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就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
"什么人?"严淮轩反应不过来。
"明知朋友有难,却自顾自地享乐、毫不关心朋友的人,嗯?你是不是认为我是个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的人?"
"当然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这样的人,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忧悒坏了你的兴致罢了!"
"既然如此……"她倏地抢过他手上的电影票,一把撕掉,并将裂为八等分的票根在他眼前晃了晃,"现在,我们哪儿也不去。"
对于她的举动,严淮轩觉得好气又好笑,但是心中大部分则是悸动不已,深深为她的关怀所感动。
麦宣意拉住他的手,往她的车子方向移动。
在途中麦宣意向他说:"刚才你与伯父争执时,表情好可怕。"
"真的?吓到你了吗?"
"当然没有,我麦宣意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可能轻易被你哧倒……"她又开始自吹自擂。
虽然自夸是麦宣意的本性,但严淮轩却很清楚此刻她讲这些话的用意,只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钻牛角尖;想到此,严淮轩忍不住更加紧握她的手。
◎ ◎ ◎
两人回到麦宣意的家中。
招呼严淮轩坐下后,麦宣意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严淮轩。
严淮轩拉开瓶盖后,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完它,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大醉一场。
"喂、喂、喂!你以为啤酒不用钱的吗?"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哪!只剩下这-瓶,喝完就没了。"天知道她的冰箱里还有十多瓶啤酒,她只是不想让他喝得太多而已。
严淮轩又摸摸上衣的口袋,片刻他才想起他的烟盒放在西装外套中,忘记带出来。
见状,麦宣意忍不住叹一口气,他真是个大麻烦!而她,则扮演有求必应的角色,任他予取予求。
麦宣意踱步至书架前,从最上层抽出一个盒子,并从里头拿出一包香烟,这是她戒烟前的最后-包香烟,为了表示她的决心,她故意把它放到非伸手所及的地方。虽然,这包烟已放两、三个月了,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麦宣意坐到他身旁."想说出来吗?"
严淮轩点一根烟,开始诉说这个困扰他多年的往事。
"六年前,我从美国拿到硕士学位后,迫不及待地回到睽别已久的家园,谁知-回到家后,人事已非,所有的事都改变了,原本在我心目中相当恩爱的父母,竟然出现裂痕;我从小崇拜父亲.迷恋上一个女人,一个只大我一岁的女人。"
虽然他说得极为平淡,但她却也能感觉出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当一个崇拜许久的人再也不如以往时,心里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
"我的母亲,是个相当传统的妇女,认为男人在外沾花惹草是很正常的事,甚至连我父亲的情人找上门了;她仍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女人认为我母亲好欺负,提出搬进我家住的要求。"
"难道都没有人敢反抗她吗?"麦宣意从中插了一句。
"下人们虽然看不过去,但是碍于我父亲,不敢说些什么;唯一敢出面的人,只有我的小妹--若晴,然而,反抗的结果是被斥责一顿;有-次,若晴因为一句'狐狸精'被我父亲打了一巴掌,从此,若晴开始跷课、逃家,原来名列前茅的成绩一落千丈。至今她仍动不动就逃家,更喜欢开我父亲的宾士轿车,天知道她根本不会开车,她只是把撞坏我父亲的车当作乐趣,以此泄恨。幸而我及时回来,阻止了那女人搬进我家住的蠢念头。我与我父亲大吵一架,两人皆不肯让步;后来,我考虑了许久,告诉我父亲,我同意他们交往,但,必须以'龙翔'作为交换条件。"
"你父亲答应了吗?"麦宣意追问。
"当然没有,他还不至于愚蠢到这种地步,但是我威胁他,如果他不同意,我将与他脱离父子关系,并带着我母亲与若晴远离他,还要在报纸上刊登他抛妻弃子的丑行,让他身败名裂,最后,我父亲不得已只好答应。"
太荒谬了!向来她只听说过,父亲因儿子的不肖而宣告脱离父子关系;像他这种案例,倒是少见。
"然后我做了-件至今仍令我感到恶心的事一一我勾引她。"
麦宣意倒抽一口气,她没听错吧?他竟然……这不禁令她想起一代女皇--武则天的故事。
严淮轩干笑几声,"作儿子的勾引父亲的女人,你说这好不好笑?哈哈!这真是件世纪大笑话!"
他的笑声里充满苦涩、辛酸,麦宣意看了忍不住为他感到难过,她握住他的双手,给他无言的安慰。
"一个星期,我只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把她勾引到手,那时我年轻,'龙翔'又在我手上,她虽愚昧,却也不至于笨到选择那个老头子。"
"你们有没有……那个……呃……"她突然说不出那两个字。
"上床?当然没有,我连碰触她都感到恶心,怎么可能与她上床!后来,我带她到家里,当着我父亲的面与她亲热,看到我父亲铁青的脸色,我心里真是爽快。三天后,我就把她甩了。接下来的两年,我日日流连在声色场所中,完全不办正事,等待着'龙翔'在我手中倒闭,想看看我父亲亲眼看到他为'龙翔'所做的努力付之一炬,气得心脏病发的样子,但是,很可惜,我失望了,'龙翔'不但气数末尽,反而蒸蒸日上,因为阿文把它撑起来了。当时他是我的特别助理,却囊括了一切我应当做的事。日后,他升任总经理,开始有人谣传他有窜位的野心,对于这些谣言,我只感到好笑,如果他想这么做,他有太多的机会,而我也乐于将'龙翔'奉送给他,只可惜,他对于老板一职不感兴趣,只想安分地当个职员,乐
得轻松。"
原来"龙翔"有这么多的内幕,而且还充满戏剧性,若非亲耳听到,她真是难以置信。
倾诉完毕,严淮轩内心舒畅许多,长久压抑在心里的痛楚,终于有机会释放出来。
"你……没事吧?"麦宣意担心他。
"没事,说出来好过多了。"
"既然如此,笑一个嘛!别表情那么严肃,看了很不习惯耶!"
严淮轩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哪算笑啊?"麦宣意哇哇大叫。
"对不起,我太累了。"
"算了、算了。我讲个中国时报刊登的笑话给你听好了,有两个男人,甲对乙说:'昨天家里来了个小愉,把我老婆哧死了。'乙说:'有没有去报警?'甲说:'没有,报警之前,我想先报恩。'"
严淮轩听了愣住,五秒后哈哈大笑。
"反应还真慢!"麦宣意咕哝道。
她起身,拉住他的手往温暖的大床走去。
严淮轩傻傻地跟在她身后,她想干么?该不会是要……这也太快了吧!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麦宣意将他推倒在床上,并为他盖上棉被。
"我知道你累了,先睡一觉吧,晚一点我会叫你。"她的语气难得温柔。
严淮轩热切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他还以为是飞来艳福呢!如果她知道他想到那里去了,他可能会马上被她轰出大门。
严淮轩一沾上枕头,不到五分钟便沉沉人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铃响声把他从睡梦内唤醒。
他意识不清地拿起床头的电话,"喂?"他的声音仍充满睡意。
对方久久未出声。
"喂?请问找谁?"
"我……找……小宣。"是个女声,语气相当迟疑。
"我就是,请问你是……"
"对不起,我找错电话了。"对方匆匆挂断电话。
严淮轩感到莫名其妙,放下电话后,他又缩进棉被里睡他的大头觉。
过了十秒钟,他又掀开被子。糟了!他怎么没想到?小宣?小轩?刚刚那通电话是找麦宣意而不是找自己的,难怪对方的口气如此奇怪,想必是没料到会有男人的声音出现吧!哦哦,这下真是糗大了。
铃铃铃!电话声又响起。
严淮轩急忙拿起电话,"喂。"
"呃……对不起.我又找错……"
"等等。"严淮轩赶紧打断对方的话语,生怕待会儿她又挂掉电话,"请问你是找小意吗?"
"小意(毅)?我们家有五个小意(毅),你是指哪一个?"
五个小意?严淮轩不懂她说些什么,但是他仍然回答她的话,"麦宣意。"
"对、对、对,我找宣意,请问你是?"
"我叫严淮轩。"他听见浴室里有水流声,"宣意在洗澡,请问你哪里找?需不需要留话?"
"洗澡?"范锦秀大叫出声,"你刚睡醒,而她在洗澡!你……她……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够引人遐思了,再加上这么暧昧的话语,实在很难令人不想到那方面去。
严淮轩也总算了解这一点,不过他却不知如何开口解释,尤其是在对方身分未明的时候。
范锦秀清清喉咙,仿佛想借此掩饰刚才的失态,"我是宣意的母亲,你是宣意的男朋友吗?"
原来是伯母!唉!完蛋了,在这个握有"生杀大权"的重要人物面前,自己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目前,当务之急便是解释清楚,以免留给她不好的印象。
"伯母,您误会了,我和小意并不是您所想的那样,我们并没有……呃……"真是糟糕,愈解释愈混乱,仿佛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小伙子,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年轻人嘛!难免会有冲动的时候,用不着不好意思。"
天呀!他哪里不好意思了?况且这原本就是件子虚乌有的事,严淮轩现在终于了解麦宣意那颗天马行空的脑袋遗传自何处。
"小子,你与我们家宣意认识多久了?"范锦秀兴趣盎然的问。
"不到一个月。"严淮轩老实地回答。
"才不到一个月就进展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太快了点,不过没关系,难得宣意还有人要,这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严淮轩翻翻白眼,会这么说自己的女儿的,这世上大概只有她一人吧!也难怪她会生出宣意这样奇特的女儿。
"你今年几岁?在哪里工作?家里有什么人?"她开始身家调查。
"我今年三十二岁,在龙翔企业工作,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小妹。"
"龙翔企业啊,很不错嘛!年轻人,好好加油啊,虽然现在是个小职员,但是只要你肯努力,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升职的,说到我们宣意,什么优点都没有,就是不会嫌贫爱富,你放心好了。"
严淮轩不禁感到头疼,他似乎不曾告诉她,他只是个小职员,他也不知道总裁上头还有什么职位可升。
至于麦宣意的'嫌富爱贫',则最令他放心不下。
"小夥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严淮轩听了差点没有昏倒,他又发现她们母女的另一个共通点--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们总是习惯在别人毫无心理准备之下,说出一些出人意表、哧死人不偿命的话语。
"伯母,我想……这太快了,我和宣意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怎么会太快?难道要等到宣意肚子大了才走进礼堂吗?还是你根本就只想玩玩而已?"
"不是的,伯母,对于宣意,我再认真不过了,坦白跟您说,我爱她,但我仍不敢让她知晓,因为她似乎还没有准备去接受一个男人当她的未来伴侣,所以我选择慢慢来,不想操之过急,哪怕需要三、五年,我都愿意等。"
"好小子,你真是令我感动。对于我那个牛脾气的女儿,有时我也不知该如何才好!难得你那么用心地对待她,伯母我决定支持你;如果宣意欺负你,尽量告诉伯母,伯母会替你出这一口气。"丝毫不给麦宣意面子,还亏她是范锦秀自己的女儿。
"谢谢伯母。"
此时,麦宣意淌着湿淋淋的头发由浴室中走出。
"伯母,宣意出来了,您要不要和她说话。"
"不用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不当你们的电灯炮,年轻人,要好好加油啊!"
"我会的,伯母。"
道过再见后,严淮轩挂上电话。
"谁呀?瞧你说得那么开心。"麦宣意随口问。
"没什么,只是一个朋友。"
他当然开心了,他已经过了未来丈母娘那-关,相信再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达到他真正的目标--娶麦宣意进门,再生一堆小淮轩、小宣意,组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第五章
"你看看这像话吗?白天是个修车员,晚上又是个酒吧小弟,这种人怎么有资格当我严家的媳妇,也不怕贻笑大方。"严正浩拿着-份刚到手的调查资料,气呼呼地说。
"唉,你就别气了,既然这是阿轩自己的选择,我们应该相信他才对。"黄莉敏劝慰他道。
"我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的。"
"你别老顽固了,在这个年代,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他们不会私下公证结婚吗?再说,这个女该有什么不好?读的不仅是一流的大学,而且还双修历史与企管,可见她的头脑应该是不差才对,至少,她比那些愣头愣脑、有如花瓶的千金大小姐好多了。"
"哼!"严正浩仍不肯妥协。
"阿浩,我问你,到底是儿子一生的幸福重要,还是你的面子重要?"
严正浩不愿回答这个对他不利的问题。
"阿浩。"黄莉敏动怒了,"你到底想不想消除你和阿轩之间恶劣的父子关系?"
"当然想。"
"这就对了。如果你再对这件事持反对的意见,不仅无济于事,更会加深你们之间的仇恨;相反的,如果你想恢复你和阿轩以往和谐的关系,这个女孩将是重要的关键。"意思是,他只有一条路可走--一赞同他们的婚事。
他考虑了许久,终于决定:"好吧!"
◎ ◎ ◎
星期六下午,正当麦宣意下班在家休息时,突然来了一对令她意想不到的人--严淮轩的父母。
虽然惊讶于他们的到来,然而,对于他们的来意,麦宣意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明了。
"是这样的。"严淮轩的母亲黄莉敏首先开口,"那天,外子说了些不礼貌的话,特地来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