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真的是你吗?刚才真的是你吗?”她视线停在半空中,低声呢喃著。
她不禁责怪起自己的贪玩。早该在拿到学位时立即返台,不该跑去参加同学举办的 毕业旅行,更不该没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那时她妀变主意直接返台,或许……也不至 于像现在这样没有娘的消息。
记得那时娘得知她拿到学位时的欣喜,因她说出旅游一事而硬生生打了折扣,当时 她心中除了对娘有丝歉意外,更夹杂了一股不好的感觉,但被喜悦冲昏头的她,却把它 归咎于浪费金钱的罪恶感。
“当时我为何没仔细想想,难道这是上天给我的处罚,责罚我常常故意忽略直觉? ”她步下床,掀开窗帘,凝视著外面的蓝空。
似乎是那段叛逆时期吧!那时候她非常排斥娘的职业——命相师,连带的,也反抗 自己与生俱来比别人强的直觉,娘虽告诉她要相信自己的本能,她却没将娘的话听进去 ,更反驳娘说那是骗人的玩意儿。
“唉!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冲?那样说岂不是也否决了娘的能力?”安思朵松开手 中的窗帘,走向摆在桌面的行李。
此刻摆在行李内侧的药罐子,似乎正在提醒她,她母亲高超的能力,“呵!就连我 在异国生了病,娘都能事先预知寄来她的处方。”
娘虽然没考中医执照,却不输执业的中医师,总是能诊出病因,下药下得恰到好处 ,可惜娘不愿以此为生,说是怕树大招风,所以也就只有亲友数人有机会可当她的病人 ,至于娘怕招来哪股风,她就不得而知了。
“娘,以你的能力,这回的火灾该能预知得到的。”她的手指再次留连在那排药罐 子。
细想母亲过往的种种事情,安思朵沉重的心逐渐露出曙光,顿时轻松了不少,她换 下睡衣,步出房门。
“咦,姚妈妈,你要去哪?”安思朵唤住已开了大门的姚母。
“呃……思朵,你起床了。”姚母紧张的神情因她的出现而松懈了几分。“我见你 还没起床,才没叫你,想让你多睡会儿……”她疑惑的神情,让姚母改说重点,“刚才 警方打电话来说纵火犯捉到了。”
“姚妈妈,我和你一道去。”安思朵快步的走向她。
“好,呃……思朵,你要不要先吃过早餐再去?反正犯人关在牢里,跑也跑不了。 ”姚母拉她走向餐桌。
“姚妈妈,这时候我哪吃得下去,我要去看看到底是谁,丧尽天良随意纵火?”怒 火自她心底逐渐蔓延。
“既然你急,不如三明治带著,我们在车上吃。”姚母抽了张纸巾,包了一份三明 治,“走吧!咱们儿去瞧瞧到底是何方妖人。”
若非她此刻怒火愈炽愈烈,还真会被她干妈的说辞给逗笑了。安思朵连忙冲上楼, 扑了个皮包,匆匆的与姚母赶往警局。
※※※
“什么,她有轻微的躁郁症?”姚母吃惊的覆诵著警方人员的说明。
“嗯。”正在说明的警员颔首道,“刚才我们已联络到纪霏霏的家人,由她家人口 中证实了这件事,当然我们也会请尊业人员做出正确的诊断……”
“警察先生……”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的安思朵开口道出她的打算,“我可以 见她吗?我想问她,那一夜她是否瞧见屋子里有人。”
“这……”警员表情为难的说,“这一点我们也打算问她,可是!以她现在的状况 ,恐怕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唉!她现在满口胡言乱语的,我们已经请专业人士前来协助 ,一切问题……只能等明天医师来了,才能进行询问。”他无奈的耸耸肩。
“警察先生,我恰好有美国心理医师的执照,以我的专业知识应该足以面对一个患 有轻微躁郁症的病人。”安思朵不禁庆幸自己恰好带了可以证明她身分的证件,她从皮 包里取出证件,递了过去。
“求求你让我见她一面,我只想问她当时我娘在不在里头。你们在火灾现场没寻获 到任何伤患,我娘又没任何消息,我真的很担心她……警察先生,拜托你让我试试!” 她改采哀兵政策,动之以情。
“是呀!警察先生,你就通融一下,我干女儿已经四年没回国,谁知道一回来却… …家没了,连她娘也下落不明。”姚母也加入说情行列。
“这……好吧!”警员为难神情一改,豁出去的说,“安小姐,我只能让你见她, 我会请两位警员陪你一道进去,请你切记千万要照著规矩来,只能动口不可以动手。”
“你放心,我的职业道德也不允许我对病人动手动脚的。”
他点点头说:“姚女士,麻烦你到前面办个手续,安小姐,请随我来。”
安思朵经过重重检查,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那名纵火犯。
“她不见了、不见了……”
安思朵问身旁的女警,“她一直都是这样自言自语吗?”
“嗯。”女警无奈的点点头。
她朝犯人前方的椅子坐下,深深吸了口气,开始使出她这些年来的成果,“纪霏霏 ……”
一头散发的纪霏霏在她的安抚下,原本狂乱的眸子,已逐渐有了焦距。
“霏霏,可以告诉我……你那夜为何会去‘知心命相馆’吗?”安思朵语气柔和的 问出她心底的疑问。
纪霏霏怔了一下,双眸陷入回忆,“他很爱我……真的,他说……他会和老婆离婚 ,会和我结婚……”散发在她脸上的幸福光彩,完全照亮了她那张满布污渍的脸庞。
见她虽然答非所问,安思朵仍捺著性子,以眼神鼓励她说下去。
“可是……那一天……他居然说……要和我分手……呜……什么要保全他的家,那 我……呜……我的家呢?我的家又在哪……呜……”纪霏霏埋头啜位,不再说话。
“后来呢?霏霏,你成全他了吗?”她轻声询问。
“呜……都是她害的……”纪霏霏缓缓抬头,眼底闪过一道杀机,“我灌醉他,问 他为何要和我分手,他居然说‘多亏了那个命相师指点。’怎么可以这样?只因命相师 的一句话,就让他变了心,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我……”
她突然站起身,不停的来回走动,“对!只要那个命相师死了,他就会回心转意, 那个人说得没错……”
“呵呵呵,烧光光,什么都没有了。”纪霏霏突停住晃动的身子蹲下来,颤著身子 说:“不见了,那个女人对我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不见了……她变成一道白光冲到月 亮里不见了……好可怕……她是妖怪……对!她一定是妖怪,才会让我的家没了,好可 怕……”。
纪霏霏的指控,字字敲进安思朵的心坎底,望向缩在墙角那个微颤的身子,她茫然 了。
该相信她的话吗?安思朵脑中一片混乱的走出这个密闭空间,直到她走出了警察局 ,心里依然想著道个问题。
※※※
停在警局旁边的一辆白色轿车里“于先生,她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手持大哥大 的男子双眸盯著前方的猎物,动作熟练的发动车子,“她今天只到过警局,现在和姚姓 妇人走在一块儿,据我研判……”他对著电话那端的雇主详细的报告他的所见所闻。
电话另一端的倾听者用肩头夹著话筒,正要脱下双手的橡皮手套,“嗯……好!你 做得很好,继续监控……嗯……这两天等我给你讯息,好。”他拭净双手的水渍,轻轻 挂上话筒。
“她还是没有消息吗?”他动作俐落的冲了一杯咖啡,端著杯子,走向书桌。
他啜了口杯中香醇的热液,轻轻的放下杯子,而后自抽屉中取出一个黄皮纸袋。
霎时一张相片自黄皮纸袋内滑了出来,相片里是两个极为相似的女子,若细看必能 瞧出这两人有著浓厚的血缘关系,不知情的人必以为她们俩人成是一对姊妹花,绝猜不 出她们是一对母女。
“你……到底去哪儿?怎会把女儿托付给我?难道……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他用 指尖轻轻画过年龄较长的女子容貌,感到她那双洞悉世事的眸子,似乎正传递出信任的 神采。
虽然只是多年前的一瞥,她却宛如认识多年的好友,悄悄的占领了他心头的一个小 角落。原以为她大概已忘了自己,没想到多年没讯息的她,却突然捎来她的请求,以凤 玉之名,请他帮她照顾她女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动用到我先祖的遗训,数百年来不曾出现的凤玉竟会 在我这一代现身,结果竟是要我照顾一名黄毛丫头……”
他凝规著相片的黑眸底,有丝难解的无奈闪过。
“哔——”
“于医师,病人已转进加护病房,目前已强制呼吸……”
他按下对讲机的红钮,“Miss黄,注意机器的数据,一有变化马上通知我。”
“是的,于医师……”对讲机再度陷入沉寂。
“唉!那年我怎会遇上你,看我为自己惹来了什么麻烦?”他又瞧了眼那名把头发 剪得奇短且染了五颜六色的女子。轻叹了口气,将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塞入黄皮纸袋中 。
他脱下绿色外袍,打开斜后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登时偌大的书房又恢复原来的宁 静。
第二章
“姚妈妈,我到外头走走。”
“唉!出去走走也好,不要走远了,中午要回来吃饭哦!”
“嗯……”
安思朵将门轻轻带上,转身朝她的“家”走去。
一早,她特别换上裤装,就是打算到她那个已成废墟的“家”翻翻,看能不能挖出 个蛛丝马迹,好得知她母亲的下落。
“还好有那一片空地,否则那场火大概会一发不可收拾,让这里成了火巷。”她的 视线先是停在巷子里的成排车辆上,才又移向前方的空地。
仿佛昨日,娘还在这里教她放风筝……霎时,安思朵眼前突然浮现儿时她与母亲嬉 戏的画面。她急忙跑上前,伸手触去,但指间的空气,让她灭了希望。
“娘……你到底在哪儿?”她喃喃吐出心中的茫然,“唉……希望那里会有我要的 答案。”
安思朵的身影逐渐朝她的“家”前进,没一会儿,她整个身子就被那栋焦黑的怪物 给吞没了。
黑,一片焦黑,在微弱灯光照耀下,她只瞧见满目疮痍,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 经过大火的洗礼,每个角落皆蒙上了黑尘。
“娘,你若得知你心爱的家具都成了木炭,不知该有多伤心……”她双眸不禁氤氲 了起来,模糊的视线让她暗怪自己只带来了小手电筒。
“对,那张桌子是铁制的,应该烧不坏。”她用手背拭去卡在睫毛间的泪珠,让视 线恢复清晰,好找出那张小铁桌。
记得有一年,她突对金属制品产生了兴趣,硬向娘拗了那张桌子,明明就是自己想 收集金属制品,她竟大言不惭的说:“我是想让娘在工作之余,有我陪著。”结果却是 娘利用工作空档陪她做功课。
“如果位置没变,应该是在窗户边。”安思朵小心翼翼的跨过地面的焦黑物体,缓 缓的朝她记忆中的位置走去。
眼前的东西虽然和屋子内的其他东西一样,也像块大型木炭,但从它的形状判断, 她知道它就是那张铁桌。
安思朵一一打开抽屉,空荡荡的黑盒,让她起了疑心。
“怎么会没有任何东西?起码也该会有几件呀!就算烧成了灰,也该有灰……”她 不死心的用手触摸。
在黄金灯光照耀下的手,只沾了一层黑,没有任何斩获,她气馁的将手朝桌面拍击 ,“怎么会这样……莫非有人趁火打劫?可是警方没这样的纪录呀!”
一连串无解的问题,让她失去了动力,“唉!我该从何处著手才好……”她举著手 电筒的手因突来的无力感缓降在桌面。
“娘,我该如何是好?为何这时候我的直觉反而起不了作用?”
安思朵双手撑著桌面,垂首阖上双眸,晶莹的泪珠缓缓自交错的睫毛末梢渗出,轻 轻滴落在被烟熏黑的桌面。连日来的等待、焦虑皆溃决了,全化成一颗颗的泪珠倾巢而 出,冲刷著硕果仅存的铁桌。
渐渐的,她心底积存的不安仅余些微,哭泣声也转为断断续续的抽搭,“呵!我怎 么成了关不住的水龙头?不是来这里寻找线索……倒成了痛失爱桌?”
安思朵胡乱拭著脸颊,湿答答的桌面提醒著她刚才的软弱。
“不行,得掩灭证据,莫让娘知道,取笑我……”她双手连忙拭去那摊碍眼的水渍 。
“咦……这是什么痕迹?”一块块不同于烈火烤过的痕迹,逐渐在她的擦拭下显现 。
“这……这不是娘以前常排的阵法吗?”她将光源照向那一块块不同于焦黑,反而 是平滑光亮的痕迹。
“没错,就是那个阵法。”
安思朵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回她好奇的问母亲为何常将宝石排成那种形状,母亲却一 反过去的轻松态度,语气凝重的统:“因为你爹还等著我们回去……”后来,她才发现 每当母亲凝视那组奇怪阵法时,倒映在母亲眸底的并非珠光宝气,而是一股沉重的悲伤 。
“难道那一夜……娘又拿出宝石排阵法了?可是宝石呢?怎么没了踪迹?莫非…… 真有人趁火打劫中.”她蹲下身子,往地面仔细的搜索。
“连颗石头也没瞧见……”她失望站起身,一个想法突闪过心头,“糟糕!如果真 如我所料娘那夜正在排阵法,那……娘岂不遇上了火灾?”惊慌霎时占领了她的心。
“她变成一道光,消失了……”
纪霏霏的话突浮上她心头,令杂乱无章的心顿时有了头绪,“难道真如纪霏霏所言 ……可能吗?那不是成了……怪力乱神?”
安思朵深知她母亲具有一股与众不同的超能力,但是就她所了解,那不过是一种预 知能力罢了。
“娘身上有可能还有其他我不曾见过的能力吗?”她咬著下唇,摇了摇头,“若非 如此,那纪霏霏说的那一道光,又是怎么一口事?娘……娘又身在何处?”
充斥鼻间的异味令她思绪无法集中,“唉!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天,焦味还是没散去 ……”她转身朝外面踱去,打算找个地方,静下心好好的厘清心中的疑云。
倏地,一个冲动令她转身折回,随意捡了块焦黑的“木炭”,往被她拭净的桌面抹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