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无论你在何处,我都能寻到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说:“我过去帮你拿点食物过来。”
“唉!等等,我和你一道去,省得你来回奔波。”咕噜作响的肚皮使她没留意到他奇怪的眼神,拉住他正欲转身的身子,随即和他一同朝吧台前进。
霎时,以艾玉恬为中心的漩涡散了,全成丝状般地附着在另一个愈发庞大的漩涡中,让谷成杰和她轻松地享用了一顿迟来的晚餐,直至酒足饭饱,他们见主人四周依然挤满人群,很难过去和主人道别,两人只好相视一笑相偕离去。
***
“小艾,时间还早,我们顺道找个地方看夜景如何?”
“嗯,好呀!反正都已经上阳明山来了,不看看台北的夜景挺可惜的。”
谷成杰得到她的同意,随即将车子驶往一个最佳的观景点。
“哇!真壮观,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真好。”艾玉恬展开双臂迎向徐徐凉风,突地,一阵强风令她不自觉地收回双臂打了个冷颤。
谷成杰解下自己的外套替她披上,“虽然已是初夏,山上的夜晚还是有点凉。”自下车后,他即放纵自己的视线紧盯着她的一言一行。
“谢谢……”她一个回头却被仅距她呎尺的脸孔吓了一跳,这是她头一回这么近距离望着他的脸,黑暗中的他看起来有点狂野不羁,不似白天那种文质彬彬的俊逸。
“嗯,我的恬恬……”宴会里她的盛况吓出他心田底的欲望,他紧抓着她,不让她和他有分离的机会,欲一尝她娇嫩惑人的红唇。
两唇相触的惊吓让她一时间无法反应,待她警觉这是亲密行为时,她的心智已陷入他温柔的攻势中,随着他的引领,她的初吻爆出了美丽的火焰直扑她四肢百骸。
他彷佛要将多年来的离愁一一化去,源源不断地汲取她口中的热流,让那股热流滑向心田深处,浇息已积沙成塔的思念。
许久,站在山岩顶端的两人中间才有了隙缝,他缓缓移开他的肩,双眸深深望着她的丽容,急促的喘息声穿梭在他们之间,让他们紧紧拥着彼此的热体迎向徐徐凉风。
第六章
艾玉恬轻抚已退了红肿的双唇,眼神涣散地任由前方人潮来来去去,她不禁庆幸那天是她假期前最后一天上班,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虽然已过了七日,但是那被他饥渴般的吞噬及自己情不自禁的感觉,却已烙印在她心底难以磨灭。
想起他竟能前一刻待她有如热恋中的情人,下一刻送她回面店的住处时,立即像个老爹“碎碎念”,她不禁浮起一抹笑容,双眸瞥了眼身旁的箱子,躺在箱底的大哥大就是那时他给她的。
当他知道她住在面店上面的小阁楼时,脸色已是很难看了,再得知她没申请电话,他更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他自己的大哥大给了她,要她随身携带好与他保持联系。她原不愿拿他的东西,他却以“会有公事找她”为由将她婉拒的话堵了回来。
“唉!早知道会这样,那夜就该坚持要他在市区就放我下车,这样他也就不会知道我的住处,更不会丢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过来。”她又瞥了眼放大哥大的箱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喃说:“若让客人看到一个摆地摊的小妹竟手持大哥大,难保生意不会变差……毕竟,在台湾有爱心的人比比皆是……”
低首瞄了眼自己这一身朴素的运动服,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会有许多客人误以为她还是个学生,更自认为她是家境不好,为了筹措学费才会来这里风吹日晒地摆地摊,实非她恶意欺瞒,而是她不忍拿冷水泼熄众人的满腔热血,怕会使地球上的冷血动物愈来愈多,因而造成生态不平衡那就不好了。
“唉!虽说薪资已调高甚多,不需再来这里卖游泳用品,但家里的那一大堆存货及他先前在办公室里紧迫盯人,这会儿又加上那夜……唉!还好自己事先已请了两个月的假,而他也已承诺答应了,或许明年不用也无法再请长假了。”
艾玉恬深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开始吆喝客人,“来哟!俗俗卖,这里的泳衣、泳裤都是高级货,全是国外进口的料子,保证下水后依然有如你的第二层肌肤……”她站在摊子旁,不时朝欲走向游泳池大门的客人吆喝、微笑,无视于烈日当空撤下会灼人的金粉,更懒得擦拭永远也擦不干的汗渍,任由汗珠如雨水般浸湿她整个身子。
“总共是六百八……谢谢你,下次有需要再来。”
“铃——铃——”
艾玉恬送走客人后正想喝杯水喘口气,隐约中却听到一阵微弱的铃声,“咦!是什么声音?好象……嘎!是它在响。”她连忙将手伸进箱子里摸索它的身子,双眸谨慎地瞟了瞟四周,见正值人潮空窗期,连忙摸出仍不死心响个不停的大哥大。
“喂……我、我正在忙呀……嘎……晚上要我陪你去应酬……这个恐怕有困难……”她不由得低首看了看自己邋遢的模样,“唉!真的没办法,我晚上还有事……”突地,一阵由远渐近的惊呼声干扰了她的专心。
“快!失火了……失火了……”
艾玉恬急忙寻觅惊喊声的来源处,当她瞧见是停车场那边冒出火光,不禁惊呼,“天呀!停车场失火了,呃……总裁有事待会儿再说……我在天母的一个游泳池……我要去看看,拜!”她将大哥大随手往旁边的纸箱丢去,随即冲向那一片火光,途中她顺手抓了一瓶灭火器。
“快呀!失火了,快提水呀!”
当她抵达失火的地点,只见停车场旁的篱芭已被大火吞噬了三分之一,陆绩有人提着水桶赶来。
“糟糕!到底要从哪下手……”她着急地模索顺手抱来的灭火器,“会不会是这里?”手指试着把一根状似铁钉的东西拔下,“宾果!真的是保险栓。”
第一次使用灭火器的艾玉恬显得有些笨拙,却也因此提醒了拿水桶的人,众人纷纷放下水桶拿起挂在附近的灭火器加入救火行列,霎时,白色泡沫满天飞舞,覆盖了熊熊烈火,一场火舞就在众人的围剿下宣布结束。
“哗!小艾,多亏你提醒,否则这里就会有连环炮了。”
“是呀!车子一辆接着一辆……”艾玉恬扯了扯唇角告别众人的议论,缓缓踱回自己的摊位,“原来激情过后竟是这般手脚发软。”她全身无力地坐在摊子旁,双眸呆滞望着前方来回移动的鞋。
“恬恬,你还好吧!”
似曾有人这么唤过她,是谁……是谁呢?停在艾玉恬正前方的那一双黑色皮鞋一动也不动,使她散涣的眸子有了焦点,她缓缓抬起头向上望去……
“恬恬,你哪儿不舒服?”谷成杰被她呆滞的神情吓急了,连忙蹲下身探视她的状况。
他关怀的眼神温暖了她的身子,使她颤抖的神经松懈了下来,“没……事了,我是被那场火灾吓着了,可能是小时候也有过火灾经历的缘故吧!”她稳定下来的神志又正常运转了,推敲着自已失常的原因。
“哦,你也真……唉!见义勇为的事交给别人就行了,怎么这么冲动,跟着别人跑去救火,万一一个不小心……”他想起刚才停车场管理员向他描述她行前锋救火的英勇事迹,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
“总裁,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若人人都和你一样,那这个世界会成了什么样?太可怕了。”她颇不赞同地反驳他的理论。
瞧她义正辞严一脸不苟同的神情,看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谷成杰松了口气笑笑说:“是的,艾老师,学生我受教了。”
“总裁,我、我没有教训你……”
“嗯,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打了。”
闻言,艾玉恬更感到不好意思,连忙站起身说:“这怎么成,总裁,我……”
谷成杰捂住她的唇不让她有反对的理由,“恬恬,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我们是朋友,好吗?”
恬恬,为何自他口中呼出,自己并不曾觉得讨厌呢?望着他坚持的乌眸,艾玉恬只有点头的份了,谁教他是她的主管,总裁都这么说了她能说不吗?
虽然得到的是她无奈的同意,他已经很满意了,手指轻轻滑过她柔软的双唇,语气温柔说:“怎么会来这里卖这种东西呢?”据他刚才探得的消息,她已经在这里摆了好几年的地摊。
尚来不及消化双唇传来的陶醉,他这么一问,她才想到自己泄了底,让他知道她请假的真实原因。
“总……呃……成杰,我……”
“叫我阿杰,我的亲朋好友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可是她既不是他的亲人,更非是他的朋友呀!艾玉恬在心里想着,但她只能再度妥协于他的坚持,说:“呃……阿杰,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她不记得自己有告诉他确实的地点呀!
谷成杰咧嘴笑说:“托广播电台之福。在电话里,你只匆忙说了天母这个地点,我正打算开着车一家家找,恰好电台播出的路况报导有提到这里失火的事,所以,我就来喽!”
“原来是这样……”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哦!”他搂住她的肩逼供。
“嗯,天气挺热的。”她连忙挣脱他的手,顿了一下才说:“我……我是当初为了学费及生活费,才会在夏天放暑假时,跑来这里卖游泳用品,后来……因为每年都有存货问题,所以就……才一年接着一年卖。”她说出其中的一个因素搪塞他的问题。
“哦!那明年呢?”
“明年……都被你逮到了,还有明年吗?今年成不成都还是个问题咧!”艾玉恬无声地低喃着。
“放心,今年既已答应让你请假就不会再反悔,倒是明年就不成了哦!所以你今年的货不用补,卖存货充充数就好了。”他虽看不懂唇语,却能瞧出她心底的想法。
“也只好这样了。”
“走吧!东西收一收,和我一道去参加一场饭局。”谷成杰走近摊子准备动手帮忙收拾货物。
“唉!阿杰,等等。”她比了比自己的身子说:“我这个样子能去吗?”
“这点你可以放心,你的新制服我帮你带来了,你到游泳池里的冲洗室换洗,这里我帮你收拾。”话罢,他随即动手收东西。
“唉,你简直是打鸭子上架嘛!好吧,衣服呢?”
他将车钥匙递给她,“在前座,车子我停在车场管理室的前面。”
“Ok,那就麻烦你帮我收了.待会儿收好再麻烦你帮我搬到管理室里,我向来都把货物寄放在那,省得天天载货麻烦,谢啦!”不等他啰唆,她随即转身朝管理室走去,毫不客气地将摊子丢给他收拾,谁让他如此霸道地要她收摊她就得收,不奉还一下,难保以后不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谷成杰没把她的小心眼摆在心上,反倒是神情愉快地收拾货品,他绷了七日的心终于能松懈了。自那夜之后,他日日思考该如何让她习惯他,现在她都已能直接唤他的名,他哪还会再计较这种芝麻小事?
烈日似乎颇体贴他的辛劳,适时收回了它炎热的火焰,只露出火红的脸蛋望着他们俩闲新鲜的涩情。
***
“麻烦前面停车,谢谢。”
艾玉恬步下出租车朝商店旁的小路缓缓踱去。
仲夏的午后理应热浪滚滚暑气逼人,然而这里却鸟语蝉鸣,绿茵遍野,山壁矗立的树木更形成天然的屏障挡去灼灼烈日,让行走于山径中的人不至于挥汗如雨,如此的避暑山径走来,照理说该是轻松愉快,但是艾玉恬却非如此。反而心情荡到谷底,脸部连一丁点笑容也没瞧见,只因今天是她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纪念日她父母亲的忌日。
二十年前的今天让她的人生有了不同的走法,若照原来的人生路径行走,她该是一个有幸福家庭的人,有亲人伴她度过欢乐童年,能尽情享受惨绿少年的恣意,然而自那天她们姊妹俩快快乐乐地送双亲出门,迎回来的却是两具焦黑的尸体,从此展开了她不同的人生旅途。
“唉!就算我拥有的是一个不健全的家庭,父不严母不慈、姊妹不合,起码我还有亲人在身旁,哪像现在孑然一身……”艾玉恬缓步走着念着,她一年只有这一天让自己的情绪恣情放肆,允许自己在这天回忆过去的点滴,过了今夭,她又得恢复往前拚的冲劲,不能再有情绪低潮的时候,否则她永远也无法冲到目标——和妹妹共组一个家。
“拚了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买房子的基金有着落了,可是妹妹她……唉!却连点儿消息都没有,何时我才能再和我的亲人团聚?累,好累……”虽然脚步走得轻松,但过去一年的冲刺却让她的心好累,累得想放弃一切,找个可以让她忘了自己的地方重新活过,但是她不甘愿,不甘愿没了父母的记忆,更不甘愿放弃和妹妹相认的机会,说不定明天……明天侦探杜就会传来好消息。
“可能吗?已经过去多少个明天了……”她仰首问青夭,凝视远方白云苍狗,没留意前方有辆车子驶过来。
“咦?那不是恬恬吗?”谷成杰按下车窗探出头说:“恬恬,你怎么会来这里?”
“咦,阿杰,你怎么会来这里?”艾玉恬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我是来这里祭拜一位朋友。你呢?”
她别过头望向前方的路说:“我来看我的双亲。”她刻意保持乎稳的语调,不让低落的情绪显现。
怎么这么巧?一种不好的预感突掠过他心头,“需要我载你上去吗?”
“不用了,就在前面而已。”她抿了抿嘴。
“那我在这里等你。”
“嗯。”
谷成杰由照后镜望着她看起来有点孤寂的背影渐远,有股冲动想下车陪她前去,但他自身的经验让他忍住了,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不被人打扰。
真巧!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自从他得知她请假的原因后,进一个月来,他和她几乎天天碰面,有时是他下班后来帮她收货品,有时是她提早收摊陪他去应酬,两人绝口不提那一夜的吻,一切顺其自然,像朋友般的相处,最大的改变大概只有她让他唤了恬恬,这个只有亲人才唤的名字。
艾玉恬视线朝双亲的墓碑望去,“咦?会是谁?是谁来祭拜过我的父母亲?”墓碑前摆的那一大束花让她看傻了眼。
“难道……天呀!莫非是小妹,她找来了,有可能吗?可是若不是她,又会有谁呢?”她摸了摸那一束依然鲜艳盛开的花朵,“唉!可惜花儿无法告诉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