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
“既然如此,找琳琳不是更好?她绝对比我更能胜任爱慕你的花痴角色。”
“我要的是一个不会涉及私情、假戏真作的女演员。”
“这么说,你知道琳琳对你的心意却一直视而不见?”更有甚者──“不要告诉我,你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琳琳对你的感情。”
雷君霆回以深不可测的微笑。
“琳琳爱上你是她瞎了眼。”
“在感情上,看不开的人注定是输家。”说得无情,却是铁铮铮的事实。“除非是我要的,否则我没有必要回应每一份送到面前的感情。”
“换句话说,你也是输家?”琳琳追著他、他追著陆云侬,单向的三角关系里,穷追不舍的人都是输家。
英挺的脸因怒气黯沉。
“我厌恶你的伶牙俐齿。”
“正如我厌恶你的不择手段,彼此彼此。”螓首偎进肩窝。“借你的肩膀挡挡,我不想成为你的代罪羔羊。”
虽然陆云侬责备气忿的眼神并没有针对她而来,但她坐的角度会让自己不经意扫见她,仍然不自在。
然陆云侬的反应还是很出人意料之外,完全违反抓奸在床定律──丈夫没错,会外遇是狐狸精的错,是狐狸精坏心勾引人家丈夫,丈夫也是受害者。
她的目光很直接,就是对准搂抱她的雷君霆。
“接下来呢?你不会这样就算了吧?”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心里还有其它的谱。
“借你的唇一用。”
“什么?”
男人的薄唇不由分说压住褚真的疑问,在旁人眼里,那是一对俊男美女绝艳的亲热戏,赏心悦目。
只是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没有投注感情的唇瓣贴触就像初见的两人依礼握住对方的手一样空虚没有意义。
然而,在一根肠子直到底,世界非黑即白的陆云侬眼里──
“锵”!
她摔破一只陶杯,错愕不已。
第九章
与其说上流社会的人唯利是图、虚伪造作,不如说上流社会自有它不同于普罗阶层的处事规章和生活文化。
习惯生活在CHANNEL、GUCCI、CLRVIN KLEIN的世界,又怎么能了解大多数和摊贩讨价还价、买菜讨葱蒜市井小民的心情?
不同的世界,各吹不同调的价值观与逻辑,不相交集本是当然也不过的道理。
所以雷夫人邵敏始终参不透独生子的想法。
在雷家第一代娶进门的媳妇里,她是唯一能与雷家男人抗衡的代表。
有冷静的商业头脑、香港邵氏集团的豪门背景,以及丈夫雷迪给与的尊重与自由,让她在夫家这个以家族血源联系的庞大企业体中开辟一片天地。
她值得骄傲的事有两件,其一是在夫家占有八风不动的重要地位;其二则是承袭她商业头脑和个性早熟的独生子雷君霆。
曾经以为儿子是她的翻版,甚至拥有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才能,料想这样出色的儿子,再加上她娘家的支持,将来承继整个尚华集团也不无可能。
事实上也是如此,雷家第二代除了雷君霆外,其他人对尚华这个位居企业三大龙头宝座之一的集团显然兴趣缺缺。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而这个东风,就是一个适合站在儿子身边的伴侣。
要有才干,担得起贤内助的责任;要门当户对,才能巩固儿子在雷家的地位。
自从儿子十六岁以远距教学的方式取得国外大学学历的杰出表现惊动雷家人之后,她就一直在为儿子物色人选。
直到儿子明白拒绝她为他做的一切,邵敏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如想像中地了解她的儿子。
“母亲早。”
邵敏平淡点头回应,母子俩陷入以往习惯的沉默,各自吃著桌前的餐点。
这样的生活也过了二十三年,为什么今天特别觉得空虚?邵敏自问,找不出症结所在。
在商业豪门之中有多少女人能像她一样得到丈夫的支持涉足商界?大多数嫁入豪门的女人多半只能成为丈夫的附属品,甚至有些连出厅堂的资格都没有,她虽不是唯一,但也是少数跳脱这种宿命的例外。
她的人生并非没有成就,然而,无以为名的失落感却随著年龄莫名增加,就连在外暗地包养的年轻情人也无法填补。
生活中,总觉得有某个指不出的角落觉得寂寞……
“我听说你打算娶夏依。”连儿子结婚的消息都要从外人口中得知,也许正是这几天来有如此深刻感受的缘故。
“那是误传。”
“无烟不生火,无风不起浪。或者,你还在等那张照片中的女孩?”
雷君霆脸色一沉。“母亲,这是我的私事。”
“身为母亲,难道没有过问的权利?”
“我只是希望您别干涉。”
“我关心儿子的感情有错吗?”邵敏动了气。“你父亲那边没有动静并不代表放任你自己作主,你是尚华未来最有可能接棒的继承人选,对你的每个举动不可能不闻不问。”
“母亲,我不打算重复上一代同样的手法进行企业联姻,也不听任何人的安排。您以为我刻意表现是为什么?我不想受制任何人,所以必须有换取自主权利的筹码。”
邵敏听懂他意思,妆点得体的眉微凝。“你打从一开始就无心入主尚华?”
“不是不想,但也不是非要不可,守成或创业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但今天的事实是我身为雷家的一份子,也是接班人选之一,与其因为叛逆被长辈们追在后头跑,我宁可作个顺服的晚辈,我不想把心力花在和叔伯们周旋斗智这件事情上,合作是最好的方式。当然,我不会毫无代价地配合──想拥有什么就要付出同等的代价,我跟伯父谈妥,他已经同意不介入我个人私事。”
“我就不能知道我的儿子爱上谁、想娶谁?”
“您从不过问这些小事。”
小事?“身为一个母亲,儿子动心的对象只是件小事?”邵敏的声音像受了伤似僵疼。
雷君霆不明白,母亲难得有激动的反应。“您不舒服吗?”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它,邵敏挥挥手。“不,我没事。”
雷君霆微颔首,谨守二十三年来的母子界线,不再深问。
“少爷。”管家老迈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邵敏惊讶地看见儿子表情由严肃转而温柔带笑。
“让她等。”
语方停,他人已站起身,向母亲执礼往楼上走,不一会拿著公事包往车库走。
一连串动作的身影终结在告知母亲出门上班的礼貌。
望著儿子的背影,邵敏心头没来由涩疼。
突然之间她懂了,懂这几年愈来愈深的寂寞是什么。
是一个母亲与孩子不亲近的失落──她从来不知道有膝下承欢是什么滋味,她的儿子甚至没在她面前笑过。
是谁让儿子有这抹流露出情感的微笑?那是她从未在儿子脸上看见过的表情?她以为儿子跟她如出一辙,冷静自制、喜怒不形于色,倘若有一丝情绪也是为达某个目的,不得不的作戏。
然而,他的笑是那么真心──
是她吗?那张照片里躺在树荫下午睡的女孩?影响他甚钜如斯?
“李伯──”
“是,夫人。”
“在君霆成长的过程中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也错失了什么?”
李伯抿抿苍皱的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曾经见君霆在这个家里那样笑过吗?”
“这个……”李伯迟疑了。
他不敢说曾经见过。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少爷十六岁生日当天,此刻站在门外的女孩像今天这样来找少爷。
那时候的少爷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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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的雷君霆是个霸道的一言堂小鬼,八年后的他霸道指数有增无减,变成我行我素的臭男人。
总归一句话──“雷君霆,八年过去你还是一样恶劣!”
站在该名恶男地头上、堂堂尚华集团总经理办公室的陆云侬纤指直向不由分说掳她上车、害她尖叫得像个疯子,以为当年绑架的场面重演,自己又变成肉票的坏家伙。
“你以为进入城堡的方法只有一种?谁规定车库出入口只能有一个?”
“谁知道你会从人家背后冒出来,连招呼都不打就上演绑票记,恶作剧也罢,但是当著你公司那么多人面前把我扛到这里──很丢脸耶!”
“骂了一路不累吗?喝口茶。”
喝──“不说还没想到。”就近抽出面纸往两片碍眼的唇擦,仿佛上头沾了什么脏东西。
看不顺眼,想起那天他和褚真亲吻的画面就心火直冒。
雷君霆扣住她。“你做什么?”
“口红。”可恶可恶可恶!她记得褚真那天涂的是很漂亮的粉红亮彩,看得她好碍眼啊!
“出门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机会吻谁。”
“你什么时候跟褚真交往了?”
“你不认为自己质问得没有道理?我跟你什么都不是。”
“我──”
“嗯?”收回双手环胸,黑眸审慎端视睽违八年的人。
照片和真人毕竟有差距,这几年征信社送来的照片和资料再怎么详细也比不上真人站在面前,可见可触可交谈。
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会以最迅速的方式得到,唯独对她,他付出超乎原先计画的时间。
对她的感情有深到让他花八年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地等待?他自问。
然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的确等待了八年,心里无法装下其他人。
他说得对,但是──“在茶馆那天我都看见了,你跟褚真──”不说了,继续擦。
粉红色的唇彩!可恶,怎么会擦不掉?明明都这么用力擦了,还是留在他唇上、在自己眼里,可恶可恶!
近乎无理取闹的举动再度被制在一只大掌中,唇瓣传来的刺痛感令雷君霆不悦。“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
“气啊,气死你最好!我快被你气死了。”这是他欠她的。“小时候不可爱,长大以后也不可爱,你一直都不可爱!”
叹口气,把她收进怀里。“男人要可爱做什么?别哭,在我的记忆中你什么表情都有,就是没有哭脸,我不习惯。”
“不习惯就别看,没人要你看。”丢脸啊!在他面前掉眼泪还不知不觉。
“你在意我跟褚真的关系?”
“你已经说要娶依依就不该招惹别的女人,这样对依依不公平。”
“你掉泪是为这个原因?”
“……对。”
“说谎。”
掌下的腰背闻言一僵──他说对了不是?
“才没有。”
死鸭子嘴硬。“又说谎。”
“你放开我……”越发收紧的力道让她说不下去。
她几乎不曾像此刻这么乖顺留在他怀里。
雷君霆轻叹一声,左掌轻抚发丝。“你头发留长了。”接著滑至腰身。“变得更瘦了。”右掌贴上左颊,拇指来回抚摸显眼的伤痕。“八年了。”
背脊突地窜上一阵电麻的战栗,陆云侬下意识正想躲开,对方已经先一步放开她。
还不是时候。“擦干眼泪说明你的来意。”雷君霆指尖轻叩表面。“再四分钟就九点,上班时间不谈私事。”
忽冷忽热的态度让陆云侬好不适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你毕业之后不吭一声离开台湾就是正确的待友之道?”
“你生气,所以这几天一直在躲我?”她找了他六天,不是开会就是出外洽公,再怎么迟钝也该感觉到了。
“可以这么说。还有两分半钟。”
“你真的要娶依依?你应该知道她心里有别人。”
“无妨,结婚只是为了堵住长辈逼婚的麻烦,婚后依然可以各过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情人。”
“你真的这么想?”
“婚姻的模式因人而异,我的父母就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掬起她一撮发丝把玩。“你的头发有点干燥,应该注意保湿。”
一掌拍开他。“你是个烂男人。”
因眷恋而柔和的眼神沉黑凝冷。“我在你眼里本就不是好人。我姓雷,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你把我列入见钱眼开、利欲薰心的坏人黑名单中不是?”
陆云侬看了他平淡的表情好一会。
“我以前在你面前毫不掩饰地批评你家人的言论伤害到你对不对?”
“九点整,不送。”他坐在办公桌后,埋首案牍。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知道?”她是不是如姊姊说的,太迟钝了?
一股脑儿的正义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想说就说,不分人事时地物的任性恣为,满足了自以为是的正义感却没有帮到任何人。
说不定在这不经意间,不但没帮到人,还伤了对方。
“雷君霆──”
他停笔,抬头。“你要我请警卫来吗?”
“我走,我走就是了。”
“不送。”
半天不闻开门离去声。
“你还不走?”
“雷君霆──别叫人!”她赶忙阻止他按通话键的动作。“我只是想说我很抱歉,如果我以前幽曰让你难受的话,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就胡乱批评你的家人,但是──”
“又怎么?”
深吸一口气:“我还是不赞成依依嫁给你!CASE BY CASE,我欠你的我会还你,依依的事我管定了!婚姻是两人相爱的证明,不应该成为你杜绝逼婚困扰的工具,依依心里有人,那个人是我大哥,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拆散他们!”
宣战完毕,开门走人。
只剩雷君霆的办公室好半天没有声音,直到另一头的内门打开。
昨晚熬夜办公索性借雷君霆的休息室一睡的夏依走了出来。
“刚才是云侬的声音?”
“嗯。”雷君霆玩著笔,在手上转过一圈又一圈。
“重逢后感想如何?”
“还是老样子,但敏锐了一点。”
“一样势在必得?”
“当然。”躺进椅背,放松地伸伸懒腰。“一切按计画进行。”
“为什么要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这是她无法了解的。“面对面明白告诉她,省去无谓的猜测盘算,这比你攻于心计的追求要简单得多。”
“我不擅于言语,也不认为感情用说的就可以表达,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与其用过多的社交辞令装饰,不如实际表现。”
“你的表现法迂回难懂。”她必须老实说:“倘若你一开始就直来直往,或许不必花这八年的时间等待。”
“没有成真的事难以预料结果,在我看来这八年值得,我心无旁骛在尚华立稳根基,她术有专攻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各有斩获。”
刹那间,她明白了。“你迟迟没有动作是为了让她有自由发展的空间?”
“过去我操之过急的结果是她不告而别,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这份耐心是跟夏姐学的。”
夏依涩然苦笑:“马拉松式的爱情很累人。什么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你跟我都不是擅长把内心感受说明白的类型,拥有与人谈判的能力,却没有表明心迹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