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这样,宁愿自己背负起所有的责任,也不愿说出半句话让人与他共同承担。
德叔注视着他的背影,也猜不透他的脑袋里藏了什么。
???夜晚静静地来临,危险正悄悄地接近。
丁家还没有人察觉到异样,原本一闻到陌生人马上会冲出来吠叫的两只狗,早已吞下被事先下药的食物,昏沉地倒在狗屋里。
德叔如往常一般待在书房里,边享受阅读的乐趣,边打扫书柜的灰尘;丁卫钢埋首在计算机中,音响放着拉曼赫尼诺夫的音乐;被关在房内的安霓则赌气不肯吃下晚餐,此刻的她肚子咕噜地叫了起来,让她有些后悔。
之前下过的倾盆大雨此刻已无踪迹,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混合着焦躁与不安的异样宁静,慢慢地潜进丁家。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察觉异样。
偷窥许久正等待时机的他,衣服里藏了他最擅长使用的刀,身上则背着麻绳。先是攀爬上房子的顶楼,固定好绳索,接着他宛如是蜘蛛人的化身,灵巧地在墙壁上移动。
他静悄悄地来到安霓的窗口。看见窗户内的木板,他冷冷不屑一笑。
丁卫钢当他是一般的小偷吗?未免太小看他了。
沿着壁上的水管,他轻易地推开隔壁房间的窗户,身手灵巧地跳了进去。
当他来到安霓的房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好象是铁丝的东西,插入门锁内,不一会儿的工夫,门便打开了。
快进入睡梦中的安霓,突然听见「喀」的一声,整个人惊醒过来。原本以为丁卫钢或是德叔回心转意帮她开门,她正感到欣喜,但门一开,出现的却是个陌生的身影。
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微弱的月光中,她看见对方的手中拿了把刀,刀锋闪闪发亮,她想往别处逃,但却如一只跌入陷阱的动物,无处可躲。
安霓惊慌地大叫:「啊--」
对方敏捷的身手一把就将刀锋顶住她的喉咙,另一只手迅速地将她抓住,如老鹰掠取猎物。
「嘘,别出声!」他粗哑地说。
他一定是那个变态的杀人凶手,一想起那几桩剥皮杀人案,自己的肌肤正被他触摸着,安霓吓得浑身发抖,更觉得恶心。
她在心里默喊:「丁卫钢,丁卫钢,快来救我……快来……」
「走!」
对方拿着尖刀命令她,但恐惧使她腿软,安霓整个人摊掉,彷佛只剩一团软绵绵的骨头。
她听见那个变态凶手低骂了一声:「快点走,不然我马上在你漂亮的脸蛋上划一刀。」
安霓紧张地求饶:「我、我、我……没有力气……放了我吧……」
凶手显然是个很容易被激怒的人,一见到安霓不合作,他露出凶神恶煞般的眼神,毫无预警残忍地朝她的手臂上划过一刀,鲜红的血液立即渗了出来。
「啊--啊……啊……」
疼痛让她喊出声来,但随即被他摀住了嘴。「你再出声,下一次被划破的就不只是手了。」
安霓强忍着疼痛,咬着牙,刀锋还在脖子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就这样被他拖着走。
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可能在今天就完蛋了,她的眼前一片乌黑。丁卫钢啊丁卫钢,他为什么就不肯听她的呢,现在可好了,说不定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安霓想到自己还没有谈过半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就要命丧黄泉,真是心有不甘,尤其是在丁卫钢吻过她之后,尽管她很气他,但也发现自己对他的眷恋更深了。
或许是以为无望了,安霓不再感到恐惧,她突然脱口问凶手:「喂,你谈过恋爱吗?」
他停顿了一下,愣了一会,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问他这样一个问题。大多数被他掳获的女人,都是跪地求饶,或是嚎啕大哭。
「当然。」
「可是一定没有深深被爱过吧?你会不会觉得遗憾呢?没有拥有一段终生让人想念的爱情……」
「住口!」他拿刀尖顶了她一下。「不要唆,那不关你的事。」
安霓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喃喃自语:「好遗憾啊,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被深深爱着的感觉,然而现在就要死了……」
第六章
当他的计算机荧幕异常地闪着,丁卫钢似乎嗅到干燥的空气中有股不同的气味,像是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四周似乎处于安静中,但耳尖的他却听出不同。
丁卫钢关上计算机,坐在椅子上,紧闭着眼,竖起耳朵,感应四周的变化。
他感觉到了!有个细小琐碎的声音,如老鼠在天花板上的嬉戏,如冰箱内滋生的细菌在活动。
脑海中随即闪过不祥的预兆。
安霓!
丁卫钢冲上楼。当他见到安霓的房门已被打开,心头凉了半截。
这都是他的错!他忍不住自责。房间内早已人去楼空,窗户却完好如初,丁衡钢再次冲出去,在隔壁房的窗台找到了绳索。他凝神注意,便瞧见有个男人正拖着安霓朝大门外跑去。
「站住!」丁卫钢对空放了一枪。
他爬上窗台,毫不犹豫地从二楼跳下。敏捷的动作和平日的训练有素,让他腾空翻转后安全地双脚落地。
「放开她!」
原本以为毫无希望,再也不会见到丁卫钢的安霓,听见他随后追来的脚步声以及喊叫,激动地落了泪。她想大叫,但无奈凶手的刀子顶着她,另一只手还紧掐住她的喉咙。
凶手在她的耳旁低声说:「你敢出声,我就让你立刻上西天!」
善于躲藏的凶手,带着安霓躲进重重的树林里,黑夜成了最佳的保护障。这片原本景观用的树木,现在却成了碍眼的束西。凶手和安霓在树林中瞬间消失,使追踪而来的丁卫钢感到扼腕。
该死!他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前,眼睛锐利地搜寻,偏偏又是个起风下雨的夜晚,树叶沙沙作响,他的脚已沾满了泥泞。
「出来!我知道你还在这里,放开她,别扯女人当护身牌,让我们两个人单独对决。」
凶手犹豫了一下,目前的情势对他并不有利,丁卫钢的手上有枪,而他只有一把刀。
安霓也发现了凶手身上并没有枪枝。「放弃吧,你赢不了他的。」
「闭嘴!」凶手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并踹了她一脚,让她感到眼冒金星。
「噢!」
安霓一出声,便让丁卫钢知道凶手的躲藏之处,在树影幢幢之中,他头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凶手的脸,毫不迟疑地对准了他开枪。
第一次子弹从凶手的身旁掠过,丁卫钢的第二发子弹却准准地射中了凶手的右手臂。
「啊!你……」凶手一声惨叫。
安霓立刻大叫:「不要管我,快杀他,他没有枪!」
虽然凶手手臂中弹,但仍不打算放过安霓。他利用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抓着刀,顶着她的喉咙。「你给我安静一点!」
刀锋轻划过她的喉咙,安霓疼得尖叫。
丁卫钢急于冲过去,却看见惊魂未定的安霓,被凶手从暗处慢慢拖了出来,他将她如盾牌一样,挡在自己的胸前,刀口则对准她的心脏。
「再靠近一步,我立刻刺下。」
看见浑身是血的安霓惊慌无助的神情,一脸憔悴,丁卫钢心如刀割,他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你别乱来,你敢伤她,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
「哼哼--哈哈--」凶手发红的眼睛闪着凶残的光芒。「她是你的情人吧?瞧瞧我是怎么折磨她的,心疼了没?啧啧,太可惜了,这一身柔嫩的皮肤,原本想剥下来,替我心爱的模特儿换上新装……」
「变态!要就直接找我,不要对其他不相干的女人下手!」
「哼哼!那种折磨太轻微了,所以我才决定挑和你最亲近的人下手,你喜欢她是吧?
哈哈……」
凶手抬起安霓的下巴,准备朝她的唇上一吻。
丁卫钢立刻激动忿怒大喊:「别动,我已经瞄准你的头,你应该知道,我的枪法一向是很准的。」
凶手冷冷地瞪着他:「把枪放下!我才不管你的枪法准不准,只要你不把枪扔掉,我马上将锋利的刀口刺进她的心脏。要不要赌一下?你敢赌吗?」
当然,他不敢赌,他没有下赌的本钱。丁卫钢没有别的选择,他慢慢蹲下,把枪丢在地上。
凶手盯着他:「把双手举起来。」
丁卫钢照做。「放了她,你若有仇就直接找我。」
碍于情势,右手受了伤,凶手知道自己占了下风,想把这女人带走可能不易,只要能从这里逃离,他还是会有机会再来的。但在离开之前,他想赌一赌。他放下刀子,一把反扣住安霓的手腕。
凶手冷酷地说:「有本事,你走过来将她带走。」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相信这种变态!一定有陷阱!」安霓拚命摇头。
凶手继续逼迫:「有本事就过来把她从我的手上夺走啊,还在犹豫什么?我的身上没有枪,有的只是一把刀,一只受了伤的手,怎么?还怕吗?哼,大家所说的警界新星也不过如此,胆小鬼一个!」
凶手的话奏效了,丁卫钢的忍耐程度已到了极限,他不能再让安霓因他的错误而受苦。安霓的脸色惨白,浑身是血,手臂和喉咙都受了伤,虽然被凶手抓着,但也跌跌撞撞站不稳,天知道她刚受了多大的惊吓。
丁卫钢慢慢地向凶手接近。
微弱的月光下,看见凶手长得并不如预先所想的那般狰狞,反而长相斯文,如果除去脸上的胡子,换上西装领带,和一般上班族没有两样。惟一令人感到心颤的是那对疯狂的眼睛,当丁卫钢与他的两眼接触,可以感觉到一股冰凉的电流,窜过他的心口。
这家伙太聪明,太会隐藏自己,如果这一次让他溜走,下次想再逮到他,可没有那么容易。
「我要放手了,你可要接好喔。」凶手说。
丁卫钢一面在心里盘算,一面准备接过安霓的手。
然而当凶手放开手让安霓离开的那一瞬间,却同时将目标对准他,甩出手中的飞刀。
事情发生得太快,丁卫钢还来不及躲避,只瞧见安霓张开双臂,朝他的身上猛扑过来,以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了这一刀。
安霓沉甸甸地摊倒在他的身上。
「安霓!」
她挣扎地抬起头,注视着他,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太……好……了,我帮……你……挡住……了……」
???因德叔报警而来的警察已经赶到,但凶手却已经不知去向。
丁卫钢紧搂住她,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安霓!安霓!」
刀子刺中她的背部,从她身后涌出的鲜血源源不断,将她白色的衣服全染成红色的,她苍白无助地躺在他的怀里,无论丁卫钢怎么喊,都没有响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急救人员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丁卫钢的手上接过安霓,并将她送上救护车。其它的救护人员接着也要将他抬上担架,但却遭到拒绝。
「不需要!我要跟着安霓。」
丁卫钢一跃跳上安霓的救护车,冲到她的身旁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在她的耳旁低语:「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喔依喔依」的警铃声,慢慢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望着救护车离去,德叔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鬼日子啊!老天对卫钢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生死一线间的手术室。
上一次,丁卫钢等到的是母亲的死讯,这一次呢?原本以为今生不会再遇到,谁知道老天老爱捉弄他。等待手术结果的煎熬是难以言喻的,彷佛割心刮肺。他宁愿现在在手术台上的人是他,而不是安霓。
午夜的医院长廊静悄悄地,偶尔晃过几个接班或是巡房的护士,焦躁不安的丁卫钢除了来回不停地踱步,也只能盯着手术室前的灯发愣。
自他懂事以来,死亡的阴影似乎一直缠绕着他,不肯离去。
先是母亲,接连着舅舅、表兄弟,再来是水莲,彷佛在他的生命中,稍具份量的人都会遭到死神的眷恋。尤其是水莲,她不像他母亲是病死的,也不像其它亲戚是车祸意外或是癌症,而是被谋杀。
让他感觉到死亡不单单是残酷无情的,甚至感到惧怕。
水莲出事的那一晚,丁卫钢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他准备出国留学的前一晚,丁卫钢刚从朋友替他举办的欢送会场中离席,开着父亲的车回到家。
门外一堆闪着灯的警车让他惊慌,丁卫钢冲进家门,当他步入大厅,迎接他的不是管家,不是父亲,更不是平日总笑着对他「回来了,我帮你倒杯水好吗?」的水莲,而是追问他身份的警察。
「你是丁卫钢吗?刚刚去了哪里?什么时候离开家的?最后一次见到被害人水莲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他问自己。
丁卫钢情不自禁地将手插入口袋,抚摸着水莲那日早上刚送给他的一个普鲁士蓝硬壳装的领夹。
「恭喜你!祝你早日学成归国,成为你父亲的好助手,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会第一个在机场等你的。记得喔,要别上这个领夹喔!」
水莲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他还记得,但怎么样都无法想象,原本一个活生生有体温、有感情的人,现在却成了一具躺在地板上,已铺盖上白布的冰冷尸体。
据警察表示,水莲被发现的时候,全身的衣服被褪去,身上全染满血迹,她的致命伤是因为气管被割断,大量失血,缺氧而死。
「发生了什么事?」他对倒坐在一旁盯着尸体失神的父亲吼。
「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过是和水莲大吵一架,她就冲了出去,然后……就接到警方的消息。」
「吵架?为什么呢?我不明白,她不是你称职的秘书吗?你们……」
父亲脸上出现复杂的神情,欲言又止。就在那一瞬间,他知道父亲和他暗恋的水莲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但他要父亲亲口证明,丁卫钢咬着牙追问:「水莲是你的情人?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与你无关!」
「不,有关,你难道不知道我也喜欢她吗?自她踏进了家,我就喜欢上她,我以为……」
父亲难堪的脸色让他说不下去,天啊,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他呢?
「以为什么?」丁父亲失控地大喊:「正因为怕伤了你的心所以才瞒着你,甚至连我的求婚,水莲因为顾忌你的感受也迟迟不肯答应。今天我们就是又为了这件事而争吵,都是为了你,都是你,都是你……」
丁卫钢觉得地转天旋,一阵昏眩,德叔赶紧从身后将他揽住。
「坚强一点!」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
母亲过世还不到一年,父亲却早和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了关系,丁卫钢无法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