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尧冷眼一扫,几乎让人不寒而栗,“需要我找王医生当面出来对质吗?”
宫政寰顿了顿,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半晌后,他突然迸出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为什么会猜到是我?”
“车祸后,积极游说我接受王医生治疗的就是你。”他的眼神凌厉,直射向这个一向狡猾的弟弟,虽然清楚他的个性,但宫森尧向来十分信任他,实在很难接受他会这么做,“我知道以王医生的为人,他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极有可能是有人在他背后指使,而你们就是利用我对他的信任设计这一切,不是吗?”
“王医生确实是无辜的。”宫政寰点点头,“我承认是我们逼他这么做的。”
曲佑净瞪大眼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发展。
宫森尧的眼眸射出冰冷锐利的目光,看得宫政寰忙摆手求饶,“你先别生气,我们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苦衷?”宫森尧突然大吼,可见得他压抑愤怒之情有多久。
“大哥……”宫政寰叹了口气,“还记得你在出事前曾追查过的一件案子吗?协字国际的开发案,现在已经完工,当时这件案子的主导权由我们拿到,但实际获利净额与帐目有出入,引起你的怀疑……”
“说下去。”宫森尧的表情莫测高深,但心中已猜出了个大概。
“当时秦世崇也参与这件企划案,宫氏财团能胜出顺利取得主导权,绝大部分是靠他的关系……”
宫政寰干咳了声,瞥了一旁的曲佑净一眼。人道家丑不可外扬,商场上总有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面,但这下恐怕不抖出来也不行了。
“其实在你未追查前,我也是不知情的,协字这件案子是许多人眼红的大饼,秦世崇贪图这案子接成后所能分得的红利,无所不用其极的想争取,靠着他身边一些‘朋友’的帮忙,我们才能顺利签约……”
“黑道?”曲佑净插嘴。
“对。”宫政寰苦笑。
“喔。”她了解的点点头。
“爸一直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为了公司的商誉及眼前的利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世崇可算是宫氏的一员大将,位居要职,却也野心勃勃,几年前开始,他就用这样的手段为宫氏签了不少合约,也为自己赚进大把钞票,连带也喂饱不少他那些黑道朋友。或许是太过食髓知味,协字这件案子,帐目上有两千三百多万的金额是他拿去犒赏那些人的出力帮忙。大概是看准了我们投鼠忌器,所以渐渐的不再费心掩饰,才会让你察觉了异样。
“爸曾多次暗示你别探入追查这些案子,因为知道你的个性不容许生意靠这种方法谈成,那时的你太过刚愎自负,无形中树立不少敌人,秦世祟与你争执多次,对你一直怀恨在心,再加上你追查的动作频频,让他警戒起来,怕你捉住他的小辫子,所以有意无意的将这些情况透露给道上那伙人,那帮人怕你知道他们犯罪的事实后会有麻烦,撂下了狠话,若你再继续追查,将对你不利。”
曲佑净惊呼一声,“那森尧的那场车祸……”想到这之间的丑陋与黑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宫政衰笑了,“我说过了,车祸那件事真的是个意外。”
宫森尧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不知他们两人何时谈过这话题。
“我们只是利用这个机会耍了点小手段。”宫政寰老实招供。
先前有几次人为的意外已危及大哥的生命,使得父亲决心插手不再坐视,那时他们正烦恼着不知该如何劝已与秦世崇卯上的他收手,上天送了这个机会给他们,当然得好好把握,所以才灵机一动想出这个方法。
“这么说来,我的脚是可以走的?”宫森尧一脸阴寒,声音压抑着冰冷的怒意。
宫政寰轻轻叹了口气,点点头,“车祸时,你的腿受了重伤,我们趁这机会要王医生配了点药……”接下来就是现在所看到的情况。他知道以大哥骄做的个性一定无法接受这种打击,他们的目的只是希望能保护他暂时远离那个是非圈。
“如果我一直没发现真相的话,你们打算瞒我多久?五年?十年?让我一辈子困在这张轮椅上?!”他克制不住的吼了出来。
“当然不是。”宫政寰忙解释,“我们本来打算过一阵子就将事情告诉你的……”
“你以为经过这些年,就能改变我的想法?”宫森尧为他的天真冷笑一声。
宫政寰背脊一凉,“大哥……”
“这件事还有谁参与?”他打断他的话,阴郁的问道。
宫政寰不敢吭声。
“都有份是吧?”从他的表情,宫森尧清出了父亲与所有兄弟们全联合起来瞒着他。
“如果你没发现药单有问题的话,一切都该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的。”宫政寰懊恼的说。
“好让我以为我能奇迹似的恢复行走?”他讽刺的问。
宫政寰无言以对,他们只是不想让他再插手这件事,一心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在风波过后,让他能再恢复以往过正常的生活,回到公司来主持大局。
猝不及防的,宫森尧扯下他的衣领,挥手给了他一记硬拳。
“啊!”曲佑净惊叫一声傻了眼。
“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他对倒在地上的人咆哮。
宫政寰抬手擦掉嘴角边的血,并不意外,他知道大哥这回真的是气疯了,他也毫不怀疑大哥站起来后,会赏给其他兄弟一人一拳,下场一定会比他更惨,至于老爸,他想大哥应该不会失去理智的也同样给老人家一拳,只是也不会让人太好过就是了。
“我……”他还想说些什么。
宫森尧冷眼一扫,他立刻吞回劝阻的话,心想只能提醒其他弟兄们小心应变及可能会有的意外了,一切最终以大哥的安全为考量。
叹了口气,宫政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无言的望了他们一眼,挺直着腰杆从他们眼前离去。
“森尧……”曲佑净覆上他的手,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事情兜了一圈竞有如此意外的发展,她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她害怕的噤声不敢惊扰他。
“我会再站起来的。”他誓言般的说道,话里的阴寒及复仇意味教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掩不住优心,“可是你弟弟说过很危险,那帮人……”
“放心吧!”他拍拍她的手,“三年前的我或许会和他们来个硬碰硬丢了性命,但现在的我不会笨到去和他们正面冲突。”黑吃黑的手法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用来对付小人却是最有效的办法,父亲错估了他,必要时,他是可以比所有人都阴狠的。
曲佑净挥不去心头的不安,她知道躲在黑暗中疗伤的野兽准备开始反击了,原本熟悉的眼中出现嗜血的光芒,她明白那是他的战争,谁也阻止不了,但他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陌生得教人心惊,一瞬间,两人的距离似乎很遥远,他仿佛回到了他所属的世界,而她,仍留在原地……
第九章
接下来的日子,宫森尧像不会累似的,拼了命的勤做复健,许久没用的双脚让他像婴儿学步般,吃了不少苦,但努力是有代价的,才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能靠辅助器走上两三步,连医生都惊讶他的进步神速,但他仍嫌不够,这离他能正常行走的目标还有一大段距离。
高跟鞋清脆的足音在地板上响起,淡雅的香水味在空气中飘散,女子走进屋内,看见陌生的曲佑净,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她来。
“你是谁?”女子开口问。
曲佑净纳闷的望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这里极少有访客,她从来没见过这女子,口气不禁有些迟疑,“我……”
“你该不会是宫森尧的女朋友吧?”未等她回答,女子从她的年纪及脸上表情猜出了大概,语气有着令人不解的惊讶与好笑。
曲佑净没有接腔,因为她怪异的口气及不怀好意的表情让人不悦。
“没想到那个坐轮椅的人也会有女人喜欢。”她悻悻然的哼一声,语气是同情的,话说完,她没再理会曲佑净,径自扭头往二楼走去。
曲佑净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心中不由自主冒起一把无名火,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跑来人家家里,一开口就是一些令人费解的话,不过她倒是把她不以为然的口气听得清清楚楚,自傲得教人生气。
恰巧这时纪叔走来,曲佑净忙拉住他直问,“纪叔,刚才那女人是谁?”
“呃……”他脸上出现一抹迟疑,“大少爷……他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他应该告诉我吗?”她为他的口气感到奇怪。
“其实……其实她是……”
“纪叔,你干嘛这样吞吞吐吐的?有话就直说吧!”她觉得好笑,但属于女人的直觉教她暗暗誓戒了起来。
他为难的叹了口气,“其实她是大少爷的未婚妻。”
“未婚妻?”她呆呆的重复道,脑筋瞬间呈现一片空白。
“曲小姐你别误会……”他怕代替主子说出事实会引起误解,急着想澄清。
“纪叔,我知道,你别担心,我能理解的。”意外的,她笑了,似乎心无芥蒂的模样。
因为利益而结合的商业联姻时有所闻,她不会笨到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况且他们只是未婚夫妻不是吗?两人并没有实质的婚姻关系,而且她的未婚妻是出现在她之前,怎么看,她都是属于后来者。关于这一切,曲佑净自有一套解释与想法。
只是想到他从来不曾告知,她忍不住觉得委屈,也许他认为这种事情根本不重要,但她只希望得到一个最起码的尊重,或许是两个人生活背景的不同,才造成这种认知上的差异,只是最让她好奇的是,在她和他的未婚妻之间,他将如何选择?
抑不住心中的好奇与疑问,她抛下纪叔,跟着上楼去。
***
二楼的房间内,宫森尧看见久未露面的未婚妻,有些许异,“你怎么会来了?”
自从知道他不能行走后,他几乎没有她的消息,日子一久,他都快忘了自己有未婚妻这档事。
杨秋萍冷笑一声,风情万种,但眼神却冰冷,“只是来看看你罢了。”
“那可真是稀世奇闻。”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杨秋萍是个美丽的女人,但个性势利而现实,是标准的富家千金。两家联姻是长辈的意思,彼此都各有所图,他对她称不上喜欢。
却也不排斥,反正妻子之于他只是用来传宗接代及荣耀财富的名词,而她对他的各项外在条件也甚为满意,因此两人没有异议的订了婚。
原本预定在半年后结婚的,直到他出了车祸,她挑剔的个性立即显露出来,他知道她生疏客气的表相下是极端的嫌恶,嫌恶他的残缺,曾听说在他车祸后的一个月,她一直吵着要解除婚约,不惜和家人闹翻,但到了最后,这事仍是不了了之,后来也不曾再听她提起,这是最令他好奇与不解的一点,只是当时不能行走的打击让他心灰意冷,对外界的任何事都不再闻问,所以也没多作他想,直到现在。
“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未婚夫,我总是得来关心关心你。”她的眼神掩不住看到他仍坐在轮椅上的嫌恶,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自觉的显露出鄙视。
“未婚夫?”他对这个名词笑了笑,没忽略她眼中亟欲摆脱这一切的厌恶。
“怎么?你该不会出个车祸连脑袋都撞坏了吧?忘了我们曾订过婚这回事?”杨秋萍不悦的挑眉提醒他。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还有这么一个美丽的未婚妻,在我的腿废了的时候没有残酷的甩头离去,真是令人感动啊!”他微笑道。
“你在讽刺我?”她不敢相信他竟会用这么冰冷锐利的口气跟她说话,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他不是应该颓废自暴自弃吗?怎么那眼神竟充满了令人震慑的战斗力?
“岂敢!“他礼貌十足的嘲弄。
她强抑下胸中那口闷气,“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她高仰着鼻子,希望能重拾尊严与骄做。
他依旧笑意冷飒,“既然这样,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个未婚妻空等多年,那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了?毕竟一个女人的青春有限,我不能这么自私。”
“什么意思?”她警觉了起来。
宫森尧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我们结婚吧!”
“什么?!”
曲佑净捂住自己的嘴。刚走到门口,听到的就是这一句。
“你开玩笑的吧?”杨秋萍极力维持脸上的表情,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她措手不及,无法反应。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在开玩笑?”他好整以暇的反问,像是欣赏她想掩饰却又狼狈的窘态。
“不,只是太突然了……”她挤出一丝笑,结果表情却是扭曲得不自然,“你说笑的吧?”
“我是认真的。”他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利眼像两把刀般直射向她。
杨秋萍被他的眼神震退了两大步。
她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那种眼神,一个残废半死的人,为什么能表现得这样的镇定?好像天下全掌握在他手里。在未出车祸前,他驰骋商场意气风发,就是这样的眼神,而现在似乎更超越了当时,教人有一种难以捉摸的不安。
“你不怕你那个小女朋友吃醋吗?”她扯出笑,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她看起来那么清纯娇柔,你不怕伤了她的心?”
听见他们提到她,门外的曲佑净一颗心有如提到喉咙。
宫森尧不答反笑,“她只是我的女朋友,而你才是我的未婚妻,应该结婚的是我和你,不是吗?”
杨秋萍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当下犹如哑巴吃黄连。
曲佑净仿佛全身被掏空般,心跌落谷底,双腿勉强支撑着她站在原地,连哭似乎都没了力气,无意识的退了一步、两步,然后她像一缕游魂般,转身逃离现场。
“曲小姐?”纪叔喊着匆匆与他擦身而过的人影,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有异,令人十分担心。
但她没有回头。
他不禁抬眼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似有些明白。
而在楼上的房间内,诡异的气氛仍持续着。
“怎么了?看你的表情似乎很不愿意的样子。”宫森尧脸上仍挂着笑,但一双利眼却没放松的紧盯着她。
“你……”杨秋萍瞪视坐在轮椅上的他,半晌后,美丽的脸孔扭曲,放声大笑,“凭什么……你这个残废凭什么想娶我!”
“我们是未婚夫妻呀。”他的声音轻滑如丝,教人直打寒颤。
“我不会嫁给你的!”她气得大叫,无法掩饰心底的嫌恶,“休想我会和一个没法走路的人步入礼堂,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