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瞬间变得冷凝不自然,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骆曜钧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充满着深沉的敌意。
“为什么不回来?爷爷留了一大笔的财产等着给我,我不回来岂不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他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浅笑,半真半假的说道。
“你怎么会知道?”骆曜钧脸色不善,全身肌肉抽紧,进入戒备状态。
“或许我天生对钱的气味敏感。”银狐耸耸肩,一脸似笑非笑。
“你想回来分家产?”骆曜钧怒不可遏,像头被激怒的狮子般踱着步,“十多年前你一声不响的离家出走,现在却想回来分一杯羹!我从大学毕业就进公司工作,学习着公司的一切运作体制,还要与公司里那帮贪心的老贼斗法、打心理战,一直努力到今天才稳坐骆氏总裁的位置。而你平白失踪了十多年,现在大摇大摆的走进家门就想不费一分一毫的获得所有的一切?!”
“我向来受人喜爱。”他无赖的笑笑。
“你为什么要回来?”骆曜钧阴沉地看着那张与他神似的脸,“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就这么永远消失算了!”
梦魇一般的声音,就如同儿时他曾下过的诅咒一样,从来没有因为岁月而消失,只是这次更加真实了。
银狐带笑的神情不再,一双眼瞬间变得阴郁,“你真以为我这么在乎钱?”他的声音满是压抑,有某种深沉的痛苦存在,但没人听出来。
“不管是或不是,你的存在对我都是种威胁!”骆曜钧没有任何掩饰的说出心底最深处的声音,这也是他长久以来最介意的。
暗黑的天幕似乎变得更幽暗了,连风仿佛都在低低悲泣着,为了那一生下来就注定的不幸;血缘令他们结合,却也是造成他们互相仇视分离的主因。
☆☆☆
“为什么?”
“你也该回去看看了。”苍鹰这么说,沉稳的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银狐重重的将身子瘫进椅背里,倾倒众生的俊颜此刻阴霾遍布,早该知道能掌握他行踪的除了“冥月”再无其他人。在无法对老管家动粗的前提下,他好说歹说的保证明早一定会回骆家吃早餐,老管家才勉强对他和方以凝放行,一离开骆家他就直接回组织,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苍鹰故意收出他行踪的消息让骆家知道。之前他就纳闷着,隐藏十多年的踪迹为何骆家的人能够神通广大的找到他?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人对我爷爷下毒的?”银狐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令苍鹰插手他与家人的事,否则“冥月”里彼此都不会干涉各自过往的,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自从他离开骆家后,鲜少再去打探关于他们的一切,知道的也仅止于表面,并来深入去了解。
“大约半年前。”苍鹰没有否认他知情的事。
银狐脸色沉郁,想来爷爷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才会逼得苍鹰插手。“知道是谁干的吗?”
苍鹰摇摇头,“从知情以来我就一直在追查,但没有任何线索,你必须自己去找出下毒的人。”他莫测高深的脸上闪过一点不知名的什么,但过于信任他的人没有发现。因为苍鹰的一番话,银狐隔天只好请幻蝶与他同行。幻蝶是用毒方面的高手,有她出马应该能查到是谁下的毒。
方以凝呵欠连连,睡眠不足的容颜令她精神不济,脸色特别臭。“为什么我也得来?”这家伙七早八早就来她家按门铃,简直吵死人。
“老福直认定我们两人关系匪浅,千交代、万交代今天的早餐会上你也得出席不可。”银狐没辙的耸耸肩,轻轻松松就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祸是你惹出来的,我没有陪你演戏的必要。”方以凝重重哼了一声。“请你吃早餐还不好啊?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他大叹着这年头好人难当。
两人抬杠着,幸好他们已经到了。当他们抵达骆家时,骆柏恩因为未能如愿见到宝贝孙子正在大发脾气,盛装了清粥小菜的白玉碟子、瓷碗、调羹等摔得满地都是,骆家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忙着收拾一地的狼籍,无辜的阿福站在饭厅的中央闷着头自责不已,满心懊悔昨晚不该心软放走二少爷,现今老太爷失望大怒,他难辞其咎。
“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宛如天籁般的声音闯进这片战区,银狐一派潇洒的现身,立刻迅速的平息这场火爆。
“你……”骆柏恩惊喜不已,原本绷得僵硬的老脸出现不自然的扭曲,“你又去哪了?我一醒来就没见到你……”老人家又嗔又喜,责怪的口气底下尽是惊吓。
“少爷!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少爷……”阿福大喜过望,几乎抱着这及时现身的救星痛哭流涕了。
方以凝微微拧眉看着面前的一切惨状,看来眼前这个老人脾气不太好哪!
“啧啧……不是说要请我们回来吃早餐吗?就是地上这一堆?真特别,我可还没有试过趴在地上吃的滋味。”银狐打趣的说道。
“怎么会是要你吃这个。”骆柏恩急忙唤着,“福管家!快!去换上另一桌。”
“好好……我这就去。”老管家抹干开心的眼泪,忙吩咐下人收拾,重新换上另一桌热腾腾的清粥小菜。
“她是?”重见爱孙回到身边后,骆柏恩才有心思去注意到屋内其他人。
“她是我朋友,小蝶,而这位是你昨天见过的方以凝。”银狐简单的为他们做个介绍。骆柏恩看着面前难得一见的标致美人,惊艳过后,眼中泛起了赞赏。
“爷爷好,不介意我们来叨扰一顿早饭吧?”幻蝶微笑,柔媚的嗓音几乎令闻者酥软了一身男儿骨。
“当然、当然!你们愿意天天来最好了。”骆柏恩开心极了,听闻眼前这美人开口叫他爷爷,他乐得如上云霄。望着眼前这对璧人,心底不知道有多么感动与欣慰,他甚至开始盘算起未来美好的远景了。
心思各异的数人,和和乐乐的进行着一场温馨的早餐会。
第六章
“发现什么吗?”
在早餐结束后,借故离开的两人悄悄潜进骆柏恩的房里。
“吃的方面没问题,只是……”幻蝶沉吟着。刚才吃饭时她一直在注意老人家的气色,已大略掌握了几种可能的毒性,发现下毒的人是个外行,却也不太笨,她放眼梭巡了房内一圈,冷不防的探手拆开了床上的枕头。
“怎么?”银狐静看着她的举动,没有阻止,知道她发现了异样。
经过层层的拆解后,枕头最内部赫然出现一个用白布包好的干燥叶包,扁平的布包牢牢缝合在枕头的内衬里。
“这是……”他问,心下多少有了个底。
“夕阳草,无色无味,晒干后会散发轻微毒性,长期吸人会造成人体各部分器官缓慢衰竭。”幻蝶轻皱眉头解释。干燥的叶片仍新鲜,看来一直有人定期在更换这些南美洲的毒叶。
银狐接过那个布包,还未开口,又见幻蝶从棉被及床垫下翻出更多个类似这样的白色小布包。他的脸色更沉了,想来有人非置老人家于死地不可。
“我已经帮你找出毒的藏身处,接下来就由你去找出下毒者了。”幻蝶微微一笑。
银狐抿唇点点头,既然知道是何种毒物,只要从负责老人家生活起居的佣仆方向去追查就很容易了。
☆☆☆
骆氏亲戚群真的神通广大,银狐不过才回来一天而已,他们就已接获了消息纷纷赶来关心,不过全被尽责的老管家给挡在门外,只为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爷孙俩多一点相聚的时光。
骆曜钧一把摔碎手中的酒杯,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山雨欲来的阴霾,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原本已稳制住的骆氏内部众多派系,因为曜天的归来再起波澜,当初并未诚心顺服他骆曜钧的人蠢动叛念,酝酿着在骆氏集团里另立新主,仗恃着爷爷旧有的人脉要培养另一股与他相抗衡的势力。
骆曜钧暴怒的捶了下厚重的大书桌,他努力了这么多年,曜天却轻而易举的就毁了这一切。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像一种摆脱不掉的诅咒一般,只要有曜天在,他就永远当不了第一!
听闻小儿子归来的事,人在国外考察分公司营运状况的骆英哲夫妇,因为班机的缘故,一直到第二天才踏上台湾这块土地,直奔自己的家。
没有乍见亲人归来的狂喜,有的,只是久未联络的生疏;找不回当初的情感,只有过往共同生活时的遥远记忆,就像接待一位远亲般的彬彬有礼,连拥抱都显得压抑涩然。
骆夫人望着已长大成人的小儿子,显得既伤感又无奈,她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站得远远的大儿子身上,眼中浮现的是感叹欣慰的眸光。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在骆英哲的书房里,父子俩像对陌路人般,僵硬又尴尬。
“没什么。”银狐耸耸肩,“到处流浪罢了。”
“都到哪去了?没在台湾吗?”骆英哲顿了顿,难怪他用尽人力寻找都始终没有儿子的下落,没想到他根本不在国内。
“前几年一直在各国间游荡,直到这两年才回台湾的。”
骆英哲进一步想追问,但儿子一直避重就轻的回答,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碰了不少软钉子后,他挫败的叹了口气。
“你知道这几年,你大哥花了多少心力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吗?”骆英哲语重心长的缓绶说道。
银狐沉默着,感觉得出父亲的话中有话。
“骆氏本该是你们两兄弟的,但是你在当年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出走,别无选择之下,我只能培植曜钧当公司的接班人。骆氏集团里有许多派系也想强出头,他花了很多年的努力才打赢这场战争,直到去年才渐渐稳坐骆氏总裁这个位置,但是……你却选在这个时候出现……”
“爸想暗示什么?”银狐的目光变得幽闭森然,像两泓深不可测的黑潭般静寂。
骆英哲静默了半晌,口气中夹杂着深沉的无奈再度开口,“我们骆家并不同于一般的家庭,这个社会本来就是现实的,为了守护眼前的这片江山,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对现实做出某种程度的妥协与牺牲,即使内心里是多么的不愿——”
“我回来并不是要和大哥争家产的!”他没有装作听不懂。表面上他虽故作若无其事,但抽紧的下颚令他的话气略显僵硬,他没想到连父亲也……
“我知道。我都知道……”骆英哲安抚的道,却应和得有些言不由衷,“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
“可是曜天……”骆英哲抬起头,眼底有着沉痛,而接下来的话更教银狐的心彻底冰寒。“你真的不该回来……真的不该再回来了。”
☆☆☆
为什么她非得和臭老头子下棋不可?
方以凝气冲冲的走在骆家由老太爷的院落连接至主屋的中庭里。幻蝶先离开了,而银狐那家伙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留下她一个人陪老爷子下棋消磨时间,偏偏他赢棋时那副得意的嘴脸每每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想扳回一点面子,但总是屡战屡败。老头子的棋艺明明比她好,偏喜欢找她下棋,比赛一开始就不公平,老头子显然以欺负她这个新手为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不想再留下来自取其辱,她气恼的借故离开,打算找到银狐那家伙后,告诉他一声准备翘头走人,却在走到中庭的一半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银狐。
“你干什么魂不守舍?”害她差点撞上他。
“你要去哪?”他眨开眼底那抹悒郁,淡淡的问。
“回家!”她严重声明,“你自己去陪你爷爷下棋吧!”
“陪我!”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往内苑的凉亭里。
“嘿……”她不悦的抗议,却无法挣脱他的钳制。
一到达古色古香的风雅亭子里,他没有再阻止她的抗拒,沉默的放开了手,环臂仰首看向天际微弱的夕照。一向带着笑意的迷人俊脸破天荒的出现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方以凝看着他的背影,似乎感觉到某种不言可喻的孤寂,她顿了顿,本欲离去的步伐好似被不知名的东西牵扯住,无法移开。
“怎么了?”她忍不住开口问。他孤傲的落寞神情淡淡牵动她心里某个角落,“发生什么事了!”她好奇探问的口气多过安慰。
他依然沉默,冷峻抑郁的脸庞更添一股说不出的魅力。她微微震慑,这副模样若给其他女人看到,恐怕所有人都会神魂颠倒吧!
“你觉得孤单吗?”他突如其来的开口问,声音满是压抑的情绪。“真的觉得家人相聚会是比较快乐的一件事?”
方以凝静默了半晌,不清楚来龙去脉,却似乎嗅到了点什么,“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她问,却没想到一语中的。
只见银狐的肩膀震了震,别开那双载满复杂心绪的眼,颀长的身影朝她走来,她下意识的想闪躲,偏偏两脚像生根般无法动弹。他在她面前站定,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将她纤瘦的身子搅进怀里,他需要一点力量,骆家的一切人事物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喂……”她站得直挺挺的,想推开他,却从他的怀抱中清楚感觉到无言的忧伤。她轻轻后退闪躲,他的身形也跟着她移动,她一直退到脚跟顶撞到石椅底部再无可退后跌坐了下来,僵硬的坐在凉亭的长椅上任他抱着。
“其实有时候我是比较羡慕你的……”他模糊的低语,将脸深探埋在她性感的锁骨前,曲膝挺跪在她身前,两人面对面接近得有些暖昧。
她的身体防卫的一僵,不明白他的话。他们骆家祖孙三代同堂,父母均健在,他有什么好不满的?为什么要羡慕她?难道他认为当孤儿会比较好吗?
“你知道被一个人恨,恨到想杀了你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她被他话里的森寒与认真慑住了,手臂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还来不及问他为什么就先感觉到他竟微微的颤抖着。她惊讶的怔住,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眼前视线所及的尽是他宽厚的背。
“你究竟是……”她迟疑的轻问。他究竟曾遇上过什么样的事?他们骆家似乎隐藏着重重的谜团,外人难窥其中。
☆☆☆
身体各处有着明显的擦伤及撕裂伤,虽然有轻微的脑震蔼,但幸运的没有任何骨折或更严重的内伤,目前只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就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