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甚么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
“当然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喝闷酒了!你有看过心情很好的人喝闷酒吗?那叫‘助兴’,喝酒助兴你懂不懂,真是笨!”季羽阳开口了,口气却猛得很,一点也不客气。
凌业亚听了不禁摇头失笑。她说话的语气,好像他是个超级大白痴一样。
“有甚么烦心的事,要不要说来听听?”他担心地看着桌上满满的空酒杯。
“我又不认识你。”
“有甚么关系,说给不认识的人听更好,除了可以尽情倾吐不满之外,又不用担心我会大嘴巴地说给你的亲威朋友听,好处多多哟!要不要试试?”凌业亚笑着蛊惑她。
“不用了。”这男人还真是啰嗦。
“再憋在心里你会发疯的。”
“你这人真的不知道‘知难而退’、‘厚脸皮’这几个字怎么写是不是?”季羽阳叹口气。不是决定不理他的吗?怎会被他的话傻傻地牵着走?
“老实说,只有你才会议我忘了这几个字。”他也回她一个叹息。
凌业亚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会死缠着她不放,通常,他搭讪祗给对方一次选择,一次不成,便拂袖而去,才不给对方故意拿乔或是吊他胃口的机会。
他今天是怎么了?是因为没带任何女伴的轻松,让他有好心情、有好耐心陪她在这里瞎搅和?还是她眼里的哀愁激起他的兴趣后,却也挽留了他的脚步?
“真对不起,我最近心情很不好。”
“我知道。”
“不过,心情不好也不应该把气出在你身上。”季羽阳不习惯替自己找借口。
“没关系。”
奇异的,这句话让她防备的心渐渐地放松了。
“你真是个奇怪的男人,看到我摆个臭睑竟然还敢不怕死地黏上来。”
“别把我说得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似的。”凌业亚苦笑。“对了,说说你那烦心的事吧?”
季羽阳偏过头看他。就像他建议的,对陌生人倾吐内心的秘密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他们谁也不认得谁,今夜过后就此分道扬镳,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说出来你会好过些的。”此时此刻,他有极大的兴趣与耐心去探索她背后的故事与秘密。
“你真的想听我的故事?”
“没错。”凌业亚肯定地点点头。
“你这人还真不怕死。”没等到他的回答,季羽阳一口喝干了杯里仅剩的鸡尾酒,壮士断腕般:“好!我就告诉你,我是个与爱擦肩而过的女人。”
“呃?甚么?”
凌业亚为她的话及狂饮呆住了。
☆ ☆ ☆ ☆ ☆ ☆ ☆
“高一时,我交了一个男朋友,那是我的初恋,也是我投注一生幸福的恋情。”
“初恋就投注一生的幸福?”凌业亚失神地看着她的笑容,绝美中却有着淡淡的哀愁。
“当然。我是抱着将来和他共度一生的理念和他谈恋爱的。”
“哇,勇气可嘉!你真打算和他结婚,在你十六岁的时候?”凌业亚不可置信地问她。
那个男的要是知道了一定拔腿就跑。
“当然!不结婚为甚么要谈恋爱:”季羽阳反问。
“呃……这,这个问题我实在很难回答。”
大概没有人在初尝爱情滋味的同时,就计划往恋爱的坟墓里跳的;尤其又是在十六岁,正值人生最光华璀璨的青春时期。
他眼前的美人算是异类一个。
“他那时一个人北上念书,我担心第一次在外租屋的地不会照顾自己,每天还特意买了早餐送到教室给他;怕他冻着,更不时提醒他该加件衣服,甚至自己亲手织毛衣送他;到他宿舍帮他打扫、洗衣服,是我在星期假日时必做的功课,偶尔还会煮点家常小菜让他解解馋。”
“老实说,你不是在谈恋爱。”凌业亚只听到一半便忍不住训起她来了。
“这不是谈恋爱吗?”季羽阳反问。
“当然不是,撇开你对他的感觉不谈,你的所作所为根本是将自己当成老妈子了。”
“爱是付出,不求回馈的,我这么做有甚么不对吗?”
“对!对!对极了!”凌业亚实在不好意思泼她冷水。“然后呢?”
“然后?我和他根本没有然后!”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就在我们交往两年后,有一天,他对我说想和我分手。”
“为甚么?应该没人会拒绝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凌业亚的茫然马上换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那时正是高三,是不是因为要准备联考怕分心,所以提议先暂时分手?”
“如果真是为了这个原因,我的心里也许会好过一点。”
“难道不是?”
“他喜欢上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他们瞒着我偷偷交往了一年多,而我竟然完全不知情。”
“这故事不是你骗来诓我的吧?”
爱人移情别恋的对象却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这是个老掉牙却是人人耳熟能详的戏码,凌业亚真怀疑这是她随口说来寻他开心的。
“怎么可能?我是拿自己的伤心事开玩笑的人吗?”季羽阳狠狠蹬了他一
眼。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我倾注一生的爱不但得不到回报,事情穿梆后,倒像是则天大的笑话。”
“其实,这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凌业亚低语。
这真的不能怪那个男的,十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要的是可以四处疯的玩伴,自然不需要一个管家婆在一旁管东管西的;她的盲目付出,只会让对方觉得喘不过气来,想逃。
谈恋爱和生活是两码子事,有些女孩却会将它们混为一谈。无怨无悔地帮心上人处理生活琐事的结果,久了,不但得不到该有的感谢和尊重,男孩子反而会认为理所当然;感情的事一旦变成理所当然,两人的爱不但再也激不起任何火花,不耐的他,很可能会投向另一个怀抱。
而这,却是很多女孩子常会犯的通病。
“你说甚么?”
“没有,我的意思是没有人的恋情是笑话一则,爱过也就不枉此生了。”
“说得真美,不过,让我最伤心的却不是他的移情别恋。”
“那是甚么?”
“我气的是那个烂人竟然连谎话也不会随便编一个,随便骗骗我就算了,竟然还老实地告诉我,他脚踏两条船的事!他不知道事实是很伤人的吗?”季羽阳大力地将手上的杯子放到桌上。
“的确是。”
“还好,我‘化悲愤为力量’,将所有的悲伤全转移到功课上。因为失恋,那一年的联考竟让我考上国立大学,还算上天有眼,对我有所补偿,情场失意、考场得意嘛!”
凌业亚听到这里差点没笑出来。化悲愤为力量?亏她说的出来!
“考上国立大学还不算甚么,让我觉得最痛快的是--他落榜了!真是大快我心。”
“那个烂人叫甚么名字?”凌业亚不知道自己为甚么问这个白痴问题,就算他知道又怎样?难道他打算他日遇到那个负心汉时好好替她出口气吗?
“我忘了。”
“你忘了他叫甚么名字?”凌业亚的反应岂只激烈,瞪大的眼、张大的嘴,在在说明他受的打击实在不小,只差没站起来大叫而已。
她宽然可以在短短几年后忘了曾经爱过的人,这算是哪门子倾尽一生所爱的恋情?
他实在是搞不懂。
“这是真的,我连他长甚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天啊!”凌业亚手抚着头,他不只觉得缺氧,简直快昏倒了。
“别说这些了,我的肚子好饿。”经过这么久,季羽阳终于感觉到饿了。
“我去帮你拿点东西。”他体贴地起身。
“好,记得快去快回,我还要告诉你,我大学时得不到回报的悲惨爱情故事。”
凌业亚听了却是一阵颠踬,双脚差点打结跌倒。
端着两个盘子回来的凌业亚,看到她手上半满的酒杯后,忍不住直摇头,将空酒杯移开,餐盘放在她面前。
“先吃点东西,别光喝酒,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
“谢谢,你人真好。”
“我并不是每天都这么好的。”
“我想也是,长得帅的男人身边多的是自动投怀送把的女人,根本不需要讨好巴结。”
“我不是你说的那样。”凌业亚只是单纯地想为他极少表现的温柔邀功,没
想到竟被她曲解成别有用心。唉,他终于能体会被狗咬的吕洞宾的心情了。
“你体贴得让我想哭。”季羽阳扁扁嘴,泪气已开始在她的眼眶凝聚。
“别哭,别哭,对了,告诉我你大学的故事?”
凌业亚说完后实在很想很很给自己一巴掌。他甚么事不好提,偏又提起她已经忘了的伤心事?
“这又是我另一个伤心事。”
他就知道!凌业亚的心在哀嚎,吞了口口水后,问:“又是你倾注一生的恋情?”
“不是。”
“还好。”他轻吁了口气。
“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嘛!人总是要从失败中记取教训的。这次我学聪明了,不再轻易投注全部的感情。”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嘛!人总是要经过挫折和挣扎后才会成长,就像浴火的凤凰、雪地里的寒梅一样。”
凌业亚这篇不着边际的大论,季羽阳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自顾自地为自己的故事找个开场白:“大学不是都会为新鲜人举办迎新舞会吗?我是在迎新舞会上认识他的。”
“他和你一样是新生?”
“当然不是,是谁说迎新舞会只有新生才能参加的,你到底有没有念过书?”季羽阳瞪他一眼。她在说故事,好端端地他插甚么嘴?
“我当然有念过书啦,只是懒得去参加迎新舞会罢了。”
身为“奥扬集团”的第二代接班人,凌业亚甚么新奇的玩意儿没见识过?跳舞?高中三年早玩得不想玩了!大学的迎新舞会对他而言就等于--一大堆青涩的大学新鲜人,穿着没甚么创意的牛仔裤、衬衫挤在一个由礼堂改装成的舞池,跳箸四不像的舞,那说有多逊就有多逊!
他当然不会参加了。
“他是我的学长,我一进大学他就很尽责地照顾我,告诉我哪家自助餐比较好吃、哪里的东西比较便宜……等等,话不多的他却斯文又温柔的,总是含情脉脉地看箸我,欲语还羞的。”
“你没有给他机会吗?这种男人的脸皮是很簿的。”
这种男人本质上根本不适合谈恋爱,搞不好还没开口女方早因为等得不耐烦而跑掉了。
“我怎会没给他机会,一天不知给了几十次了。”
“几十次?”凌业亚忍不住咋舌。厉害!
“对啊,比如说我会找机会问他问题,然后为了谢谢他的帮忙,再请他去吃饭或是喝个饮料甚么的,处心积虑制造两人相处的我不只暗示,到后来简直是‘明示’了,那种明示露骨得实在令人发指,祗差没跑去问他对我到底有没有感觉而已。”
“明智之举,太急的话可是会打草惊蛇的。”
不过那个男的也太能“熬”了吧?凌业亚心里暗忖,这故事里的男主角要换成他,早手到擒来了。
“我等了一年,他始终没有对我表白,到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去找地摊牌了?”
“当然。”
“就因此把他吓跑了?”凌业亚直接跳到结论。“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有的男生不能接受女孩子主动倒追的事,现在早已是两性平等的时代,对感情的追求也应是平等的,不应该有男追女或女追男的限制;那个男的会拒绝你,那就表示他的心胸不够宽大,根本不值得你留恋。”
凌业亚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自认为能鼓动人心的话,没想到却迎上季羽阳不解的双眸。
“你到底在说甚么?我怎么有听没有懂?”
“你难道不是因为太主动而被甩的?”
“当然不是。”她说得口渴,拿起酒杯将里面的液体一口饮尽。
“那是为了甚么?”凌业亚皱着眉看着她喝闷酒的模样,她这次受的感情创伤一定很深。
“我告诉学长我对他的感情之后,他只说他一直当我是妹妹,对我无关男女之情。”
“开甚么玩笑,他只当你是妹妹?”凌业亚怪叫。
“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我不相信,这其中一定有内情。”
身为男人,凌业亚并不相信“当妹妹照顾”这种烂理由。可以让一个男人“无怨无悔”地照顾女孩子长达一整年之久,背后一定有甚么隐含的目的或是“附加价值”,比如可以找免费劳工帮忙打报告甚么的。
“在我一再逼问之下,他终于‘俯首认罪’了;他承认接近我,是因为我的好朋友。”
“又是你的好朋友?”
“很好笑的巧合是不是?”季羽阳又从服务生的盘子里拿了一杯酒。
“的确。”凌业亚深表赞同,不过,他可不敢笑出来。
看着她自嘲的笑容,竟让他有着莫名的心疼,好想好好将她拥在怀里,用他的温柔抚去她眼里的轻愁。
“他在迎新舞会上第一眼就注意到我的好朋友了,只不过她的个性非常内向,要是没有我陪,她根本不敢一个人和男生出去玩。”
“所以他每次都拿你当借口,说要请你出去玩,其实是想邀请他心仪的女孩出来?”
“没错,那时我还觉得他很体贴又细心,连我的朋友都注意到了。”
“真是烂人一个!”这次换凌业亚骂人了。
最烂的男人也不过如此,不敢明白地表达自己的爱慕,反而躲在女人的身后,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法,算是所有泡妞手法中最下三滥的一种,姑且不管成效如何,这方法肯定会伤了身边无辜的人的心。
“的确。”季羽阳吸吸鼻子。
眼前的男人不问原因地与她站在同一阵线,甚至感同身受地回应,让她如死灰般的心情缓缓流过一道暖流。
“那两人后来怎么样了?”
“当然是在一起了。原来我的好朋友也心仪他很久了,只不过不知道对方的心意而不敢贸然表白。唉,女人的友情是很脆弱的,为了一个男人,我们两人多年的友谊就此告吹,之后的三年,连在路上相遇,她还会故意别开脸不敢看我,想想真是不胜欷歔。”
“一个是害羞得不敢采取行动;一个是内向得几乎没有主见,我看这两个人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的,放心好了。”凌业亚一迳要错待她的人好看,就算嘴上“讨伐”一下他也高兴,忘了这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只是个听故事的人罢了。
“我才不管那些,我气的是他为甚么不一开始就说清楚,为甚么要让我的心有着期待后,再在我满心欢喜的心上狠狠地捅上一刀。”
“这世上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是很多的。”
“害我难过得只好从课业上寻求慰藉,不是我自夸,剩下的大学三年我可是奖学金彷上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