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是那个最应该担心的人。
他会怎么做?
接受?还是拒绝?
完了完了,今天晚上一定会失眠。
可恶的圣诞节!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我家莞儿似乎给你添麻烦了。”
向若眉是个明眼人,身边年轻人异常的沉默和女儿上周六夜晚回来的潮红脸色及最近这阵子的怪里怪气,怎么看,只消心上一敲就知道发生什么情况。
单行书回过神,匆忙摇头。“没有。”
“你不会说谎。”向若眉刺中他心坎。“让我猜,她跟你说了。”
“说、说什么?”
“你也不是个很会装傻的孩子,行书。”向若眉看看手中的水果,不满意苍皱的外皮,放了回去。“找你不是单纯来逛大卖场,你很聪明,应该明白我真正的用意。”
“我懂。”
“莞儿这丫头很死心眼,我一直很头痛的是她从小不晓得打哪来的想法,满脑子作女强人的念头,虽然我也由得她去,但是人生不单只有事业,还有感情、友谊──要各式各样的零件,才能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人生。”她一向让女儿独立思考,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养出这么不像她的女儿。“我希望她的人生除了事业,还有个知道疼她护她,更懂得怎么制她的男人。”
单行书不知道怎么回应,视线左移右转,看见向莞嗜吃的洋芋片,随手便拿了两三包放进推车。
向若眉注意到了,接下来的话其实形式意义大过实质。“你对莞儿有什么想法?”
“向莞和伯母一样,都是好女人。”
“要灌迷汤转移话题得跟凡庸多学学,这门功夫你还不够到家。”她是何许人,容得他打马虎眼过去吗?
单行书尴尬得找不到台阶下。“向莞很出色,相较之下──”
“你这么说不单是自贬,也污辱莞儿的眼光;更重要的──是拐弯抹角说我看走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单行书很懊恼。“这阵子我很困扰。”
“困扰?因为莞儿对你的感情?”说话间,两人经过收银台,结了帐走出卖场。
“是我自己的问题。”近日花了时间正视自己,单行书才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想像中清高。
他也是抱着这种不必要的高傲自尊的普通男人。
他并不如向莞所想,是凡事风轻云淡看得开的男人。
如果是,他就不会迟迟不敢表白自己的感情,困在自尊的漩涡里,和每个只敢找他挑釁而不敢对向莞有所表示的男人一样。
向莞的卓越出色,是他的压力。
发现自己也是其中之一,这点让他困扰,也气自己。
“我习惯平静的生活。您可以说我不争气,但对我而言,成就并非最重要的事,家父家母并不期望子女要有什么成就,只要过得愉快、不枉此生,对两老就是最好的回报。因为这样,对于事业我真的不觉有什么特别争取的必要。”
“年轻人有这种想法的并不常见。”向若眉微笑,果然没有看错。“但这么想,也未尝不可。”
“但如果不做任何调适就改变我与向莞的关系,迟早有天会出现问题──我指的并不是我跟她之间,而是──”他叹了一口气:“就算我跟她清楚彼此吸引自己的地方在哪里,在外人眼里,她强我弱,仍是不争的事实。”
“她强你弱?”向若眉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孩子,我倒觉得你比她强上许多。知道吗?如果没有你的出现,莞儿打算三十五岁之后才会考虑结不结婚的问题。听清楚,是结不结婚,而不是结婚的问题,这两者差很多,你应该明白。”
他当然懂,前者是要不要,后者是对象的问题──意思是没有遇见他的向莞,要到三十五岁才会考虑要不要结婚而不是与谁结婚。
他的出现打乱她的计画。
向若眉直接挑明:“你打乱了她的计画,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你对她的重要性。行书,你在乎的是谁强谁弱,还是外来的舆论压力,怕自己吃不消?”
“您知道问题不在这里。”
“那么你就该想清楚困住你脚步,让你至今不敢去见莞儿的原因是什么?当然,你会选择退开也是情有可原。莞儿太过强势,这点是我这个作母亲的严重失职,把她教得太强悍。”
“没这回事。”脑海中浮现向莞神采飞扬的傲然与私下相处的俏皮,以及对他全然信任的依赖。“我并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缘份会将两人带到这田地。
她太完美,他相对平凡。
之前的他还理智地以为能做个知己好友,不料心却与自己的理智做出大相迳庭的事。
而她的告白,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我女儿可是喀特琳娜哪。”莎剧《驯悍记》女主角。
单行书蹙起不赞同的眉头。“向莞有她温柔的一面。”
“哟,莞儿身上还找得到‘温柔’这两个字啊?”真是让她这个作妈的吃惊。“你确定?”
“您是故意这么说的。”向若眉的用心,单行书不是不懂。“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这与向莞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希望自己让向莞伤心,无论是现在或是将来。所以,如果不能视外人的眼光如无物,我与向莞会定不长,就算再怎么有心,彼此都会很辛苦。”
听他这么说,她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这个年轻人考虑的比她那冲动的女儿还深远。
“我看好你,不论你做什么决定,都无碍于你我在棋盘上的交情。但我希望别让莞儿等太久,她向来没有耐性。”
“谢谢您。”
“别谢我,我也是偏向莞儿的,否则不会对你说这些。”
“您是位好母亲。”
“我只是个希望女儿能获得幸福的普通母亲。”向若眉淡淡笑着:“女强人这个名词并没有抬举女人的意思,反而是一种对女人杰出能力的轻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懂,所以希望向莞在我身边时不会有那样的感受。”她的成就是她应得的;而这成就,不该成为将来可能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问题。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要更有自信。
无关事业成就,而是他对自己的自信,相信自己所给予的是唯一能让向莞放松休息、安心自在的天地,他是她这辈子不会后悔的选择。
那是他唯一能给她的。
第九章
“望啊望啊,等啊等……等无心爱船入港……无采哇,无采哇……装嘎水当当……”
碰!纸镇杀上办公室门板,和商秘书凡庸先生的俊脸只差一寸,终结“等无人”这首台语老歌。
“商凡庸!再唱我就杀了你!”存心找死!
“别这样嘛,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下。”
“开心?哼哼,我是很想挖‘开’你的‘心’!”她的心情已经够糟了,他还来落阱下石。“滚回你的办公室去!”
商凡庸不怕死地靠近她。“就是因为知道你情路上有阻碍,作学长的我才想彩衣娱亲。看看你,这几天面容憔悴、形如枯槁,现在就算倒贴,那票豪门阿斗兄也不敢要,吓都吓跑了。”
“吓跑又怎样?我还巴不得他们少来烦我。”她只想要一个人烦──不不不,他不会烦她,就算是整天在一起,她都不会觉得烦。
行书的存在像空气,无形、没有压力,却必要,呜呜……她为什么要逞强等他来找?为什么要说出等他的话?
自绝于空气之外,只会得到窒息而死的下场。
好后悔……她根本捱不过一个礼拜没见到他。
这一个礼拜改变了许多事,她已经离开明达,回到自己的顾问事务所,两个人的距离更远。
“原来你现在最想要的是清静啊。”商凡庸终于了悟。“那门外的访客就只好重新约个时间再来喽。”
“我只要安静。”好让她尖叫发泄等得闷了的坏情绪。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不好勉强你。”打开门。“行书,你下次再约个时间,我替你安排──”被一掌推上门板的人肉锅贴连惨叫声都来不及挤出。
差别待遇,有了情人忘记哥!
熟悉的笑脸,如平时一般的悠然神色,像过去每一次见面,总能看见他带笑地望着她。
见到人,向莞才知道自己有多想这个男人。
“我想你。”好想好想,想到对自己生气。
气恼自己竟然软弱到这地步,之前的每一天在期待他到来与他没来的失落中循环。
额头贴着胸墙,在他面前、在他怀里,她可以不是精明的女人,可以只是任性撒泼孩子气的向莞,可以邋邋遢遢不用花半个小时装饰门面。
在他面前,她可以只是单纯的向莞。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扬臂圈住胸前的女人,笑眼看向一旁翻白眼、口型明显看出是咕浓着“受不了”的商凡庸。
单行书很明白,心烦意乱的向莞脾气很大,这几天真的辛苦他了。
“有空吗?出去走走?”
“当然──慢,你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如果是后者,我不去。”万一她受不了打击,当街尖叫怎么办?
低头寻到愕然微启的红唇,蜻蜓点水一记,斯文的脸不好意思地泛起赧红,显然不习惯做出亲密的举动。
“咳,可以走了吗?”神情尴尬。
怀中的女人笑靥如花,孩子气地重重点头。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女儿打电话回来,兴高采烈地说要带男朋友回家吃饭。
想也知道是谁。呵,听她得意的口气像在炫耀什么宝物似的,累她不得不出去采买,为空空如也的冰箱添点上得了台面的食材。
年轻人的事大致抵定,向若眉心里也踏实了些。
拎着大包小包,向若眉哼着小曲朝大厦管理员点头打声招呼上楼,困难地在家门前试图掏出钥匙开锁。
“需要帮忙吗?”天外飞来的询问,同时也拾走她手上沉重的提袋。
“谢──你!你……”来人的脸吓去她的“谢”字。
不久前从女儿口中得知某商业钜子回国的消息,但她没想过该名商业大亨会出现在她面前。
“不进去了?”
他怎么会来找她?又怎么知道她住这?
太多太多的疑问打傻了向若眉,愣愣依言,来不及拒绝未受邀请的客人入门,对方已经登堂入室,来不及赶。
吸口气缓和情绪,没什么好惊心。“这么久没见,从新闻上看过你不少消息,恭喜你,今日成就非凡。”果然实践他当年说的每一件事。
背对她的客人正盯着一面墙。“全家福?”
沏茶出来招待,应了声。
“我想见见照片里这个幸运的男人。”
“外子──不在。”
外子?展晋远在眉头打上难解的死结。“我从来都不知道六等亲之内的旁系血亲可以结婚。”
啵!向若眉彷佛听见谎言泡泡破灭的声音,娴静的脸泛起心虚的浅红。
“能否解释我不在台湾的这些年,民法关于婚姻的规定有什么大异动,竟然能让你的婚姻关系合法化?”
向若眉选择沉默不说话。
太了解他脾性,会说这些话,足见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用不着再答;会问她,只不过是在暗示她他知道多少事。
“尽管如此,我不懂的事还是很多,这些疑问并没有因为找到你的下落且继续追查而得到合理的答案──为我生了儿子,却不答应我的求婚;为我生下女儿,却立刻带着她离开我,甚至假结婚,从此躲起来行踪不明。我反覆推敲你的用意,想了二十六年,只有愈来愈解不开的谜云。若眉,你欠我这些解释。”
“莞儿不是你的──”
“要我提出证明吗?”什么时候学会睁眼说瞎话的坏习惯?“以现在的DNA检验技术,想知道这个答案只需要几个小时。”
“我把儿子留给你,也算是个交代。”对得起他了。“自私要有限度,你不能两个孩子都要。”
谁在跟她计较孩子来着?
“别转移话题,你应该清楚我问的是什么。”
“你也别忘记你当年说过的话,我只是履行它而已,你不能失信。”退休的小学教师竟然比商场滚过二十多年的生意人来得从容。
展晋远被她这番话气得怒目。
“那时候说的话算数吗?你──”
还想再说什么,大门开锁声打断这对中年男女的对峙。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妈,我跟行书回──痛!”咬到舌头!
“莞儿?”单行书好气又好笑揪着她受疼的表情。“你没事吧?”
“我没事……”好痛,痛得话都说不清。
但这一切都没有眼前的事来得重要。
“妈,展峰的幕后老板怎么会在这?”
“这个嘛……”她有些事没告诉女儿,突然间找不到措词。
展晋远迳自接下烫手山芋。“我跟你母亲是多年老友。”
她是向莞,他的女儿──父女俩的对手戏终于上场。
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女儿,如今就在眼前,说不激动是骗人的,但展晋远选择压抑过多的狂喜。
他很清楚,这丫头,在公事上是让他儿子深感困扰的对头。
展靖廷,他相依为命的儿子,至今仍不明白为什么向莞专抢展峰的案子,像只恶劣的猫,无法无天地舞爪挑釁他。
他的看法是──这丫头很精明,甚至早就知道上一代瞒着下一代的事情,会这么做,是为了替独力扶养她的母亲出口气。
只是她还太年轻,不知道上一代的纠葛,恣意用自己的想法去解释其中暧昧不明的谜团,这让她的挑釁看在他眼里像出闹剧。
她有能力,就这样浪费在无谓的小事上太可惜。
审视的目光触及搂住她的年轻男人──
他就是最近调查资料提及的单行书了?除了商小子以外,另一个出现在女儿身边的男人?
展晋远打量一脸笑意任由女儿撒娇的单行书,惊讶自己身为父亲与即将抢走自己女儿的男人见面,竟然无法对他产生理所当然会有的敌意。
单行书与世无争的气质,让人想刻意萌发敌意也难。
展晋远打量的时间,向莞也没浪费掉。
审视的眼上下扫过商界前辈,净是不服输的挑釁。在家里遇见死对头的幕后大老板,就像城堡被人强攻占下,怎么能不生戒心防备?
“妈,跟老朋友见面是好事,应该要让梁叔知道,大家一起聚聚才热闹不是吗?”
向若眉愣了下。女儿怎么突然提到另一个老朋友的名字?
“难道梁叔不认识鼎鼎大名的展总裁?改天说说他老人家去。”
梁──是梁助平吗?浓黑的剑眉紧紧隆起高峰。
他还缠着她?
“我相信我们之间有很多话可以哪,是吧,若眉?”
向若眉细小的肩微微耸了一下。
“既然如此,你们两位好好聊,年轻小辈如我们就出去吃饭了。一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