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一名身穿葱花翠绿衫裙,十六、七岁的娇俏少女冲了上来,黏膩地拉着 马上的倪夙潮,高兴地又叫又跳:「我就知道你不会被西夏的番仔给吞了。有没有带什 么土产啊?」
夜汐姑娘?呵呵,小莫想起倪夙潮说过的话,暗暗好笑。倪夜汐让她想起了蔚云小 姐,天真烂漫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小莫觉得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夜汐,在客人面前刖没规没矩的。」一名气度雍容的中年妇人轻斥。她老早就看 到儿子身旁的小莫了。
倪夜汐吐了吐舌头,转望小莫:「这位比我哥哥师上十倍的分子怎么称呼啊?哥哥 快点介紹。」她觉得小莫与他哥哥气味相似极了,对她来说简直像亲兄弟。
小莫闻言咧了嘴大笑,自我介紹一番。
「莫寄情?好冷酷的名字,像是江湖杀手,还好你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倪夜汐笑 道。
倪夙潮与妇人同时轻斥。小莫微笑,心里并不介意。
「表哥,别来无恙啊!」一名年纪与倪夜汐差不多的黄衣少女热切地说。她直视倪 夙潮,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慕让小莫吓了一跳。少女容色娇芙,在饰华丽,粉妆玉琢像个 精致的瓷娃娃,相较于随性的倪夙潮颇不搭调。
怎么她还在这?倪夙潮的神色几乎是立刻改变。他躲这个表妹躲到了西夏,一回来 就看到他,不悦的表情开过一瞬,随口敷衍了几句。
虽然他的不悦一闪即逝,但仍被小莫看出。倪夙潮似不大喜欢他的表妹,颇堪玩味。
倪家人忘情地敘情。小莫看着他们一家和乐融融的模样,非常羨慕。她可以算有家 ,也可以算没有,因为刘家已经不是从前的刘家了。偶尔她也会思乡情切想回刘家,又 貪恋这脱軌的自由,时常在这矛盾中挣扎,身边却没人可诉苦。
「快请莫公子进门,别怠慢了客人。」妇人对儿子这个俊朋友印象极佳,赶忙吩咐 儿子,以免冷落客人。
观海山庄之所以叫观海山庄,是因为其中有座观海楼,楼高足足十丈。庄內园林广 大,傲视关中。关中丝綢富商倪家的财富,小莫进人庄內方能体会。
北方民风确实是较南方稍微开放,倪夜汐见了小莫这个外人,意满眼好奇、毫不避 讳地望着她,她也大方地回视。而袁环秋──倪夙潮的表妹──却只是态度冷淡客气地 谈个几句,就跑去黏倪夙潮了。
★★★
来到庄內这几天,倪夙潮整天与小莫形影不离,悦夜汐在进着她大哥的同时,对『 莫奇情』这个潇洒俊帅的天涯浪子也是崇拜不已,常常对着哥哥撒娇之余,也缠着小莫 说些旅途趣事。
「有回在西湖湖畔啊,看到几个故做风雅的草包,围成一圈在那比谁是草包。」小 莫说着她刚离开苏州的故事。
「草包怎么比?有人这么爱当草包啊?」倪夜汐瞪大了眼睛,期待着小莫的故事。
「草包当然不知道自已是草包,可是偏爱表现出一副自己不是草包的模样,所以看 起来就更加草包啦。」小莫想起他们的草包样就觉好笑。
「怎么比、怎么比?」倪夜汐等不及了。
「哪,就是一群人集在一起吟诗作对啊。偏偏他们当时又没人会起头,只会在那吹 噓自己有多厉害、多有才学。我路过那儿实在受不了了,就上前去说要为他们出个题目 ,他们还很高兴的请我当裁判。」
「你出了什么题目?」倪夜沙眼眸闪呀闪的,十分可爱。
「当时我们人在苏堤,我看夹道杨柳是特色,就出了个简单上联,叫他们对下联, 想不到他们对的还挺快的。」小莫道。
「对的快还叫草包啊?草包在什么地方?」
「对的快,未必表示对的好啊。」
「什么上联啊?」
「『春日晨曦初露下』,然后要他们用下联来说说杨柳,我心想应该不难。」小莫 微笑想起当天耶些草包。
「草包的下联是啥?」
「第一个自苦奋勇的草包对的是『不见杨柳雾茫茫』。」小莫道。
「还可以嘛。」倪夜汐觉得差强人意。
「我后来才发觉,这还是那群草包当中算最不草包的下联了。」小莫摇摇头:「第 二个草包对的是『小心杨柳在前方』。」
「为什么?杨柳在前方有什么好小心的?」倪夜汐觉得奇怪。
「免得撞上啊。」倪夙潮在一旁会意地笑。
「哇哈哈哈……」倪夜汐捧腹大笑。
「第三个草包对的是『杨柳挡路砍了它』。」
「哈!哈!哈!」这回连一旁的倪夙潮都受不了了。
「第四个草包对的是『杨柳漂亮拔回家』。」
「这人八成家里太窮,没钱种杨柳!」倪夜汐笑道。
小莫摇头笑道:「西湖杨柳多,根本不必拔的,并非窮人就种不起。」
「原来如此。其想去看看,像莫大哥一样到处游山玩水,四海为家。」倪夜汐满脸 羨慕。又问:「草包们对完了吗?」
「没!第五个对的是『烹煮杨柳风味佳』。」
「杨柳也能吃吗?」倪夜汐好奇地问。
「据我所知,应该不行。这傢伙大概成天只想着吃吧,闲暇可能常干些焚琴煮鶴之 事。」小莫续道:「第六个对的是『杨柳腰枝俏美娃』。」
「这人大概是个登徒子。」倪夜汐撇撇嘴。
「可能。第七个对的是『坐观杨柳悟佛法』。」
「这是什么意思?」倪夜汐不解。
「释迦牟尼佛是坐在菩提树下悟道的,这位草包可能搞销了吧?」倪夙潮好笑竟有 这种草包。
「原来。」倪夜汐会意。
「第八个对的是……」
(作者日:掰不下去了)
他们三人快乐的谈天,却引来一人的不悦。袁环秋在一旁始终插不上嘴,颇感懊恼。倪夜汐不但紧紧霸着倪夙潮,也吸引了莫寄情的注意,害她想接近倪夙潮都没机会,单独相处更是不可能。在观海山庄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见倪夙潮一面,如今这两人在他身边,她根本连一点地位也没有。
从幼时起,倪夙潮的一言一行就直是她心之所系。她爱慕、崇拜进而喜欢上他。而 表哥一直坚決推拒上门的婚事,她一直以为是为了等地及笄,早已芳心暗许。
谁知在她十四岁那年,表哥竟大老远跑到江南,向江南第一才女提亲,令她难过了 好久,心中暗自希望表哥不会雀屏中选,贏得那个什么奇怪的「隔帘选婿」競賽。她不 认为敢这样选婿的女子会是怎样的贤良,必定不安于室,配不上表哥。但她也知道,表 哥是人中龙凤,中选的机会很大,所以表哥离家这段期间,她提心弔胆日日期盼。还好 后来选婿競賽因刘小姐失踪而不了了之,才教她松了一口气。
及笄之后,满以为姨母会美人前来提亲,为她和表哥完婚,但等了又等,等了将近 两年,推掉了不知多少婚事,就是不见观海山庄方面有什么表示。她普向爹娘坚決表示 ,非表哥不嫁,爹娘起先也曾向姨母、表哥探问过,得到的答覆都是些推諉之词。眼见 表哥都二十五、六了,似乎仍未表示过对哪家的姑娘有意,她也就抱着这一丝希望,继 续等下去。
表哥离家三个月来,她厚着脸皮赖在观海山庄苦等,连家都不回,幸亏姨母对她还 不错,故纵然倪夜汐对她并不是推心置腹,她也稍感安慰。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年纪 也不小了,青春苦短,要不是爹娘一直支持她当观海山庄的少夫人,也许她早已放弃。
★★★
倪夙潮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小莫度过。或是把酒言欢,畅谈国家大事及彼此生活态 度,或打猎骑马、射箭下棋,言语之投契,简直令他觉得相见恨晚。而小莫也将他当成 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虽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三年前的刘小莫,但是他曾经帮过她, 在她有困难时仗义相助的恩情,她永远也不会忘,她早把他当成知己了。
「莫兄,这盘棋你是输定了。」倪夙潮在左下角的劫一打,做成了二眼,成功地攻 占了整整将近四分之一地盘。他好久没贏得这么痛快了。
八月炎热的天气,光是坐在院內下棋,汗水便不停地冒出来。倪夙潮干脆脱了上衣 ,拿着蒲扇猛搧,模样姿态有趣极了。但是结实的肌肉、有力的臂膀及胸膛,古铜色的 皮肤上凝着汗珠,这样的半裸美男,足以令每个少女脸红心跳。
小莫道时回过神来,见到他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异样,眼前的情景让她不自在, 她也只能视而不见,难熬极了。
「天啊,输的其惨,我看这盘不用继续下了,我认输就是了。」小莫看了看棋盘, 竖起白棋。她拋开心中那股不应有的遐想,强笑道。
「我说莫兄啊,平常要贏你一盘棋比登天还难,怎么今天贏得这么容易?我见你心 神不宁的,究竟是在想什么心事啊?说来听听何妨。」倪夙潮继续猛搧。还好家里女眷 现在不在身边,可以让他狠狠地涼一涼。这个莫寄情穿这么密实,脸上竟然一滴汗都没 有,还是那么潇洒,真是邪门。
「突然想起在家乡时和义父下棋的情景,有点难过。」小莫实话实说。虽然刘大人 并非她父亲,她也曾婉拒他收她为义女,但心中早已视之若父。
倪夙潮早想知道这个神秘天涯游子的家庭狀況,只是一直不好探问隐私,听到他这 么说,赶忙抓住机会问:「你是养子吗?家乡又在何处?由你的口音几乎完全听不出来 是哪里人。」他一直觉得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若是没有一点亲戚关系太说不过去了,于 是他心中有个很大胆的想法。
小莫知道他的疑问,就顺着他的想法回答:「我是江南人士,义父是个落魄书生, 数年前去世,我卖了田产,然后就一个人到处流浪了。这么多年来,跑遍大江南北,口 音自然不是纯正的吳儂软语啦。」
「那你亲生父母在何处呢?」倪夙潮追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自我有记忆以来,就和义父相依为命,不知道亲生父母人在何 处。」她从小便由刘府收留,也真的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说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吗?她也是江南人。」倪夙潮 续道:「不过她是个女人,和你容貌非常相似,叫刘小莫,是前苏州知府公子的侍妾, 名字刚好也有个莫宇。我想她是丫鬟,本家可能不姓刘,是跟着刘府姓的。」这是他心 中永远的痛。
「喔?真的有这么像吗?像到什么程度?」小莫问道。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公子 的侍妾,当时公子和自己也都没有对他和苏州人解释过,他就这样误会到现在?小莫心 想。
「像极了,五官简直一模一样,只是气质神态、言行举止却又大大不同。当然,你 是男人,她是女人嘛!所以我怀疑你们可能是兄妹或姐弟。」倪夙潮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无可能。她人正好也在江南,哪天我如果回家乡时,定要去看看她,说不定能 认个亲戚。」小莫心中慶幸他没有怀疑是同一人。
「你们的聪明才智也不相上下,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推断。不知道你们的父母是什么 样的人物,能生出这么出色的一双儿女。」倪夙潮煞有其事道。他还具的就当这两人是 兄妹,而每每望着他,就会想到刘小莫。
「亲生父母给的只是天生的外貌和资质,其他的学识涵养全都来自我的义父。所以 在我心中,我义父的恩情要大上亲生父母千万倍,不能怪我这么想,毕竟血浓于水的亲 情是我没有顿会过的。」小莫叹道。
「不知道小莫姑娘的情形如何?唉!」倪夙潮叹道。
「倪儿似乎对这位小莫姑娘很是另眼相看。」小莫心中微微起了漣漪。
「你想想,若有你莫寄情的容貌加上才情,换成是个女人,会是怎样的出色呢?」 倪夙湘毫不掩饰对这两人的赞赏。
「你这是明着捧我、暗着捧她嘛!」小莫哈哈一笑,又道:「只是,你对人家的妾 这样另眼相重,对方知道吗?」小莫明知故问。
「当然不知道,我哪敢说啊,说了只怕破坏她和刘公子的感情,君子有成人之美, 无成人之恶嘛。唉!我别那么君子就好了。」倪夙潮叹道。当时他要是能死皮赖脸的跟 着小莫走,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虽是橫刀夺爱他也顾不得了。
「呵呵!这回捧起自己来啦!」小莫哈哈笑,强压下心中阵阵已泛开的漣漪。
倪夙潮看着他,心里想着,不能与小莫给为连理,但能跟她的兄弟成为好友,天天 空着酷似她的那张脸,也可以柳慰相思。但他不敢承认,面对莫奇情,心中时常有股莫 名窜起的悸动。
这股时常宙起的悸动令他害怕。
★★★
倪夙潮不在的时候,小莫就归倪夜汐所有。她紧紧的缠着小莫陪她到处跑,逛街、 吃荼、看杂耍,宛如兄妹般亲暱。在倪夜汐眼中,『莫寄情』儸然是她的第二个哥哥。
中午,倪夙潮刚刚离开,倪夜汐就拉着小莫往外跑,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道 又有什么新花样。她古灵精怪转着清亮的眼珠,神情鬼鬼祟祟,让小莫有点头皮发麻; 倪夜汐天不怕地不怕,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她可不敢妄断。
她们走了大半天的路,倪夜汐拉着她来到一个聚集了许多人的彩楼下。彩褸上悬着 许多红色彩带,迎风摇曳,非常醒目,彩带间点綴着各色缎带花,喜气洋洋,彩楼下看 热闹的人挤成一团。奇怪的是,站在正中间的都是年轻男子,外围的才是老少及妇女。 不过,不管站在何方,大家一致都把眼光朝向形楼,似乎在期待彩褸上出现什么。
「这些人挤在这,是在看什么啊?」小莫觉得事情可能不单纯,也许是当地什么特 殊的节慶吧。
「嘻嘻!莫大哥你应该站到正中间去,不要站在外围跟我们这些人挤嘛!」倪夜汐 笑咪咪地道。
「为什么?有什么热闹站在外围看就好了,犯不着跟着这些人挤,多难过。」小莫 不解地道。
「哎呀,这种热闹只有年轻男人有资格站在正中间看,我们姑娘家站在一旁就好了。」
倪夜汐用力地推着,把小莫推进了正中间的那一群人当中。还害小莫不小心跌了一 跤,撞倒了不少人,惹得她连连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