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後一颗,该是放在这个位置。」
当她正要放下手中的宝石,突感到一阵晕眩。「咦?不是我头昏,是地真在动!」
突来的天摇地动让她心一慌,手中的宝石恰好落下——落在它该放置之处。
一道紫光缓自阵法中央浮起,将安玟冰整个身子罩住。
此时,隐没在黑罢背後的月儿恰露出了银光,将自地面升上的紫光吸引入月。
经过一番天地变动,居於朵城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皆点着了烛火查探损失,惟独一户,尚沉浸在黑暗中……
第十章
西元一五O六年
「不、不要……冰儿,等等我,不要走!」
倏地,卧榻上正处於梦呓中的男子突然坐起身。
「不——」
男子再次承受心窝深处传来的椎心之痛,习以为常地等待,等待堵在胸口的巨痛逐渐沉淀,散向四肢百骸。
「冰儿,你到底身在何处?」
> 男子喃喃地踏下卧榻,一双黑眸并未因刚睡醒而显得神采奕奕,反而是蒙上一层深沉的阴霾,再加上他不修边幅的外貌,根本瞧不出他是一位正值壮年的男子。
再瞧瞧男子所处之地,竟是一间陈设古朴素雅的房间,完全不像是这名邋遢男子该有的住所,然而,他却是这间房子,也就是凌霄楼的主人——古奇弘。
自从他的爱妻安玟冰失踪之後,他虽无镇日以泪洗面,但他的心却在淌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至今,心口上的疼痛对他而言已经麻木,这世上已没任何事物能挑起他的喜怒哀乐,除了他的妻安玟冰所遗下的事物,稍能拨动他的心弦。
「冰儿,你最後为我做的这件外袍都快被我磨破了,你还能为我做一件新的吗?」他将捧在胸口上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穿上,生怕一个太用力,会扯破这件已穿了六年多的衣服。
若非这件月牙白的外袍是以他喜欢穿的颜色所制成,当年恐怕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那封冰儿留下的书信。
回首当时,他一早醒来见妻子不在身旁,还以为是她比他早醒。
当他走下卧榻,见摆在桌上那件月牙白的外袍,突想起昨夜她好像就是在缝制那件衣服,当下他认为那件衣裳必是她为他缝制的,因为她知道他最喜欢月牙白的衣裳。
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他走近拿起那件外袍,突地,一封信自外袍内落下,他还没来得及试穿那件外袍,便拾起那封令他的世界变了天的书信。
他自语道:「往事历历在目,唉!就连这封信里头的一笔一画也已深植我心。 纵是如此,他依旧是习惯性地於晨起之後将信重阅,盼能看出妻子在信中留下的线索。
「这句『若有缘,自能再相逢』是何意?」他一如往常,再次琢磨这句令他始终解不开的话意。如此简单的一句话,竟能让他推敲多年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的冰儿没有道理会离开他啊?
「就算冰儿要离开我,不愿带走任何东西,至少也该将她安氏祖传的「安史』一书带走才是,怎会将好不容易才寻回的「安史』随意弃之於地呢?」
古奇弘翻了翻那本当年在兰芳阁地面捡起的「安史」,「唉!这些文字对我而言就像是本无宇天书,枉费我瞧了这么多年仍瞧不出个结果。」他将「安史」放入摆在桌上的一只锦盒内。
他打开窗子,遥望天际浮云喃道:「冰儿,你究竟在哪?若你是被人掳走为何无人察觉?就连身为你夫君的我也没听到任何可疑的声响,唉!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你竟会无声无息地,好像是消失般地不见踪影?」
这些年来,古奇弘几乎翻遍岛上的每一寸土地,就是没寻到安玟冰,且连条线索也没找着。他曾以为她可能是去找于乃文时,他也登门造访,查探于家,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于乃文早在他与安玟冰成亲前夕,就已搭船迁出本岛,仅留下于家少数宗亲还住在朵城。
「唉!总不可能是因纪姨下的『死咒』吧!」他摇首叹道:「那四十九颗珍珠可是我亲手毁去,你亲眼所见的。『只要用火烧毁珍珠,此咒必解』这句话不是冰儿你说的吗?」
古奇弘喃喃地步出寝室,开始他每天必走的路线——先到兰芳阁再至梅园,用过午膳後,才行至议事堂;不是处理公事,而是坐在一旁看他的弟弟古奇扬与八大长老共同商议公事。近七年来,除了头几年他疯狂寻妻之外,之後的几年他都是这样度过每一天。
* * *
「又过了一天。」
古奇弘阖上窗子,将高挂天幕的银月关在外面,他最讨厌月圆之日,因他的冰儿就是在月圆之日失踪的。
他走向靠墙的木柜,取出一坛药酒,「咦,怎么没了?」他倒了半天只滴满半杯药酒。
「真快!冰儿,我又喝去你一坛药酒了。」他喝下半杯药酒,走出寝室,打算列地窖再取出一坛喝满一杯。
「老王,我跟你说我打算请调到别处,那菊芳阁我不敢去了。」
「怎么回事?」
古奇弘走经回廊,正巧听到两名仆役的对话声,原无心留意,却因「菊芳阁」这三个字吸引他停下脚步,驻足细听。
「老王,这事我只告诉你,你可别和别人说,否则我怕差事会调不成。」男子声音充满担忧的语气。
「小陈,这菊芳阁不是个闲差事吗?又没人住,二少爷也久久才去一趟,只要固定每隔几天打扫一次,灰尘不要积厚了就成了呀!怎么你怕成这样?」
「唉!老王,我原本也是这样想,你瞧我不就是做了三、四年了吗?直到……」小陈刻意再压低声音道:「前几个月……呃,大约三个月之前吧!」
老三一脸好奇地猜,「发生了什么事?」
「有一回我偷了个懒,过了十多天才到菊芳阁打扫,谁知,」小陈咽了口口水才道:「你猜怎么了?菊芳阁竟一尘不染,比我打扫过的还干净。」
老王笑拍著他的肩道:「嗄!真有逭事?小陈,该不会是有哪个女仆役暗恋你,偷帮你做的吧?」
「若真是那样就好,原本我也乐得轻松不用打扫,可是这时间一久,我的好奇心就来了。」
「怎么着?」
「当然是想瞧瞧是何人帮我工作的呀!」
「结果呢?」老王语气充满好奇地问道。
小陈喃喃自语道:「唉!早知会看到……当初不要那么好奇不就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呀!婆婆妈妈的,就算是见着了鬼,大概也跑不快。」老王的语气已有些不耐烦了。
「咦?老王,你就这么准,真被你给猜中了,我上个月几乎天天跑菊芳阁,结果在十天前,那天我和阿华约了要到城里瞧热闹去,所以多待了一会儿,就当我要离开菊芳阁之际,我瞧到了……」
「瞧到了什么?」老王语气紧张问。
「我瞧见了菊芳阁的一间寝室里,亮起了烛火。」
「然後呢?」
小陈声音发抖地说:「然後我拔腿就跑,跑的同时还回头瞧了一眼,正好被我瞧到一件男子的外袍飘出那间寝室。」
「我的老天爷!小陈,你当真是撞鬼了。」
「老王,你说我这样还能不调差事吗?」
「嗯!该换个差事了。咦,小陈,你会不会是看错了?这菊芳阁原是纪妃住的,就算有鬼,也该是女鬼,怎会是……」
古奇弘不想继续听下去,他打算直接前往菊芳阁一瞧究竟,看看是何人在那儿装神弄鬼。虽说他已甚少管事,但因奇扬最近正忙着造船之事,这种小事他就费个神去查访、查访……
* * *
「唉!好久没来这儿了。」
古奇弘走至可以遥望菊芳阁的迥廊,找了一处较隐秘的观察点,躲在暗处望向前方的楼阁。
「最後一次来……好像……呃,不就是那次吗?」他想起了与安玟冰同往菊芳阁找到了「安史」的那一次记忆。
「这里算是我与冰儿半个订情之地吧!」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突地,一道火光悄悄地自菊芳阁的一间寝室亮起,吸引了古奇弘的注意力。
「真有人在菊芳阁,会是谁?」他低声喃道,脚步缓缓地移向那道亮光处。
古奇弘俏俏地推开靠近内室的一扇窗,一个跃身越过窗户来到了室内。
他不劲声色地朝立在室内的男子靠近。
奇怪?那个人的背影怎么好像是……咦,那不是他书房里的画吗?是他娘帮他画的呀!怎么这个人将画偷来此,还直盯着画?古奇弘停下脚步,静待男子有何动静。
他瞧那名男子依然动也不动地瞧着自己那幅画像,正想出声问对方为何来此。突地,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好与眼前的背影重叠。
古奇弘双手握拳仍克制不住身体的颤动,他几乎要叫出声以证实心中的臆测,却又怕一出声,站在他前方的人又会化成了幻影,稍碰触就又消失。
他更接近那个人,就在两人仅距一臂之远处,他停下了脚步。
他深吸了大口气,颤着唇道:「冰儿,是你……你回来了……对吗?」他道出了沉积心底多年的思念与盼望。
他见那人身子震了一下,心里更加肯定,眼前这个身着男子服装的人就是他的冰儿。
古奇弘终於忍不住等待的煎熬,张开手臂从背後将她搂住,「冰儿,你让我等得好苦。好苦!我以为我今生再也见不着你!」
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项,深深汲取她独有的馨香,「等,一直等……等履行完对你的承诺,将药酒尽速喝完後,我就……」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急於挣脱,他急忙道:「冰儿,为什么不愿看着我?我此刻就在你身后呀!你为何宁愿瞧那幅书也不愿见我?画里的人和我都是古奇弘呀!」
怀里的人儿停止挣扎后,古奇弘立即放轻力道,仅是搂着她轻颤的身子。
「冰儿,这些年你是去了哪?你让我想你想得好苦,将近七年的时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古奇弘倾诉着别後的思念。
「七年,对你而言只是七年不到的时间,而我却是等了二十三年,等到心都死了。古领主,你真认为我是你等待的人吗?」声音的主人缓缓地转过身面对古奇弘。
「冰儿,真的是你,是你回来了,这不是我在作梦的吧!」他用力咬了一口手背,「会痛……是真的!真的是你,冰儿。」
古奇弘将她搂进怀里,像是将她揉进他的血肉般,用心却不敢太使力,怕捏碎了怀中佳人。
「古领主,你真认为我是你的冰儿吗?」她再次问道。
他抬起她的下颔,手轻触她的五官道:「这是冰儿的眉、她的眸……鼻……这是冰儿的唇……」
古奇弘手指轻画过她诱人的唇形,他双唇缓缓俯首覆上她的。
安玟冰急忙推开他的身子,整个人向後退了敷步。
> 「古领主,我已是个四十岁的妇人,请你认清楚,我怎可能是你心中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冰儿呢?」她颤着唇道。
「你……你说你已四十岁?怎么可能……」
古奇弘逼近她,将她逼向墙角道:「这像是已有四十岁年龄的脸吗?」他双手捧着她的颊,「四十岁怎可有如此柔嫩的肌肤,瞧不出任何细纹?I
「我……我保养有方呀!每天都用『欧蕾』不行吗?」安玟冰被他一逼急,开始口不择言。
「什么是『鸥雷』?又是新的咒语吗?I他不解地问道。
「你真是比我还LKK!连『欧蕾』都……唉!当我没说刚才那些话,请当我没说。」她伸手捂唇不愿再言。
「冰儿,你是到哪学……咦?你该不会是为了学咒语,才离开我的吧?不对呀!若真是如此,你也该会带著「安史』离开啊!」
「『安史』在你那对不对?」一听到她最重要的书,她哪还顾得了不多言的打算。
古奇弘扬起一抹笑意道:「你怎会认为『安史』在我手上呢?『安史』乃是我妻子安玟冰的祖传古书,该是在我的冰儿手里才是呀!」
「怎会在我手里,那时我明明是放在一旁才开始……呃,「安史』真的不在你手上吗?」她双眸直视他问道。
「这事我只能告诉我的爱妻冰儿,你认为我能告诉你吗?」他非逼她承认自己的身分不可。
「你……古奇弘,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安玟冰深吸了口气道:「没错,我确实姓安名玫冰,而年龄也确确实实是四十岁,听懂了吗?站在你眼前的人年纪比你大,是一个已经四十岁的安玟冰,我确实已活了四十年。」
古奇弘惊慌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冰儿,你明明才失踪七年不到,怎会说你自己已经四十岁?该不会是……冰儿,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瞧她神情认真不像是在说谎或故意要作弄他,惟有她曾受过伤的情况,才有可能造成她记忆混淆。古奇弘暗自忖道。
看来不告诉他实情不行了。老天爷!希望历史不要被她弄乱才好。安玟冰暗暗祈祷着。
「冰儿,你伤到哪?好了吗?」他关心地问道。正想上前检她有无伤口,却让她给闪过身。
「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但请你向我保证,此事不可泄露给第三者知道,可以吗?」她双眸浮起一抹沧桑望向他道。
「冰儿,我保证,今夜你我所谈之事,我绝不泄露给第三者知道。」他见她一脸沉重,也慎重地道出他的保证。
安玟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缓缓地走向窗边望向天际道:「那一夜……也是像今夜一样是个月圆之夜,也是我能待在你身边的最後一夜。」
「这话怎么说?」他急切地间道。
「因为纪妃的『死咒』……」
「冰儿,你不是说只需烧了那四十九颗珍珠,『死咒』自然能解吗?」
安玟冰唇角绽起一抹浅笑道:「那是我为了让你安心,为了能快乐度过我们可能仅有的一年时光我才会如此骗你。其实『死咒」既出,无法能解。这道理,早在娘教我咒语时,就告诉了我。」
「我竟没察觉到那一年……冰儿,苦了你了。」他怜惜地望着她。
「苦中做乐不也过了。」她叹气道:「那一年我翻遍「安史』不下数百次,原想找出解开『死咒』的方法,没想到却让我瞧出了安氏祖先隐含在『安史』中的顼言。」
顿了顿,她才道:「预言说安氏到了我这代就会断了,这不就和纪妃所下的「死咒』含意不谋而合吗?」
「不对呀,我记得纪妃只诅咒我会失去所爱的女人,怎会……」
安玟冰打断他的话道:「她倒下时还说了,就在孩子出生之时。经我几番推算,我认为「死咒』最可能应验的时刻,就在我要生下我们的女儿那一刻,如此一来就和『安史』里的预言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