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翊抬手捻起一绺青丝,指间传来的细微触感令他一颤,让正思索自己感情去向的脑子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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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府 华贤楼书房
“鹰家的买卖能得朝廷龙帖,着实不简单。”閤上厚重的帐本,昀玑站起身活动坐了一上午的四肢。
“这份荣耀得来不易,鹰家的货物口碑是由鹰伯伯创下,但分布到各城去的通货线,却是鹰翊花了几年时间的成果。”石敏也跟着站起,依靠在书案边喝口茶,“只不过树大招风,太过好的运道总会招惹来一些小人的眼红,中伤的话也不是没有的。”
“世间总是这样的,只重视成果,却忽略了努力的过程。”昀玑淡然评论。
“嗯,昀玑,妳这几日脸色不好,可是又作恶梦?”曾听鹰翊说过她作恶梦的事,石敏担心的问,“请大夫来看看可好?”
“我没事,也没作恶梦,只是最近胃口不好罢了,让你担心,真是过意不去。”昀玑苍白的脸漾着笑,试图让石敏不再忧心。“对了,你怎么会想要我帮你看帐册?”
石敏放下茶杯,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鹰翊这时应该快到京城了,原本我是想在他出发前说的,却一直没机会。昀玑,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石敏,你……”昀玑乍听,内心是惊异的,“为什么呢?你该不会想说,鹰翊已娶妻,你责任已了这类的藉口吧?”含趣的言语泛着淡淡的不舍。
“哈!真亏妳想得到,其实是有那么一点啦!老是孤家寡人,久看成对佳偶也是会眼红的。”抛了个哀怨媚眼过去,石敏又笑道:“所以得换我去找人啊!”看了看昀玑怀疑的眼神,只好再补充说明──
“我有一位失散多年的弟弟,前些日子终于打探到些他的线索,我想自己去寻他回来。”
“我不知道你有弟弟。”昀玑的脸显出疲态。
“忙了一早上,用膳后妳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行了。”石敏细心地提议。
“嗯,但是在这之前,你是否能告诉我,你所谓的机缘故事?”昀玑没有推辞,脸色虽不佳,但之前石敏的承诺搁在心中一久,好奇心也养大了。
石敏挑眉无言的问:真要听?
昀玑则回以坚决的眼神,并为自己在椅中寻到最舒服的姿势。
见她这副洗耳恭听貌,石敏只好投降,娓娓诉说着过往回忆……
“我和小弟分离后到了鹰府,有缘和鹰翊成了师兄弟,之后就跟着师父四处云游,遇见妳的前一年师父就去了,只剩我一人游历各地倒也快活。到龙岩镇前我就听到不少魏家姊妹的传言,对那个作风大胆又貌美的大小姐很好奇,于是抱着一半登徒子一半不信流言的心态,翻过了魏家围墙。”
听到这儿,昀玑瞬时变了脸色。
“四川龙岩,魏家二妹,清艳双绝,世间倾城……传言毕竟不可全信,对吧?”石敏作了嫌恶的鬼脸,令昀玑释怀。“妳昏倒后,我虽试图挣脱魏家护院,但寡不敌众,只知道自己身上挨了许多板子后,便不省人事;清醒后,才知被卖入边塞的犯人营里。”
“石敏!”
安抚地一笑,石敏陷入当时的回忆。那时几近溃烂的伤口,和每日重度的劳役令他一度有寻死念头,若不是鹰翊……
“过了半年,我便遇上鹰翊征伐蛮夷的军队,他认出我,让我跟着他征战沙场十年。”
轻描淡写的语气下究竟藏了多深的痛苦过往,昀玑愧疚的心想:该怎样表达因自己而让他承受魏海富恶意对待的歉意。
“石敏,我……”昀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激动地握住石敏的手,“再多的歉意也无法弥补你所受的折磨,告诉我,我该……”
“昀玑,”石敏笑着反握,回复往常不羁的性情,“我不怪谁,那些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放心上吧!而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这样的际遇,我又怎会在这里。”见昀玑脸上不再被歉意淹没,便大大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妳的乌云散得快,我以为鹰翊把他的缺点也一并教了妳哩!”
昀玑噗哧一笑。“谢谢你,石敏。”柔声说完两人才又坐下,“我希望你能顺利快速地找回令弟,然后回来相聚说笑。”
“我也希望。我吩咐张妈将午膳设在‘芝叙园’,走吧。”石敏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了,我先回‘竹轩’休息,对不起,无法陪……咦?”从椅子站起的昀玑徒感一阵晕眩,身子一阵摇晃便要摔倒。
石敏大步一跨稳住她的身子,趋近关心问候:“昀玑妳没事吧?我差人去请大夫,没把妳顾好,鹰翊回来可是会拆了我。”
昀玑双手扶在石敏手臂,虽是不适,但还是浮起一朵微笑。“石……”
“石敏,我有话跟你说。”寒着脸的忠伯站在书房门口叫唤,毫不掩饰的敌意直直的射向一旁的昀玑。
以为忠伯还为昀玑嫁入一事生气,石敏先忽略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憎意,“忠伯,您来得正好,昀玑不舒服,麻烦您照料一下,我差人去请大夫出诊。”
昀玑捉住急忙要离去的石敏。“不用了,休息一下就行,忠伯找你有事呢。”
带着浅浅的笑意,昀玑逃离鹰忠那刺人的锐利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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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何基之府邸
带着昀玑温婉的笑容,鹰翊应何基之邀一路急赶到京城,并在何府和当今圣上会过面,才知晓自己来此的任务。
今日,鹰翊一身盛装,借何府花园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金兄千里迢迢,一路辛苦了。”举起一杯酒,鹰翊先干为敬。
浓眉大眼、轮廓深刻的金勇璋也豪迈的喝下一杯。“能如此之近瞻仰鹰兄英姿,和你交这个朋友,一切辛苦都值得。”
“彼此,彼此。”
两人英雄惜英雄,昔日敌手,今日好友,也算喜事一桩。
“鹰兄,可否请你引见一人让我认识?”金勇璋酒过一巡,像是突然记起一般说道。
“不知金兄想认识哪一位?”鹰翊疑惑地问。
“便是昔日在你麾下,未曾露面只闻其名的军师石敏,其机智巧计令我好生佩服,想交他这位朋友。”金勇璋一脸敬佩诚恳之意。
“恐怕要令金兄失望,他现下不在京城。”
“欸,看来是我没这福分见到他的玉容,真是可惜。”
“就让我代他向金兄谢过赏识之意,请!”
“好!今夜就来个不醉不归。”
二人正开怀畅饮,皆没发觉金勇璋带在身边的小厮用心听着谈话,讲到石敏二字时,两眼更是专注得发亮。
之后,机灵转动的眼珠子好似正算计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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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城 鹰府
气死了!怎么追到这里就不见了?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站在路口观望。轻身一纵上了屋顶,眯着眼仔细看四周是否有异状,倏地,一星点般的亮光吸引住他的注意,脚下一动,身子已往那方向去。
不一会儿,已置身在一片广大无遮的草地上,脚步不停的蒙面人一边小心注意周遭,一边往目标前进。就在望见那亮光闪烁在竹林间时,身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一具高大身影挡住了去路。
“不知是哪路朋友深夜造访鹰府?”一个听起来令人感到极舒服的声音,尤其是在这夜色之中。
鹰府?河南鹰府?这里莫非就是鹰翊的府邸?那他是谁?可是鹰翊本人?
石敏看着一双晶莹的眼睛不住地打量他,内心竟泛起一股莫名骚动。我在想什么!是太久没去“凝翠楼”了吗?见他的身形,似乎武功不弱,道上可有哪一位偷儿符合?
倘若是鹰翊,和他硬碰硬便不好了,反正“闇阎王”中了“迷矢”,没有个三五天是不会醒的,待明天再来查个究竟。身形一拔就要离去,石敏却更快地将他拦下。
“朋友未免太失礼了,不留个名便要走吗?”还未说完,石敏拳脚齐发攻其上盘。
石敏虽攻其不备,蒙面人却未上当,招式一挡一攻已然化解。双方你来我往,几十招下来,石敏发现蒙面人只守不攻,心下虽疑惑,手下攻势却越发凌厉。
蒙面人一来自恃武功,二来有心试探,三又无对敌之心,是以出招皆只取守势。待发觉石敏有心擒他时,已然不及,一失神便成了败将。
“见你好手好脚,却来做这等偷鸡摸狗之事,真替你觉得羞耻,这种人我石敏可不屑认识。说你偷了什么东西?”石敏维持一贯平稳的声音,然而押住蒙面人的手劲却持续增加。
只见那双明眸映着不屈和痛苦,却一言不发,嘴巴有如蚌壳般紧闭。
“好,你不说,我自己来搜,咦?”嘴巴和手一起动作,已被那双眼搅乱心湖的石敏,老实不客气地一把摸上蒙面人前胸,脑中突感一窒!“这……这……”
蒙面人又羞又怒,趁石敏吃惊当儿脱困,还顺手刮了他一巴掌,人迅速跳离数步之远后,用着眼神死瞪着石敏。
“无耻下流,”忿忿地抛下悦耳的声音后,身形一闪,已从石敏眼前消失。
只见石敏举着左手傻笑着,很快地又变成大笑。
“是女的,是女的!难怪我被她那双眼看得浑身不对劲,我还以为自己出了问题,哈哈……”
不过,她来鹰府到底是为了何事?她又是谁呢?
第八章
“忠伯,找我有事?”石敏走向正和一名同他一般高男子讲话的忠伯。
刚刚小三子回报说,石敏在书房里和那名无耻的女人说话,鹰忠原就冷的脸色,更是蒙上一层冰霜。那女人到底施了什么法?不但收服了京城来的何大人,现在整个府里也都把她当真正夫人看待,连石敏都着了她的道!这女人若不赶紧将她逐出府中,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有了物证,现在只缺人证了,这样便可让少爷死了心。
脸色没有稍霁的鹰忠拉过一旁的人跟石敏说:“前日说‘芳苑’缺个人手,今日找到了。王安,见过石总管。”
“小的见过石总管。”王安一直低着头,似是敬畏眼前的两位总管。
听见那声音,石敏净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王安,抬起头来,我可不想对着妳那破烂又肮脏的布帽说话。”
只见那抬起的是一张清秀的瓜子脸,虽有着一些脏污,却无损那份秀丽,而那双灿如宝星的眼眸,闪过的愤怒都落入石敏的眼。
这眼里对我的厌恶,可是这些年来的总数呢,呵呵!
“王安,妳今年多大啦?怎么长得瘦巴巴的?又小又干,能挑得起重物吗?”石敏故意挑剔地问。
“回总管的话,小的前几日刚满十七,因为家里穷又有兄弟姊妹十来个,所以吃得不多,但粗活我都能做。”王安一番话下来顺溜得很,可不像一般穷苦人家呵!
“十来个啊,嗯……”石敏兴味地绕了王安一圈。“好吧,今后妳留在府里当差,不用再怕饿着了,我吩咐张妈每餐多加一点饭菜予妳。还有,我瞧妳顺眼得很,等妳长壮些,我便带妳到‘凝翠楼’见识见识。”石敏见自己的好心点燃那双眼睛的焰火,心里乐得很。呵呵!
有趣极了!鹰翊现下不在,上天爱护我,送来一个新的让我玩。呵呵!可得记着改天去庙里捐点香油钱。
石敏!下流!下流胚!谁要跟你去那种地方!要不是我……哼!给我记着。“多谢石总管照顾。”王安脸上挂着颤巍巍的笑,一句话说完,笑容跟着垮掉。
鹰忠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说话。这石敏怎么口事?跟下人说这么多也就罢,还要带他去逛妓院!?不像话!肯定是那女人教坏他的!“石敏,哪那么多话可以讲!王安跟我走。”
“是,忠伯。”跟在鹰忠身后,王安偷偷向后瞪了一眼,反让石敏的鬼脸吓了一跳。
而跟随而来的是他开玩笑似的话语:“要记得多吃一点喔!王安,‘凝翠楼’的姑娘可是又美又温柔喔!”
就是这般可恨的语气,令王安一路咕哝,心里越想越气,不自觉地骂出声来:“臭石敏!滥石敏!等我……”
“王安你说了些什么?”忠伯转过头来,一路就听他唸唸有词,该不会是个口风不紧的人吧?
“呃,没什么、没什么,忠伯,我是没看过这样的宅子,在惊叹呢!”都是他!王安把这笔帐又算在石敏身上。
“嗯?”忠伯凌厉的眼审视面前的小子,像是要将他看穿似的,王安惴惴不安起来。
“王安,进了鹰府少不了你好处的。”忠伯收回视线,转身要他跟上,“只要守规矩、不多话、多做事,知道吗?”
“是,忠伯。”可怕啊!这老头子的眼神不输京城里的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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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玑,多谢妳这几日的照顾。”适容拱手称谢。之前因一时未防备“鹰差”是女人,所以才会着了她的道。昨日听盼誉说有新来的仆人,便令他心生警觉,怕是“鹰差”乔装进来捉他,若不快走,恐会连累到昀玑母子。
“适大哥,你要走了吗?你的伤……”昀玑担忧地。
“不碍事。倒是妳这二日脸色极差,可是有什么病痛?”将手搭上昀玑脉搏,半晌,适容脸色复杂地放开昀玑。
“适大哥,我可是……”昀玑口气有点慌,她无法由自己口中问出那个答案。
“没错,昀玑,妳已有两个月身孕。”适容开口证实昀玑的猜测,“怎么该高兴的事,妳却如此忧愁?”
昀玑脸上的笑容恍恍惚惚地,好像怀孕对她而言是一项打击而非喜事。
“嗯,我很高兴有了孩子,而他应当会更高兴吧。”
“昀玑,”适容瞧出眼前的人还为情所苦,甘愿掉入陷阱的人,若非自己下定决心,给再多的救援也是枉然。“保持愉悦心情,对腹中孩子有好处的。”
“适大哥,我知道的。”昀玑倒上两杯茶水,“小妹以茶代酒,愿适大哥一路平安。”
“保重。”喝下茶水的适容轻揽过昀玑给予亲人般的抚慰后,低声说道。
“我会的。”昀玑轻声向身形已消逝于夜色的适容低语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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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气死了!
枉费自己委身跑来鹰府当供人使唤的下人,还遭小三子和石敏欺负,而那人竟然从我眼前给跑了!
咚!气死了!咚!
到底“闇阎王”跟昀姐有什么牵连?为什么两人会同居一室?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忠伯要我去监视她呢?难道忠伯早知道他们有关系?昨日向他回报时,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容呢,但那笑又有说不出的诡异。
啊!想到昨日……哼!咚!
昨日那浑蛋石敏一身花粉酒气味,笨蛋都知道他去了什么鬼地方,根本用不着他那么大声嚷嚷。更可恶的是,还当她是枴杖,一路挂在她身上,重死了!臭死了!回了房还发酒疯,弄得她倒床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