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柔顺的点点头。
当他们一出现,立刻成为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情况不比婶婶一家子逊色;只是上流社会人士更懂得包装,不会赤裸裸的展现自己的企图心,原本只是单纯的生日聚会,但因为扩大了规模,各色各样的人都有,这类情况本就不可避免,袁仲邦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你的舞跳得愈来愈好。」舞池里,袁仲邦拥著她翩翩起舞。
身为袁氏大家长的儿子,他有负责开舞暖场的责任,乔咏心态度从容、优雅而沉著,和以前那种惊慌、害羞的模样全然不同,想来方姨调教有方,这几个月上的课有了显著的成效。
乔咏心只是淡淡的微笑,这就是上流社会,交际、应酬、跳舞,衣香鬓影,似梦似幻,一切的浮华显得十分不真实。
「这个周末我们到北投去做温泉之旅,延续上回没有成行的计昼。」不愿见她没有生气的样子,袁仲邦说出心底早已成形的决定。
「真的?」她的脸微微亮了起来,添上一丝光彩,「可是我还有课……」她的脸色再度黯淡。
「请假别去上了,我没要求你样样全能,再说我们也好久没约会了。」他温柔低语。
乔咏心动容在心底,她是多么爱他呵!这样一个温柔又深情的男子,谁能抗拒他的魅力?
「生日快乐!」众人举杯同贺,欢庆主人过大寿。
「谢谢各位拨冗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在切蛋糕之前呢,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袁大家长笑容满面,拱手致谢,身边站著自己的妻子。「小小一个生日会还劳烦众人前来,实在有点小题大作,其实我只是想藉这个机会向亲朋好友们宣布我儿子仲邦要结婚了!」
众人一片哗然,大家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讨论。
乔咏心怔在原地,四周的讨论声热烈,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她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愈来愈大。
「今晚他的女朋友也来了,大家可以借这个机会认识认识,这个宴会就当成是他们的订婚宴吧!」袁大家长满意的说道,与身边的黄瑞芬皆是一脸赞同欣慰。
群众微微鼓噪著,好奇的目光渐渐聚拢,众人争相目睹这个幸运的女人是谁。
袁仲邦被父亲的一番话吓了一跳,来不及解释就被四周涌来的恭贺声打断,他只能扬起笑容回应众人。
乔咏心脑子一片空白,所有声音都进不了她的耳,她觉得自己就像突然被抓到镁光灯下,惶然无助的面对群众,做不出任何反应。呆呆望著众人的目光,茫然的看著袁仲邦与众人寒暄,笑得很灿烂,嘴巴一开一阖的,她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像突然掉进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她转动著目光看向前方袁仲邦的母亲,她的脸上带著笑,这表示什么?她已通过他们的检验了?有资格成为袁家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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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父亲会突然这样宣布,订婚宴应该更隆重的。」袁仲邦握著她的手,有些歉疚的解释,但脸上满足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他十分开心。
乔咏心低垂著眸光没有说话,此刻祝贺的人潮稍退,音乐浪漫的响起,宾客双双对对相拥滑进舞池,这才终於有了谈话的机会。
「你不高兴吗?」她的沉默让他紧张了起来。
「我只是一时没办法接受。」她抬起头来,深深的望著他,为什么望著眼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竟有茫然的感觉呢?
「我们结婚是早晚的事,我早就想向你求婚了。」握起她的手,他深情的印下一吻。
乔咏心微微一笑,笑得有些缥缈、有些遥远。她似乎变了,不知从何时起,变得会隐藏、变得木然,以往对事物的感受度是那样强烈而真实,在阳光下辛勤的挥汗做生意、卖力的向客人兜售商品,开心的收钱找钱,但一切都像是遥远的过往;从踏入袁仲邦的生活圈开始,她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缠住,被催促著一步步往前,如今走到这步田地,她仍有不切实际的感觉。一切像是一场梦,一种莫名的沉窒缓缓压制著她,看不见,却也挥不去,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袁仲邦还想说些什么,但祝贺的人群插入,他的话再度被打断。
「仲邦!二名风姿绰约的女人来到他身边,笑容满面,「咱们袁家的俊小子,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漂亮的未婚妻啊?」她的眼睛上上下下的在他身上流连,来来回回望著眼前这对准新人。
「姑姑。」袁仲邦扬起笑。
「姑姑。」乔咏心跟著他称呼,点头微笑。
「好好!真漂亮……」她满意的笑著,「在成为别人的老公前,不介意和我这个老太婆跳一曲吧?」不由分说的,她拉著侄子往舞池的方向走去。
「当然可以。」匆匆对未婚妻投以歉疚的一瞥,他人已被拉远。
乔咏心脸上包容的微笑一直到他走远才消失,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未来当家的少夫人……」一群人再度围了过来,笑著献上自己的祝福。
还来不及整理好混沌的情绪,她只得再次扬起微笑面对众人。
「和我跳一支舞吧!今晚大家都想和袁氏企业未来当家的少夫人跳舞。」中年男子曲起手臂,和善的笑著等待。
「别占用太多时间喔,下一曲换我。」另一名年轻男子打趣的笑道。
乔咏心颔首笑了笑,伸手挽住中年男子的臂膀,跟著他走进舞池。
接下来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她一连跳了几支舞,转头找袁仲邦,却发现他也正忙著应酬众家女子,邀舞的人潮不断,彼此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她感觉更加空虚了,虽然名义上成为未婚夫妻,两人间却隔了无数的人墙,咫尺若天涯,那道很深的鸿沟她根本无法跨过。
「对不起,我想休息一下。」婉拒了另一名邀舞的男士,乔泳心逃到一旁的食物供应区,拿下一杯鸡尾酒解渴,想藉此回避共舞的邀约,望著满桌精致的小点心,她竞没有半点胃口。
「很高级的餐点。」一名雅痞打扮的男子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笑著看她。
乔咏心闻言抬起头,淡然的朝他笑了笑。这间酒店不知有没有中庭花园,她迫切的需要透透气,但身为晚宴的主角之一 ,她怀疑自己是否有那个权利。
「想必你很少遇到这种大场面吧?」男子一双带著深意的眼上上下卜的在她身上转,她身穿一袭旗袍似的纯白礼服,看来像个出尘的荷花仙子。
乔咏心不明白他话里的含意,所以沉默著没有接腔,眼前的男人一派斯文模样,不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却让人不太舒服,她不喜欢他眼中打量算计的眸光。
「喔!忘了先向你自我介绍,我是冠宇国际贸易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男子说道,从西装口袋里抽了张名片递给她。
她讨厌他说话时那种不可一世的口气,乔咏心暗暗拧眉,「抱歉,我想——」她欲藉故离开。
「你没有名片吗?」他故作有礼的询问。
好像正等著看她出糗,乔咏心防街的昂起下巴,「没有。」一张小纸片又代表什么吗?他的眼神及口气令她反感,「如果没有其他的事,请容我光离开。」她转身想走。
「我听说你以前是个摆地摊的?」他拉长尾音,邪气的挑起一边眉毛。
她的肩膀抖了下,男子的话成功的教她停下了步伐。
他轻笑了声,踱至她身边好奇地端详她脸上的表情。
「在菜市场里摆地摊,想必对讨价还价的本事很有心得吧?」他笑道。
这次她把他话里的轻视听得清清楚楚,乔咏心下意识握紧了拳,不知怎么面对这屈辱。
「我未婚妻是摆地摊的没错!」袁仲邦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一脸骄宠的搂住她的纤腰。
两人皆因他无声息的加入吓了一跳。听闻他的话,男子稍稍收敛了脸上恶意玩弄的表情。
「袁总——」男子朝他点点头。
「这不是庆成吗?」袁仲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上次你老爸不是派你到澳洲谈一笔生意?听说你被那些人高超的谈判技巧唬得一愣一愣的,结果多付了对方三十万美金,你老爸为此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也许你该向我未婚妻讨教一下讨价还价的本事才对。」他笑得好无辜。
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来袁仲邦是在损他,年轻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暗暗咬牙,僵著一脸的笑容,匆匆找了个藉口离开了。
气氛有些不自然。
「他欺负你了?」袁仲邦抬起乔咏心的脸,不舍的问。
她推开他的手,低垂著头,不肯让他看见脸上的表情。
「怎么了?」他不容推拒的捧起她的脸,心惊的看见她脸上的脆弱,她眼中有泪。
「不要……」她抗拒著他的碰触,强忍情绪的细声呜咽。
罕见的抗拒姿态令他微愕的放开了她。
「我……我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她忍住哭意,声音颤抖的向他告辞,不等袁仲邦回答,转身就走。
「咏心——」袁仲邦怔了下,随後追了出去。
晚宴里没有几个人发现男女主角已经离开,一踏出酒店门口,她立刻奔跑了起来,情绪已然溃决。
「咏心!」他在路边拦住了她。
「不要!放开我!」她挣扎著挥开他,脸上泪水交错。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拦腰抱住了她,恐惧与不安揪紧了他的心,她失控的模样吓坏他了。
「我要回家……我想要回家……」她像个旁徨无助的小孩般嘤嘤啜泣,还不断推拒他的拥抱。
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他们拉扯的模样立刻引起路人的注意。袁仲邦当机立断,伸手拦了辆计程车,先回去再说。
她并没有多做挣扎,上了车,袁仲邦将她抱在怀里,双手一刻也不愿放开。一路上,她只是将脸埋在他怀里猛哭,一句话也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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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袁家,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袁仲邦抱著她回房里,将她放在床上,不停抽泣的她并没有停止的迹象,他缓缓在她身前蹲下,单腿曲膝仰望著她。
「可以告诉我怎么了吗?」他安抚的低语,心里却没有把握这会是件轻松就可以解决的事。
乔咏心睁著一双泪眼看他,一颗心像被拉扯得四分五裂般疼痛,看著那双回望自己的深眸,所有的话更像梗住般难以出口。
她猛地摇头,为了一切的烦乱,心早已碎了一地。
「别不说话。」他的不安更深,却有预感她的话将不会是自己乐意听到的。
「我没有办法……」她摇摇头呜咽道,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贞落。「我……我觉得好累……」
「累?为什么?是因为上课?还是这几天筹备宴会——」他的心一沉,极不希望猜测成真。
乔咏心仍是一个劲地摇头,为他的话。
「我们分手吧!」
袁仲邦如遭电击,难以置信的看著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看不出来吗?我不快乐!我一点都不快乐!」她哭吼道,没有办法忍受他像是看罪人一般的眼神。
「为什么?当初说要去上课的也是你自己,不是吗?」他霍地起身,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她的话,她竟然说要分手引在她刚成为他的未婚妻时。
「可是我好累……我无法再继续下去……」她哭。
「那就别去了,别去了!」他紧抓住一线希望的说。
「你不明白,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她喜欢学习,但当发现学习变成了一种责任,一种无止尽的永远,这一切就成了压力,让人难以忍受。
「那是为什麽?我并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如果你不喜欢参加宴会,以後我就不带你出席,我要的是你这个人,并没有要求你样样追上我的水准、改变原来的自己,难道你不懂吗?」他痛苦得哑了声音,惊恐的看见她脸上心灰意冷的神情。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不能那么自私……」他是袁氏企业的代表,有身分、有地位,当他的妻子必定得是能荣耀他的女人,不像一般人那样活得恣意随性。他若迁就了她,他的父母会怎么想?他们两老能坐视他为了一个女人而不甩外界的闲言闲语吗?更何况面子几乎是他们这种人的生命。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袁仲邦挫败的低吼,明知她说的是事实,但他无法放弃她!
乔咏心望著他,呜咽出声,「分手吧……我们分手吧……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她崩溃哭泣。
「你怎么能这样冷漠的说出这种话引」他气红了眼,大手捏得她手臂发疼。「难道你就没考虑过我的心情?」
「这要求对我何尝不残忍?」她泪流满面地哭叫,「我爱你啊!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快乐……」
袁仲邦只能紧紧抱著她,激动无言,似乎想藉此打消她的去意:紧紧的,不愿放手。「一定还有解决办法的……」他心情紊乱,一时理不清头绪。
乔咏心埋在他怀里猛摇头。「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
「别说了!别说——」他不要听,已付出的感情怎能收回?
「我们的背景相差太悬殊,本来就不适合,勉强在一起只有痛苦……」她心碎哽咽。
「难道为了我也不能妥协?」他嘶声低语,心底却明白他只是在做困兽之斗,到头来也不忍见她终日郁郁寡欢;他是自私的,明知她不快乐,却盼望那只是过渡期,也许以後就会习惯。
「我爱你,但是这份感情却困住了我。」她抬起泪湿的眼,「我不适合这种生活,後来我才渐渐明白……系住我的只剩下这份对你的感情。」早就应该走开的,但她却勉强自己留了下来,日复一日愈形凋零,对自己踏出的步伐开始犹疑起来,直到他的父母毫无预警的公开了她的身分,她才情绪崩溃不肯前进一步,终於承认这是个错误。
「你不是认真的……」他不愿相信,但微微哽咽却泄漏了他的情绪。
「我试过了!我努力过了!」她哭号,「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她挣开他,埋头倒向床褥,拒绝再接受他温情的拥抱。
「是因为我的身分……」他苦涩无言,望著哭倒在床上的她,一双手空荡荡的。
「我总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永远也达不到你母亲的要求——」
「我不在乎——」他急切表明。
「可是我在乎!」她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