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种折磨下,上官君骅完成了任务。他将毒血吸尽,一一吐出,再用茶漱口,以防鸩毒残留口中。
大功告成。他松了口气,捡起散落在地上蔚云的衣服,收拾好预备送去焚毁,避免遗留的毒会再伤到人。
在他精神松弛后坐下来之际,竟然瞥见方才因过度匆忙,吸完血后慌张地离开她的身体,竟忘了为她盖被,让她的上峰就这样裸露在外,。上官君骅火烫着脸,迅速为她盖上被遮身,但蔚云凝脂般的玉体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再也遮不去了。
撩人的绮思一幕幕掠过。上官君骅自责:她尚未脱离险境,此时此刻怎能心存邪念?尽管上官君骅远远躲在门边,也难以忘怀方才惊险却又火辣香艳的经过。浑身熄不了的欲火折磨他的耐性,也提醒也,今生永远也别想忘掉她了。
就这样,永远陷了下去。
★★★
待得蔚云悠悠转醒,已是黄昏时刻的事。
为什么我会躺在床上?蔚云看看自己已换了件中衣,正自莫名其妙间,钟泉流敲了门进入,身后跟了个青衣丫环。
“钟公子,你来的正好。我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不明不白的躺在床上?”
钟泉流示意丫环上前伺候蔚云。
“你中了鸩毒。记得那只鸟吗?还好令兄为你吸了毒,救你一命。吸鸩毒是相当危险的,要是不小心吞下毒,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暴毙而亡,令兄显然是置他的生死之度外了,你们兄妹感情真好。”钟泉流用赞许的口吻道。
蔚云心中流过暖意。上官君骅救了她?
“哥哥一向疼我。”她随口找了个理由。
钟泉流微微一笑。“现在可有感觉不适之处?”
“有点头晕而已。”
“那还好,多休息就没事了。等会让小月帮你上点药,处理一下伤口。我这就先离开了。”钟泉流望着病未愈的苍白美人,不忍多打扰,虽然他难得有这个机会与她靠这么近。
“谢谢你。”什么伤口?她有点诧异。
蔚云目送他离去,小月接着上前道:“云儿姑娘,不好意思,该上药了。”
蔚云愣愣地等下文。
“云儿姑娘,麻烦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好上药。”小月捺着性子道。衣服是她为她穿上的,她的情形她最清楚,不脱衣服是不能上药的。
“我到底是哪里受伤?”蔚云奇道。
“右胸啊!不但受了外伤还沾了剧毒,还好已经吸干净了,所以请把衣服脱下吧。”
右胸?!那表示……
“刚刚钟公子说……谁为我……吸毒?”蔚云困难地把话问完。
“不是令兄君公子吗?”小月觉得这话问的多余。
蔚云火速绯红了脸,下意识地用手抓住了衣领口。
“这未免太……离谱了吧?就算是亲兄妹,我哥哥也不该这么做啊!”蔚云心虚地乱找话讲,粉饰她不自然的羞赧。她的身子不就被他看光了?
“是没错啦!”小月边说边动手为蔚云脱衣上药,“不过若君公子不做,其他人恐怕也不会肯做的,谁肯冒这个生命危险?”
蔚云一动也不动地任她摆布,听着她说话。
“还好你们是亲兄妹,反正这也是权宜之计,虽然有点不合宜,勉强也算合情合理啦!”小月面对那道细长的疤痕,叹息道:“真可惜,希望你未来的夫婿不会介意这道疤痕。”
疤痕横画过右乳,虽然伤口不深,但足以破坏掉蔚云白壁般肌肤无瑕的美。
上了药的伤口清清凉凉,蔚云的心情却是纷扰杂乱的。她和上官君骅有了这样的关系,日后又该如何面对对方呢?她真觉得没脸见人,尽管没人知道她和上官君骅之间的真正关系。
★★★
连着几天,两人相互闪躲对方,极有默契地不再碰面,彼此心存侥幸地想避掉那要命的尴尬,拖延面对现实的时间。避着避着,转眼苏州便在跟前。
蔚云战战兢兢地自钟泉流口中套出他们此行的终占,况是上刘家去要人……她已够内疚心虚,顿时又加上了层恐惧不安。
钟泉流极想知道他们的去处,蔚云支支吾吾不敢说。原本是想回家见见兄长,祭拜父亲,这下却落到有家归不得、有话说不得的困境。
开玩笑,继续与他们同行下去,身分就曝光了!
自从得知钟泉流兄妹的身分后,蔚云面对他们时,一直抱着股歉疚之意,不敢吐实。她虽是钟清流没有名份的女人,论辈分也算得上是他们的嫂子,与他们理当有几分亲;但钟清流为了她而死,她自然转而将这抹歉疚之意移情到他的弟妹身上,无颜以对。
钟清流害死了她的父亲,却舍他的性命赔偿;夺了她的清白,又以真情挚爱回报,钟清流的功过难定,蔚云对他的感情也难以厘清:若说她喜欢上钟清流,是因爱还是感动?如果不喜欢,又是因恨还是厌恶?
死者已矣,就算再有什么是非,也没有必要斤两算计,然而,面对她的弟妹时,理应放下的这一切,却又被活生生挑起、不客气地点醒,叫她想不算计也难!
逃吧!
在多日不见之后,蔚云与上官君骅在羞窘游移的眼神交错间,无言地达成协议——下了船就快逃!
他们在钟家兄妹依依不舍的离情下,在即将踏入苏州前,来着尾巴、带着他们的秘密逃走。
逃离苏州的路上,他们不再搭船,两人并肩而行,走在宽敞的官道上,赶了好几天路,直至苏州的影子不再,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短期之内,你恐怕不能踏入苏州一步。钟家眼线广,这一躲,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现身,而你,将何去何从?”上官君骅抛开这些天来的遐想,务实地问道。
蔚云没有答腔。当初她的计划是,踏入苏州便与他分道扬镳,见了家人,祭过父亲后,接着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结束自己的一生,把命还给钟清流;如今有家归不得,她求死的心依旧,若把这个计划说出口,上官君骅定会死跟着她不愿离去,以防她自戕。
“也许,找个地方暂时躲一阵子,风声过后再回到苏州。”蔚云隐瞒了计划。“而你呢?也该回家去了吧?”话中溢满离愁。
“是该回去了。只是,你回不了家,一个人孤身在外,叫我怎放得下心离开?”目前她是上官君骅最深切的牵挂。“愿不愿意跟我回汴京?暂时住在我那儿,日后再做打算,如何?”话中充满希望。
蔚云闻言愀然变色。
“我以什么名义住进你家?礼部侍郎府是收容难民的地方吗?”蔚云不客气道。
上宜君骅哑口无言。以什么名义?朋友?自己失踪了大半年,回家时却带了个姑娘,说是朋友谁信!未婚妻?蔚云肯以钟清流的妾目居,可就从来都没答应过要嫁给他,他想的可真美!半路所买的婢女?骆庞下落不明,若说找个婢女伺候自己,对家人也许交代得过去,对自己就说不过去了,疼宠她都来不及,怎忍心委屈她以婢女身分伺候自己?虽然她从不愿提及自己的身分,不做任何解释,但她可是堂堂知府千金啊!上官君骅迷惘了。
蔚云见他沉吟许久,更进一步道:“既然连你也找不到收容我的理由,咱们何不就此别过。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太多,你我都需要好好静一静,就此别过对谁都好。”
就让这一切随风而去吧!
沉默的气氛为他们蓄积离别的伤感。这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吗?这是存在两人心中共同的问题,不敢开口互问的问题。
轰隆隆的喧闹声适时打破这片静谧。两人的注意力被一群聚集在官道旁争论不休的人们给吸引去。
官道上人来人往,虽说行人不少,多半三三两两擦身而过,少有聚集这么多人的情景。这群人总数约莫有四、五十,很明显的分为两路人马,两边各半,都是些身材粗壮的汉子:一边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为首,另一边似乎是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领头,虽听不懂他们争论的内容,却能嗅到极为刺鼻的火药硝烟味。
两人下意识止住了脚步,不敢前进。
“你个龟儿子!明明输了还不认帐,硬要赃到老娘的豆子上,算什么英雄好汉?”女子明艳照人,身着青色劲装,黑巾包髻,干净俐落,声音极为娇嫩,偏偏说出来的话不是这个调调。
她身后那批喽啰跟着鼓噪。在场唯一的女子竟是一群汉子的头目,委实令人匪夷所思。
“你这臭娘们!明明是怕输给老子,就派动过手脚的豆子,想坑死老子!要不,怎么可能支支豹子,这么邪门?”与她对峙的男子哇啦哇啦吼着。
他的手下也敲着边鼓。
“哼!那是你学艺不精,老娘可是真材实料!想赢老娘?回去再练个十年吧!”青衣女子不屑道。
“呸!老子就是不信你耍豆子这么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么着,换派老子的豆子,你要是这能赢,老子叫你一声老大,从此不过长江!”男子拍拍胸脯,豪气干云,声如洪钟。
“他们吵什么?”蔚云悄悄问道。
“好像是赌骰子有人不认帐。”上官君骅也不确定。
即使他们离那些人仍有段距离,这两个相貌出众,足以勾人魂魄却又毫无自觉的俊男美女,依旧引起那群人的注意,那名为首的男子双眼紧盯着蔚云好一会,惊艳垂涎之色挂在脸上。
蔚云全身浮起寒意,上官君骅的双手下意识搂上蔚云的双肩,升起男人的警觉。
“我们快离开!”上官君骅暗道不妙。
“再等一下好不好?”蔚云对那名女子明艳爽朗的笑容起了好感,想知道下文,尽量忽视那个男人的目光。
“可以。”青衣女子见他仍要比,浮起冷笑,“不过,豆子先让我瞧瞧。”她瞟了一旁的两人,又看看她的对手,将一切尽收眼底。
男子摸出了四粒骰子,丢在石桌上的大碗里,发出清脆的声音。碗边还放了张羊皮图,上头标满红蓝两种颜色,看不清是什么作用。
青衣女子捞起骰子用手掂了掂,现出一丝捉摸不定的微笑,“赌什么?”
“一样,赌大。”
“几把?”
“三把定输赢。”男子道。
她极不淑女地吹了声口哨。“三把赌长江以南?”青衣女子扬扬眉,好大的赌注!
“没错,就三把!三战两胜。你敢吗?”男子眉头也不皱,挑衅意味不小。
“那扬州这块肥肉呢?”这是刚才争论的焦点,长江以南没包括扬州,这个问题还没解决。
“那就一起算。”男子还真舍得,显然极为有把握。
这群人是什么来路?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刺刺地于官道上摆桌,纠众聚赌?!上官君骅和蔚云相视愕然。
青衣女子右手掂着骰子,左手拎在腰后,来回踱了几步,彷佛在考虑什么。一会儿,她笑了笑,刻意扬声道:“我想请那位小娘子帮我掷第一把,可以吧?”她朝向蔚云,话却是征求他们两人的同意。
蔚云吓了一跳。这里的“小娘子”,除了那个青衣女子外,就只有她了。是说她吗?
“她是你什么人?”男子奇问。
“不认识,萍水相逢。”她转向蔚云:“小娘子,请你过来一下好吗?”她的声音虽嫩,却传的颇远。
蔚云有些迟疑害怕,不过那个女子爽艳的笑容却深深吸引住她,让她不自觉中移动了脚步。上官君骅神色戒备地也跟了过去。
“要是输了可不准赖帐。”男子不认为蔚云是个威胁,只道青衣女子疯了。
“我可不像你!”青衣女子讥道。她换上温和神色,指着碗,将骰子递给蔚云
“小娘子,可不可以请你把这四颗骰子丢进这个碗里?”
蔚云接了过来,“这是做什么?”
“你只管丢,不管丢出了什么都没关系。”青衣女子鼓励道。
蔚云不知所云地看着骰子,又扫过众人,在青衣女子亲和的笑容示意下,轻轻地将它们放进碗里,发出悦耳的叮当脆响。
骰子滚了一阵,朝上的面分别是:六六么二。
“小瘪三!哈哈!”男子见了大笑。
男子身后的喽罗们也跟着欢呼。
蔚云不懂赌骰子,但再傻也看得懂对方的反应,知道自己丢出了很糟糕的成绩。她愧疚地朝青衣女子望去。
反倒是青衣女子似乎不痛不痒,满不在乎的笑笑,并没说什么,以神色安抚蔚云。
轮男子掷。殷子在碗里只旋几下便停。
六六四五——九点。男子嬴。
青衣女子不理会男子志得意满地朝天狂笑,也没听见对方阵营里的欢呼声。她捞起骰子迅速一掷:六六么么!十二点!
男子阵营的欢呼声骤然煞止,轮到女子身后的喽罗们爆出狂贺。
蔚云看不懂,但在一旁也为她高兴。
“轮你。”青衣女子好整以暇地抱胸冷笑。
难搞的女人!男子寒着脸一掷:六六么么!十二点。
一样的结果!好诡异!
在场众人鸦雀无声。
“这场打和,再两场。”女子丝毫不感意外。
她捞过骰子再一掷六六六六!豹子!
这回她想输都输不了了。
女子阵营的喽罗们赞叹着。最大的点子!他们的老大真神啊!
男子面容抽搐,瞪着青衣女子从容不迫的笑。
他心有未甘,知道这局赢面不大了,斟酌许久后又一掷:
六六五五,还是十二点。点子虽大,怎么也赢不了豹子。(注)
这场是青衣女子得胜。
他的手下并不觉得丢脸。因为输在豹子上实在算天意,天意如此,谁也不会认为丢脸。
“换你!我就不相信你刚才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胜一负,最后一局,男子的气焰已不若方才高涨,仍自强作镇定。
“是吗?”青衣女子掂掂骰子道:“如果说,我要什么点子就出什么点子,你说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她话一说完,一挥手,又掷出了四支六点。
“如何?”青衣女子冷眼望他,“如果你还不信,我也可以换个点子。”话说完又一掷。
四支五点!男子阵营又是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女人未免太邪门了!
“还不信?再来。”女子不停手的又连掷四把。
四支四点、四支三点、四支二点、四支么点,从么到六,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