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给你钱了吗?我不是叫你滚了吗?你这该死的蠢女人还杵在这里搞什么鬼!」八成活得不耐烦,想请他送她去见閻王。
「我......我......我不能......」段宜光怯懦地开口。
「不能?!说什么屁话!怎么来的就怎么滚回去,别唬我说你是残废,根本不能走路。」她真以为他的智商还停留在三岁阶段吗?
「我......干妈说......会被坏人骗......会被强暴....还会......被杀掉.....」完了,完了!被他吓得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想到的藉口,这会儿说得残缺不全,根本没一点说服力。
「别开玩笑了!」戚拓遥不屑地冷哼,将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一遍,视线停留在她急切忧虑的脸上。
「我......不是开玩笑....」都什么节骨眼了,她哪来这种闲情逸致?
「哦,是吗?」她的确不像在开玩笑,而且他突然发现,这女人看起来非常好骗。
「我一个人......会发生意外......没有人救我......」这么悲情的哀求,他应该不会无动于衷吧?
她说的话倒有几分真实性。像她这样一个窮酸、貧寒、举目无亲、孤苦零丁,而且长得还不坏的年轻女孩,最容易引人覬覦。以「不坏」来形容她的长相或许太过保守,应该是「非常不坏」,不,还是不够帖切,总之,她百分之百是个可以卖到很好价钱的「货色」,这样的女子若是落单,肯定危机重重。
知道这个可能性,他还能狠心赶她走吗?
「拜托......让我留下来,好不好?」段宜光拚命挤出眼泪增加效果,清丽可人的脸上布满忧愁与苦涩。
「我想想。」她脸上的泪水,不知道为何让他觉得胸口很闷。
「求求你!我绝对不会干扰你的生活作息,还会帮你做很多很多事,洗衣、煮饭、整理环境、跑腿买东西......什么工作都没问题。」看出他似乎有点动摇,段宜光更加积极说服。
说得也是,让她住下来对他又没妨礙,反而多一个免费佣人,何乐而不为?再说,玉宁姑妈好歹也是父亲唯一的亲姐姐,他若是硬要赶走她,未免太无情无义。
「你就留下来吧!」考虑的结果是答应她的请求。
「啊!真的吗?」原本打算裝得更可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废话!不过我可是先警告你,你要是惹我不高兴,随时可能被我赶出去睡大马路。」他一向以己身舒适为前提,尤其在他专属的地盘上,造成他不便的人,只有滚蛋一途。
「太棒了,太棒了!」段宜光根本没听进他的警告,为自己奋战不休的成果高兴得开怀大笑。
戚拓遥无奈地摇头,这女人八成脑筋有问题,寄人籬下还笑得出来。喷!他也真是畸形,人家笑,他干么跟着笑?发神经!
打开门,迎接她与他共同生活,老实说,这感觉还不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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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床可睡、有被可蓋,虽然脏了点、灰尘多了些,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段宜光呈大字形倒在床舖上,模糊地想着。虽然在门外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但她还是累得很,过不了多久就沉沉睡去,熟睡的程度可能连天塌下来都毫无所觉。
直到中午时分,她才因为饥腸輒輥而转醒,昏昏沉沉下床,跌跌撞撞往外覓食,她需要食物补充体力,恢复元气。距离上次用餐时间早巳超过三十六小时,再不吃点东西,可能会饿死。
打开冰箱,她找到半条干硬的吐司、半瓶过期的鮮乳,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将就点吃吧,反正才过期一天而已应该吃不死人。段宜光困难地嚼着抹布似的吐司面包、喝着略带酸味的「发酵乳」,民生问题终于获得解決。
填饱肚子之后,她才正视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房子坪数满大的,空间既寬敞又明亮,家具摆设应有尽有,照理说应该是个舒适的居住环境,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天啊!这里简直像几百年没住过人似的,伙尘厚到几乎可以蓋住脚踝,天花板上的蜘蛛网绵延千万里,也许这样的形容有些誇张,但这屋子荒废的程度,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不得不佩服那个名叫戚拓遥的男人,居然可以在这种环境下生存而不被灰尘呛死,难道他练过龜息大法?可惜她没有这种「特异功能」,想活着住下来,只好负责「终结」这些让她呼吸困难的灰尘。也好,可以藉此表现自己,让他知道決定收容她,是个无比正确的決定。
段宜光找遍里里外外,就是找不到清洁用具,这也难怪,主人既然从不打扫,自然不需要这些东西。幸好櫥柜里有几条未拆封的新毛巾,可以充当抹布使用。
提了一桶清水,开始进行整洁工作,干净的毛巾轻轻一抹上立刻变成黑色,可见灰尘多得吓人,一会儿功夫,水已经变脏了。她突然发现应该从天花板先着手,否则等会儿尘垢落下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儲藏室里有些长短不一的金属棍,段宜光选出最长的,在一端瑯上毛巾,OK!终于大功告成,这么一来就可以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蜘蛛网。仰高头,她瞇着眼晴搅乱那一大片噁心的东西,突然间,一个黑色的东西由上头掉下来,准确无误落进她的胸口。
「哇!救命啊!啊!」段宜光扯开喉嚨大声尖叫,拚命拍打在她身上爬行的害虫。
「你到底在鬼叫什么东西!」戚拓遥气愤地打开房门,咬牙切齒瞪着那名发疯似的怪女人。
「蜘......蜘....蛛......救命....救命......啊」她被吓得口齒不清,指着衣服又叫又跳。
戚拓遥不耐烦地走向前,拉开她的衣服,拎出早已被打烂的蜘蛛「尸体」,若无其事丟在一旁,双手环胸冷冷地望着她。
段宜光虛脱似地倒抽一口气,双腿发软、身子住前仆跌,戚拓遥眼明手快接住她,解救这个突然产生的危机。
「只不过是一只小蜘蛛,居然吓成这副德行!」没用的傢伙。
「我......我....」胡说,明明是只「大」蜘蛛。
「如果怕就不要去碰它,你要是敢再吵,小心我把你从窗戶丟出去!」警告完毕,他自顾自地回房,不再搭理她。
段宜光跌跌撞撞走向浴室,立刻脱掉上衣,打开蓮蓬头往身上直沖,香皂抹了一遍又一遍,洗到皮肤发红还不肯罢休。
简直噁心透顶,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全身痒得不得了。噢!不好!怎么突然间肚痛如絞?段宜光急急忙忙冲向马桶,弯着身子忍受一波接着一波难捱的痛楚,噢,天啊!剧痛何时才能平息?她怎么会这么倒楣、这么可怜、这么不幸?
噢,天啊!
杀了她吧!
一定是过期的吐司、牛奶害惨了她,早知道会这样,她宁可饿死也不碰那些东西一口o彷彿过了一千万年,终于拉得干干净净,可怕的、痛不欲生的拆磨终于告一段落,段宜光虛弱地移向床铺,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在乎刚洗完澡的身体,是不是会被床单上的灰尘弄脏。
仰躺在床上,她的思绪暂停,四肢无力,连动都不想动,躺了好一会儿之后意识渐渐模糊,进入睡眠狀态。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況,这回饥饿的程度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段宜光使出剩余的力气爬下床,从旅行袋拉出一件衣服胡乱套上,冰箱里没有其他食物了,只好靠那个男人施捨。
「拓遥堂哥,呃......你饿不饿?」段宜光轻敲他的房门,小小声开口o
「拓遥堂哥,我肚子好饿,你可不可以请我吃饭?」过了老半天没反应,她只好硬着头皮再度开口,音量也加大了些。
「拓遥堂哥,你在家吗?」还是没回答,无可奈何之下,她決定开门瞧瞧。
果然,里头没有半个人,在她睡着这段期间,他出门去了。现在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回到房间把旅行袋拿出来,她找到一些零钱,算了一下总共是四十五元。
唉!早知道就不该把钱还给他,倘若身边有十万元,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都不成问题,没事裝什么清高嘛!这下可好,只剩四十五元,可能会吃不饱。
不管啦!就算吃不饱也要吃。段宜光将零钱放进口袋,出门覓食去。
戚拓遥住的地方是一棟綜合大楼,二十层以下是百货公司、商店街、美食街,另外还有高价位的法式、德式、义式餐厅。二十层以上专供办公之用,律师事务所、杂誌社、旅行社、模特儿经纪公司、补习琉....各种行业应有尽有。这种地方并不适合当住家,偏偏他住得理所当然。
方才打开他房门时,原以为会看见一片乱象,结果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的房间非但寬敞舒适,并且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和其他地方有若天壤之别,起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见,他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唉!饿得半死,居然还有精力研究他?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还是必须先有充足的体力,才能应付未知的变数。
身上仅有四十五元,她当然只能到较低价位的美食街碰碰运气,到高級餐厅恐怕连喝杯水都不够。搭电梯直往地下楼层,段宜光悲惨地发现,在这里符合她需求的餐点依然没几样。日式定食要一百五十元、拉面要七十元、韩国烤肉要两百五十元、鏤板烧要一百二十元,繞了一大圈,只有四十元的蚵仔煎、三十五元的肉燥饭可供选择。
軻仔煎可能会吃不饱,所以她決定吃肉燥饭。
数了一堆零钱给店家,换来一碗非常「迷你」的饭,段宜光叹了口气,安慰自己有总比没有好。稍微填一下胃,她觉得好多了,虽然还是饿得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吃完最后一粒米,她「依依不捨」地离开座位搭电梯上楼。
站在门口,她发现一个非常严重的事实!她没有鑰匙!也就是说,她被关在外头进不去!
没关系,说不定戚拓遥已经回来了,可以请他开门,顶多只是被骂一下。段宜光努力不懈直按门铃,按了好久好久,事实证明她的希望落空了,他不在家,这表示她必须等他回来才能进得去。
罢了,罢了!反正她最近运气背得很,加上这一项也不嫌多,況且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
段宜光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不知经过多久,还是不见他的踪影。靠在墙上的头顱一直倾斜,眼皮也愈来愈況重,苦候不到她要等的人,她终于因为体力无法支持睡着了。
春季的夜晚,气温还是满低的,段宜光蜷成蝦球狀,试图抵挡寒气的侵袭,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顫,她睡得非常不安稳。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第二章
午夜时分,倦乌归巢,戚拓遥终于回来了。一踏出电梯门口,就发现段宜光倒臥在地上,他讶异地走向前去。
「喂!你干么睡在门口?」莫非她有自虐倾向,睡不惯舒服的床?
「你回来了。」段宜光睁开矇矓的双眼,对上他疑惑的脸庞。
「废话!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戚拓遥耐着性子再问一次。
「我在等你呀!」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
「等我?」戚拓遥警戒地盯着她。这女人以为她是谁,居然在这里等他!他早回来晚回来似乎不干她的事吧?
「我到楼下吃饭,回来之后才发现没鑰匙,所以....所以进不去。」段宜光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出真相。
突然,一阵咕嚕咕嚕的声响从她肚子里发出来,气氛登时变得有些尴尬。
「你去吃饭,是吗?」戚拓遥冷冷地睨着她,摆明了不肯相信。
「真的啦!因为我只吃一碗肉燥饭,而且又过了很久,所以......」这又不能怪她,他干么摆出那种脸色?
「你不会多吃点吗?」他怎会收容这个白痴?
「我也想啊!可是......可是....我身上只有四十五元。」心有余而「钱」不足呀!
「真是受不了你!」戚拓遥打开鋁门将她拉进去,推她坐在沙发上,拿出买回来的消夜分给她,自己则坐在唯一一张干净的单人椅上。
「我....可以吃吗?」段宜光饞涎欲滴,直宜盯着那一袋散发诱人香味的烧烤。
「吃啊!」他还不至于小气到连这点东西都请不起。
「谢谢,谢谢!」段宜光感激涕零地望着他,随即拿起鸡腿开始狼吞虎嚥。
「喂!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非洲难民吃相都比她优雅。
被他这么一说,段宜光美丽的悄脸微微泛红,吃东西的速度放慢多了。她总共吃了两只鸡腿、一枝米血糕、一串花枝丸。
「再吃啊!你不是很饿吗?」才吃那一点怎么够?
「不了,我已经饱了,谢谢你。」他这个人其实还不坏嘛!
「你不吃我可要吃了哦!半夜肚子饿,可别怪我没警告你。」说着,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段宜光坐在对面目不转睛望着他,突然发现他的脸好性格哦!原本以为脾气暴躁的人,必定长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结果他和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也许这项任务不如她想像中艰难,他并不是个可怕的人。
「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瞧?」戚拓遥奇怪地打量她,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什么,我要进去睡了。」段宜光窘迫地站起身,逃回房间去。
戚拓遥无所谓地继续吃他的消夜,吃完之后返回房间,从柜子里找出一份备用鑰匙。打开她的房门后,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于是他将鑰匙放在床头柜上,从皮夾抽出五张千元大鈔压在下面。
伸了个懒腰,转回自己房间,戚拓遥洗个舒服的热水澡,放松自己躺在大床上,此刻他的精神反而比刚才好,一点睡意都没有。
脑海中想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姑妈的干女儿。
真的没看过比她更白痴的女人,身上没鑰匙还敢出门,就算要出去也不必关上门啊!若是小偷闯空门,損失的又不是她。也没看过比她更智障的女人,明明窮得连饭都吃不饱了,还把钱还给他,一个脑筋正常的人,会做出这种事吗?
然而,他最搞不懂的还是自己。
他是个居无定所的人,这房子已经有三、五年没住过人,前阵子心血来潮搬回来住,屋子裹里早已布满灰尘,但他却不曾想过请钟点女佣或清洁公司来整理,倒不是在不起那一点钱,只是他一向与不相干的人保持距离,宁可放任灰尘布满整个空间,也不让外人在里头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