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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故事  第9页    作者:凌尘

  “这是什么花?”花痴的我不耻下问。

  “绣球花。”他在我颊边偷了个吻。

  我红着脸逃开,找个尘封的瓶子洗了洗,将他头一回送我的花插上。牛皮糖卢永霖亦步亦趋,在我洗瓶子时候猛嗅我脖子,弄得我差点将之摔碎,在我插花时研究着我的头发,一丝丝、一绺绺地玩弄,吊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你去坐着好不好?不要动手动脚的。”我警告他。

  他故意一甩头,搞笑地摆个酷酷的Pose,然后找个位置坐下,我才得片刻喘息。今天他紧迫的攻势与往日大不相同,以前就算想碰我一下也是不着痕迹地,等着我发觉后才给他一个白眼,今天,是哪里不一样了?

  自从出院之后,因为有着星期天他会出现的预期心理,所以我寒伧的狗窝整理的比以前稍稍干净了些,衣服也乖乖地吊到阳台去了,小床上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只是东西依然有些凌乱。

  卢永霖会挑剔我作息时间与饮食习惯,倒是不会对我的生活习惯有什么意见;他重视我的健康,但不会管束到我私人空间,这也是他现在得以坐在我沙发床上的原因。

  若非如此,他早就被我赶出门了。

  “雅雁,今天不要打保龄球好不好?”他叫着我的名字。我对他下的禁令许久前就无效了。

  “好啊!那你说去哪里好?”

  “去游泳怎样?”他的声音里有些浓浓的贼笑。

  “我游泳容易感冒。”我才不上当,依他今天这种不良色狼的行径,游泳?我全身上下的豆腐都会被他吃光的。

  “哦!”他的声音里透着失望,随即又兴致昂扬道:“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了。”

  “哪里?”我满脸戒备。

  “去了就知道了。”他朝我眨眨眼,一脸神秘。

  我几乎在半推半拉间被他黏上了车,我怀疑自己真正走的路究竟是几步!见过黏蝇纸没?卢永霖就像是个大型的黏蝇纸,而我就像是黏蝇纸上的老鼠,被他一路黏着,只能偶尔挣扎着四肢,象征性地动个手脚。天啊!我们有必要这么亲密宣告世人我们之间的关系?而我们之间,真的已经亲密地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不可讳言地,我陷进迷惘了。

  坐上车,照例由卢永霖为我系上安全带,他抓住机会又是一个长吻,我连抗议的机会都没有。车子驶上高架桥,可惜我是个路痴,不知往哪个方向,如果他此刻真要把我载去卖掉,我也无力抵抗。

  车子最后驶进一处相当宁静的住宅区,卢永霖拉着我的手朝警卫打个招呼,带我上了六楼,一具有着天台的小阁楼。

  这处住宅区的地势偏高,又与喧嚣杂吵的市区有段距离,六楼的天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黄昏五点的天空,和稀稀落落地点点灯火,卢永霖不发一语地看着天,漫不经心地玩弄我的手。

  遗世而独立的天台上,落霞景致醉人,我们同时忘了自己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当我想起自己原来还可以说说话,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

  “我天母的住处,你是第一个女客人。”他摸着我的脸颊。

  我推掉他的手:“少来,你这种行为应该不少吧?等会儿不要让我发觉留有不该留的东西。”我斜睨着他。

  “没有,这处真的没有别的女人没有来过,就连我妈都没来过。”他又来手又揽上我的腰:“还有,我的凯迪拉克自从让你的屁股盖了章之后,就不曾载过别的女客了。”

  “哦!”说实在的我不太相信,他八成是说着让我高兴的。

  “还有个东西也让你盖个章。”他的眼睛在夕阳余晕中闪着红色的火焰,似笑非笑的嘴角漾出惯有的邪魅微笑。

  “什么东西?啊……”

  我在惊愕中发觉自己已腾空,卢永霖抱着我走入阁楼房间里,将我放置在床上。

  “这里,我的床也让你盖个章。”他在我耳边呢喃。

  难抑一股战栗与羞涩爬上心头,他想做什么?

  “今天晚上,留下来。”他的笑容不见了。

  “不要。”我的声音虽小,但是很清楚。

  “嗯?”他皱起眉。

  “我说不要。”我站起身,才刚走一步,又被他从身后环抱住。

  “你确定?”他的声音邪的可恶。

  我心里有着不解的怒气:“卢永霖,放开我,我说‘不’就是‘不’!别跟我说些女人说‘NO’就等于‘YES’的屁话,如果你不曾被拒绝过,从现在起,你最好把这个经验牢牢记住。”

  我一口气拒绝到底。理智有时是扼杀浪漫的凶手,但也是阻止错误的良丹。

  卢永霖松开了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包烟,抽了根点燃,无言地坐倒床上。

  在我印象中,卢永霖是没有烟瘾的,我不曾闻到他身上带过烟味,连男人常用的古龙水和发油也没闻到过,他给我的印象是清淡的,气味是清新干净的,如今他吐着烟圈,眼神迷离而深奥,眉头紧皱,不论是轻松愉快或者是邪魅的笑全都不见了,这是我认识的卢永霖吗?

  “你今天很奇怪,有什么心事吗?”我平缓地问。

  “没什么心事,只是需要一个女人。”他嘲讽的又吐了口烟圈,姿态慵懒。

  我的面色沉了下来,连关心他都懒得问了。今天的卢永霖是我不曾见过的,也是难以让我接受的,如果他持续是这副德行,我无权干涉,但是可以选择远离。

  “那我该回家了。也许几个小时内,你可以找到另一个女人来替补,我不妨碍你,再见。”我气的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雅雁,我送你回去。”卢永霖的声音不再漫不经心,急切地想追上我。

  我回头,朝他摇摇头:“你不用送我了,你让我觉得很陌生,多待在你身边一刻,我觉得多一分危险,很遗憾,你给我的安全感,没了。”我抱持着与他分手的准备,将心中的话一次吐出。

  他没有立刻出声,我继续走着,下电梯前,才隐隐听到他的声音:“你知道路吗?要怎么回去?”

  不论用什么方法回去,都比让他跟着来得安全,我头也不回地出了社区,在叉路口犹豫着,选择了下坡的路,走着、走着,摸摸口袋,想掏出钱包,却摸了个空。

  我愣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以他的车代步?只要有他在,我吃他的、坐他的,习惯连钱包也不带就出门?我除了依赖着他的体贴与照顾,渐渐将心交付予他之外,一切花费也全看他的帐,他支配着我的双腿、我的肚子,还让我幸福的连荷包也废了?

  将心交给他,真的会让我幸福的连独立的人格也抛去了?

  看情形,我得有心理准备,习惯从不再有他的生活中,找回自己。

  走了长长一段路,终于来到一处圆环,看见公共汽车的影子。

  没有钱包,不能坐计程车,我绝望地掏掏牛仔裤四个口袋,当摸到了数个硬硬的铜板时,不禁又惊又喜。

  偶尔我也会塞几个铜板在裤口袋里,今天却成了我的救命符。我在昏暗的灯光下找着一个个站牌,找到了回家的路,心定了。

  跳上车,坐上了最前排的位置,有种心安的感觉,心安的让我觉得心痛,心痛为何要远离他才会感觉心安。我无意识地随着公车摇晃,我看着车窗外,来往的车辆穿行着,我视而不见。

  但是,公车右前方的后照镜里,那辆紧追而至的凯迪拉克,我不能视而不见!那车牌……是他!

  为什么?他还追来做什么?他依恋的是什么?

  到家了,我头也不回地迅速下车,直奔入小巷,唯恐他跟上来,我冲进门内便上锁,不开灯,任性地宁愿室内漆黑一片。

  我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见到他和他的车子孤立在夜色中,正朝我的窗口望着。

  我还是没开灯,怕一开灯,他会来敲我的门。

  他坐立不安地看了半个小时,拿起行动电话。糟了!

  果然,我房内的电话响了,刺耳的电话声空前的讨人厌。

  我犹豫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电话停了,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肯走?

  莫名地,今天不想再与他碰面,我期待着他离去,他却抱持着我难以理解的坚持,仍然留在原地,我气极了。

  忿忿拿起电话,我终于拨了他的行动电话号码。

  “喂?”他的声音相当急切。

  “你走吧!我今天不想再看到你。”我冷冷道。

  “把灯打开,我要确定你到家了。”这是他的目的?

  我依言开了灯。“可以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不要忘了我留在你冰箱里的东西,记得热来吃,别吃泡面。”没有道歉,温柔而略带霸道的关心,这是我所熟悉的卢永霖。

  我咬着唇,心跳了一下,没有开口。

  “晚安。”他说。这是让我心安的声音。

  “……晚安。”我收了线。

  走至窗边,正来得及看见他驾车离开,我的泪水被飞速离去的凯迪拉克给牵引出来。然后,我扑上床,试图将所有不安,用泪水排遣而出。

  不安?心安?陌生?熟悉?心情的大锅菜,炒着我对他所有疑虑,火候正旺,五味杂全。

  第六章

  十月的高雄,热的跟七八月的台北一样,逼得人想造反!

  走出小港机场,阳光劈头直射,蠢蠢欲动地想谋杀我。我这只台北来的弱鸡连十月的台北阳光都能晒晕,自然有所准备,连忙从背包里挖出一把万年晴雨两用伞。

  “呼呼……台北的土人到了高雄也变成淑女罗!”

  衍灵的声音传过来。我呵呵傻笑以对,随她爱怎么笑都可以,只要记得晚上带我去六合夜市吃排骨酥面就行了,这是来到高雄后的一个小小期待,不是怎么重口腹之欲的我,难得的一个小小期待。

  “可惜啊!淑女拿这种缺了一角的破伞,变成了俗女了啊,你要扮淑女,好歹也彻底一点嘛……”她迎上前一步又补上一句。

  “用了两年嘛!”

  “临时通知我要来,害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今早又要接机,晚上可能要早早上床补眠了。”衍灵掩口打了个呵欠。

  “啊?排骨酥面……”泡汤了?我垮下一张诤媚脸。

  “哈哈哈!被我骗了,昨天我刚交稿,接了你的电话就睡了,睡的可甜了,今天晚上当然可以带你去吃排骨酥面……喟!不要流口水,好难看!”衍灵皱起眉故作不屑。

  我的确快要流口水了,知我者衍灵也。我睁着水汪汪的泡泡眼,乞怜地摇着尾巴。

  “怎么会突然想要来高雄?你这个懒惰鬼,平常要我来玩一趟,你拖拖拉拉的有一堆理由,三催四请也请不到你,今天怎么有兴致?交稿啦?”衍灵问道。

  交稿?我几乎忘了有这回事了,日子过得太幸福,工作都丢在一旁,幸福破灭后就旅行散心,效法日本漫画家所谓的“外出取材”,真是标准的逃避现实派。

  我也无法解释这股突然飞到高雄的冲动,也不想说出前因后果,只好打个哈混过去,和衍灵一同走出机场。

  宽广的人行道贪婪地吸收着阳光精华,又急切地将高温释放,蒸烤着踱步其上的人们。十月的高雄太阳够毒,我最近吃的很补,应该不会虚到又晕了吧?

  然而,换了空间,不一样的空气和阳光,心情能不能也一起换掉。

  可惜不行,否则我这闷葫芦不会有满腔杂感,不吐不快。

  “你认为,言情小说作家谈恋爱,会是什么德行?”我淡淡冒出一句。

  “你是在说你自己?”衍灵地张大嘴巴,把我从头到脚看个仔细。

  我尽力让自己的两眼呈现对圣洁的光辉,眨了眨圆睁的眼睛以示有多惊愕,我又是多么无辜。

  衍灵没得到我的回应,正经八百道:“嗯,我以为,言情小说作家因为创造了太多完美男人,所以不知不觉中提高了标准,嘴上说分得清现实,骨子里还是偷偷期待理想中的爱情,理论上的确是比一般人的眼界要高很多,要想谈恋爱就更难。”

  “是吗?”衍灵是在说自己吧?我偏头望着她。

  “我们都是编故事的,小说中的男人究竟存不存在,你会不比我清楚吗?可是呢,偏偏自己比谁都期待,又比谁都嘴硬!对不对啊?嘿嘿……”衍灵笑得很邪恶。

  “……”我无话可说,在嘴硬和默认之间挣扎。

  其实,最教我难以反驳的是——现实中卢永霖的存在,教我难以否认不曾期待过他这个人的出现,唉!他之于我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衍灵将我的不语看在眼里,续道:“好吧!就算有,像我们这种一天到晚坐在家里的,是最不可能遇上的,还是作白日梦就好。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啦!比较一下身旁的男人,虽然跟理想相差不少,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七折八扣的大概也能勉强。”衍灵拍拍我的肩。

  听她放屁!我按捺住骂人的冲动,前头说的有点道理,到后来根本是鬼扯。

  “不要偷骂我。刚刚只是随便说说,实际你未来的他跟理想距离多少,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啊?”衍灵刺探着。

  这家伙是鬼吗?我在想什么她都知道?“是啦!?”我应付了事,“理论上小说中的人物不可能出现,对不对?”

  其实我也这么以为,所以刚遇上卢永霖时,宁愿以为自己见鬼了。

  “理论是可以打破的,说不定你走狗屎运也有可能,反正天生我材必有用,再龟毛的女人还是可能有人要,正如我们的凌雅雁小姐,铛铛铛铛——”衍灵作势在我头上洒金粉。

  我白了她一眼,哼道:“可是,真要碰上那种男人,你觉得算是走运?”

  衍灵想了很久,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不一定吧!”

  “完美男人第一个条件是什么?”我问道。

  “有钱!”衍灵的眼睛大亮。

  “有钱到让你过好日子,叫走运?”我斜眼瞧她:“有钱到帮你打造个金笼子,把你关起来,如何?”

  “说的跟养狗一样!”衍灵一脸嫌恶。

  “对啊!偶尔放出去溜一溜,还帮你戴上个金项圈,不错吧?”我嘿嘿直笑。

  “嗯哼!不要说得我从此不敢戴金项链。”衍灵皱起眉头。

  “如果真让你碰上了,又不幸,哪天你因故离开了这个‘主人’,逃出了金笼子,拿下了金项圈,你心里无形的金锁拿得下吗?最不幸的是,再加上你对‘主人’要是有深厚的感情,怎么办?”

  “假设我不爱这个主人,其实只等着骗钱呢?”衍灵一脸精明,很实际地吐露出渴望钞票的心声。

  “再找下下一个主人?下一个金笼子和下一把金锁?”我挑起眉头。

  “说来说去,为什么一定是男的当主人?”衍灵抗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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