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几句对话里,秦默知道自己是太多虑了,眼前的小娃儿根本不成气候,想一个人单挑神毒门,怕是还没进入方圆百里就被前哨的卫兵给杀了。
「你说五毒教在中原杀了不少人,是真的吗?」阿蛮在意的还是这件事。
「你也亲眼看过了,他们用的手法都差不多,先用毒将人给毒死之后,再在墙上钉上五毒之一好让人误以为是五毒教干的好事。」
「那才不是五毒教的人搞的鬼。」阿蛮的粉颊又鼓了起来。
「上个月神毒门的一个支舵被人给夷平了,所有人全死在『蝎尾绿』这五毒教引以为傲的独门奇毒上。」秦默的锐眼毫不放松地紧盯着她。
「啊?」她怎幺没听娘说起?
「敌人已经滑进咽喉之地而且得逞,这对神毒门不但是奇耻大辱,更是攸关存亡的挑衅,让神毒门上下大受震惊之余,亦决定查明真相。」他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才到中原来的。
秦默明白阿蛮真的不知情,但仍未排除凤凰女的嫌疑;只要有心,随便找些江湖混混放毒根本不是难事,既可达到目的,将来东窗事发后又可将嫌疑撇得一干二凈。他相信以凤凰女的阅历和聪明,绝对想得到这招借刀杀人的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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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默发觉自己是甩不掉阿蛮这个小麻烦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发现阿蛮不是心机深沉得会隐藏喜怒哀乐,而是她的表里实在太一致了;小脑袋瓜里装不下太复杂的计谋时,很自然的撤下心防。
老实说,他并不讨厌她。
「五毒教下毒害人的手法的确令人叹为观止,但神毒门除了专精于毒物外,对于解毒的方法和医术更有独到的研究。」阿蛮解释。
「是,是,这个我知道。」
「江湖上盛传『没有神毒门救不活的人,却有五毒教毒不死的人』。瞧瞧,这句话不是把五毒教给瞧扁了吗?」
「是,是。」
「说来说去,就是五毒教比神毒门差,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非得讨回公道不可。」提起神毒门,阿蛮就变得慷慨激昂、粉拳紧握。
又来了。秦默呻吟。
「我说啊,要是神毒门的少主落在我手上,我非要好好伺侯他一顿大的不可。你说是油炸、红烧还是清蒸好?」放纵自己的想象又不犯法,阿蛮的眼前早已浮现神毒门少主跪地求饶的画面,她好笑得更得意了。
「我都不要!」有谁会呆到自己选择死法的?而且还是这幺变态的死法!
「还是千刀万剐好了,五马分尸也不错。」
「我们可以谈谈别的事吗?」抚着头,他着实纳闷,阿蛮那甜蜜蜜的小嘴里怎能吐出那幺毒的话?
「谈甚幺?」阿蛮把自己知道的事全一古脑儿地倾巢而出,要她谈些别的,她不会呀。
「说说五毒教吧。还有,你长大的寨子是个甚幺样的地方?」他想不着痕迹地套出五毒教的秘密。
阿蛮给了他一个不以为然的白眼。「我说的不就是这些吗?」
正说话间,却有马队直直朝两人冲来。马上的壮汉挥着马鞭大声吆喝着:「走开!别挡了大爷们的路,要是误了咱们上正义庄参加英雄大会的时辰,可不是你们这些死老百姓担待得起的!」
眼看那不长眼的马蹄就要踢到阿蛮,只见秦默伸出手微微使力,等阿蛮回过神来,她才明白自己早巳安然地倒在他怀里,连灰尘都没沾到边。
「滚开,被本大爷的马给踢死算你活该。」壮汉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阿蛮皱着眉,看着这些人的背影问:「他们是谁啊?那种趾高气昂的态度让人看了真下是滋味儿。i
「他们是『关外三熊』以及门下徒弟,粗浅的拳脚功夫唬唬入可以,可惜登不了大雅之堂,他们在工湖上的风评一向极差。奇怪,这样的人竟也受邀参加英雄大会?」
「英雄大会?」
「它是由正义庄少庄主慕容少华举办,广发英雄帖的目的,是为了邀请天下豪杰商讨如何解决五毒教在中原任意毒杀无辜百姓一事。」
「正义庄是甚幺地方?」
「正义庄--光看名字就知道它以匡扶正义、济弱扶倾为志业。武林盟主这个称号早在六十年前就因为没人能号令天下群雄而废了,正义庄便取而代之,只可惜慕容老爷死后便渐走下坡了。」
「那慕容少华呢?」
「少庄主慕容少华俨然是新一辈的青年少侠。自从父亲死后,他便接下正义庄所有庶务,在他的灵活手婉下,正义庄不但恢复极盛时期的光荣,甚至有超越之势。」
「他的武功好吗?」
「我没有和他直接交过手,不是很清楚。不过,他能让江湖人土甘心为他驱策,想必不是泛泛之辈。」
「是吗?」阿蛮可不这幺认为,她对正义庄的偏见极深,连带的对它的主人也一并恨上。
「我们会去参加英雄大会的。」
「咦?为甚幺?你收到英雄帖了吗?」
「当然没有。」秦默失笑,他可不认为慕容少华会胆大妄为到发英雄帖给他,他可是这家伙的眼中钉、肉中刺。「慕容少华召开英雄大会是商讨如何对付五毒教,你是五毒教的人,不去听听他们怎幺对付自家人行吗?」
「知道了又有甚幺用?」事情还是没解决,不是吗?
「起码你可以先通知你娘,让凤凰女事先有所防范,才不致让人杀个措手不及。」
秦默耐着性子解说完才发现他的耐性真是愈来愈好了。还有,他甚幺时候在乎起五毒教的存亡了?
「说的也是。」阿蛮后知后觉地猛点头。「还是你比较聪明。」
「我只是凡事想得通彻些罢了,没甚幺了不起的。」
这是秦默的优点,也是他在不知不觉间所养成的习惯。
身为神毒门的少门主,号令的支舵何止千百,没有细密的心思和通晓大局的分析能力是办不来的。
「中原人说得太夸张了啦,我们又不是坏人。」阿蛮的心里好难过。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只是五毒教和中原人士没甚幺往来,自然也引起许多好奇的揣测以及种种穿凿附会的传说,要是人们多了解五毒教的话,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便会不攻自破,你就别难过了。」
「你说的对。我是不是要把我的丫丫给大家看,只要他们看了丫丫后就会知道五毒教不是那幺可怕了。」
「丫丫是甚幺?」
「就是这个。」
阿蛮将伸到怀里的嫩白小手摊开,让他看她手掌心里的宝贝儿。
只探头瞄了一眼,就让秦默吓得跳离一大步。
「你竟然随身带着一只毒蝎子!」
瞧丫丫遍体通红,而且有微微泛着黑光的甲壳,这恐怕是最毒的『红拂女』,让牠尾巴上的毒刺一蛰到,别说是人了,就连大象也是马上毙命,没有药救。
阿蛮轻轻爱抚着蝎子的背。「是啊,丫丫个性很温和的,除非有人想对我不轨,否则牠不会乱蛰人的。」
「你老实告诉我,你身上还有没有和丫丫『类似』的宠物?」
「没有了。我本来想把牠们全带出来的,我又怕在外行走不像在家里方便,要是个照顾不周,把牠们给养死了,我会很伤心的,所以只带了丫丫出来。」
「那还好。」秦默轻吁了口气。
「你要是想见牠们的话,下次我带你到寨子里去看。」
「不用了。」秦默猛摇手。
身为毒门少主,对蛇、蝎等毒物早见怪不怪了,但牠们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取毒的工具,离「宠物」还有一大段很长的距离,看到阿蛮毫不在乎地把玩牠们,真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还好他身上有赤炼紫金蛇胆提炼而成、专克天下毒物的「丧石」,否则怎幺死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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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跟着秦默走到一座大城。这城和她先前所经过的完全不同,充满了肃杀之气,城门口还站了两排佩刀带枪的兵上盘查过往路人的行李和来历,阿蛮从没看过戒备如此森严的城楼。
抬头一看,城门上端正正地题着「少阳城」三个大字。
「这里就是正义庄所在。」奏默适时解决了阿蛮的疑惑。
「是吗?」难怪她老看这城不顺眼,原来命中注定「犯冲」。
秦默的下巴轻蔑地指向三三两两站在一旁的捕快。「正义庄在少阳城方圆百里的势力极大,别说新上任的大小官员得先到正义庄送上拜帖才能安然上任,就连捕快都只听慕容少华号令,而不把县官、巡抚放在眼里。」
「这有甚幺了不起的。」阿蛮的口气酸得很。「在苗强还不是没人敢与五毒教为敌。」
「那不一样。」
「有甚幺不同?」
「苗人是怕五毒教报复才不敢放肆,而正义庄等于是少阳城的地下总管,官 府无法排解的纠纷,只要幕容少华出面便迎刀而解,和其它占城为王的江湖霸主不同,正义庄行事极为低调且不多惹是生非。而五毒教是以力制人,正义庄是以 德服人,不同的。
五毒教、正义庄、神毒门在苗强、中原、西域各自拥有势力,相互制衡的三股势力巧妙得到某种平衡,其中五毒教和神毒门虽有过节,但历代门主深谙「私事」得关起门来处理的道理,也因此江湖才能维持安定到现在。
这次五毒教大举入侵中原,摆明了是向正义庄挑衅之余,更不会放过宿敌神毒门,看来一场武林浩劫是无可避免的了。
阿蛮心中才没有秦默百转千折的心思起伏,-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手提着刀、腰间佩着剑的汉子,好奇地问:「那些人为甚幺刀剑不离身?」
「因为他们怕五毒教的人出其不备地攻了进来。」
阿蛮扁扁嘴,不说话了。
这时又有一票人骑着马冲了过来。在人来人往的通衢大道上,他们却目中无人般呼啸而过,害得惟恐挨马蹄子踢的路人纷纷四散走避。
阿蛮上次吃过亏,不等秦默拉她,她就乖乖地低头避在一旁让路。
然后再对着马屁股大扮鬼睑:「别以为你们有马就了不起了,下次让我摸到你们的马廊里,然后在饲料里下巴豆,让马拉肚子拉到软脚,看你们没有马骑还嚣不嚣张?」
她的孩子气惹得秦默哭笑不得。
「看样子三教九流 人全聚在正义庄了。」他说。
「我们是不是先夜访正义庄,看这些人在玩甚幺把戏?」阿蛮摩拳擦掌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看看再说。我们先去找间客栈住下。」
「咦?甚幺?」
秦默看着失望溢于言表的阿蛮,笑着安抚:「别急,离英雄大会还有一段时间,趁这机会你大可好好休息,顺便玩玩。」
「你说的话好象很有道理。」
「那是当然。」
阿蛮脸上的失望渐融,随即笑颜逐开地妥协了。「就照你说的做吧。」
他赞赏地拍拍她的脸颊。「这才是我的好阿蛮,好乖。」
秦默的动机可没他说的单纯。
正义庄的行动太诡异,其至江湖上有谣传慕容少华暗中招兵买马,想壮大自己的势力。秦默当然想亲眼确认自己的疑惑,但打草惊蛇又是兵家所忌,他不能让阿蛮的冲动破坏了全盘计划。
第三章
阿蠻不滿地環視著空蕩蕩的房間。這床明明大得可以睡下兩個人,她就不懂,為甚麼秦默硬是要訂兩間房?
睡不著的她索性跑到隔壁想找秦默說話解悶,門一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秦默,正一腳蹬到窗臺上,看來他打算出去。
秦默心中暗嘆氣,只不過邭獠盍四屈N一點點,當場被阿蠻活逮,來個人贓俱獲。
阿蠻的小瞼兒瞬時沉了下來,伸出小手指控:「你想一個人撇下我偷偷跑出去。」
「我不是出去玩,我是夜訪正義莊。」
「我也要去。」
「不行。」
「為甚麼?」
秦默不好意思說憑她那三腳貓的功夫,要是跟去了恐怕還沒靠近正義莊,就被人發現了蹤影,豈不壞事?
他知道阿蠻不是輕易打發的,只得柔聲哄她:「你今天先乖乖睡覺,等我摸熟了進出正義莊的路徑後再帶你去。」
說穿了他就是要撇下她,阿蠻才不上當呢,揚頭一口回絕了:「不要。」
神毒門少主說出口的話,從沒有人敢對他說不,而秦默也不會任人挑戰他的權威,但這項禁忌卻輕易地被阿蠻給打破了;他該生氣的,只是,他卻無論如何也硬不起脾氣來。
「你要是再耍性子,小心我把你留在這里,一個人跑得遠遠的,以後你再也見不到我了。」他軟軟地要脅。
「呃?」阿蠻愣住了。「有這麼嚴重嗎?」
「你想試試?」
秦默的威脅奏效了,只見阿蠻扁嘴轉頭賭氣地不說一句話,秦默只是安撫地拍拍她的粉頰,走到窗邊縱身往黑暗中一跳,很快就不見了他的身影。
氣呼呼的阿蠻一屁股坐在床板上,想到恨處忍不住地捶了下床板出氣。
可惜,秦默早聽不見了。
拗起性子發誓非得等到奏默回來的阿蠻,伸手揉了揉酸澀的眼。奇怪,她的眼皮像吊著千斤重的秤跎似的老是想閉起來,這夜卻又如此的漫長,好像永遠不會天亮似的。
她不能睡,她得等秦默回來,問他正義莊好不好玩。
這是阿蠻向睡覺投降前飄蕩在腦海里的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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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默直到天微靈曙色才回來。看到和衣躺在床上縮成一團的阿蠻時,只是半帶無奈、半帶寵溺地直搖頭。
不忍打擾好夢方酣的她,輕拉過被子替阿蠻蓋上。
體貼的動作卻驚醒了睡得不安穩的阿蠻,揉著惺忪的睡眼問他:「你回來了?」
「嗯,你怎麼不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呢?」枉費他還特意訂了兩間房。
「我怕你偷偷回來,索性在這里等你,這樣你一回來我馬上就知道了。怎麼樣,我夠聰明吧?」
她的小聰明讓秦默有些莫可奈何的;她寧可犧牲自己的名節,為的只是要知道他回房的正確時間,這樣算是聰明嗎?他可不認為。
「以後別再摸到我床上來了。」
「為甚麼?」
秦默猛地一窒。他費盡心思為的是顧全阿蠻的名節,沒想到這小妮子竟不領情。
「我怕有人誤會。為杜絕好事人的攸攸之口,咱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我們又沒有做甚麼見不得人的事,干嘛要怕別人說?」阿蠻覺得秦默真是迂腐得離譜,連這點小事都要計較半天。
阿蠻是苗人,那里不時興男女授受不親的漢族八股觀念,再加上她老是依直覺做事,別人的想法根本不在她考慮的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