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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堆雪  第11页    作者:梁凤仪

  当年,外祖父看上了父亲作为东床快婿,就是觉得辛苦打下的一片好江山,要后继有人!

  而,任何成功人士的先决条件是勤!

  可惜,父亲已逝世,不然,他也许会效法外祖父,为江家作最源远流长的盘算!

  思维再自远处拉回现实环境来,我轻轻叩着那扇敞开的办公室门。

  “早晨!”

  “早晨,”杜青云笑容满面,精神奕奕地站起来。

  “这么早,就开始办公?”我笑问。

  “感谢上帝,竟能让你看到了,捱得有价值!”

  “我们利通不设勤工奖!高级职员连超时工作都没有补薪!”

  “你不打算改善雇员福利?”

  “暂时不作如此长远之预算!请你吃顿早餐,以示奖励,反正支出有限,倒是可以的!”

  “聊胜于无!”

  杜青云抓起外衣,跟我一道走出银行大厦。

  “你的财政预算有多少?”杜青云问。

  “什么?”

  “我说,你奖励员工的这顿早餐打算花多少?如果超过一百大元我们到文华或希尔顿去,倘若五十元以下……”

  我哈哈大笑,这杜青云有他令人轻松愉快的本事。

  “现今中环还有五十元两份早餐吗?”

  “富人不知贫人苦!改天我作东道时,带你去吃个不超过十块钱,而能美味饱肚的早餐!”

  “好!”我们走到环球大厦顶楼的太平洋会所去。坐在那间古典气息浓厚的名为“图书馆”的餐厅内,只有我和杜青云二人!

  杜青云给我在咖啡中下了糖。

  我说:“原想迫令自己学习适应黑咖啡,老是办不来!”

  “为什么要饮黑咖啡?怕肥?没有这个需要吧!”

  “女人是越窈窕越好嘛!”

  “切忌过分!人生的苦涩多得很,不必妄自减少品尝甜腻的机会!”

  “你不像是个如此悲观的人。”

  “这怎么算悲观?面对现实是积极的表现,唯其知道人生苦难多,才会设计出化唐朽为神奇的种种计划!知道黑咖啡苦涩,就要刻童地多加糖和奶!”

  “你的人生也算黑咖啡?”我坦然地问。

  “在我未出身时,名副其实的一家八口一张床,我居长,父母共生六个孩子,先父任职大厦管理员,业主委员会让我们在车房旁边的天井,违例建筑了一间小屋居住,屋内仅容得下一张碌架床,这种环境当然不算天堂了,是不是?”

  杜青云说得很轻松,语气毫无怨愤!

  我实在难以想像他如何可以学业有成!从前每次考试,我就得静静地闭门苦读,半点噪音也不能跑进耳朵里滋扰我,否则,念进脑子里的书,会得不翼而飞!

  犹记得有一次,我正临大考期,父亲立即下令家中戒严。其中两个仆人在走廊上吵嘴,惊动了我,脾气乘机发个没完没了,直扰攘至父亲把他们革职查办了,我才肯再乖乖回房重温功课去!

  小时候的专横霸道,成长后回想起来,也不是不羞愧的,怎么同样是人有些生在世上可以呼风唤雨,另一些昵,一旦风雨交加,只有更添凄苦!

  “现今你的弟妹呢?学成出身了没有?”

  “一弟一妹已在社会上做事了,分别当两个机构的行政见习生,其余三个,老四念大学,老五是预科生,老六才中学四年级!”

  我用心计算一下,这杜青云的家累还不少呢!

  很奇怪,出身寒微的人言谈举止总有种龌龊感。是有点像放脚的女人长年累月弄坏了足部肌肉,再重见天日时,无论如何不能一如正常人般成枚,多少流露一点往昔的委屈似的!

  然,凡事均有例外。杜青云便是其中之一。

  也许,留学外国多年,西方的太阳易于帮助一个有为的年青人健康而神速地成长!

  “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多兄弟姊抹,一同活在一个大家庭里的滋味如何。”我不期然地说。

  “将来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

  杜青云说着这句话时,何只大方,直情慷慨,有种让我受惠的真挚感情在!

  绝少绝少绝少人,尤其男人会在我跟前没有自卑感!很明显地,杜青云又是个例外了。

  在他跟我共处的这些机缘巧合之中,他意态悠然,爽直

  开朗,没有丝毫的自惭形秽,连过分一点点的谦恭也欠奉!

  我并不喜欢在我面前表现得随便的下属,甚而朋友,一旦有人恃熟卖熟,就觉得在损害我的尊严!

  我必须承认我从小习惯高高在上,纵使成长之后,太觉着高处不胜寒,然,很多时也宁可清冷,决不肯自贬身分,迁就任何比不上自己的人与事!

  富贵豪门的高不可攀,一般是双程路,我们既不大愿意让人高攀,于是,聪明的人们也无谓打无把握的仗!

  你不情时我不愿的情况下,侯门一定似海,清冷寂静,深不可测!

  杜青云竟然屡屡悠然泛舟海之中央,很自得其乐似的,不能不令我刮目相看。

  “你从来都早起吗?”杜青云问。

  “嗯!”

  “可没有晨早做运动的习惯?”

  “何以见得!”

  “勤于运动的人,不会有你现今的面色!”

  我微微吓了一跳,伸手摸一摸脸,竟有点神经兮兮地问:“怎么?我面色很差?”

  “苍白!:”

  “我营养不良!”

  “也许,有得吃的人偏不肯吃!百货业大王罗国椿也患贫血,就为了省吃俭用得过分!”

  我忍不住笑。罗国禧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孤寒成性,驰名香江。连招呼朋友到他家里吃便饭,也真真是青菜豆腐的便饭而已他的子女掏腰包请他吃鲍参翅肚,他也深感肉刺,食不下咽,问他为什么呢?竟答:“孩子们的钱从何而来?不也是我身家的一部分而已!”

  这位商场怪杰,代理多间名厂出品的衣饰,赚得盆满钵满,自己的一件白恤衫,却要裁缝更换衣领和衣袖几十次以上,才肯另穿一件新的。烂掉了的恤衫仍不肯扔,坚持要佣人用作拭台布!

  “你真把我看成是罗国禧一路上的人?”

  杜青云笑!

  “激励你快快注意健康而已!既要节食,又不运动,如此减肥,纵有成效,早晚会得在办公室内晕倒在地,无人可怜!”杜青云的语气像一个热诚而关怀我的朋友,不像我的下属,我却不以为忤。

  “然则,你的建议如何?”

  “上班前或下班后打球或游泳去!运动使胃口开扬,既能享受美食,又不怕加磅,更不会营养不多够!多好!”

  我笑:“好!试试听你的!”

  “那真好!我昨天才给了蒋帼眉类同的忠告,她竟也一叠连声地说好,看看你们二人,谁个有恒心毅力,贯彻始终每天都做运动去!”

  帼眉这四肢不动的小姐,竟也听从了杜青云的献计?奇哉怪也!只怕她心上别有情怀,醉翁之意不在酒!然,我呢?

  刹那间红了脸!

  只为自己对帼眉的思疑而汗颜?

  “我约好了帼眉,每天下班后到维多利亚公园去打网球,你有兴趣,欢迎参加!”

  我微笑地点点头,笑得是有点牵强。

  不知有多久,未曾到过这种群众公园去!我并不认为自己有纡尊降贵的需要!

  讨好谁呢?杜青云吗?还差得远呢!

  兴致勃勃地走出来吃早餐,却很有点意兴阑珊地走回银行去。

  程张佩芬仍然没有回到办公室来!

  已然九点正!

  我很有点奇怪:

  九点零五分,人事部的经理自对讲机给我报告;

  “程太有点身体不适,或要休息一个上午,请我们告诉你,我们已另派一位叫康妮的秘书,代替程太的工作了!”

  “谢谢!”我随即想了想:“请康妮把程太家里的电话给我!”

  那位代秘书随即自对讲机传话进来。

  “江小姐,要代你接电话到程太家吗?”

  “不!我直接给她摇电话好了!”

  我是真心诚意地给张佩芬问候的,并不适宜要秘书代劳,显得太公事化,也有一点点混淆尊卑的味道!

  事实上,要分尊卑的话,如今,也不见得我不应该尊她为长辈了!

  父亲的女人原来是她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

  长年累月的陪在父亲身边任事,他工作上头的忧疑,不消多说,张佩芬已了如指掌!

  同事之间,最易闹恋爱,不只为朝夕相对,顿生情愫,也实在为事业上头的一总悲喜苦乐,都能不言而喻,且齐齐承  担分享。一旦有了同甘共苦的意念在,感情很自然的会突飞猛进!一间利通银行之内,也不知造就了多少佳偶!

  刹那间,一个怪怪的感觉使我突然双颊发烫!

  很无聊!我往哪儿想去了?

  我赶快摇电话到张佩芬家去!

  电话在另一头响了好一阵子,竟无人接应。

  好生奇怪!不是说身体不适要休息吗?也许到外头看病去了?此念一生,正想放下电话,就听到卡的一声,有人接听。

  “找谁?”竟是极暴躁的声音。

  “请问是姓张的吗?”

  “不!这儿姓程!”对方毫不客气!

  “对,对,我是找程张佩芬女士的!”

  “你是谁?”一点不客气。

  真气人,我且报上大名,大概压得住了,谁个家属不对大老板敬畏三分!

  “我是利通银行的江福慧!”

  对方沉默了半晌,依然抬高声音,不减粗暴,问:“你真是那江福慧?”

  我气得什么似的。

  从没有想过下属的家人竟会如此无礼。

  我答:“对,我是的。请替我通传一声。”

  “你是江福慧的话,那敢情好哇,我正想找你……”

  电话里随即传来争执之声,有女声喊着说:

  “江小姐,你收线,你收线,等会儿我再给你摇电话。”

  跟着一阵男声的粗言脏语,听得我尴尬万分。

  “江小姐,你收线。”叫我挂掉电话的分明是张佩芬,我认得出她的声音。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先把电话挂掉了。

  那男人大概就是张佩芬的丈夫吧?这么无礼下流的一个人,教人跟他偶然共处一室,也会觉得屈辱,怎么可以与他长相厮守,过那一生一世?

  女人遇人不淑,最最凄凉。

  想着,都会得打冷颤。

  故而,这个叫张佩芬的女人会不期然地爱上了我父亲,何足为奇?工作上接触多了,欣赏他的为人敬佩他的才智,自然芳心暗许。我相信是会有这回事的。

  思潮起伏,没由来的又扯到老远!真是!

  被这电话一搅,精神便无法集中,很有点不知所措。为什么对方说,正想找我呢?有什么事会扯到我头上来了?

  必然事有蹊跷!

  然,我应该怎么办了?总不成这就登门造访,问个详详细细。

  程张佩芬不是说,等会要回我的电话吗?也就只有静候回音,再谋后算了。

  江湖上最厉害的招数之一,就是以静制动。未摸清对手的来龙去脉之前,妄自出招,大半徒劳无功!

  直侯至下班时分,仍无动静。

  我正打算站起来,走出房门,台头直线电话铃声就响,我赶快接听,对方果然是个女的。

  “张佩芬吗?”我急问。

  “不,福慧。怎么了,我是帼眉!”

  “哦!”我禁不住失望。“什么事?”

  “想和你一同打球去!杜青云跟我提起,你也有兴趣做运动,那可真好了!”

  如果不是杜青云向她提及,大概蒋帼眉不会邀请我这个第三者了吧?

  我显然地有点不悦:“帼眉,我不去了,不知多少年未到过公园!”

  实在,我到公园打球的话,也太不合乎身份了,帼眉的邀请,只显示她所见世面的不足。

  “那好哇,把我们请回你家去作客吧!固所愿也,不敢请矣!”帼眉边说边笑。

  少见她如此轻松开心,人们都说女人突然地变得拘谨或开朗,多是在恋爱的时刻了。

  我茫然。

  帼眉既已出了口,如果我不答应,就显得不够大方了吧!

  于是,一车子把我们三人载回江家大宅去。

  我是学过打网球的,只是年来忙于公务,又懒,实在也生性不喜运动,故而生疏了。如今一下于再执起球拍来,还能稍稍应付。

  江家的网球场自父亲去世后,一直无人问津。从前父亲总爱在周日约一二知己在球场见个高下。父亲其实是个球类运动的高手,我们父女俩都生性怕水,从没有试过游泳。

  杜青云一人对我和蒋帼眉,竟游刃有余,轻松至极。只我们两个女的,东挡西截,疲于奔命,以至大汗淋漓,娇喘不  已。

  如果这不是一场球赛,而是另一种男女人际关系呢?

  表现会不会跟现时的一模一样?球像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我老是迟那么几秒种,就扑了个空!

  “你不专心呢,故而失分!”杜青云走近来,把个球拍搁在肩上,一派老前辈的模样,煞有介事地训我!说罢,随手拿起饮品骨碌骨碌地把一大杯橙汁喝光了。

  我一直看着他喉咙上上下下地鼓动,竟有那么一阵子的神往。

  回头瞥见帼眉正目不转睛地望住我,心上一急,立即通身火辣辣,怪不舒服的,直情不知所措!

  这蒋帼眉不知安什么心,老是虎视眈眈的,神情怪异,像要在我身上探索什么似的!

  她从来不是这副模样的!

  帼眉并不美艳,然,她大方,且光明磊落,从小到大,未尝有过半句嗳昧的说话,半分猥琐的行动。这是头一次,她让我觉着有点鬼鬼祟祟!

  为什么呢?

  为了眼前这个杜青云吗?生怕我把她这久别重逢的男同学据为已有了?

  此念一生,我随即告诉我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要不是自己心里头有鬼,怎会联想到这么荒谬的问题上去?

  杜青云不错是一表人材,然,如果我跟蒋帼屑都属意于他,要一决雌雄的话,幅眉的条件怎跟我比?论财富、论家势、论样貌,甚至论才学,我都不只比帼眉更胜一筹!

  然,娶妻求淑女。男人对终生配偶的要求,并不同于老板雇用职员,我那一总的条件,很多时只是障碍!

  杜青云不像个没有志气的男人要置业兴家的话,他身旁的伴侣最好就像蒋帼眉,拥有中上的教育程庹,性情委婉温文,模样光洁纯厚,家里头人事简单,职业高尚却非夺目,一切都恰到好处,整个人舒畅而不耀眼,安柔而不霸道,实实在在是贤内助的上上之选!

  我回望他俩一眼,好一对壁人!

  在花园的球场里消唐了近两小时,我招呼他们在家里吃饭,款款而谈的也只有他们二人,我只间中无可无不可地插几句嘴,心飞驰至老远,寻不回来!

  实实在在的太多杂念!

  大抵,我仍免不了一直记挂着张佩芬!

  送走了杜青云和蒋帼眉,我顿觉疲累不已,连一口气跑回睡房去的力气也没有,只颓然地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生活上虚耗人的精力最甚者,不是繁重的工作,而是感情的羁绊。

  从早到晚,郁结在心头上的情童,不管是为了父亲抑或自己,老是似有还无,一阵子踏实,一阵子虚无的滋扰着我,教人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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