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奖。」小莫淡淡回道。看来这个钟清流是个食古不化的男人,恐怕不能接受小 姐稍具叛逆的个性。
先排除他了。
她又转问:「那么上官公子可有何意见?」这个上官君驊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但 愿不要是个冥顽不化的人才好。小莫寻思。
「若说天下女子均能守三从四德,的碓可安家兴邦,但这也得天下男人均为重情重 义之人方可。事实上,无情无义的男人委实不少,遇上这种男人,还要女子守这三从四 德,就太没道理了。」上官君驊身为礼部侍郎之子,整天跟礼教打交道,不过倒没死守 礼教,知道礼教吃人的可怕。
小莫微微点头:「依公子之见,是认为倘若所托得人,则三从四德可守;所托非人 ,则三从四德可弃?」她顺着他的意思深人地问。
「是的。事有意外,要懂权变。三从四德虽好,也要看所托之人值不值得。」上官 君驊有两个深閨寂寞的嫂子及拈花惹草的大哥、二哥,是故颇有感触。
「公子真知灼见,小女子佩服。」这是这两个月来,最为开通的男人了,她不禁对 他另眼相看。小姐的行径,他应当能接受吧?小姐也许会喜欢上他吧?她暗想。
她转向倪夙潮:「不知倪公子的意见为何?」
倪夙潮从头到尾只觉并非考题,而是探问他们对女子角色的意见,一定有诈。不过 这种问题非关生死存亡,他也就随意答道:「三从四德,弃之不可惜。」他率性地笑笑 。
众人大为诧异。
「何出此言?」小莫突然眼睛一亮。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
「父慈子孝、夫和妻柔是相对的,没有谁绝对从谁之理。父为子綱、夫为妻鋼本就 不合人性,父要是作姦犯科,子要从吗?夫要是凌虐妻子,妻要从吗?因此女子在家从 父、出嫁从夫便不得成立,夫死从子更是荒谬,子是要孝顺母亲的,照我看母慈子孝道 才合理。」倪夙潮侃侃而谈。
「那四德有何不妥?」小莫问道。他的一席话深得她意,急忙想知道其他的意见。
「妇德、妇言、妇功、妇容全是单方面要求女子,其实德行修养、证言慎行、辛勤 工作、仪容整洁,只要是人均得遵守,单对妇女要求而不对男子要求,有所不公。」倪 夙潮知道这些话实在惊世駭俗,但他不想作假。
这话连刘大人听了都暗暗摇头,心想这个倪夙潮还真不是普通的率性。不过他知道 小莫的目的,也相信她有分寸,不会选错了人。
此人着实思想独到,令她耳目一新。没想到男子当中,竟然也有肯承认自己既得之 利益,而为女子抱不平的,小莫兴奋不已。她暗暗比较他和上官君曄两人,寻思该为小 姐做怎样的选择。
「公子妙言,精闢创新。」她笑道,「两位有意见可随时开口,不必客气。」她见 钟清流似乎颇不以为然。
「女子倚仗男子而生,自然必须遵从男子所订下的规则。若女子一方面倚仗男子, 一方面又与男子平起平坐,男子岂不吃尽闷亏?」钟清流对其余两人的话不表赞同,怎 么好像刘小姐却反而支持他们?这等于是鼓励天下女人造反嘛,怎么得了!希望刘小姐 可千万不要被这种男人骗了。他想道。
倪夙潮心中一动,有些明白刘小姐问这些话的目的了。这应该是她老早就设计的题 目,好引导出她想要的答案,而这个答案没有被引导出的话,就没有人能贏得这樁婚事 。而这个答案是……他在心中推测。
「话是没错。但这社会已先对女子设下重重限制,使得女子不得不倚仗男子生活, 这个世界是方便男子生存的世界。倘若去除这些限制,女子的生活空间与男子相同的话 ,很难预料女子会有怎样惊人成就。」倪夙潮插嘴道。对这个唯男人独尊的钟清流他有 些看不惯。
刘大人思索这话含意,不得不认为他是对的。小莫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便是个隐藏 在檯面下的出众女子,眼前的环境限制下,她就为蔚云造就了不小的名声,一旦她有了 出头的机会,成就定然惊人。
「这我赞成。不过,改变现狀非一人之力能成,我能做到的,仅是善待自己身边的 女子,对母亲、妻子及姐妹给予和父兄相同的尊重。」上官君驊不忘推销自己。他也有 些明白了,一个胆敢隔帘选婿的女子登会是个平凡女子?这样出众的女子,想选个能接 受她才华、胆识的丈夫是可以想像的。
钟清流见这两人似乎达成共识,而刘小姐好像也认同他们,心里颇为懊恼气愤。
小莫对这两人都满意极了。倪夙潮有向世俗挑战的勇气,上官君驊则是在不合理当 中寻求合理,两人都足以为小姐夫婿,她決定今晚跟小姐商量一下。
她忙开口截住想说话的钟清流:「谢谢三位公子的意见,今天就到此为止,明日将 继续请教。小女子深信,明日定可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覆。」小莫隔帘起身为礼,带着 一颗雀跃的心缓缓退出。
「各位,请随老夫至东苑用膳。」刘知府知道小莫心中似乎有了满意人选,高兴的 不得了。三个年轻人却仍是望着空漾漾的竹帘,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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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了,小姐,该安歇了。」小莫张开那床绣着粉荷的黄缎被抖了抖,为蔚云小 姐整理床铺,准备伺候她安歇。
「今天的那些求婚者如何啊?」
蔚云穿着薄薄的单衣,一头鸟亮长发如瀑布般直瀉而下,淹没了双肩及前胸。手上 正抓着一把青丝,缓缓地用乌木梳子轻轻刷着,雕花的乌亮木梳尚逊她秀发一筹。她很 难得有这样柔静的一刻。
小莫纤歼身影转了过来,虽说梳着双髻,年方十七,但她芙蓉出水般的容颜及些微 的淡漠,让她看起来要比同龄的小姐还要大上个两、三岁。
「今日的三路人马,都还挺不错的。尤其是关中倪夙潮公子和礼部侍郎之子上官君 驊二人更是出色。这两人是这两个月来我所见过最能匹配你的。」小莫有些兴奋。
「爹的意思呢?」蔚云问道。
「大人属意礼部侍郎之子。」
「那你认为呢?」
「我跟大人意见相同。上官公子虽是官家出身,却挺开通的,相信能够接受小姐的 『与众不同』,人也忠厚纯良,就算知道才女是虛名,也会善待你。」
蔚云叹道:「唉!我这虛名还不是你弄来的。」又好奇地问:「那倪夙潮不好吗?」
「不是他不好,小莫认为他好过头了。他的想法说好听是精闢创新,詛难听是离经 叛道。这人心思难以捉摸,若他肯好好待你倒罢,若不能……我怕你吃亏。」
「呵……说离经叛道谁比得上你啊?竟想出这隔帘选婿的歪点子。嗯!他跟你要是 配成一双,不晓得谁会吃亏喔?」蔚云异想天开地道。
「不不不,小莫是下人,倪公子可是陝北丝綢富商之后,其姐是当今皇上寵妃,门 不当、户不对的,折煞本丫鬟了。」她的心中早有意中人,闻言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岔 开话题:「明天你可以亲自到帘后来看看。相信我的眼光吧,他二人绝对比最初你看过 的那几批人好太多了。」
「能让你称赞肯定不坏,反正我好久没去看你整人了,明天就去玩玩吧。你打算怎 么整他们?」
「嗯……叫他们以『三从』、『四德』为首做个对子吧。草包钟公子大概马上就玩 完,我看他从来没想过这三从四德的不合理,抓不到精髓,做不出好对子的。」
「好刁的题目,听都没听过。」蔚云吐吐舌头。
「哈哈!过奖。」
蔚云叹道:「说实在的,那些名门分子其实一个也配不上你,就连我哥哥……我看 也配不上。我由衷希望爹能为你安排一樁好亲事。我不要你跟着我陪嫁过去,那会埋没 了你。」
蔚云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小莫。
「嘿,该不会是怕未来的姑爷把我收做小妾,跟你争寵吧?」小莫阴惻惻地笑道。
她知道蔚云的好意。可是她的意中人正好是蔚云口中那个配不上她的哥哥,她不敢 让世人知道这段煬风败俗的恋情,也没有勇气向老爷、小姐坦白,只是痴痴的等着意中 人有朝一日能将她娶进门,就算是为妾也好。
她才智过人,刘知府也普想收她为义女,但她担心喜欢的人将因而成了义兄,遂婉 拒了。
「别别刖,我争不过你,所以你最好嫁的越远越好。我看明天你就顺便为自己挑个 丈夫好了,刖又来场隔帘选婿,荼毒天下男人。」蔚云开玩笑道。其实她并不想与小莫 分隔两地,但她又不想小莫嫁做妾,一辈子低人一等。她宁愿日复两人永不相见,也要 小莫得到她应得的幸福。
「还有,天下哪有丫鬟敢对主干自称『本』丫鬟的?」蔚云伸了个懒腰,非常不淑 女地爬上床。
其实蔚云一点也不在意。她二人情同姐妹,私底下毫无主仆之别,言谈间百无禁忌。
「刘蔚云小姐啊,要是让人看到你爬上床的样子,肯定口吐白沬,暴斃而亡。」小 莫几道。
「罗嗦。」蔚云打了个大阿欠,终于如小莫的愿闭上了眼睛。
她跟小莫同年纪,有着稚气可爱俏颜,惹人怜爱,不同于小莫微微深沉嫵媚的美。 两个世人无缘目睹的江南美人,将会有怎样的未来呢?
小莫看了看她婴儿般的睡脸,吁了日气,缓缓退出。
从刚才她就一直心急的要离开,却又不能表明。她跟蔚云无话不谈,但就这件事她 绝口
不提,那就是她跟蔚云的哥哥刘逸扬的关系。
下午看见逸扬少爷房前的窗边插上了半截的松枝,小莫高兴不已。这代表今晚少爷 要她到他房里侍寢,这是半个月来的第一次。半个月前,她终于忍不住向少爷提出要求 ,希望他能迎娶她,哪怕是被納为卑微的小妾也罢,她不愿再偷偷摸摸了。
若能正大光明跟心爱的人一起,即使将来要与刖的女人分享他,她也认了,她只要 个小小的名份和承诺。
没想到少爷听了十分不悦,竟然骂她不知足,能侍寢已是万分榮寵,竟然还想要名 份。
他一怒之下,半个月没召小莫,天天流连烟花之地,找青褸女子替代她。小莫伤心 地等了半个月,终于等到他回心转意了。
今天讲话一定要小心,不能惹少爷生气,納妾的事就暂缓吧,等将来有一天,也许 少爷会改变心意的。小莫小心翼翼,深恐鲁莽行动会再度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环顾四周,躡手躡脚的走近少爷房间,三急三綬地轻轻敲着门。这是他们之间的 暗号。
门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把小莫迅速地往里拉。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等惨了。」刘逸扬一把抱住小莫,两只手不安份地在小莫身 上游移。
「小姐太晚安歇,我已经尽量早了。」小莫虽然高兴见到他,却不喜欢他见了她只 想那档子事。半个月没机会独处,她想同他静静坐下来互诉情衷。
「半个月没陪本少爷,让我看看你身子可好?」他涎着脸将小莫抱上了床,动手便 解她衣扣。
「少爷,刖这么急,小莫想和你说说话嘛。」她红着脸伸出手来遮挡春光已洩的酥 胸。
「有话以后再说,有的是时间。」他不停手地脱下小莫最后一件衣服。这样青春美 丽的芬芳躯体,只怕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了。他欲火高张地扑了上去……小莫闭着眼睛承 受。少爷的动作虽然粗鲁,但为所爱的人忍受是应该的,只要少爷满足,她就于愿足矣。
八岁入刘家起,她就深深倾倒于俊俏风流的少爷,刚开始他并不把她放在眼里,直 到她渐渐成长,如春花般即将盛开的经芙容颜,渐渐吸引他的注意。终于,在她十五岁 的那年,被他诱姦得逞。
小莫为得他欢心,从来没有拒绝他的要求,虽然饱读诗书的她知道这么做是违背礼 教的。
许久,抓着她细瘦双肩的有力臂膀抽搐顫抖着,她知道快要结束了。伏在她娇躯上 的精壯身体终于喘息地离开了她。
他翻过了身,呼吸还未平稳,抓起棉被就睡。
「少爷……」小莫轻轻摇摇他,希望他能说几句体已话。好不容易再度碰面,她不 希望就这样过了一晚。
「你可以回去了。」他的声音很冷淡,听的小莫有点寒心。
「少爷没有话跟小莫说吗?」她犹带一丝企盼,盼他回过头来。
「明天起你不必来了,你还是比不上停春阁的绮兰姑娘,她才是真正的女人,你像 个木娃娃,没趣的紧。」他的话像柄刚下磨刀石的利刃,在她原本就累积了无数伤口的 心上,狠狠加重砍了一刀。
小莫望着床上男人的背影,泪水湧了上来,迅速地占满眼眶。他当她是什么?呼之 即来、挥之则去的狗?当初他对她的温言软詻、柔情蜜意呢?
也许是她抽咽的轻泣软化了他吧?他终于转过头来:「快走吧,被人发现就不妙了 ,爹和蔚云不会原谅我,于你清譽也有損害。别想納妾的事了,不納你为妾是为你好, 本少爷不喜欢良家妇女,娶了你只怕冷落了你。乖乖回去吧,以后就当咱们只是主仆, 知道吗?」
「少爷……」小莫闻言更悲伤了:「我只求能永远待在少爷身边,其他的刖无所求。」
他见她犹是低泣不已,轻声细语哄着她,希望她不要再苦苦纠缠。这半个月来,停 春阁的绮兰给他的快乐胜过两年来与小莫共度的春育。他不是没喜欢过小莫,只是,小 莫的才华气度,有时会让他自惭形穢,虽是丫鬟却傲气逼人,他要的是懂得屈意承欢, 以他为天的女子,就像绮兰。
小莫抓起被单抹了抹泪清。既知失寵了,再待下去徒然自取其辱。匆匆地穿起衣服 ,头也不回的奔出房门。
她烟蓝的身影伴着沙沙作响的罗裙害章声渐行渐远,留下一堂馨香与若有所思的刘 逸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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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颼颼。初春的天气说暖不暖,倪夙潮有点后悔,就寢时间没好好窝在被窝睡大 觉,跑到林子散步,又忘了披件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