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点异议也没有......呃!别误会了,并不是她非常渴望离开这个家,或者心有所属,而是──她们年纪也差不多了嘛!
之前是她爹花刁舍不得这几个女儿,所以只要媒人婆一踏入花家大门,立刻会被轰出去,这是她那温文的爹唯一的脾气。如今娘都决定了,自然会有她的法子可以说服爹,风筝一点也不担心。
说来风筝还是有点期待的,嫁人耶,好象挺有趣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说不定婆家那边会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发挥所长,就算能帮个小忙也好。要不像现在,顶着花家大小姐的头衔,想帮什么忙都不行,活像精雕细琢的花瓶似的,只能摆着好看,这会让她很沮丧耶!
「我是个有用的人呀!」她喃喃地对自己信心喊话。
不过呢?咳咳!要她做什么都行,唯独教火雁绣花,恐怕是阿婆生子──拚得很哩!
首先,她就必须先找到那匹野马。
二妹冰心病体孱弱,年纪越长,发病的机率越频,让花刁夫妇极为担忧,为了替女儿寻药,不辞千里。
可想不到花家夫妇前脚才走,火雁那小妮子后脚跟着溜个不见人影,连祖儿都找不到她的行踪,要怎么教呀?
走在热闹的大街上,许多人匆匆地擦肩而过,热闹的吆喝声,并没有引起她太多的注意。
风筝低头思考着该如何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姊」,而不再是个只能躲在父母和小弟庇护下的千金大小姐。
就在这时,忽地,她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抬起头来。
不,不可能呀,人这么多,又如此热闹喧哗,她怎么可能听到那声沉郁的叹息呢?会不会是听错了?
视线就这么一转,她看见了方才擦肩而过,一个高伟颀长的身影。
那人看来体型剽悍、又高又壮,那声叹息真的是出自他的口?一个颀长峻伟的男人,有着顶天立地的撼人气势,他也会有烦恼?
是的,一定是的,是人就会有烦恼,而那人虽然外表看来强悍,但不代表他就会如意快乐呀!
眉眼一扬,风筝爱笑的红唇边露出了璀璨的笑花,脚步不知不觉地转了个弯,跟随着他而在发现自己跟不上他的脚步,她开始踩小跑步的方式,没想到──
「啊......」娇咛声扬起。
他怎么会突然停住脚步?害风筝一个不小心,便直接撞上了他──
呼呼!幸好对方是个有良心的人,伸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腰肢,让她免于陷入跌个四脚朝天的窘境。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她太不小心,撞上了人家。
水眸就这么顺势往上一瞄,骤然瞪大了眼。
呼!刚刚远远的瞧,只觉得他很高大,但这么近距离的一瞧,才发现原来两人的身高竟如此悬殊,她站在高魁的他面前,大概就只到达他的胸膛罢了。
高大冷峻者,通常给人的印象都带着狠戾之气;但他却不是,反而隐隐散发出一股正义之气,深深吸引着她。
只是......
他刚毅如雕刻的脸上看似面无表情,但眉宇间却彷佛有股若有似无的阴郁。
厉千孤仅瞟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头继续迈步向前。
「喂喂,这位壮士,我......」风筝跟着追上。「我还没向你道谢呢,你怎么就走了?」她胡乱找了个理由攀住他。
厉千孤冷峻容颜不变,脚下也未稍停。「不必了。」
哇!艳阳的威力,居然比不上他的一句话──好冷呀!
但热情是风筝最大的优点,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话有多冷漠,既然事情被她遇上了,她自然要拔刀相助......
呃!拔刀?希望用不到那玩意儿啦,因为她虽然从娘那边学到了些拳脚功夫,不过只能列入三脚猫之林,难登大雅之堂哩!
「大哥,有何事受到困扰,何妨说出来给小弟听听,小弟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为了出入方便,她都做男子装扮,说话也不必忌讳男女之别。
「小弟?」那双凌厉的眼眸,就像把利刃,似乎能够直接看穿人。
风筝头一缩。老天爷,不会吧,他看得出来她是女的?
像是要证明自己真的能与他称兄道弟似的,她踮高了脚尖,小手往他肩上使力地一拍,做出哥俩好的样子。
「大哥,你是外地来的吧,看得出来你风尘仆仆的,不如就由小弟做东请客,咱们边吃边聊,我来替你解决你的困难。」
她的靠近,令厉千孤浑身不自在,立刻与她拉出了一大段距离。
若非看她一脸诚恳和天真,他真要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江湖骗子,要不,萍水相逢的人,何必这般热情?更何况是用在他身上。
「你是怎么了?难道怀疑我无法帮妳吗?」风筝十分激动地道。「我是真心想帮你的呀!不管你是被人追杀或遭遇了任何困难,只要告诉我,我都有办法帮你。」
咱们花大姑娘向来都是如此,见人家难过,就会忍不住要掏心掏肺,也难怪花祖儿宁愿自己扛下所有重责大任,也不敢让她这姊姊帮上一点忙,免得到最后一家子露宿街头,加入丐帮行列!
「这就是妳一直跟着我的原因?」刚刚他停下脚步害她差点撞上自己并非意外,而是他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踪着他,想知道其目的罢了。
「是啊、是啊!」要不然还有别的目的吗?风筝一双水亮的眼眸充满好奇。「那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你的困难了吗?」
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还是愚蠢,一个娇滴滴的人儿,居然对一个陌生人如此没防心,这让厉千孤忍不住要替她捏把冷汗。
「妳为何认定我有困难?」
「我方才听到了你的叹息。」若不是有困难,又怎么会发出那么无奈的叹息声?
「叹息?」厉千孤一愣,随即摇摇头。「妳想太多了。」
「不,我真的有听到。」她十分肯定。
「我真的没事。妳走吧!」人家如此热情对待,他自然也不能太不近人情,所以只叫她「走」,没叫她「滚」!
「没事?怎么会没事呢?」风筝才不信。
他越是矢口否认,越是有鬼,说不定......对了,说不定他和家里那群人一样,全都认为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能够做只供人欣赏的花瓶。
「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咦!人呢?她四下观望,才发现那高魁的身影已离开她有数十步之遥,走进一家客栈去了。
她二话不说,也跟着跑上前去──
第二章
「怎么又是妳?」厉千孤才刚刚坐下,喝了一杯酒,抬头便看见了那张笑盈盈的脸蛋站在自己面前。
「唉!藉酒浇愁愁更愁。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这下子风筝更认为自己身负重任,必须替他解开满腹的苦楚。
她究竟是发哪门子疯啊?竟然如此关心一个陌生人?厉千孤真不知道该哭该笑。
只是往事历历,女人啊,是他这辈子绝不愿再招惹的了,就算是萍水相逢,他也要保持距离。
「妳走吧,免得遭到不测。」靠近他的女人都没好下场,他有必要警告对方。
「哎呀!」风筝瞠大了一双好奇的水眸,激动地大叫。「真的有人在追杀你?多少人、对方是谁呀?你们有什么仇恨?」
哇呀!剌激,真是太刺激了,让人追杀的滋味还没尝试过,她决定与他同甘共苦,做一对「难兄难弟」。
他若真被人追杀有那么值得高兴吗?厉千孤开始怀疑她的脑袋出问题了。
「怎么不说呢?大哥,小弟愿意跟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风筝脸上的笑靥,比午后的太阳还要炽烈灿烂。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厉千孤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大哥,难道你不相信我吗?虽然我武功普普,但是要撂倒几个喽啰绝对不是问题。」换言之,如果是狠角色,她就只有逃命的分了。「你快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好让我有心理准备呀!」
说着,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
「唉──」厉千孤实在很难相信,这样「天真无邪」的人居然还能平安地活到现在,莫非是受到她家祖先之灵的庇佑。
「唉?唉什么呀?」她连连安慰。「别担心、别担心,如果我对付不了那些人,还有我小弟祖儿呀!呃......对了、对了,我家四妹火雁也很厉害,她的功夫尽得我娘真传,不需要担忧。」
嗯嗯!事情一定很严重,要不然他的眉头不会越锁越紧。
「怎么,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了吗?要决战了吗?你们约在哪里?我绝对不会弃大哥于不顾的,我......」她摆出很有义气的模样。
「妳是谁?」厉千孤很想知道,究竟是哪家人这么厉害,居然能教养出这种既天真,又幻想力十足的笨娃儿来。
「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啊啊啊!对了喔,她从头到尾都没自我介绍呢,他当然不知道啦!
风筝笑弯了一双眉,她知道了,一定是他还在顾忌她的身分,担心她是敌对的同伙人,才不敢轻易泄漏秘密。
唉,早说嘛!
「大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花,名风.....」对了,她不能告诉他自己叫做「风筝」,那名字太女性化了,不适合她这「堂堂男子汉」使用。
「什么?」厉千孤毫无表情的脸上总算出现不同的表情了。
啊哈,想不到自己的名字如此有震撼力,风筝依旧甜甜地笑着。
「是啊,我就叫做花风......」咦!花风?花疯?不......不会吧!
她甜美的笑靥垮下。
「哈哈哈──」同时,厉千孤那张长久冷峻的脸,终于融化了。
她的名字,还真是震撼力十足哩!
「嘿嘿,嘿、嘿、嘿──」风筝脸上挂着尴尬无比的苦笑。
死老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眼,居然帮她取了个这么「好笑」的名字,要不眼前这座冰山也不会融化,还如此「笑容可掬」,差点喷泪。
「你......你笑够了没有啊,我的名字真有这么好笑吗?」她小心翼翼的口吻中带着委屈。
「哈哈......咳咳咳!」厉千孤克制住自己想笑的欲望,摆出正襟危坐的模样。
真难得,想不到自己居然还会笑,还懂得笑,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对不起。」他诚心地道歉。毕竟名字要取作什么,并非是自己能够作主的。
「没......没关系啦,反正我也觉得这名字很......很难听。」随便姓什么,配上个「风」字都不错,就是姓「花」不好,害她平白无故让人笑了一顿,太委屈!
不过说真的,他笑起来的样子,比他冷着一张脸时好看太多了,想想也是挺值得的,不是吗?
「厉千孤。」他忽然道。
「嘎?」风筝心头一震,好熟悉的名儿呀,好象在哪儿听过呢!
「我的名字。」对方因他的情绪失控而显得难过,他其实是有些自责的,毕竟她看来诚心十足。「也不怎么好听,是不?」
她十分诚实地连连点头。
「是啊,千孤,听起来就很可怜的样子,也难怪你会被追杀。」幸好她爹没真的心狠手辣,让她真叫「花风」,想来她老爹还是挺不错的。
不过这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呢?她还是想不起来耶!
厉千孤闇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感动,这娃儿,不但天真,而且坦率。只可惜,自己心如止水,谁也帮不了他。「这顿我请客,小姑......小兄弟,往后遇见陌生人,可千万小心。」他丢下银两叮嘱道。
「等等。」风筝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仇家是谁呢!」
「我没有仇家,也没有人追杀我。」
「啥?」换言之,一切都是她的幻想?「不会吧,我明明看见你......」
「真的没什么。」厉千孤甩过头去,有些狼狈。
他总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以冷漠的面具作为武装,不让人窥探自己的真心。不知这小姑娘究竟是怎么看见他层层包裹住的心,不过他可没对陌生人掏心掏肺的习惯。
习惯孤独、也注定孤独。人来人往,都与他无关,他是孑然的、是遗世的,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不与他相干,如此萍水相逢的缘分,更是不必要。
他转身就走,毫不理会背后的叫嚷。
「厉......厉大哥、厉大哥......」风筝也跟着追出客栈。
可是──人呢?才转眼间而已呀,那抹孤独的颀长身影,就像是平空消失了般,再也寻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肯让我帮忙?家人如此、陌生人也如此,难道我真的那么差劲吗?」一向乐观的她,也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
* * * * *
花祖儿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弟弟,一看见向来活泼开朗的花大姑娘竟然也会愁眉苦脸,立刻编派了几项事情让她去处理;另一方面还派人搜寻火雁的下落,好让花大姑娘堂而皇之地有事可做、有忙可帮,免得她一天到晚乱幻想,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责怪小弟害她成为一只无用的米虫。
此时「逢春堂」像往常一样,拿药看病的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而风筝就穿梭在其中,穿著小厮的衣裳,忙得不亦乐乎。
果然还是祖儿了解她,一忙碌起来,便将之前的不愉快忘得一乾二净了。
「大小......不,阿筝,妳在做什么?」急忙大喊的正是「逢春堂」里的管事,名叫花孝,他在花家工作也已经一、二十年了,算来也是花家的老忠仆之一。
花孝一听见大小姐风筝要来「逢春堂」当小厮,已经很无法接受了,没想到这大小姐还真是随和得彻底,连求医患者的痰盂也争相帮忙倒。
老天爷,打道雷劈死他吧!让大小姐纡尊降贵的做小厮已经很十恶不赦了,他怎么能让一个千金小姐沾那种秽物呢?
「我在倒......」风筝话都还没说完,旁边懂得看眼色的其它小厮早已抄走了她手上的痰盂,不让她多沾手了。「喂!你怎么......」
「我的大小姐呀!妳能不能安静地坐一会儿,休息一下,我求求妳啊!」花孝连忙将她推到一旁的椅子上。
说起花家的四位姑娘,算来还是三小姐涟漪正常些,说话秀秀气气、个性温温柔柔,总是安静地躲在绣房里,几乎足不出户,瞧!多令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