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也跟着站在一旁。
“当初不就是为了当庭违逆皇上为你安排的亲事,才会触怒皇上而罢了官职;如今,虽皇上不再计较,但想招你为驸马、看你成家的意思却还是不变。干脆,你就娶妻来让皇上死心,也免了这诸多的麻烦。”
碰的一声,原被石敏拿在手中的卷轴再次回到那堆混乱之中。这一响像是敲在鹰翊头上,原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纷乱心思,转换到一旁的好友身上。
“也许你说得对,石敏。”鹰翊转向书案,手一摆,“到时我娶了妻,这些,就全送了你吧!不然老看你流连花丛间,真是碍眼!”
“嘿嘿!我说好主子,这你就省省吧,我可不缺呢。”吊儿郎当的笑再度回到石敏脸上。
“不缺吗?石敏,诸朵花中没有你想独占的吗?”鹰翊轻声问道,转头望向倏地闪过一丝愕然的十几年好友。
摇摇了头,石敏依旧是一抹笑意,却见灿然之中浮现一丝苦涩。“想要的已经谢了,再也寻不着了。”
鹰翊拍拍好友的肩膀。
“好花不止一朵。”
“呿!这我当然知道,所以花丛我继续流连。倒是你啊,”指了指成堆的画轴,“继续和这些画像作伴吧,不然就……嘿嘿!”石敏一脸不怀好意地指指京城方向,又扭腰摆臀作起女人貌。
“你啊!”这一举动,弄得鹰翊哭笑不得,“安明公主若是知道你这样学她,不气绿了脸。”
两人想到那幅景象,不约而同相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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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您教我缝衣服好吗?”盼誉坐在椅子上看着母亲拿着细针穿过来穿过去,既觉好玩亦觉母亲的辛苦,看向篮子里,还有好几件未补呢。
“盼誉,你只要把书念好就成了,这种针黹活儿你不用学的。”昀玑停了一会儿,手便又开始动起来。
“可是我想学嘛!这样,娘的衣服如果像上次一样勾破时,我就可以帮娘缝补了。”
“那么希望娘的衣服破掉啊?”昀玑点点儿子的鼻头笑道:“娘以后会小心些,谢谢你的这份心意。嗯?”
“娘,可是……”盼誉小脸因急切而胀红。
“没什么可不可是,夫子出的功课,都做完了吗?”
“还差一点点,我马上做。娘……”盼誉看了看娘亲的脸色,吐了吐舌头,埋头做着功课。
昀玑心里暗暗偷笑,原要低头做活又抬了起来,想问问儿子在学堂里的情形如何?交了朋友没?到口的问题,看到认真的小脸时又缩了回去,等会再说吧。
整理手上的衣服放在一旁,再拿起另一件时,看到自己缝好挂在墙上的素色外衣,心头不禁浮现一名身材俊伟的男子。
为什么会想到他呢?
总以为自己已被磨得能看透世间的男子,且也对世间男子凉透了心,但为什么仅见过两次,男子的身影竟清楚映在脑中?那手中传来的温暖、那低醇厚实的声音、那震慑威人的气势,还有那蕴含柔和情愫的眼……
那双眼纠缠着自己,似有若无的疼惜,揪得她的心难受得紧,像是这几年的隐忍、咬牙压下的脆弱,想一古脑儿跑出来似!昀玑只觉得眼睛周遭刺痛发热起来,赶紧起身倒了杯水,将这突发的情绪咽了下去。
“娘,我做完了。”盼誉跳下椅子,也跑了过去倒了杯水。
“嗯,好乖,时候不早了,早点睡,不然明天又要赖床。”顺顺儿子的头发,把他转回床头。
“娘,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盼誉走到床头脱下鞋子,爬上床铺时突然转过头来问。
走回桌旁的昀玑,放下手中的活儿温柔地看着儿子。
“嗯,什么事?”
“娘,什么是爹?是跟干爹一样吗?”
“呃……两个不太一样。爹只有一个,跟娘一样,而干爹可以有好几个。”
“那我爹在哪里?学堂里的阿照、小玉、小胖他们的爹都跟他们住在一起,那我的呢?”盼誉一双大眼闪着疑惑。
昀玑懊恼着自己没先想到这件事,现在盼誉的问题像是黄连一般,让她苦得开不了口。
“这……你爹……你爹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想到那风流男子抛弃镯云,昀玑觉得这个谎言最好成真。
“死了?那就是永远不会回来了,像云姨一样喽?”盼誉神情沮丧地说。
“是啊。”
“那为什么爹没有像云姨一样有牌位?”
“这……”昀玑正要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暗暗叹道:真不知该高兴盼誉太聪明,或是骂他问这么多干嘛。
“他的牌位……娘带你过来这里时不小心弄丢了,这几年一忙就忘了。”
“娘怎么可能会忘呢?这不是很重要的事吗?”盼誉的小脑子里闪过疑惑,就又迫不及待地提出。
昀玑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赶紧起身走到床边,将盼誉塞进被窝中。
“是是,时间不早,你赶紧睡,这事不用你操心。”
“可是娘……”
“嘘,睡觉。”看着盼誉不情愿地闭上眼睛,昀玑才觉得松了口气。
这孩子也到了会问爹的年纪,要是哪一天他又问起关于亲爹的事,那她该怎样回答呢?
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吧。得先把手上的活儿做好才是,上次的图样,不知那大户人家看得如何?得抽个时间去问问刘大婶,还有蜜茶的生意……
第三章
京城皇宫
“何卿,听说鹰府近日大受媒人婆喜爱,是吧?”
“禀皇上,微臣也是如此听说。”唉!还不是皇上您自己放风声出去,要不鹰府也不会被媒人婆挤得水泄不通。何基之在心里为鹰翊感叹。
“没想到鹰翊行情这么好啊,呵呵!鹰翊拒绝当安明的驸马,这会儿这么多姑娘让他挑,他还是一样坚定不娶妻吗?何卿。”
“卑职在。”
“你这几日辛苦了,朕准你休息一个月;你不妨趁这几日去拜访鹰翊,听说鹰府之中的园林造景出自他亡妻之手,颇有名匠之风。你就当朕的眼睛,好好的、仔细的欣赏欣赏。”
“卑职叩谢皇上恩典。”
ΩΩΩΩΩ
南阳城内 鹰府
“小三子,怎么有闲坐这在儿纳凉啊?”
“妳老人家好啊刘大婶,到府里有事吗?”小三子看着跟在刘大婶身后的昀玑,一双眼睛不住地打量。啊呀呀!这小娘子,这么大热天的,还带着黑压压的遮巾,不热吗?
“小三子,我来找张妈,还烦你通报一声。”
“你等等,我去去就来。”小三子一双眼直盯着刘大婶身后的二人看,嘴巴虽是应着,可脚却没移动过。
这小娘子和孩儿到底从哪儿来的?身穿素服还神秘蒙着脸。这种的不是大美人,就是太丑,不知是哪样呀?哎呀!这身装份莫不是……是城中卖包子阿达所说卖蜜茶的小娘子?这下……
“小三子!”刘大婶人老,眼睛虽也不是挺好,但这年轻小伙子的浮浪心思她倒是瞧得出,“我老人家禁不住站,你就行行好,通报一声。”
经刘大婶这一喝,小三子才不好意思地拱手欠身,进屋里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领着三人进府。
昀玑未曾理会小三子对他们母子俩的注目,沿着长长的黄梨木廊道,越是进到内院,景色越是美绝。小至一花一草的设置,大至窗棂门框的装饰,都可看出鹰府主人的不俗。和往昔的魏府一比,更显此宅邸的气势。
盼誉也滴溜着眼睛,好奇地四处观望。他从未到过这么大的房子!瞧那屋子,几乎是他家的好几倍大,若是……若是住在那里,岂不是会迷路……
娘儿俩心思流转的当儿,小三子已经领着三人来到一间小厅堂坐定。而就在他往后边去请张妈的同时,听到后头喧扰热闹的声音。
“瑞儿动作快点!”
“……阿木,把这拿去柴房堆着……”
不一会儿,一名娇小的妇人热络地打着招呼进来,身后跟着小三子和一名婢女。“刘大婶,今儿个什么风,把妳吹来啊?”
“张妈快别这样说,妳可是我的生财主呢!”刘大婶赶紧揖了个福,两人寒暄一番,才说出目的。
“张妈,前些日子妳看的图样的正主儿就是这位了。”
张妈早在后边便听小三子说刘大婶带了位谜样的小娘子来,纳闷了半天,这会儿可得到解答了。
“哎呀,真是年轻!小嫂子妳的手可真巧啊,不知是哪一家的媳妇?真有福气。”
昀玑技巧地避开张妈热络的肢体招呼。
“张妈妳好,叫我昀玑就成了。”
“昀玑……一听便知道是有教养的姑娘。欸,这么大热天的,在屋子里不必拘束,何不把帽子取下,喝杯凉茶?”
“我脸上有伤,怕吓着人,还是不必了。”昀玑有礼地回绝。
“没关系的,昀玑,以后还要常来走动,总要习惯的,妳就解下吧。”刘大婶在一旁劝解道。
昀玑觉得有道理,且张妈也在一旁表示没关系,便点头动手解开细绳,还未取下帽子,便听得数道小孩子的叫声喊着盼誉。
原在一旁静待的盼誉,露出灿亮笑颜喊着:“阿照、小玉、小胖!”
一群孩童叽叽喳喳的招呼盼誉一同玩耍去,昀玑笑望着儿子,柔声道:“小心点,等会儿娘再找你一同回去。”
盼誉点点头,和玩伴们笑闹着跑走。
“昀玑,妳家小子长得可真俊,哪像我家阿照,同他爹一个模子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粗鲁人。”张妈自个儿解嘲,一脸的笑意却在看见昀玑的脸时消去了大半,而小三子和银儿莫不倒抽一口气。
“唉!这好好的一张脸,可惜了。”张妈由最初的惊愣转为叹惋。
“是、是啊!我想到了,忠伯刚吩咐我去办事,我先走了。”小三子本来满怀期望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连忙找藉口离开,心中则嘀咕:长到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像妖怪一样的女人,快忘掉,快忘了,免得晚上作恶梦。唉,见过她后,这才发觉珠儿、银儿她们也算有姿色了。嗯,这要是说给阿达他们听,包准他们不信。
“不可惜,一条命还留着呢。一个妇人家没了男人可依恃,还得独立拉拔孩子,苦命哪,就望张妈多照顾啦!”刘大婶见昀玑只微微一笑,未再开口,便替她转开话题。
“欸欸,大婶说得对,这人活着就有希望,勤做事也有出头的一天啊。”张妈也顺势提了今天的正题,并用眼神示意一旁惊呆的银儿拿出须缝补绣花的巾服。“我先取一些让妳拿去,就是有些赶。”
拿过银儿手上的巾服,张妈一一说明哪里要绣花、哪里该拆再重缝;数一数约有十来件。昀玑估量了一下开口:“五天后送来,不知赶得及吗?”
“可以可以!这些细琐功,府邸的丫头没一个有耐性的。”张妈满意地说,并再和昀玑商讨好了价钱。
一场交易下来也算主雇都满意;昀玑和刘大婶正要告辞时,阿照急忙忙跑来。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张妈捉住玩得全身泥巴的儿子忙问道:“什么事不好了?”
阿照还没说原因,眼中便已流下泪来。“我……我不是故意的!”然后便拉着张妈往府中的“涟池”而去,昀玑等人亦觉事有蹊跷,跟着张妈身后跑。
昀玑一颗心慌慌的,就怕出事的是盼誉,嘴巴不自觉地喃喃唸着神明保佑。到了“涟池”,小孩的哭声更是上紧了昀玑的神经,几名仆佣动作迅捷地不知找寻什么,视线所及独不见盼誉。
“盼誉?!盼誉?!”昀玑心急如焚地叫唤,却换来微弱的抽水声,转往声音来处,昀玑只来得及瞥见盼誉的衣袖一角,毫不迟疑地,整个身子也就往池里跳。
没有听见周围发出的惊叫声,也忘了自己不会泅水,只是一个劲的挣扎要接近盼誉,眼看着儿子的小手就要沉没,昀玑着急的大喊:“不!”
一张口,池里的水猛往嘴里灌,没了她的声音,也淹去了她最后的神智,以致错失了岸上众人的叫嚷,只觉得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感觉到了许久以来未曾有的放松,好安心……好舒服……
ΩΩΩΩΩ
被灯光照得暖和的书房,静静站立着一个人。
敲门声响起。
“进来。”鹰翊没显出情绪的声音,却在双眼之中添了期待。
“少爷,我带锺大夫过来了。”鹰忠恭敬地站立一旁,让身后的锺大夫上前。
鹰翊未作声,点头示意锺大夫说话。
“鹰老爷,夫人和小少爷已经没事了。”锺大夫在鹰忠大力咳了一声后停顿了下,又续道:“小少爷只是多喝了点水,休息个几天就可痊愈;至于夫人,唉!鹰老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有这么多的家产,怎么夫人竟是营养不够,而且又操劳过度……”
一旁的鹰翊依旧面不改色,但听到锺大夫的话时竟是心一突!
“咳!咳!”
锺大夫又一次在鹰忠的咳声中断了话头,转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眼睛张得比他还大,反而被吓了一跳。
“老管家,想跟我求药也不用这样急,等会替你看过脉象,一定开给你。”以为这样便可安抚住鹰忠,锺大夫重拾被打断的话。
只不过……锺大夫心理纳闷得很,怎么这鹰老爷一句不吭,脸上冷得紧?是夫妻感情不好?还是担心过了头?
“总之,夫人身子虚,这下又浸了水,若不好生照顾,发起风寒可就麻烦了。这里开了补身及调理的方子,早晚各服一帖。”
鹰翊接过药单,拱手谢过。
“偏劳了,锺大夫。”
“不敢不敢!这是应该的。对了,就算老夫多事,提醒鹰老爷一句,夫人的身子在调养期间是不宜房事的,所以……”
“咳,少爷,我带锺大夫出去,顺便让小三子随着拿药去。”鹰忠一张老脸垮着,制住锺大夫的话。呿!哪来的老家伙,真多话!
鹰翊不表示反对,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不送。”便背过身不再理会。
锺大夫连要说声告辞都来不及,便被鹰忠给拖了出去。瞧这老管家虽大他好几岁,但这力气却一点也不输自己啊。
直到出了“华贤楼”,鹰忠才放开大夫,悻悻地开口:“锺大夫,我鹰家可是经皇上御赐龙帖,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别胡乱看见府里的下人便当成是我鹰家的夫人!你说话不需凭据,鹰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锺大夫一头雾水的被骂了一顿,虽不高兴,但也是拿人家银子,忍忍就过去了。“是是!老管家。”
“哼!锺大夫可别认为我鹰家刻薄,今天这小娘子和她儿子要不是少爷看他们可怜,早见了阎王爷,你也不必赚这银子了……”鹰忠领着锺大夫到了大门,还絮叨着:“……说这么多,锺大夫你应该明了我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