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傅谦低下头,“我没能负起照顾你的责任,有愧恩师,你如今有个好归宿,也可以稍减我心中的愧疚。”
“我爹他泉下有知,不曾怪你的,毕竟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你如今的成就,已经够了。”
“不!恩师会惋惜,惋惜我没能爬得更高,没能让他瞧瞧他的弟子是何等风光。”
何叙君摇头。“这倒不必,何家毋需这些虚名来装饰门面。”
“你毕竟跟恩师不一样。”傅谦意味深远地看了她。
“你也比我爹真实许多。”何叙君回视。
像是打哑谜般的对话。即使是无缘的未婚夫妻,仍不愧是多年朋友,他们互相交换个了然的眼神,傅谦毫不留恋地告别。
傅谦走後许久,他们临别的对话才有了解答。
在一个寂静的夜里,何叙君枕在风从虎肩上,幽幽问道:“风,你知道我为什麽这麽爱你?”
虽然镇日恩爱不已,风从虎心中还是陡地狂跳了一下。
“不知。”他轻柔地抚摸她的秀发。
“你对皇上的忠诚,真实得教人又爱又恨。不过说真的,我还是比较爱你,胜过恨你。”
“哦?”扯到对皇上的忠诚?
“我讨厌嘴上说着无意仕宦,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的假清高。”何叙君语气骤强,离开他的肩膀。“我爹从小就教我们姊妹和县里的孩子,做人要安於贫贱,只要心胸磊落,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是我爹他┅┅”她笑得一脸讥诮,“一天到晚批评时政也就罢了,国家大事乃是士人心之所系,不在朝中还是心悬朝政;可是,每当县太爷前来宴请他这全县唯一的先生时,爹那必恭必敬的摇尾模样,彷佛将县太爷当成了哪儿来的王爷宰相┅┅”
风从虎静默着等她继续,这是他所没见过的何叙君,藏在深处的另一番面貌。
“他常说,士人不在乎功名利禄,有没有机会在朝为官都一样,所以他不阻止傅谦应考;其实他巴不得他考上,那就表示他教出来的学生了不起!因为他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不是他不愿意,他想当官可想疯了!”何叙君说得好冷。“不然,他为什麽见了县太爷的车驾,就一脸垂涎的模样?见了县太爷的人,巴结都来不及,哪像他平日批评那些朝中高官士人的样子?其实,不就是个县太爷而已!”
风从虎抚着她的背,顺顺她略喘的气息。
何叙君缓和了些,“傅谦从来不掩饰地想要荣华富贵的野心,我们家姊妹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私心!依君想嫁贵族王孙,倚君贪财贪得心安理得,随君只重书本,我┅┅当时只想嫁给傅谦。”她握住风从虚的手,希望消解他的疙瘩,“我们谁也不愿像爹一样,将心事闷在心里,嘴上说的跟心里想的,全是两回事!但是,我们谁也不敢指责爹,揭他的老脸,让他不高兴。”
“我懂。”他道。
傅谦临走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甘於平淡,因为我怕要是尝了荣华富贵的好处,我就会像爹一样。但是我不介意傅谦的野心。我爱他,因为他真实;他负了我,其实也很真实。他从来没掩饰过什麽,一直都很真实,我不怪他了,一点也不怪。”何叙君环抱起风从虚的腰。
“你爱我。”他口中飘出醋酸味,终於忍不住提醒她。
她笑着点头。
“我爱你。即使你忠於皇上胜过我,你的忠心摆在嘴上,心里一样这麽想,我不担心你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弃我,只担心你会为了皇上而负我。”
风从虎毫不犹豫道:“不!我负过皇上,都只为了你。只要皇上不再觊觎你,以後,我谁也不负。”
对他这忠心到底的忠臣,这是他承诺的极限吧?何叙君感到相当满意了。
她摸了摸手上的紫玉镯。
这是皇后娘娘送给她的,说道有困难时可以找她帮忙。本来想请皇后娘娘去求皇上成全她和风从虎,後来皇上轻易放手,她以为不会有动用的时刻,但是为了傅谦,为了助他一臂之力,尽一点故人心意也不为过吧!
嘿┅┅她终究还是尝到了一回权力的滋味。幸亏玉镯仅一只,否则,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不曾上瘾。
何叙君写了封信,央求皇后娘娘插手傅谦的仕途,助他一回,别再让他郁郁不得志,那会要了他的命!而且凭他的才干,他其实也值得被重用。
文皇后随即回复──尽力而为。没有问何叙君为何不介意傅谦的薄幸,她可是亲眼见到的。
但是,随後傅谦不但没有升官,没有得到皇上的重用,反倒如傅谦所言,贬到南蛮去了,传闻还被下令永生不许回京城。
听说,这是傅谦自愿领罚的。
为什麽?永生不得回京,不就代表他的官途完了?他放弃一切了?
何叙君低头不语,盼着有一天,谁能给她解答。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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