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见了“黑衣大盗”的真面目起,明熙公主的注意力转移,有满腹的疑问正待他解惑,萧北辰却只顾油嘴滑舌。她略微不悦地瞪着他。
“我怎么知道?”她没好气。
“那么……”
“嗯?”
“这样如何?”萧北辰做作的面貌不见,正经的模样深沉得教人喘不过气,逐渐逼近的脸吸走她的神智。直到他印上她的唇,她恍惚了会儿,终于无力地闭上泪渍未干的眼。
又来了!刻意去遗忘的触感滋味,再一次地被迫忆起。那种忽快忽慢、骤强骤弱,瞬间又毫无章法的唇舌缠绵,搅得人心慌意乱,忘了今夕是何夕。她昏昏然一头栽入,忘了曾经多么怨恨有过类似的一回,更没料到会同他再来上一回。
忘了身在何处,是窃贼的大忌。萧北辰吻去她最后一滴悬而未落的泪珠后,强迫自己离开她的脸。
“他们开始回头搜索,我们没多少时间了。”耳听八方的本事不容他一晌贪欢。
“唔?”她犹是处于梦里,不知身是客。
“想不想出口气,教棣王爷和郭嗣成尝尝厉害?”他挑起斜长的眉。
“怎么做?”伤心已过,恢复斗志的明熙公主双眼炯炯有神。
“今晚别睡,咱们‘血洗’棣王府和右丞相府。”萧北辰邪邪笑着。
待明熙公主弄清他的语意后,她嘿嘿而笑,阴恻恻地点头,彷佛同他是合作多年的伙伴。
接着,他们的身形飘然而去,远远地,风中隐隐传来他们的对话
“你面巾不蒙上,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她还挺替他着想的。
“你把右脸贴在我左脸,替我遮半边脸吧!”
他色色的提议引来她嗔怨个半天。
“记得你说过,你是商人,还是钱庄老板,原来是个贼啊!骗我。”
“都算是吧!没骗你啊!”他忙于抱她飞檐走壁。
只不过,他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有无之间相互流通,勉强可以算是个商人;而天下不义者的财库,全是他的“钱庄”,本金自取,利息随意。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重?”她的问题还真不少。
“不会,你很轻。即使再重个十斤,小生在下我身强体健,还是扛得起。”他安抚她。
这可是他说的喔!
“那么,以后你若‘上工’,别忘了找我。”她不怀好意地笑了。
“找你?”他有不安的预感。
“我也要‘合伙’。”她径自宣布。
***
凉秋,萧索的气息吹进了宫中,才尝情滋味的人儿,也跟着多愁善感起来。
是年纪不小了,才多了这根筋吧!莫怪母后和皇兄打算要为她招个驸马了。若不是心仪风从虎,明熙公主总觉得自己玩心还过重,不适合为人妇,还不愿太早披嫁裳呢!
说到风从虎,也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吧?好久没去校场了,上将军府也不见他人影,想他的次数渐渐减少,说心仪于他……明熙公主现在不太敢肯定了。
也许,试试下回碰面时,他还能不能引起她的异样情绪,再作决定吧!
倒是他身旁的那个跟班——不能说跟班,人家的‘事业’做的还挺不小,赫赫有名哩!三天两头出现在她的面前,也不晓得是他刻意,还是她刻意。
那夜,萧北辰带着她狠狠搜刮了棣王府和右丞相府。他们一个是成精的贼,一个是享惯荣华的皇室公主,两人鉴赏珍品的眼光,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鸳鸯大盗联手,两府损失惨重,缉拿黑衣大盗的告示,第二天便贴满全京城。
消息传到明熙公主耳中,她颇感与有荣焉。萧北辰带她济了好几家贫户,让她见识了他劫富济贫的“上工”过程,稍抚那夜受惊的情绪。直至今日,她很不安地察觉,她想萧北辰的次数渐渐多了。
“风从虎啊风从虎,你再这么避着本宫,公主姑娘我可要移情别恋了喔!”她轻声自语。
就算风从虎听到,大概也不会在意吧?
而萧北辰呢?他待她,又是何种心思?
公主姑娘——这是萧北辰对她的专用昵称,明熙公主不知不觉如此自称。孰轻孰重已经在无意间弄得分明了,她还沉浸在进退维谷的抉择中,果真当局者迷。
明熙公主遥遥望着远方,视线突然受阻,她不悦地回神。
“是谁挡在那儿?”
不过,那道纤细修长的背影点缀于花丛间,倒似一幅美景,教人不忍心惊动她,是以明熙公主只是轻声低问旁人。
“禀公主,那是方昭仪,她站在那儿好半天了。”一旁宫女道。
方昭仪?后宫当宠的妃嫔……
皇兄的后宫妃嫔,明熙公主从不屑结交。波斯女子进宫时,她曾义愤填膺地想为皇嫂出力,赶走那群波斯妖女,皇嫂不以为意,明熙公主便“纾尊降贵”地找过方昭仪联手,一起对付波斯女子,一样也得不到她同仇敌忾的响应。当事人不急,倒是急死她这好事者。
事过境迁,她没再见过方昭仪一眼,犹记得是个清秀佳人。
明熙公主一时兴起,上前打个招呼。
“参见明熙公主。”方萱梅恭敬地行礼。
明熙公主仔细端详那张低垂的脸。后宫多的是貌美女子,方昭仪虽美,但还不算艳冠群芳,不知是凭哪一点得与姿容不俗的皇嫂匹敌,以至于分得了皇兄些许宠爱?
后宫的女人一定比她更想知道答案,不知方昭仪可被逼过供?皇嫂真不在乎她吗?
“公主?”
得不到明熙公主的响应,方萱梅屈着的身子几近僵直,只好出声试探。
明熙公主这才回神,还她自由身。
“许久不见了,方昭仪难得踏出碧渊宫,今日怎有兴致到御花园赏花?”
方萱梅小心翼翼地研磨明熙公主的神色。确定了这位“宫里鬼见愁”的娇娇公主没有为难的意思,态度相当客气,她才幽幽道:“碧渊宫里的秋来得早,花落得满地,看了教人不忍心,还是御花园里的花长命些。”
她的声音轻柔得不似人声,揪得明熙公主的心一紧。
“碧渊宫人少吧?人少的地方,总是少点生气。”面对这气韵清灵如仙子般飘渺的女人,明熙公主的言语也不自禁多了几许转折的情绪。“御花园是后宫人最爱来的地方,也许是因为看的人多了,花有灵,也就特别多娇。”
她下意识想鼓励方昭仪出碧渊宫,常到御花园走动。
“公主说的真好。”方萱梅轻轻望向那丛丛妍丽,“花有灵,欣赏的人一多,也就特别多娇,更何况是人呢?”
她的语气,缓慢得没有生气,惹得明熙公主一阵哆嗦。
“是啊!方昭仪的丽色岂能深锁碧渊宫中?若不常出来走动走动,教大家瞧瞧,就可惜了方昭仪的花容月貌了。”明熙公主强笑道。
她以为,每个女人都像她明熙公主一样,享受众人注目?
方萱梅漆黑的双眼,像寒夜的星星。
再次确定明熙公主没有敌意,没有同她争妍斗艳的意思,方萱梅才敢开口。
“花若有灵,只要得一识花人,也就够了;人若有情,只要得一知心人,那也够了。最怕的是,连一个都没有……”她的声音,随着视线飘向天际。
这是正得皇兄宠爱的女人该说的话?该有的模样?
深宫闺怨,好浓的愁!连她这不知人间疾苦的天之骄女,都能辨识出来,后宫所有的人全都瞎了眼不成?
方昭仪哪里受宠?
“怎知一个都没有?或许,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明熙公主吟起来了。
那人意指她的皇兄。
也许是撤去架子的明熙公主,距离与她近了些吧?凑巧又正逢方萱梅愁绪满怀的时刻,她好久没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方萱梅没有往常怯懦,哑然失笑了:“公主近来喜上眉梢,想必公主已不再寻寻觅觅了吧?”
她不愿再谈皇上,话题转往明熙公主身上。
“呃……”明熙公主吞吞吐吐。方昭仪好利的眼!
方萱梅自然懂得进退,不敢逼问明熙公主,便含笑退下,巧妙回避了她与皇上的话题。
明熙公主目送那纤长的身影飘忽而去。
即使是难得一见的笑,也不知含了多少辛酸。不管方昭仪与皇兄之间是怎么回事,明熙公主只知道,她不要变成这副模样!
她明熙公主得天独厚,要什么有什么,情爱当然也能白己争取,她不会像方昭仪那样身不由己。
该是个决定的时候了。
***
明熙公主一如往常,横冲直撞地闯入将军府。
见不着风从虎人影可一点也不奇怪,不过,家丁追在她后头嚷嚷也有好一会儿了,那贼子萧北辰还没出现,倒是反常。
以往,萧北辰会适时出现,然后两人总会忘了谁起的头,唇枪舌剑,开始斗起嘴来。
“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啊!将军正在宴客,不方便进去打扰的,公主……”
风从虎在里头宴客?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明熙公主急于见他一面,她不顾一切地奔入大厅,不知被卷进一室的暗潮汹涌。
“嗯?二皇兄,三皇兄?你们怎么来啦?”明熙公主没料到会在此见到敖王爷和赫王爷,就连萧北辰也在呢!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他一眼。
从没给过明熙公主一丝笑容的风从虎,今日一反常态,竟然双眼一亮,见了她欣喜若狂,直让明熙公主感到受宠若惊,一颗心立即朝心上人飞了去,将萧北辰拋在脑后。
风从虎道:“公主,两位王爷分别想请在下表妹和朋友至王府一叙,可惜实在不太方便,因而引起两位王爷不悦,烦请公主来做个公正的评断,调解一下,可好?”
明熙公主喜孜孜道:“当然好啊!有什么问题你尽管说。”
难得风从虎如此看重她,她高兴都来不及了。
风从虎简单的解释前因后果。
原来两王爷认为何叙君与萧北辰既有婚约,就不该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以免落人话柄,因之敖王爷力邀萧北辰前往敖王府暂住,直到迎娶时再迁进将军府;而赫王爷则认为,何叙君既是将军表妹,就不该住在将军府待嫁,赫王爷“建议”她不妨住进他赫王府,直至出嫁当天再回将军府。
呵!说得真好听!明熙公主在肚里冷笑。十之八九她那两个皇兄又犯了好色的老毛病。二皇兄贪恋男色,想染指萧北辰,三皇兄贪恋女色,垂涎何叙君,才想出这些狗屁不通的理由,要两人送羊入他们虎口。两皇兄真是死性不改!
两王爷面色不定地等待她的“调停”,明熙公主不去注意他们猛朝她使的眼色。真正让她在意的,是有婚约的那两人。
明熙公主玩味道:“咦?原来何姑娘要嫁的,正是这位‘萧公子’啊?”
她这才注意到紧紧依偎在萧北辰身后的何叙君,而他们是未婚夫妻的事实,让明熙公主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才偏向了风从虎的心,因着这一幕而所有动摇,她天真无邪的眼瞳转趋深沉。
“是的。”风从虎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无关紧要的话题,微微一愣。
“那他们俩为什么要分开住,住的老远?就在同一个屋檐下,天天碰面岂不更美?两位皇兄何苦拆散一对鸳鸯,教他们尝尽相思苦呢?”明熙公主一脸理所当然,即使她说的是歪理。
风从虎等三人忙着点头附和。只要能脱离这个困境,他们愿意配合明熙公主的鬼话。
赫王爷忙陪笑道:“皇妹,这你就说拧了,未出阁的姑娘在待嫁期间,岂能跟未婚夫婿见面?这不合礼数啊!”他小心翼翼,不敢得罪明熙这太后和皇上宠极的娇娇女。
礼数?三皇兄若懂礼数,还会对着人家民女垂涎成这样?只差没霸王硬上弓了!
明熙公主横下心,将计就计地挽着风从虎的臂膀,往他身上贴去。
或许,她还需要一些更直接的方法,来厘清自己对风从虎感情的深浅吧?
明熙公主嘟着嘴:“我不管!如果未婚夫妻不能见面,那我以后岂不就不能上将军府来?你们知道吗?风将军是皇妹心仪的对象,只等大皇兄一点头,就要成了驸马呢!”
除了示意二位皇兄知难而退,明熙公主甚至还斜瞄了萧、何二人。他俩既是未婚夫妻,诸多疑点可就难解了,最教她难以释怀的是,萧北辰既有未婚妻,为何还对她……
她深沉的眼眸开始泛起波涛。
“你是说,风将军将成驸马了?”敖王爷惊道。这可不得了,如此一来,风从虎可就得罪不得了。
“那可不!”
明熙公主从茫然中绽开笑魇,瞅着风从虎,“你说是不是?”
“嗯……”风从虎由着她说。
得到风从虎的响应,明熙公主得意地朝萧北辰示威。至于示什么威,就要萧北辰自己心领神会了
可是,令明熙公主气结的是,萧北辰无视于她的眼神,竟只顾回过头去和何叙君眉来眼去!她恨恨咬了咬下唇。
不知他俩暗地传了多少情话,萧北辰总算肯回过头来。那双曾于魅夜中勾去她魂魄的眼眸,此刻充满嘲讽,笑得好假好假。
“那我们就是公主驸马的表妹和表妹婿了嘛!”他得意洋洋地声明,好教两王爷不敢妄动他们。
他说的倒挺理所当然的,枉费她还曾为他动摇过……明熙公主怒火正旺。
“这么说来,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嘛!以后有机会可要常常走动,那么今天就不急了、不急了。”敖王爷勉强笑道,识时务地打消硬邀两人作客王府的念头。
凡和明熙公主牵扯上关系的人,最好都别去惹,敖王爷聪明地想全身而退。
赫王爷叫道:“那怎么行?就这样算了?本王都还没……”
敖王爷一只手掩上他的口,阻住了他吐露染指何叙君的意图。
“这样吧!咱们改日再谈,改日再谈。皇妹和风将军成亲,何姑娘和萧公子成对,还真是才子佳人啊!到时别忘了给张帖子,我们告辞了。”
说罢,敖王爷笑着拉着赫王爷匆匆离去。
留下一屋子纠缠不清的情债,几时算得完。
***
“公主姑娘召见小生,不知有何贵事?”萧北辰翩翩一揖,俊逸的笑容染上月色,魔魅难当。
明熙公主摆起架子,“本宫的确是约了你,但不是今天吧?”她瞪着那双自得其乐的脸。
“小生在下担心让公主姑娘等太久了,夜里难熬,这就送上门来任凭处置。公主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萧北辰笑得暧昧,彷佛明熙公主诱他幽会,怕她迫不及待,所以他要尽己所能的服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