之内,人所共知的故事。
庄钰华口中所说,他恣意地凌辱了高掌西后,连首饰都不必买给她作补偿,是拿城内一名暴发户杨铿的作风为例,把高掌西的身分贬得一钱不值。
说话杨铿是个白手兴家的金融怪客,忽然这几年在财经界冒出头来,通过一连串的收购行动,使他的名下拥有三间相当规模的机构,分别经营汽车、旅游、百货店业务。换言之,在极短时间之内成为企业财经界的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他在商场上大刀阔斧的交易及经营手段,令人咋舌。
他的名气之暴盛,也因为他喜欢跟娱乐圈的名角儿混,屡屡以富豪姿态泡明星之故。最近挑了一位红透影视圈,且在中国大陆和台湾都相当受落的女明星方菲,打得火辣般热。杨铿的暴发户脾气很躁,女人肯定是他发泄与炫耀的对象。
就在一个慈善餐舞会上,杨铿与方菲联袂出席,散场时,杨铿的一班商界朋友建议一道去夜店吃宵夜,方菲婉拒,杨铿问:
“为什么?”
“因为我累,明天还有早班,开拍新戏。”
“取消吧,不拍就算。”
方菲大惊,道:
“那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我收了首期。”
“首期多少钱?”杨铿问。
“不少,二十五万元订金。”
“让我高兴并不比二十五万元订金重要吗?”杨铿的脸拉长了,相当不悦。
方菲一下子也有气在心头,道:
“我让你高兴,谁又让我高兴了?”
才这么顶撞杨铿两句,就听到僻啪的清脆两声,杨铿赏了方菲两记耳光。
方菲立即当众放大喉咙哭起来,杨铿喝道:
“你马上收声的话,明天转三十万元到你的户口去。”
这两句话是最灵验不过了。
方菲一听,立即用衣袖指指脸,微微低着头,把手圈到杨铿的臂弯内,一边忍住喘息,一边双双走出酒店的大礼堂去。
这热热闹闹的一场活剧就下幕了。
第八章
访间的影视刊物都在翌日开始含沙射影地刊登这则花边新闻出来。
传闻杨铿跟其他一两个花花公子式的富豪,都有种动辄殴打女人的恶劣习惯,出手不是不重的,有时直打得对方口肿鼻黑,嘴唇破裂,淌着血水时,才晓得停手。当然,被打的一方不会甘心,最佳的安抚办法就是撕下巨额支票奉上,或让她们翌日坐到珠宝店去,选购一件名贵珠宝。
中环那几家有名的珠宝店,一看到这起方菲之流,架着太阳墨镜进店来,就知道生意一定做得成功了,总要趁着伤痕犹在,有证有据之时,才容易多捞一些利益。
这些城内耳熟能详的豪门新闻,高掌西当然知晓。
庄钛华刚才骂她,说:
“我打得你口肿面肿,连半件首饰都不用买来补偿给你。”
意思就是看高掌西完全不在眼内。
一个男人对于货腰娘的尊重,还比高掌西所承受的分量多。
这实实在在是至大至大的委屈与侮辱。
她无法不呆掉了。
庄钰华夺门而出之后,坐上了他的平治跑车,疾驰而去。他差不多是把邹湄湄家的门撞开,才走进去的。
高掌西还是有效地掌握着庄钰华的感情。
这一点,庄钰华自己也微微吃惊,且只能偷偷地发泄脾气。
庄钰华原以为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可以令他情绪激愤。显然,他估计错误了。
邹湄湄从睡房走出来;看到满面怒容的庄钰华,倒是见怪不怪。
男人很多时喜欢把委屈,在妻子以外的女人跟前发泄,例如庄钰华,他对邹湄湄毫无顾忌,他把她看成是比下女高级些微的一个女人,不必在她面前,控制自己的风度与修养。
于是邹湄湄善看庄钰华的脸色,受他的闲气辱骂都是司空见惯之事。
邹湄湄只问:
“肚子饿吗?吃饭了没有?我嘱佣人给你弄点吃的。”
庄钰华摆摆手,道:
“给我倒杯酒。”
然后,庄钰华忽然激动地抓住了邹湄湄的手臂,把脸朝向她,逼视着她道:
“湄湄,多替我生几个孩子,对你会有很大的好处。”
邹湄湄的表情带点倔傲,可仍是温柔的,她说:
“这话是你说的。”
“什么意思?你恐防我说的话不算数,还是以为我对你的忠告不真心?”
“不,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邹湄湄说这话时嘴角往上翘,有点狡猾,然后她才圆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的这句话本身就是对我的一定刺激,知道吗?”
“如果高掌西已经给了你压力,你回到我身边来,还不坦率地发泄一下,你会更辛苦。”
庄钰华定睛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皱一皱眉,道:
“我有时真小看了女人,包括你在内。”
“多谢夸奖。究竟高掌西让你受了什么气?”
“这都不必去说它了,总之,庄家有后对你是最大的筹码。”
“赌这一场,我能赢得什么?”
“湄湄,你只要别把自己的标准提升得太高就可以了,安分知足者常乐。”
“是的,”邹湄湄立即转口风道:“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尽力吧!”
如果一定要以得到名分为唯一的目标,认定没有了名分,纵然得着了天下间所有的东西,也没有用处的话,最终只会导致一无所有,何必呢!
邹湄湄其实从来都知道压抑自己的要求与理想,才有今日。
故而在今日所得的基础上,再一步一步地努力下去,能到手多少利益是多少,那才是正办。
“湄湄,我多给你一条路子,你好好地走。”庄钰华说。
“什么路子?”
“是跟我家里的人混熟,对你将来有好处。”
“你家里哪些人?”
“我的大姐。”
“庄钰萍?”
“对。你应该跟她打交道。”
“为什么?”
“加强你在庄家的援引和势力,这样已是你的一大进步。”
这就是说庄钰华断然否决了邹湄湄会正位庄家媳妇的可能机会,但却为她开辟了另外一条新途径,把她与庄家联系起来,建立一层特殊的关系。
无疑,由完全隐闭式的地位,走出死胡同,而有一丝亮光可以洒在自己身上,这对邹湄湄应属鼓励。
在孩子没有出生之前,邹湄湄休想跟庄氏家族任何一个成员认识,她压根儿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如今的转变,对她应是喜悦。至于理由,其实她可以不必管,母凭子贵肯定是其中一个主因。
实际上,她也无法得知庄钰华的心态。
庄钰华之所以打开一个封闭的闷局,让邹湄湄与庄钰萍开始见面交谈,是因为他要开始瓦解高掌西在庄氏家园内的唯我独尊地位。
庄钰华觉得这最近的几天,高掌西的反应令他产生疑虑。
虽然真正隐伏的原因他全然不知,可是高掌西已不再如前对他臣服的迹象是越来越明显了。要重新控制高掌西,不能单靠他个人扭力与名位所发挥的功能,似乎要加一些旁的助力,甚而压力。
只要高掌西下不了决心摆脱庄家成员的身分,他还是有机会把她管治利用得很好,视乎不同时段以不同方法而已。
现今,庄启富的出生带来的新局面,庄钰华也应好好打点。
庄钰华心内盘想,自己有外遇且已生子一事,如果只是单单高掌西一个人知道,对她做成的压力还是有限。若弄到整个家族都知道,甚至是街知巷闻呢,那么则令高掌西太过面目无光,怕会演变成赶狗人穷巷,高掌西老羞成怒,一拍两散,后果就严重了。
只要给她增加一点点压力就好,这样就能更有效地牵着高掌西的鼻子走。
庄钰华之所以挑庄钰萍做桥梁,让她与邹湄湄认识,换言之就是要通过这重新建立的关系,让庄家成员在知之为不知的情况下,知道有庄启富这一代的存在,只有庄钰萍是最适合的人选。
在庄经世的家族内,正室嫡出的只有庄钰萍、庄钰茹。庄钰华三姊弟,庄钰茹是荣必聪的妻子,已经去世,也就只剩庄钰萍是嫡亲姐姐,她会站在庄钰华一边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至于庶室所生的庄钰芳、在钰蘅庄钰藩、庄钰莉等隔了一层肚皮的兄弟姊妹,会不会帮庄钰华一把就真的太难说了。
庄氏家族的内战根本有随时爆发的危机,怎可以轻率的把一件秘密大事告诉他们,更不能把邹湄湄这只棋子放在他们的棋盘之上,让他们随意运用,怕有一天失控,更得不偿失。
况且,庄钰华心知肚明庄钰萍除了血缘关系,会跟他联盟之外,想也有客观上的需要。
庄钰萍嫁的丈夫方国栋太不长进了,别说跟荣必聪的成就有天渊之别,就是这些年,幸好庄钰萍本身有点本事,再加上切肉不离皮,于是在庄氏集团内还有些实权与声威,把个方国栋套上件黄马褂,出入庄氏,算不失礼,否则,那姓方的真可以很倒霉。这就是说,庄钰萍也非要跟自己胞弟联盟,应付大局不可。
在主观上有血缘关系,在客观上有利益牵制。果然,当庄钰华在他的姐姐庄钰萍面前透露,要把邹湄湄给她介绍时,情况比预期中更加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