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的天空,正下着丝丝的小雨。
十二月的冬天,透露着一股肃瑟的凉意。台北的街头,即使不是假日,路上的人依旧熙熙攘攘。
街旁的一家餐厅里,靠窗的座位上,正坐着看起来俨然是一对情侣的俊男美女。一个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不知勾走了多少女孩的心,即使是潘安再世,也不过如此吧!而另一位也丝毫不逊色,看到她便令人想起《幽梦影》中对美人所下的定义:"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目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街上路过的行人,没有不对他们投以惊讶的一瞥,而餐厅里的顾客,更是有意无意将眼神瞟了过来。
沉默了许久,拥有一双桃花眼的那位终于说话了。
"你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我吗?到底是什么?"麦宣意语气中透露着些许的不耐烦。这也难怪,相信没有人会喜欢像怪物般被几十只眼睛注视着。
"宣,别生气嘛!"苏品荷边说边从背包里拿出两份包装精美的礼品,"今天是你的生日耶!开心一点嘛!"
"小姐!这该不会就是你所谓的'很重要的事'吧!"天啊!麦宣意简直想去跳河自杀了。
"是啊!生日难道不重要吗?"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看着麦宣意。
"小荷,我说过多少次了,别费心为我准备这些东西,只要你心意到,我就很高兴了。"麦宣意重复着讲了七年的话。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她也如同往年一般敷衍着,"快拆礼物嘛,看看喜不喜欢。红色的那份是我的,蓝色的那份则是慕声大哥的,他今天要上课,没法子亲自过来。"
麦宣意一一将礼物拆开--是一只Swatch手表及一架机车模型。看到这两份礼物,她不禁动容了。上个星期,陪伴她多年的手表坏了,她跑了好几家钟表行却始终不能将它修好,在哀悼之余,竟忘了买支新的,却没想到小荷如此的细心。
而那一辆与她的重型机车一模一样的机车模型,更是令她感动莫名。她找了好几年,总是无法找到与她的重型机车相同的模型,没想到今天却出现在她的眼前,真不知道钟慕声那家伙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样?喜不喜欢?"苏品荷眼光充满希翼地问着。
"我很喜欢,谢谢。"麦宣意衷心地说着。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苏品荷原本微笑的脸倏地转变为严肃的神情,"听说上个礼拜日你又跑去'那里'了。"
麦宣意心里头一惊,连忙挤出一个微笑,"上个礼拜日?我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啊,你搞错了吧!"
"你还装傻!那天我打了十几通的电话去你家都没有人接,你该不是一整天都待在家里而故意不接电话吧!"
麦宣意脑筋飞快地转着,企图找出一个可以解释那天她不在家的理由。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苏品荷的嘴角微微上扬,"你不用再解释了,这是黑熊亲口告诉我的,他说你觉得日子过得太乏味了,便去赛车场晃个几圈。"
该死的黑熊,竟然出卖朋友,下次见到他非得狠狠地揍他几拳不可。
唉!麦宣意终于认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话,今天刚好是十三号,虽然不是星期五,但"十三"这个数字对西方人来说,是不吉祥的。早知道会如此,打死她她也不会踏出家门口一步。
"呃……我……我刚好缺钱嘛!你也知道的,台北的物价实在是高得吓人,凭我这点微薄的薪水,怎么足以糊口呢?所以只好偶尔去赚点外快了。""你还想骗我?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你的存折里似乎还有一百五十四万九千三百二十六块钱,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一个月内就把那么多的钱统统花光了吧?嗯?"语毕,苏品荷用指甲轻轻地刮着她的脸。
苏品荷清脆婉转的声音,麦宣意却觉得像是魔音穿脑,身上的寒毛不禁竖了起来。天啊!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连她户头里有多少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提醒自己回去后,马上把存折藏到别人找不到之处。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麦宣意低着头,一副忏悔的模样,不过眼角却偷偷地瞄着苏品荷,只见她姣好的嘴唇慢慢地往上扬。
完了、完了,麦宣意心里想着;只要她露出这个笑容,就表示有人要倒大楣了,而这个幸运的家伙肯定是她--麦宣意。
果然!
"麦宣意!你记不记得上个月你说过什么?你发誓再也不踏进赛车场一步的,结果呢?才过了一个月,你就故态复萌了。"
麦宣意撇撇嘴,不敢回话。
"还有!"她继续炮轰着,"看看你好歹也是个大学毕业生,白天在修车厂工作,晚上又在PUB兼差,这成何体统。为什么不去找个收入较高、较轻松的工作?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弱女子,整天和男人混在一起、称兄道弟,是件很危险的事吗?"
终于说完了,苏品荷舒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柳橙汁,喝了一口,却看见麦宣意低着头、肩膀抽搐着,不会吧!才说了她几句,她就哭了?她一向不是这么脆弱的啊!
她推了推麦宣意的肩膀,"宣,你不舒服吗?"
见麦宣意仍低着头,苏品荷忍不住用手抬高她的脸,只见她脸上笑容满面,哪里有半滴泪珠呢?
"麦宣意!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苏品荷气愤地喊道。想不到她费尽口舌说了那一大串话,竟然被她一笑置之。
麦宣意脸扭曲着,最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说:"如果我是弱女子,在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女强人了!"
苏品荷看着她,一头比男生还短的短发,一身牛仔套装,一双NIKE篮球鞋,再加上一辆二五OCC的重型摩托车。如果把她和弱女子联想起来,确实是很不搭调,于是,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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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宣意把她的宝贝摩托车停好后,吹着口哨、吊儿郎当地走进她上班的场所--庆丰汽车修理厂。
"小麦,回来了啊!"吴瑞雄,车厂里的维护员。因为长得高大、皮肤黝黑,所以麦宣意帮他取了个绰号叫黑熊。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小麦'。"她没好气地说。叫小麦?干脆叫她大麦或是玉米、甘蔗!
"哇!这样就生气了啊!"吴瑞雄边说边顺手搭上她的肩。
"我的度量有你那么小吗?哼!有一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竟然敢告诉小荷我去赛车场的事,怎么?你是活得太久、不耐烦了吗?还是太久没活动筋骨,想找人揍你一顿?"
"不……是的,是小荷威胁我一定要告诉她的。"吴瑞雄颤声地说着。说实在的,他真的有点儿怕她,虽然他的身形比麦宣意高大许多,不过……她可是跆拳道三段的呢!
"算了,这次先饶了你,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连本带利一块儿讨回来。"
说完,麦宣意正要走回自己工作岗位上工作时,蓦地,她的眼睛一亮,迅速奔向修车厂里的一辆宾士六OO。
"哇噻!宾士车耶!我们厂里鲜少有这种名贵的车种出现。"她巡视完后,"啧啧!大灯破了、车盖凹了、挡风玻璃碎了……帅!这部车真是'伤痕累累'啊!"麦宣意的眼睛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
吴瑞雄心里想着,只要认识麦宣意的人都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有钱有势的人,而她最厌恶的车种则是宾士车。
记得半年前,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把宾士车送来他们的修车厂,而那辆宾士车也恰好印证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偏闯进来"这句话,无论是大至轮胎、玻璃、车盖,小至电瓶、水箱……没有不换新的,因此费用起码多了一倍。
交车的时候,吴瑞雄心里非常忐忑不安,害怕车主发现后,他和麦宣意就得"走路了"。果然,车主对于费用之高,感到十分怀疑,但是,经由麦宣意的舌灿莲花,说服车主相信这些材料皆由国外原装进口,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性能之好,无与伦比……
而这些话,确实满足了车主的虚荣心,车主付清帐款后,高高兴兴地把车子开了就走,完全不知道他白白花了一笔冤枉钱。
吴瑞雄将思绪拉了回来,他看着仍在觊觎那部宾士车的麦宣意,叹了口气说:"你别白费力气了,老板特别交代过,要我们'好好'照顾这辆车,况且这次负责修护的是阿宾和阿硕,不是你和我。"说完,他准备看麦宣意失望的表情。
果然没有让他失望,麦宣意眼中的光芒迅速褪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口中喃喃念着他听不懂的话--显然是不入流的粗话。
太精彩了!他和麦宣意认识也有三年了,看到她不是一号表情--慵懒的笑,便是二号表情--哈哈大笑,今天可真是令他大开眼界,早知如此,就应该准备相机将她带着生气的表情拍摄下来。
不过,吴瑞雄的得意持续没有多久,只见麦宣意将矛头指向了他。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工作,老板付你薪水是让你站在那边、摆着好看的吗?"
语毕,她踱向一边,开始干活;而吴瑞雄则还愣愣地站在原地,唉,怎么会那么飙,去扫到台风尾。
◎ ◎ ◎
"龙翔企业",全国数一数二的跨国大企业,旗下有多家的百货公司、五星级饭店及连锁餐厅,而它的大龙头严正浩,早在二十年前便看出未来定将会是电脑的时代,因此致力于电脑的研究发展,以至于现今"龙翔'的资讯业,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拥有垄断市场的重要性。
令人惊讶的是,严正浩在六年前突然宣布退休,而把总裁的位子传给甫自国外归来的儿子--严准轩。
自从严淮轩接任总裁以来,由于他杰出的商业手腕及敢用新人的大胆作风,不仅使龙翔业绩上升,并且增设了许多新的部门;尤其是近四年来,龙翔的海内、外分公司,更如雨后春笋般纷纷设立。
严淮轩走进位于二十楼的总裁办公室,尾随在后的是龙翔企业的总经理,虞允文。
虞允文,是严淮轩一手提拔出来的。严淮轩刚接任总裁时,虞允文甫自军中退役,毫无经验的他,在求职的过程中,处处碰壁。
而在当时,龙翔企业正在诚征总裁私人助理;一般的大公司,通常会选择具有工作经验的人,但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严淮轩竟录用了他,并且于三年前总经理退休后,直接升他为总经理。
这六年来,虞允文不仅是严淮轩事业上的好帮手,私底下也是严淮轩的好兄弟,天性活泼幽默的虞允文,总能为个性严肃深沉的严淮轩带来些许调剂。
严淮轩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打个手势要虞允文也坐下。
"怎么了?看你一脸忧愁的样子,肯定是若晴又出事了。"若晴是严淮轩的妹妹,全天下也只有若晴能让严淮轩如此忧心。
严淮轩苦笑,"是啊!她又离家出走了,而且还把我爸的宾士车也开走了。"
"什么?"虞允文大叫出声,"她又把你父亲的车开走了!她已经撞毁三部宾士车了!"
"所以才要你帮我留意一下。"
"呖,我知道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回去工作了。"虞允文起身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时,又回过头,说:"最近我又新发现了一家PUB,里面的调酒师真不是盖的,有没有兴趣下班-块儿去?"
"不了,下次吧!"因为接近年底了,公司的事务特别繁忙,再加上若晴的失踪,使得严淮轩忙得精力交瘁。
看着虞允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严淮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要是自己也能像虞允文那样乐观,该有多好!他再燃起一根烟,走到落地窗前,俯视着外头车水马龙的街道。
严淮轩,一个商场上的冷面杀手,他的冷酷和深沉是众所皆知的,然而,他的多金却也吸引了许多想攀附权贵的人,及更多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
就如同大家表面上所看到的,严淮轩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换女朋友像换衬衫一样快,但是这样的生活只维持了两年,不知为何严淮轩突然转性了,不仅在事业上努力冲刺,四年来更是没有一则和他有关的绯闻。
然而,这事实背后所隐藏的真相,却没有人知道,除了虞允文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改变到底是为了什么。
◎ ◎ ◎
麦宣意坐在机车上,在龙翔企业的大楼前等着吴瑞雄。
今天是交车的日子,麦宣意现在才知道,把宾士车送来车厂的那名女子,和老板是旧识,并且要他们把车修好后,送到龙翔企业,再向龙翔的总裁收帐,而这倒楣的任务刚好落在她和吴瑞雄身上。
等了一会,就见吴瑞雄把车子驶到大楼前,看着那辆车,麦宣意心里不禁有一股怨恨上升,令她想狠狠地踹那部车子几下,不过她考虑了片刻,仍然没有那么做,因为这么一来,不仅会弄痛了自己的脚,也会玷污了自己的鞋子。
"太逊了!四轮的走得还比两轮的慢。"吴瑞雄一下车,麦宣意就乘机糗他。
"我哪像你,在市区内还飙车,真是太危险了。"吴瑞雄敲了下她的头,以示警告。
一名警卫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这是你们老板送到我们车厂修理的车子。"吴瑞雄解释着。
"这样啊!"警卫考虑了一下,"你们先跟我进去好了。"
"真是麻烦,我就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差事,连交个车也要罗哩叭唆。"麦宣意咕哝着。
警卫带着吴瑞雄和麦宣意走进龙翔企业的大楼后,就把他们交给一楼的总机小姐负责,并把详情告诉她。
总机小姐一看到麦宣意随即楞住了,天啊!好俊的一张脸,简直和我们总裁有得比。
"小姐,我找你们总裁。"麦宣意不慌不忙地讲。
她对女人看到她时的剧烈反应早已习以为常,一点儿也不会感到难为情,甚至还故意耍帅地拨了一下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