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幺时候他站在她身旁?好象鬼魂喔……他怎幺可以这幺无声无息?
「那朵是Mary,我妈最爱的红玫瑰;那朵是Rose,我爸最爱的白玫瑰。」他细喃,沉浸于回忆的思绪,不免引起无限酸楚。
爸爸、妈妈就这样走了……虽说世事无常,但真的太快了,快到让人毫无心理准备……
他好象很伤心。尤春风咬着香馥下唇,偷觑着辜安玄俊美的侧脸。
哀伤、沉郁,这是很明显就能在他眸中读到的讯息,但他似乎又努力地将这些悲愁压抑下来。她不懂,他究竟在压抑些什幺?他大可将所有伤痛呐喊出,他大可兀自哭喊着他内心隐藏起的恸,但为什幺……他压抑下了?
「Mary and Rose……」她低语覆诉着他所说的花名。
想必辜伯伯与辜伯母,也是属于孩子心性的大人吧!
再将目光瞥向身旁的大男孩儿,她问:「在你还没满二十岁前,你想做些什幺事?」她可以想见,一旦他年满二十岁,接掌家庭事业后,生活将会是何其的繁忙与沉重。
「……不知道。」他拧眉。
不知道?在她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极有主见且独立的大男孩!怎幺现在他会如此的迷惘?是双亲的逝世,带给他太大的打击吗?
但是,她看不到他究竟承受多沉重的伤啊。
主动牵起他的大掌,她拖着他走至后园中庭里所摆置的桌椅,与他一同坐下。
「你累不累?」他看起来好累,需要好好休息。
抛去过往对他的旧有成见,这些天尤家人与辜家一同经历的伤痛与疲劳,她能够体会也能够明白。
就算他的外表瞧起来多幺的坚强、多幺的屹立不摇,但,她就是读到了他眸底沉切的悲伤。
先前,她怎能认为,还是男孩子比较坚强呢?同样是人,皆有七情六欲,他不是坚强,他只是强忍着自身的恸,支撑起小宁及静玄,以及未来他所该承受的责任及压力;在面对失去挚亲的冲击,他所压抑下的所有,怕是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痛心疾首。
辜安玄张着空洞双眸,凝视着她。「有点累。」
只是有点吗……「要不要肩膀借你靠啊?」她柔哂。
瞅着她挺起的右肩,他凝视她的眸光,瞬间柔化。
「谢谢……」缓缓靠向她的肩,他闭上眸的刹那,才深刻体会到自己本身所忽略的庞大疲倦。
这好象是他第二次依偎在她的肩上。
看似荏弱纤细的肩膀,却让他在依偎时能够安心地交付,尤春风,的确如小宁所言,是个能安抚人心的特殊女孩。
「第一次听到我名字的男生,都会取笑我这个面纸厂牌的名字。」她打破沉默,哼声道:「这时候,我就会让那些取笑我名字的臭男生吃吃我拳头的厉害!」
他闻言低笑,恍惚的意识致使他嗓音低低哑哑,「好险我没有取笑你……」
「你知道吗?我的名字,是我外婆解释给我听的唷。」尤春风娇嗓充斥着无限依赖,「外婆说,爸爸替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出生在春天,他希望我以后的个性能够像春风一样,在拂过人面时,带给大家和煦温柔的感觉。」
原来春风面纸并非真正的面纸,还有这层特殊意义呵。他挪了下枕在她肩上的头。
「我好想外婆喔……」她低喃。
意识逐渐模糊,他漫哼了声。
「记得外婆去世的那天,我哭得好惨、好惨……我那时候还小,总死粘着外婆不放,哭着对妈妈说,也让我跟外婆一起去天堂……」回忆起外婆逝世的那日,无限心酸又徘徊于胸臆问,「小时候就是这幺傻,什幺都不懂,只单纯地知道要把自己的悲伤全数发泄出来,否则……会内伤的……」小心翼翼地细语,她低头凝视俯于肩头上的他。
内伤……本是模糊的疲累意识,一下子让她柔软的低语拉回,眸眶逐渐发热,他的脑海像是走马灯似地,由小至大与父母相处的瞬间逐一浮现。
好痛,失去挚亲的痛实在无法一言以蔽之,哭一哭也好,或者呐喊出来也好,无论何种发泄管道,都好过他如此强闷于心的压抑。
她晓得,这样的压抑会更痛。
「爸爸说,你很坚强。」肩膀似乎再也不够支撑他的沉重,她双手轻捧起他,让他枕于并起的大腿间,「知道吗?你这几天的表现真的好坚强,有大哥的风范,而且好棒!小宁跟静玄有你这样的大哥,真是幸福。」
她记得外婆以前在她伤心难过时,也是这幺安慰她。
外婆总说:小春风最棒、最乖了……然后摇着她、晃着她。
这样,总是能带给她莫大的鼓舞与抚慰……不知这对辜安玄究竟有没有效?她抬手柔抚他的发,就见他埋首于她腿间,沉默依然。
他了解自己的压抑,只是个性使然,他并不习惯将自己的脆弱暴露于众人面前,更何况他身为家中长子,所需承担的责任庞大到让他没有时间去悲伤、去哀恸,所以他选择忽略与压抑。
她的细心与体贴,撬开了他的脆弱,失去双亲的打击,沉痛得令他几乎难以承受,犹记得那日下午初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他的颤抖与无助,在那刻令他骇怕得不知所措,但他却不能懦弱逃避;后续的所有琐事,虽已足够让他麻痹所有,只是每当夜深后,他独自伫立于灵堂前守灵,总是难忍哀痛,几近崩溃。
上苍是何其残忍,在刹那问剥夺了他挚爱的双亲。
双臂不自主地,紧揽住她的腰,他转面俯于她柔软的肚上,本欲强压下的泪,此刻全因内心涌现的愤慨与悲怆而释出。
「乖乖、乖乖……」她拍抚着他的背,轻喃。
终于,他肯哭了。
这些天,她见小宁哭、静玄哭、他大伯哭……所有人都哭了,就是不见辜安玄的眼泪;眼泪的存在,并非柔软脆弱的代表,而是抒发情绪的管道呐。至少她是这幺认为,他哭出来,可以将压抑住的悲痛,哭出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待时间去慢慢平抚、疗养。
昏黄的夕阳逐渐转淡,她拾首凝望着转暗的澄灰天际,耐心等候着男孩将体内全数悲伤的能量释放完全。
「……你肚子在叫了。」带着浓浓鼻音,他仍旧俯于她肚子上,不肯离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尤春风怔愣了下,「哈哈哈哈……现在也晚啦,是该吃饭的时候了!走啦,一起去吃饭吧!」
辜安玄缓缓由她身上抽离,热红的眼眶仍残留些许湿润感,他瞅着她的笑颜,本是凝聚于胸口的苦涩悲怆,竟一点一滴地流逝……
「我肚子还不饿……」沙嘎的冷嗓仍是鼻音浓重。
「不饿也要吃啊!想做仙喔。」没好声气的嗤哼,她站起身来时,才发觉双腿让他枕得有些麻,不由得再跌坐回原位。
春风……出生于春天,在拂过人面时,能带给人和煦温柔的感觉……他俯首柔哂,心,怦动于刹那,他怔楞了下,将目光挪至她迷人的蜜色脸蛋。
「你明年大学也要考上第一志愿喔。」
「嗯?为什幺?」她呼了口气,等待双腿的剠麻感褪去后再度站起。
「因为我也会考上第一志愿啊,你要赢过我才行。」
「又还没放榜,你怎幺知道你考上第一志愿啊?」自大的家伙。
「我就是知道啊,所以你一定要考上第一志愿。」想与她同校,与她在一起的欲望逐渐加深……她是个特殊的女孩,他不想放她走。
「我理你啊。」她皱鼻。这家伙,哭完后也恢复得挺快的,真的好厉害,早知如此她就让他哭一哭还比较省事,总比这些天硬要瞧着他板着张死白脸见人得好。
辜安玄轻笑,双臂迅速伸长,将如春风一般的女孩轻搂入怀中,俯首低叹,瞧着她瞠大的水眸。
「闭上。」呵,真听话。
唇,翩然落于她甜蜜柔软的唇办上,像蜻蜓点水般,轻刷而过,烙上属于他的气息。
「哇!你干幺啦、干幺啦!呸呸呸!」女孩惊慌又失措地急忙跳开他的怀抱。
「谁要你上次吻我没经过我同意,你欠我的。」他贼笑,有丝得逞后的快意。
夜幕垂起,繁星点缀,夏季的薄凉夜晚,充斥着挥舞不去的淡淡哀愁与浓烈依赖。
女孩仍旧哇啦啦的嚷嚷斥骂着,而男孩,却在这一刻决定了他将与女孩纠缠一生的命运。
第五章
炽烈午后,篮球场上挥洒沸腾热血的粗勇男孩们尽情厮杀。
「厚!死白痴,是不会拦球喔。」
「妈的,回防、回防……去死啦,笨蛋,撞这幺大力干幺……喔……」
「YA!得分。唷荷——」
推挤碰撞样样来,在烈阳曝晒的强度高温下,一具具光裸胸膛依然毫不在意吓人高温而彼此摩擦生热,仗着年轻就是本钱,汗珠大把大把地洒,尽情挥霍热血青春。
好热。
抵不过烈阳茶毒的女孩皱着张俏脸,鸭舌帽虽已压至最低,但双眼却仍是因刺目的热浪而快眯成一直线。
「小宁!」她朝他招手呼喊,「辜、宁、玄!」
千金难买早知道。要是早知道今天气温会升至三十二度,要是早知道小宁非在这会把人晒干的篮球场上,要是早知道篮球场这幺大、这幺多人……她也不会答应辜安玄将这份资料转达给小宁。
大男孩火速由球场飞奔而来,他气息微喘,咧嘴挥汗,「春风姊,怎幺有空来找我啊?你最近不是都很忙吗?」
方升上大一的新鲜人,真幸福呵。她望着他洋溢阳光气息的黝黑肌肤,嘴角略扬。
「你大哥托我带这资料给你,喏!」微叹,将他觊觎她手中的冰凉冷饮顺势递给他,「你跟你大哥多久没见面啦?又要透过我来传资料。」
「唉,我跟大哥见面的机率都比跟你见面的机率来得低。」辜宁玄边狂啜冷饮边埋怨,「大哥自从接收公司后忙得跟什幺一样!他除了抽空陪你以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工作,根本忘了我跟静玄的存在……」
「咦?我怎幺觉得辜安玄还满闲的?」迟钝的女孩仍旧一脸困惑,不明所以然地瞪着牢骚满腹的大男孩。
厚!春风姊怎幺这幺呆啊?!虽然他不晓得为何大哥会突然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对春风姊的态度彻底转变,但至少大哥对春风姊明显的喜爱,是众所皆知的事吧?只有春风姊老像个局外人一样,搞不清楚状况!有够迟、钝!
「是啊,大哥很闲、很闲,闲到不行……」呜……重色轻弟的臭大哥,他吃醋了啦。虽然春风姊很Nice,但也不用这样忽视他吧,大哥是怕春风姊让其它男人拐去喔?春风姊这幺迟钝,要被拐去的机率也不大啊!臭大哥。
「你还有课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吃碗牛肉面?还是你要再打一下篮球?」敲了记他的头,尤春风轻柔询问。
他偏首一想,「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走。」好久没去面店吃尤爸煮的牛肉面了。
他旋身迈步去取来T恤套上,再戴上鸭舌帽。
「嘿!春风姊,我们今天的穿著打扮好象情侣喔。」他嘻皮笑脸地将手臂搭上她纤弱的肩。
「小鬼。」她笑骂,「你体温好高喔,不要靠我这幺近啦,好热!」
「我偏要、我偏要……」要起赖的大男孩像只八爪章鱼死粘着她香软的身躯不放,从小到大培养起的感情已升华为家人般的熟腻,他是何其的幸运,才能够拥有春风姊这般美好的家人呵。
「好热喔,走开啦,臭小宁。」
「你们两个在干幺?」一道冷嗓,突如其来地窜入。
辜宁玄连忙抬首,就见辜安玄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与尤春风纠缠着。
「大哥,你怎幺会在这里?」
「我忘了要春风跟你说,明天来公司一趟。」冷眸睨向弟弟搂抱着尤春风纤腰的双臂,他撇撇嘴,「你们要去哪里?」
「喔……」缓缓将被瞪得僵硬的双臂抽离尤春风姊腰际,辜宁玄伸手弹了弹她的鸭舌帽,「我们正要去吃牛肉面,大哥,要不要一起去啊?」
哎哎哎,也别用那种眼神瞪着他吧!他是他弟、他弟耶!又不是仇人,只不过搂着春风姊的腰,又不是犯了什幺罪大恶极之事,大哥干幺老对他翻白眼啊。
有异性没人性的臭大哥,哼。
辜安玄柔哂,顺其自然地将尤春风揽入胸怀。「好啊,下午正好没事,一起去吃面。」
厚!哪有这样的啦。大哥竞将他从春风姊身边推开!醋劲这幺大喔?从小到大的兄弟情,居然比不上春风姊的柔情啦,气煞他也。
记得大哥以前总刻意与春风姊保持距离,为何在那一夕之间,转变如此大?犹记得印象极为深刻的那日,春风姊与大哥相偕由后园走回大厅灵堂前,大哥微肿的双眸,透露出几许忧伤过后的湿润,那是他头一遭见大哥轻易流露而出的悲切。
而后,大哥对春风姊的态度,转眼由原本的生疏冷淡,改变成亲昵粘腻,一向对任何人事物皆采漠不关心的大哥,竟会对除了自家人以外的春风姊展现出那份关怀,眼神并时时关注粘于春风姊身上!
这这这……不正代表大哥喜欢上春风姊了吗?!
那晚,春风姊与大哥到底发生了什幺事?擦出了什幺火花啊?
「小宁,你一个人在旁边哀嚎些什幺?」尤春风蹙眉,斜睨着一旁不停捧头摇晃的辜宁玄。
「没、没什幺……」恍惚回神,他视线来回游移在这对出色的男女身上。
不过,大哥喜欢上春风姊,算起来也是好事一桩。
毕竟他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大哥能够与春风姊成为极好的朋友,现在他们不但成了极好,有可能春风姊还会成为他的大嫂……嗯,想来也是不错啦……
「喂!你别每次见到我老黏在我身上,好热喔。」她不悦地掰开腰上大掌。
「借我抱一下会少块肉啊?」辜安玄低切地淡笑,冷嗓氤氲无限宠溺。
「少块肉是不至于,可我会热死。」她闪开他再次伸上前的魔掌。
「刚才小宁都能粘着你,为什幺我不行?」口吻中有着化不开的浓郁酸意。
「你们兄弟俩很奇怪耶,大热天的,干幺老爱碰来碰去……」烦死人了。
耳畔传来春风姊不满的怨怼声,辜宁玄再将目光栘至大哥柔情似水的瞳眸。
唉,想想那晚至今,好歹也四年了呗,怎春风姊脑里就是少根筋,老迟钝地体会不到大哥对她的喜爱咧?是大哥表达得不够热烈明显,还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啊?不不不,他家大哥是如此的优秀,春风姊顶多是迟钝,绝不可能是无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