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尉逍小心翼翼,观察着皇上的怒颜,试探地问:“要不要先派小桂子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断然截住刘尉逍的话,显见梵绪怒气直线上升,并且高居不下。他不容许发生这种,令皇族丧失颜面,甚至令他感到心痛的事,她总是什么事都不跟他说,反而做出一些明知道会加重嫌疑的事,庞陵早跟他说在一切未成定局时,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没想到,她居然把刺客带进宫,也没跟他说一声,难道是他太一厢情愿,太想珍惜她,太过相信她,才让她这么无法无天?
梵绪绕出桌子,让尉逍替他披上紫貉披风,他一定要亲眼看到,才会相信她是真的那么胡来,那么不知轻重。
刘尉逍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他知道皇上向来不乱发脾气的,虽然皇上没说什么,但这种沉默反而更让人害怕,就像风雨前的宁静,当皇上越冷静就代表他越生气,越沉默代表他越残酷,刘尉逍已经不敢想斐贞容会受到哪种惩罚了,更何况她还是斐进的女儿,唉!谁也救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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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御书房的怒火烈焰有着鲜明对比的容凝院,此时正洋溢着叙旧的欢笑声,浑然不知圣驾已悄悄亲临,窥视着他们所有动静
“这事包在我身上,斐进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做得这样绝。这阵子,我也没看见七夫人,想必是斐进早就把七夫人软禁了,我一定尽力,若一有消息,我再溜进宫里告诉你,行吗?”潜入皇城的罪可不小,他还不想那么快死,这种事只能偶尔做,否则被抓了,那他就完了。
银瑟笑嘻嘻道:“下次可要先通知一下,否则吓到我,可不能怪我大声了。”
“是啊!下次你就先睡,别杵在这儿点头,不就啥事都没了。”斐芊盈也笑嘻嘻地说道。
“小姐老爱挖苦人!”银瑟气呼呼道。
斐芊盈忽地想起一件事:“对了,上次你给我的小铜人,弟子照图解上说的,全给记下来,但一直苦无机会试试身手,不如……”一抹邪恶的笑容,逐渐在她脸上绽开。
“你……你又想干嘛?”一股不安在杜汉平心底泛起。
斐芊盈伸出纤细的食指:“借我点点看啰!”灿烂的笑脸,委实让人不忍拒绝。
看着芊盈的明眸大眼,杜汉平也只好乖乖认命了:“我这回可是舍命陪君子,你别鲁莽地使蛮力,否则你真要养我一辈子。”
“弟子知道,以虚无为本,纳百川以成大海,聚尘土以成高山,巧劲运指,力透指尖,对吧?”
“你可得小心,免得我不死也只剩半条命。”杜汉平暗运内力,护佐各要穴:“来吧!”
斐芊盈迅速在杜汉平肩上、背上,封住天宗、大杼、风门、中府和曲垣等穴,精准无误。
“请师父赐教。”
杜汉平让真气冲破穴道,舒缓筋骨血气,才缓道:“认穴的功夫算到家,惟封穴的内力还不够。若是普通人被点穴,不过一时三刻就能自解穴道,更别说是身负武功之人了。”芊盈悟性挺高的,无人在旁协助,也能无师自通,真是练武奇才。
“要不要这么严格啊?”斐芊盈露出受伤的眼神。
“就是嘛!”银瑟也替小姐抱不平:“又不是要考武状元,小姐练得这么辛苦,还被你评得一文不值!”
“呃……那个……”杜汉平被她们俩一说,心下不禁一慌:“其实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记住穴道位置,简直就是……就是武学天才!这样行吗?”
“这么勉强?算了,你别再挽救了,我的心已被你伤透了。”斐芊盈趴在桌上,颤抖着双肩,呜咽个不停。
“这……我不是有心的,不然你要我怎样都可以,你……你快别哭了!”杜汉平对女人的眼泪最没办法,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好吧!你先学狗叫三声,再叫我一声姑奶奶,我可以考虑原谅你。”斐芊盈抬起头,笑嘻嘻道。
一旁的银瑟,早已笑得满脸通红,拚命不笑出声来。
“喂!你们是专拿我寻开心是吧?”杜汉平无奈地叹口气。
“小徒怎敢欺负师父?”斐芊盈恭敬道。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根本就是胆大包天了!”
“师父真是误会我了。”无辜的语气立刻出现。
杜汉平不怒反笑,爽朗的笑声,让三人完全没有警备,也不知一双深沉炯然的怒目,将这一幕全收入眼底,并燃起熊熊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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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如何?”庞陵得知这件消息后,便放下公务,急忙赶来御书房,尚未进门,便看见一脸黯然出来的刘尉逍。
刘尉逍摇头,再摇头:“槽到难以形容。”他从来没见过皇上这么生气,差点吓得他屁滚尿流,御书房的气氛凝重到他喘不过气来,赶紧出来呼口气,以免窒息在里头。
庞陵冷静地问道:“你是如何看出的?”他相信皇上能在亲眼目睹真相后,却仍回御书房批改奏章,必定维持沉稳的理智才会这么做,否则皇上早就冲入容凝院,当面给斐贞容难堪了。皇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尉逍又是怎么看出的,他很好奇。
刘尉逍叹口气,张开十只手指:“十只,整整十只,万岁爷写断了十只笔,你说这算不算怒气?”
庞陵沉思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刘尉逍:“你认为皇上会怎么处置这件事?”如果他料得没错……
“这个……”刘尉逍搔搔头:“我也不知道,圣意难料,万岁爷的行事作风又与常人不同,很难看出皇上的下一步。”即使他随侍在旁已几十年了,仍然不懂皇上心里在想什么。
庞陵扬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却不发一语。
“庞公公,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刘尉逍早知庞陵一向足智多谋,深谙圣上心意,不禁心急地问。
“时候未到,天机不可泄漏。”庞陵望着满空星子,似自言自语道。
刘尉逍闻言,不禁没好气道:“不然还得挑个良辰吉日说啊?干脆你明年祭天大典再告诉我好了,嗟!”庞陵老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有话也不痛快讲,害他总是再一旁紧张得半死!
“也不必等那么久,我想今晚就是个良辰吉日。”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采取行动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个凶日,宫里发生这种丑闻,没流传出去还好,要是传进了皇太后耳里……”刘尉逍摇着头,叹口气:“唉!我看不必皇上亲手处置,皇太后就会下懿旨啰!”斐贞容的下场如何,他实在不敢想。
庞陵依然保持一贯的微笑,拍拍刘尉逍的肩:“那你最好去警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若是有人泄漏半句,可不是杀身之祸那么简单。”云淡风轻的语气,却是道出残酷的威迫。
“你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你说呢?”庞陵仍然微笑。
刘尉逍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不过他也被庞陵的一番话给吓住了,登时一愣。
“皇上吉祥。”庞陵轻轻敛身。
梵绪快速批阅完奏章,将朱砂笔一扔,就跨出御书房,准备动身前往容凝院,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狠狠的教训,适才虽是在批阅奏折,但心里想的,脑里浮现的全是她!想她的笑语,想她和那男人亲昵的模样,想她对他总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真杀千刀的该死!
“免了!”梵绪冷声转头吩咐道:“尉逍,立刻去调一队禁卫军,随朕前往慈宁宫,朕要你立刻清宫。”
“是。”清宫?为什么?刘尉逍不明白,却也不敢问。
“朕要容凝院只留斐芊盈一人,朕不想看见其他人出现,你马上去办。”梵绪森冷说道。
“卑职领旨。”刘尉逍赶紧接旨办事去。
“庞陵,你随朕一道去。”免得尉逍一个不慎,搞得一团糟,有庞陵在旁看着,比较不会出乱子。
“奴才遵旨。”庞陵随侍梵绪上马,跟着也跃上了另一匹,在深深的夜里,朝慈宁宫飞马奔驰。
寂静的夜,只听见哒哒马蹄声响,快如闪电。
庞陵仍在心中暗暗推想着,这一局,谁胜谁败?想必不论结局是好是坏,皇上和斐贞容的命运,也将在今晚发生变化,他一个小小奴才,只能当个旁观者,他相信万岁爷,相信万岁爷永远是对的,就算是斐进的女儿,那又如何?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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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凉带点寒意的北风,自窗口狂灌进来,斐芊盈打了个哆嗦,赶紧将敞开的窗掩上,绝了冷风的入口。
送走了杜汉平,遣走了银瑟丫头,剩的只是一屋子安静,适合舒服睡上一夜。她移开最后一盏火光的灯罩,轻轻吹熄一点星火,闪着透红的光,升起袅袅白烟。
突然“碰!”门被踹开的声响,狠狠打破了深夜的宁静,颇有地动天惊之势。
斐芊盈心一紧,慌忙将火光再点上,朝着外头低喊:“是谁?”
“你希望是谁?”低沉的嗓音,带点嘲讽以及——冷淡。
这声音太熟悉不过了,她知道来者是何方神圣了,全天下大概只有他,才有权利半夜来踢宫里的门。
分隔内室的布幔梵绪大力一拨,布角的琉璃珠敲上了柱子,碎成一地。
“您干什么?我还不知道您有吵人就寝的习惯。”斐芊盈微拧着柳眉,看着琉璃珠的残骸,心想外面的门大概也差不多四分五裂了吧!她抓紧寝衣,掩下羞怯。
梵绪轻哼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怒,他微扬起浓眉:“你问朕干什么?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斐芊盈抬眼迎向他,泰然道:“我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如果您说出来,我或许会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半夜踹她房门,就为了质问她,看来他真是有闲得很。
“朕不得不承认,你撒谎的本领倒是天下第一,如果你肯坦白认错,或许朕会考虑从宽处置。”梵绪顿了顿,眼瞬间变得冷酷,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下颚:“可惜……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斐芊盈虽惊慌,却也极力维持冷静,偏过头去脱离他手指的控制:“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自问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她居然有点不寒而栗,因为他今晚太不寻常了,她泛起一股不安。
“你确定?”一抹鬼魅冷绝的笑,挂在他脸上,却一点温度也没有,直让人发毛:“到了现在……你仍不说实话,很好,朕倒想听听你怎么解释,你跟今晚的刺客是什么关系?”他说得慢条斯理,话中却夹藏着凌厉。
“你……你全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瞒你。”说得也是,皇城的禁卫军的确森严,就算是杜汉平潜进宫,依然被盯上了。那……她上次是怎么溜出宫的?
“你还没回答。”梵绪冷冷道。
斐芊盈这次也没有隐瞒:“他是杜汉平,我的师父,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她一点也不后悔,冲着他说话。
梵绪睨了她一眼,冰漠深沉,像在考虑她话里的可信度。“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你要我说什么?你要我说他是斐进的人,他替斐进做事,而我是奸细,是吗?”原来他仍是不信她的,她居然有一种酸痛的感觉,在心底充斥。
梵绪的笑更加冷酷,漾着一股邪魅:“这就是你的实话?朕一点也不意外,你三番四次诓骗朕,没想到你食髓知味,竟连私晤刺客,独会斐进,也都不必知会朕一声了?”语调甚是轻柔,反而更令人寒毛直竖。
“你什么事都知道,我又何必说,反正你不信任我,怎么不会提防我?我就算是想轻举妄动,也逃不过你的手掌心,我会这么笨,自找麻烦吗?”也许她是错的,但她绝不承认,因为她不想低头认错。
“就是你太聪明,才这么无法无天,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分,不少人等着看你好戏,你明明知道这是什么处境,却仍然我行我素,暗地里和刺客有说有笑。”梵绪邪冷挑起眉:“你把朕放在哪里?你把皇城当作什么?你如果更聪明一点,就会知道,惹恼朕,是你这辈子最不该做的事。”一股窒人的气息,渐渐弥漫。
梵绪异样的眸光,灿如寒星,却又冷邪深幽,锐利慑人。
一道颤栗沿着她的背脊窜上,她不会屈服在他的威迫下,绝不!
“你想杀了我?”她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声音充满不驯。
她并不认为他不敢,所有人的性命部是他的,他想杀就杀,用不着考虑,更何况是她这个“叛贼”!
梵绪冷笑:“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不过,对你犯的错而言,过轻了。”他优雅转身坐下,支着额头,懒懒地开口:“让朕想个好方法,如何处置你。还有这七虫散,你打算何时放在朕的饮食里?”他从衣袖拿出一包药粉,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怎么会在你里?”斐芊盈此刻才真正大惊。
“你很惊讶?你太不小心了,想下金蚕蛊,也得要些功夫。”梵绪幽冷黑眸凝视着她:“朕早该知道,你体内流着斐进的血,你永远是斐进的女儿。枉朕还曾想你是不同的,你令朕失望透顶,是你毁了你自己,是你破坏朕对你的信任。”他用着阴柔的语气,宣布她的死刑。
他的唇角上扬,溢出的却是冷笑,冷得叫人心寒,冷得直教人坠入地狱。
斐芊盈沉默,忽然的,她放弃为自己辩解,她不想多费唇舌,只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证明自己不会害他,不会帮着斐进,她不想说,既然他已经误会了,她说得再多,他也不过会质疑,她的话是真是假,却不会相信她的实话。够了吧!她只求一点自尊,一点骄傲,她累了,趁她还没非他不能活,趁她还没依恋他的气息时,那么就痛快结束吧!她早知道他们是没有结果的,自从两人都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后,就注定了今天的局面。
她看着他的冷然神态,淡淡开口:“既然皇上疑心贱妾行为不检,意图谋反,贱妾无言辩驳,贱妾自我了断,亦无怨无悔。”她艰难地踏出步伐,转身把床垫翻起,抽出一把剑鞘透着殷红的长剑,准备在他面前自尽。
“慢着!”一声冷淡低喝。
她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停下抽剑的动作,侧眼看着他。
“朕好像还没同意你的要求。”梵绪慢慢站起身,走向她,冷漠阴沉的黑眸与她对视:“如果你真这么想死,也罢,由朕亲手成全你。”他夺过她手上的剑,快得看不清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