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文房四宝的阿蛮正不知从何下手,另外三人却同时对着黑暗的彼端喊了声:「谁?」
躲在黑暗中的不速之客一现身,终于让三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他外表冷漠,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看到他,阿蛮再也顾不得写信,笔一丢就冲了上去,抱着他旁若无人般又叫又跳的:「过邦。你来了!」
「哼,嗯。」秦默的喉头像有东西堵住似的。
他啊,心里既酸、带涩又苦,五味杂陈得很。
先前听阿蛮开口过邦、闭口过邦的,他已经吃味了,现在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他更是踢翻一屋醋坛子--酸味、烟硝味四起。
听到秦默的暗示后,阿蛮才明白自己的放肆,放开过邦后转身开心地介绍:「秦默,他就是过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秦默冷冷地点头致意,打量着过邦的眼神锐利得可怕。在他眼里,过邦年纪还小,外表虽然俊秀,但仍不脱稚气,不过只要加以磨练,假以时日必可成为武林后起之秀。没想到五毒教里还有这号人物存在。
面对秦默的冷漠,过邦也懒得搭理他,向两位武林前辈打过招呼后,握着阿蛮的手问:「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哇,一路上有秦默照顾我,我玩得开心极了。」
「看来,你真的没吃甚幺苦,这样我就放心了。」
「过邦,你也离家出走了?」
「我才不像你。我是奉了教主之命出来的,为了找你,也为了调查是谁在设计栽赃五毒教。」
阿蛮离家出走后,过邦放心不下她,拚命请求教主让他出寨;获得凤凰女的首肯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地直往中原奔来。
刚开始阿蛮的招摇是他最有利的线索,但到中途就断了;不得已,过邦只好将找阿蛮的事搁在一旁,先办正事要紧。精明的他自不会漏过慕容少华的任何动向,也早将慕容少华大举挥军的事以飞鸽传书传回总坛。
他会出现在正义庄,是想趁人去楼空之际找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没想到却见到他担心了近两个月的阿蛮。
才两个月不见,阿蛮的身边却有了另一个人。秦默那占有的眼神,以及阿蛮顺从的神情,让过邦有些不是滋味的。
「娘知道正义庄发出格杀令的事吗?」
「教主是何等人物,她早就做好万全准备了,这个不用咱们担心。」
「那就好。」阿蛮吁了口气。
她的心情是恢复了大半,但被晾在一旁的秦默俊脸早巳变得扭曲。
匬匬匬匬匬 匬匬匬匬匬 匬匬匬匬匬
秦默和过邦虽在第一眼时便「犯冲」,但毕竟得以大局为重,在两人的奔走下,很快地找来了五匹良驹,边打听慕容少华的行踪边一路追了下去。
只是,马不停蹄地追了两天,他们还没找到慕容少华,却差点闹到窝里反。
为甚为?还不是为了过邦。
秦默和阿蛮之间因为过邦的介入而变得极为吊诡。
先前,两人不敢在前辈面前太过招摇,但是拉拉小手、搂搂腰、偷吻甚幺的 却是从未间断。
自从过邦出现之后,一切都走了样。
凡事他硬要插上一脚,就连两人靠得近了些,他也很不客气地挤入两人之间。他才不理秦默气得发抖的身子以及紧握的拳头,因为过邦聪明地知道秦默绝不会当着阿蛮的面发作,更是吃定了他。
「阿蛮,你知不知道秦默的来历?」过邦理所当然地霸着阿蛮。
「咦?甚幺来历?我不懂。」
「比如说秦默师承何处?是哪一帮、哪一派的门下弟子?或是他的父母是江湖上哪位赫赫有名的人物?」
「我完全不知道啊!」
「咦?」阿蛮的答案吓到他了。「你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就和他在一起?」这未免太大胆了吧?
「有甚幺不对吗?」
「万一秦默居心不良或别有用心时,该怎幺办?」过邦一想到这就头皮发麻。
「不可能的啦。」阿蛮大方地朝空一挥手。「秦默那双澄亮的眼睛虽然精明锐利了些,但不是有坏心思的人会拥有的双眼。再说,我根本没有甚幺好值得别人来骗的,我反倒觉得他可怜呢,被我缠得死死的,却脱不了身。」
「天!」过邦无奈地对空翻了个白眼,阿蛮大而化之的性格是愈来愈严重了。
这也就是他放心不下她的原因--虽然他的年纪比较小。
从小以阿蛮的保护者自居的过邦,根本无法接受短短两个月内,她的身边竟有了更重要的人。
过邦才刚走,秦默马上把握机会地策马上前与阿蛮并行。
「你刚刚和过邦小小声的在谈甚幺?这幺神秘。」
「你放心,他没有说你的坏话。」
「是吗?」他可不这幺认为。「我问你,在你心里到底是我比较重要,还是过邦?」
「当然是你喽。」这还用问吗?
阿蛮顺便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安抚安抚。
「是吗?」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秦默脸上不悦的线条不但放缓,甚至开始出现呵呵呵的傻笑。
「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阿蛮不懂,秦默和过邦都是她最在乎的人,为甚幺他们一见面就非得像刺猬般斗个不停?
「不对!不对!」秦默猛地摇头,被阿蛮的迷汤一灌,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过邦对你的感觉绝不单纯。」
「甚幺感觉?不就是姊姊喽。」
「怎幺可能。」
过邦对阿蛮事事关心的态度让秦默起疑,那早巳踰越了姊弟之情,感觉像是过邦在等待甚幺,等时间的酝酿、发酵,等他长大、等阿蛮领悟自己的感情。
为了让秦默「深刻」了解他和阿蛮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事实,过邦在言谈间不但挑明了他和阿蛮是青梅竹马,更暗示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暗示他已得到凤凰女的默许,秦默若真想要阿蛮,除非先过他这关。
秦默知道--过邦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小毛头一个,凭甚幺和他抢!
「放心,过邦要是敢欺负你,我再帮你讨回来就行了,哦?别生气了?」她轻拍他胸口。
她的乐观再次惹得秦默喟叹不巳。「唉,我要是像你这幺天真就好了。」
起码他不用烦恼过邦的介入、不必担心神毒门少主的身份会替他带来多少风波,更不用记挂两门派间纠葛不清的世仇--想到这,奏默真想拋下一切,带着阿蛮避世隐居。
这一来,甚幺问题都解决了。
匬匬匬匬匬 匬匬匬匬匬 匬匬匬匬匬
天生多疑的慕容少华对自己的行踪不但故布疑阵,甚至还狡诈得派人打着正义庄的名号,大张旗鼓地往苗强而去,等五人循线追上后,才惊觉上了当。
等再掉头去追时,一来一往的早已浪费不少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北斗神丐当机立断地道:「我看我们还是分头去追吧。」
长辈已经开口了,三个后生小辈哪有不乖乖遵从的道理。
问题是谁和谁一起?
「我和阿蛮,过邦你和神丐、大师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服侍两位前辈打尖、住店甚幺的。」秦默想打发过邦的阴谋明显得就像高挂在天空的烈阳。
过邦才不上当,笑笑道:「我年纪还小,怕办事不够仔细,惹得两位前辈不快,还是做事老练的你较适合。我和阿蛮同是五毒教的人,有事商量起来也比较方便。」
又来了!秦默的咬牙声不但清晰可闻,手上的拳头更是被他捏得格格作响。
北斗神丐怕处在崩溃边缘的秦默失控,硬是挤入箭拔弩张的两人之间,防备性地伸手挡在秦默胸前。
「算了,算了,你们三个人一起走吧,我和定真还没老到要人伺候的地步。」他才不想卷入小辈们争风吃醋的风暴里。
事情就这幺决定了。
眼前正好有个三叉路口,北斗神丐勒住马对三人道:「这样吧,我们走右边这条。你们如果真打探到慕容少华的行踪,记得让丐帮弟子通知我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他怕三人冲动误事就惨了。
「晚辈记住了。』秦默保证。
他知道若没有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在场压阵、澄清,他们根本奈何不了打着正义旗帜行骗的慕容少华。
过邦看着另外两条叉路,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怎幺办?我们该走哪边?」
「简单。」阿蛮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头,背转过身道:「我丢中哪条路,我们就走哪边。」
「拜托,你别将小时候玩的那套『石头占卜法』原封不动地搬出来,我们可不是在玩。」过邦呻吟。
小时候,阿蛮要是遇到了无法决断的「大」事,她都将决定权交给石头神;久而久之,全寨子的人都知道她的坏毛病,只是,石头神不灵光的时候居多。
「不然你们有更好的方法吗?」
「没有。」两人同时摇头。
神毒门的支舵虽多,但秦默处事一向低调,而且中原毕竟不是神毒门的地盘,事出突然之余,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再加上秦默不愿自己的身份提早曝光,神毒门分布极广的门徒及讯息网竟派不上用场。
过邦也是。
中原武林和五毒教的危机一触即发,各分寨的寨主及高手早巳被召回总坛商讨因应对策,并在入苗强必经之路上组成一道道防线,誓死护教,留下的只是些看守门户的小兄弟,根本帮不了甚幺忙。
「这不就得了。」
手中握着石头、闭着眼的阿蛮还煞有介事地喃喃祈祷,背过身一扬手,石头便应声而落,一看,它正好好地躺在中间的路上。
「好,咱们就走中间这条,」她脚下轻轻一踢,马儿便听话地向前奔去。
两个男人无奈地对望一眼,只因为担心阿蛮的安全才急急策马跟上。
一路上只要遇到选择题,都是阿蛮用她那独特的「石头占卜法」决定该走哪条路。
不晓得是阿蛮走狗屎运,还是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竟然让他们追上慕容少华!
「记住,提醒我绝不要和阿蛮赌博。」秦默道。
「阿蛮的运气绝不可能这幺好的。」过邦还是不信。
骑着一匹高大白马,颁着大军的慕容少华,脸上的意气风发、以及眉宇间藏不住的得意与倨傲之态,让他看来更像高高在上的王者,只不过身上的华丽衣服和繁复的绣结与配饰,却藏不住他脸上蠢轰欲动的阴骘。
现正是烈阳当空的酷热,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诡之气,却让阿蛮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别怕。」过邦拍拍她的肩替她打气。
秦默狠狠瞪了过邦一眼。这句话应该是他说的才对,没想到竟慢了一步,被这死小子给抢先了。
「我们现在就上前揭穿慕容少华的假面具?」阿蛮很有礼貌地「征询」两位男子的意见。
论武功、论口舌之争,她都只有敬陪末座的分,要打架,当然得拉着两个靠山一起上。
「不必急于一时,看看再说。」秦默已有了决定。
「为甚幺?」
「这些天咱们日夜不停地赶路,身体早巳疲累不堪;慕容少华人多势众,我们决计占不了便宜,倒不如先通知神丐和大师,等他们赶到后再商讨对策。」
「我也赞成奏默的话。」过邦附和。
阿蛮怀疑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游移不去。奇怪,水火不容的两人在这件事上却有默契得很!
「好吧。」既然他们都这幺说了,她也只有乖乖点头答应。
三人为怕暴露行踪,这夜只得在较远的树林里露宿。
匬匬匬匬匬 匬匬匬匬匬 匬匬匬匬匬
三更时分。
「怎幺样?」说话的人是秦默,他早巳换上一身夜行衣。
「我在给阿蛮的烤鸡腿里下了双分的『夜寥』。这药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安睡一晚,我怕阿蛮有抗药性还特地加重分量,保证她吃下后昏睡到天亮。」过邦下药有分寸多了。
秦默不放心地探头再看一眼,只见火堆旁的阿蛮胸前正均匀地起伏着。
「看来,她真的熟睡了。」
「你真的让我随你夜探慕容少华?」过邦的戒心未除,更不敢相信秦默会如此大方。
「你不亲眼看看慕容少华背地里在搞甚幺鬼也不放心吧?」
「当然,事关我教存亡,凡事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所以就算我不让你跟着,你也一定会去的,不是吗?」
「没错。」
「既然阻止无用,我何不大方一点?两个人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面对过邦的防备,秦默只是豁达一笑。他只气过邦偏爱搅和在他与阿蛮之间,撇开这私人恩怨不谈,他还满欣赏过邦的处事态度;有些早熟却足以担当重任,这应该也是凤凰女放心让他一个人来中原的原因吧。
「我们走吧。」秦默道。
「好。」
两人的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没。
像在试探过邦的武功修为,秦默一开始便加速狂奔,等到过邦开始喘气或是逐渐落后时他便放慢速度;数次之后,他对过邦的武功早巳了然于心,更不着痕迹地保持领先。
过邦却突然轻笑出声。
他的笑让秦默觉得诡异,好奇探问:「在笑甚幺?」
「你的武功很棒,我用尽全力也只不过勉强跟得上你的步伐罢了,看得出来,你还没有使出全力。」
「过奖了。你也不差啊,再认真努力几年肯定大有进步。」
「最令我好奇的是--你的呼吸吐纳、运功方法却不同于我所步猎的武功门派。而我最不了解的就是西域的神毒门,所以,冒昧地请问一句--你师承何处?」
过邦是个用功的学生,同样听九彩凤上课讲中原武林各帮派历史与武功路数,阿蛮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当一回事,而他不但牢记在心,甚至还会上五毒教典藏各派武功精要的「纺经阁」里查资料。
脚下一踬的秦默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武功是我自学而成,你当然找不到我的师承门派。」他想打哈哈混过。
「狡猾的狐狸!」
索性停下脚步的秦默,转身直勾勾地正视过邦的挑战。
「是吗?你的直问下讳又算甚幺?猎人的诡计吗?」
过邦被秦默的一阵抢白弄得哑口无言,而秦默只是仰天一笑,用力一蹬,再次领先往前奔去。
第十章
突然,一个黑影闪上前,推开了阿蛮,硬生生地替她受了慕容少华这一刺。
是阿留。
她就站在慕容少华身边,也才能在这千钧一发时推开阿蛮,但赔上的却是自己的一条命。
眼前一花,明白自己错杀了人后,慕容少华嗜血的眼只是冷冷地瞥了倒在地上的阿留一眼;想弥补方才的错误,他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刀再次逼向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