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叔叔!”盼誉先发现了鹰翊,欣喜的叫唤却令昀玑一阵不快。
盼誉这孩子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鹰老爷。”
“你……你们……我带了些食物,一起吃吧。”鹰翊见两人平安,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捉住雀跃想往鹰翊身边跑的盼誉,昀玑低身对他说了些话,便见盼誉一脸认命地向鹰翊招手后进屋。
昀玑移步走往阴凉处,刚大病一场的她对于烈阳有些吃不消,尤其才散步完。“鹰老爷来此陋舍有何贵事?”坐在大石上一脸没表情地问。
刚大病初愈的脸色,在日光下虽显柔和许多,不过此刻她的沙哑嗓音衬着左脸颊的狰狞伤疤,更添了话中的冷淡。“妳能告诉我,我做了什么事让妳如此不高兴吗?”
鹰翊走到昀玑身旁,细心地为她遮住一些骄烈阳光。
轻皱起眉头,昀玑不自觉地张起一层防护网,“鹰老爷,富贵人家到底不比穷苦人家辛苦,能如此悠闲随意找人攀谈,失礼了,您另外找伴吧。”说完便要起身离去,鹰翊一个跨步,将她挡在大石和他之间。
“你……”俏脸由原本的苍白转为粉红,“鹰家如此富贵人家,自然不把低贱小民放在眼中,要接做活儿,还须忍受你们鄙视的眼神,当贼一样地防备。哼!家大业大就能随意弃承诺不理,让小民顿时失了依靠的微薄薪资?鹰老爷,我这等小民可承受不起你对我做什么,请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那天,就在他们母子出了鹰府大门后不久,张妈便差人追了出来,讨回之前要给做的活,说词自是婉转,但出门前才受忠伯怀疑鄙视,令她不得不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话语句句轻婉柔和,但鹰翊却无法忽略那话里的气愤讽刺。
“妳说的事,我一点也不知情。”想来这事应是忠伯所为,为了避免鹰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也做得过分些了。“我答应还妳个公道,好吗?”
望着那张诚恳的脸,昀玑一阵恍惚。这男人和魏海富不一样,他……摇摇螓首,昀玑态度虽已放软,但言语依旧冰冷:“不必了,我不想为这种事再和鹰家扯上关系,请让开。”
一听她如此决绝,鹰翊的心起了搅动,手不自觉地抓住她细瘦的手臂,“来不及了,妳和我已经扯上关系了,我不容许妳斩断!”
昀玑对上那双眼,此刻里头没有柔怜疼惜,只有凌人的霸道独占,那异样的炽热令她想逃离。
“放手,我和你一点关系也不会有。放手!”
鹰翊望着那双不屈服的眼、那张花般的脸蛋,想得到她的心更坚决,“妳的名节要是毁了,盼誉还能置身事外吗?”
轻柔的威胁,却无比沉重地压在昀玑心头。
“你想做什么?”
“鹰家家大业大,保你们母子不是难事。”
昀玑没有示弱,只是直勾勾对上身前的高大男子。猜不透他的用意为何。
“你到底想要什么?”
“妳。”鹰翊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我要妳为我生下鹰家继承人。”
昀玑一听,嫌恶地转开脸,眼里愠烧的火熊熊燃起,“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为所欲为,这里无法容我,中原之大,还怕找不着栖身之所!”
鹰翊已没有心思去想如何好言相劝,见着眼前女子口口声声拒绝,他无法忍着那自尊被践踏的痛,双手不甚温柔地箝住她的双臂,两人的距离一下缩短,彼此的气息掺杂。
“妳能逃,我就能追。”
“你!鹰家何其富贵,我高攀不起。”昀玑嗤了一声,“于理,我守寡有孤,又是破相天足;于情,你对我的恩情,昨日又是谁说不必放心上的?”
“好个伶牙俐齿!”鹰翊强锁住那对冒火的眼睛,决意要让她看清他的决心,“就因为妳守寡,就因为妳有孤,更因妳各项条件不佳,我才能确信妳生下的会是我鹰家骨肉!要是妳觉得理由不够,很好,因为我有钱,昨日的允诺一笔勾销,我要妳以身相许,报我救盼誉的恩情。妳记着,盼誉的命是我的,而妳的命也是我的!”
是震慑于那双眼的冷酷或他话里对盼誉的威胁,昀玑已经弄不清了,猛然被放开的手臂上感觉一阵热气涌上又倏地变冷,还没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她的手已要甩上男人的脸颊。
被拦截的手被拽放到身后,似感觉不到痛的昀玑,尝试着将另一手当成武器。
鹰翊连着拦下她的怒气,两人的身躯因她的双手被制住而贴近。
发火的眸子、奼红的脸蛋、娇柔的双唇……吸引着鹰翊。
那一瞬间的变化昀玑感受到了,他的霸气中多了丝柔和,他的冷酷注入一股暖流,这样的氛围媚惑着昀玑掉入、掉入……哪儿呢?
鹰翊轻缓地覆上那抹柔嫩,细腻的触感令他忍不住探出舌来舔舐,带点甜味的气息醺得他陶陶然。不够,还不够啊!滑溜的舌诱哄着底下的花儿为他而开,他想嚐到那花儿的芬芳,他想攫住那花儿……
“鹰叔叔……娘……鹰叔叔,放开我娘!”盼誉着急地抓住鹰翊的衣服大力扯动,小脚不住地踢向鹰翊粗壮的腿。
昀玑听见盼誉的叫声,由昏然中醒转,身子不住地挣扎,一片彤云罩上双颊。
鹰翊一个使劲,让昀玑跌入他的怀抱,在如此荡漾的余波中,他的身子可是禁不住一丁点的挑动。好不容易缓了呼息,鹰翊笑着对上一张护卫的小脸。
“盼誉不必紧张,妳娘刚答应我要做鹰家的主母,你喜不喜欢?”
被制住身子的昀玑动弹不得,只冀望盼誉能说声不。
“鹰家的主母?”盼誉张大眼睛看着两人,年纪尚小的他不懂得什么是情爱纠葛,更无法了解明明看似不合的两人何以要在一起。
“对,过几天便是良辰吉日,我差八人大轿来迎你们母子入鹰府。”鹰翊是打定主意不理会在他身上频频抗议的小手了,一切他说了算。
“咦?可是这种婚姻大事,义父……”盼誉似懂非懂地问。
听到盼誉提到义父,鹰翊的眉头不由得皱起,稍稍放松怀抱中的昀玑,对上那双犹闪着不友善的眼,她的反抗可有一丁点是为了那男人?
“盼誉,你娘都答应了,我想你义父应该会乐见这桩美事才是。”
“我……”昀玑到口的反驳硬生生吞回,只因看见藏在他眼中的是对盼誉的威胁。无奈、伤心、气愤回荡在昀玑心中。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受他的胁迫?难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就像那时订了亲又被退婚一样……
“我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吧。”昀玑低头掩饰脸上的疲累,双手轻推着鹰翊,太近的距离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得到允诺的鹰翊一颗心乐着,恨不得明天便能让她成为他的。感受到她的手在轻推,顺意往后一站。
昀玑快速退离他的怀抱,走向盼誉,似乎忘了他的存在。
“等等!”鹰翊拉住她,失了敌意的她,周身却泛着一股更冷的围篱把他隔绝在外。“鹰翊。妳呢?”指指自己又指向她。
淡然的声音如同在说着别人的名:“昀玑。”
“昀玑……昀玑。”鹰翊唸着她的名。犹如诗般的名啊,就将成为我的。
第五章
昀玑:
这次的急事让我留下发烧生病的妳,我是既无奈又难过。望着虚软躺在床上、看了五年的熟悉容颜,我无法再隐藏对妳的感情。
我的身分令我怯于感情,但自第一眼见到妳,便知我遇上了一生的爱恋。这五年的照顾,让我的情感有了归宿,妳和盼誉的笑靥与情谊则是我最渴望的。
昀玑,妳可知当妳说我们可以成为一家人时,我的心情是多么喜悦!就好像被关入黑暗中的孩子在极度绝望后,竟出现了温暖光线和扶持的双手一般。我无法相信上天竟如此眷顾我,让我的美梦一步步成真。由妳口中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成了我的救赎,洗涤那灰暗的过去,让我深切冀望能够再照顾妳和盼誉无数个晨昏,我吹箫妳吟唱,盼誉在一旁应和,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纸短情长,期望这一纸能传递我对妳的爱怜,也盼妳能够因我的真诚关爱,早一日康复病体。说不准我这次什么时候可回到木屋,只盼还能得见妳和盼誉的笑颜欢迎我。
适容匆笔
昀玑瞪视着手中的信。机会一旦错过,所造成的竟是难以弥补的后果。她不明了适容对自己的心意,正如不明了自己为何竟是偷偷松了口气。
是因为逃过面对适容的求爱?还是因不用当面伤害和适容的情谊?
昀玑抚着信纸,那白搭着身上的红衣显得格外清爽,却也刺目。
“娘?”盼誉小手抚上娘亲的脸。自鹰叔叔来过之后,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样,再也没有以往快乐。
“你义父信上说他这次说不准什么时间回来,娘的事也就不需他烦心了。”摸着盼誉的头,昀玑柔柔笑着。
一阵敲门声让那抹笑隐去。
“夫人,吉时已到,该启程了!”
昀玑牵着盼誉,母子俩身上的新衣,像是在与这住了五年的屋子道别。
“起轿!”
一声起轿,带着昀玑迈向新的生活。
ΩΩΩΩΩ
从“英诚阁”大厅众宾客中脱身,来到后边偏厅请鹰翔的石敏惊讶出声。
“欸,鹰翊,你腿不酸吗?”
没反应……
唉!很累。石敏觉得自己看得很累,打从送轿出门就见鹰翊站在偏厅门口等着,现在已过了一盏茶时间,还见他引颈企盼。
“鹰翊,你再站下去,等会嫂子来了,你却走不动,这事明日传出去又是满城风雨。”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吧。
鹰翊终于听了进去,转身就座,喝着早已冷掉的茶。食不知味哪!“石敏,一切都打点妥了?”
“老爷,都照你吩咐啦!门口为了堵嘴要发放的喜礼九百九十九份,所有请来的宾客也都妥妥当当坐在大厅等你拜堂;你要作为新房的‘竹轩’,喜字也都贴得漂漂亮亮;而不作为新房的‘芳苑’呢,就如同以往蒙尘喽。”石敏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最后那句话隐隐含着谴责。
鹰翊听懂了老友话中的责怪。这几日他一直待在“芳苑”,越待越觉得梅逸的影像越淡。原本可以轻易记起的笑颜,如今竟已朦朦胧胧不真切,但他爱的人是梅逸啊!为何想不起最美的她?
“‘芳苑’是梅逸的。”一草一花都算她亲手植栽,他不能、不能破坏她的圣地,不能残忍地把另一个女人塞入梅逸的美梦。
见鹰翊沉肃着脸,石敏也不想再加重他的负担。
“鹰翊,开心点,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啊!对了,忠伯呢?还在生气吗?”
“嗯,我没想到忠伯竟如此反对这桩婚事。”鹰翊才要放开的眉头又紧皱在一起,前几日忠伯反对的声音犹言在耳……
鹰翊一路上保持着愉悦心情,一进到鹰府便马上找来鹰忠。
“忠伯,你先听我一言。我们鹰家一直以来修桥铺路、赈灾济民,为的便是竖立典范。虽然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你这次对待昀玑,就是前几日在‘涟池’落水的小娘子着实过分了。我知道你为的是鹰家,但也不能做到断人生路,我希望你老以后能多思量对方的情况再下决定。
“这事你也不用再思弥补之策,待我将昀玑迎娶进门,你再找机会向她赔罪。对了,顺便修封信给刘大婶,请她早日从凤阳省亲回来,好让昀玑有个熟人陪伴。”鹰翊还说着娶妻当天该如何安排时,忠伯倒抽口气,气怒的打断他的话──
“少爷,您说要娶那女人为妻?!这样做您如何对得起梅逸夫人!门不当户不对,这不但会成为鹰家之耻,若是传到皇上耳里,知道您宁愿要个无盐民女也不娶安明公主,这可是大不敬啊!”鹰忠板着脸,想劝他的少爷别做下错事。
“住口!圣上之意岂容你胡乱猜测!忠伯,我敬你忠心为我鹰家一生,别让我对你失望。”鹰翊原本欣喜的心情褪去,换上的是对忠伯的气愤与对梅逸的愧疚。
他竟为了她而忘了梅逸!这几日他完全忘记了梅逸的存在,忘了梅逸对他的深情,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少爷,这种街上随处可找的女人您就收为妾吧,何必用八人大轿让她进门?正室之位不该让她蹧蹋。前些日子不是有媒婆上门带了好些小姐的画像,那些才够格当鹰家的主母。少爷,您可得清醒点。”鹰忠不理会鹰翊的怒气,犹自说着。
“够了,忠伯!这几日的事,我交给石敏办就好,你就休息吧。交代下去,这几日我会待在‘芳苑’!”鹰翊不再看鹰忠,转身便走……
一阵爆竹声响起,提醒鹰翊对新生活的责任。
接轿、拜堂、入洞房,所有过程宛如踩在云端上般不真实。对鹰翊是如此,对昀玑更是如此,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的婚礼啊。
隔着红色巾帕,昀玑无法忍受地闭眼养神,但神智仍算清醒。此刻,她最最希望睡神来临。
“珠儿,夫人好不好相处啊?”
“我哪知道啊!锦儿,妳以后自己掂着点。”
“夫人她跟城里的流言传的一样吗?”
“夫人是不是和城南的朱娘子一样不自爱我不知道,因为夫人她没跟我们说过半句话,只是,感觉上很难亲近呢。”
“唉,很难亲近不打紧,只要她不要把我当牲畜一般折磨就成了。”
“也是啦!像老爷虽然不爱笑,可是至少不会打我们出气。欸,锦儿,妳知道小三子说什么?”
“什么啊?珠儿,别卖关子。”
“嘻!他说我们府里的丫鬟都比夫人漂亮,说不定哪天有机会升格当妾呢。”
“嘻!别乱说,老爷虽俊,但……”
两人的声音突然消失,虽令昀玑心里好过些,但随即传来的脚步声却让她惴惴不安,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红布即被大力抽走。
轻柔的红巾缓缓落下。
“适公子……”
适容的眼中除了红,容不下其它。看不见昀玑今日的美、看不见昀玑的惶然,也看不见昀玑对他友善的微笑。
原本这一切应该是他的!在他好不容易解决了“酒狐”,正打算用一颗忻愉又虔敬的心踏上归途,不料却在城里听到了这有如青天霹雳的消息。
嫉妒、悔恨、气愤,他一路跌跌撞撞而来,失了温文儒雅,只剩最深的杀意。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心中回荡着这两句,适容红着眼逼向昀玑。
昀玑没有任何动作地看着适容走近,全身杀意的他又岂容她逃。一晃眼,适容冰冷的手收握住颈项,令昀玑起了一身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