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以盼立刻装出一脸没事的表情,「没有,怎么会有什麽事。」
「没事就好。」贾歆歆朝四周望望,「噫——驿思哥走了?」
「是啊!他要我向你道歉,说他有事先走了。」
「怎麽没跟人家说一声嘛!」贾歆歆嘴里小声嘟嘎著。
「小蓝和醒思呢?怎麽都不见人影?」(织梦方舟制作)
「嗯——在医院。」
「医院?她们怎么了?」黎以盼紧张的问。
「小蓝受了点伤,听说好像出了车祸,不过没有大碍。」
贾歆歆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吓死了,回家後又看到一大堆黑社会人士站在门口,差点吓得她口吐白沫。
「我们回来了。」庄醒思撞开门大喊,「快过来帮忙,小蓝还睡著呢!」
三人小心翼翼的将海蓝送回房间去。
「醒思,究竟怎么回事?小蓝怎么会出车祸?」黎以盼先问。
「你们也知道,小蓝走路从来就不是跟马路成平行线,她爱走交叉线嘛!我没拉好她,所以……」
「真笨!」贾歆歆骂庄醒思,「那你干嘛叫驿思哥来?」
[这你就不懂了,要不是那两个男人想掳走她,她就不会出车祸了。」她当时只想著要救海蓝,就只好打电话回家了。
「有你在,小蓝还会被掳走?」黎以盼眯起双眼看著她,这事显然不单纯。
「嘎?」庄醒思装傻。
「不用装笨,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够笨的了,快说实话!」贾歆歆心急的催促。
「我不知道啦!那个好看的男人说小蓝认识他。」
「什麽?这明明是男人诱骗女人的伎俩,而你们竟然信了,」黎以盼挑起眉,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我哪里知道嘛!我又打不过他们。」庄醒思不满的叫著。
海蓝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小蓝,你还好吗?」黎以盼靠近她,温柔的问。
「我怎麽……在这里?」海蓝一睑恍惚。
「你出车祸了!记得吗?」
「嗯……」海蓝皱著眉,没说什麽。
「小蓝,你真的认识他们啊?」黎以盼坐在床边看著她。
听到这个最不想听的问题,海蓝的眼泪当场掉了下来。
庄醒思七手八脚地狂抽了十几张面纸递上去。
怎麽搞的?认识这麽多年,她从没看过海蓝哭,怎麽现在说哭就哭?她该不会是受到太大的惊吓吧?
「小蓝!你想说吗?你如果想说!我们都在听,我们可以想办法帮你。」
「他……苍阆……回来了。」
在机场见到他时,她原不敢相信他竟还活著,可他是真真实实的人呀,她摸得到他,感受得到他的体温,但他……却不认得她!
海蓝一边哭著,一边将埋在心里、连三个最好的朋友都瞒著的心事尽数吐露出来;她也勇敢的告诉她们,她要去追他,直到他想起她。
「无论你做什麽,我们都会支持你的。」黎以盼抱抱海蓝,暗地里抓著胸前的衣服,彷佛这样就能抑制住心脏那丝尖锐的痛。
一向无欲无求的海蓝突然有了这麽想得到的东西,她眼里的坚决让黎以盼相信她一定可以如愿以偿。
海蓝如果得到幸福,她也算完成任务了,所以此刻,她是微笑的。
老天爷,请将她没有资格得到的幸福全都给海蓝吧!没有海蓝,她绝活不到今天,所以海蓝有权利得到所有的幸福。(织梦)
* * *
月光照进窗内,只见床上的人儿蜷缩成一团,身子不断颤抖著。
她伸出瘦弱的手臂,在床头柜上左右摸索著药瓶,苍白的肌肤在月光照射下,竟透出一股可怕的死亡气息。
药瓶掉在地上,地毯吸收了原会有的声响。
她颤著手,吃力的拾起药瓶,将药丸吞入口中,随後又蜷缩回原有的姿势,等待痛楚稀释。
夜,还是静寂的,不仔细听,听不到她那浅薄得近乎无息的呼吸,和那不协调的急促。
过了一阵子,紧缩的纤细身躯才又动了起来。她滑下床,跌跌撞撞的靠到窗边。
这时,月光已被乌云遮蔽了光辉。她已经能预见不久後的某一天,她将和这月亮一样,在一片浑沌不明的情况下消失不见。
从今以後,她再也不能睡得安心,她要自己睁眼看著所有的一切,因为她随时有可能一睡不起。
所以,她没有时间睡了。
逃离医院的这八年,她靠著药物维持了这麽久,就是不想回到冰冷的医院去。但最近她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痛苦指数也越来越让她难以忍受,但她从没让任何人知道。
黎以盼深深的释出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一直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可身体却不会同情她。
她能舍弃现在的生活吗?她抛得下这些好朋友吗?在她刚开始感受到幸福的当时?
不过,不论她的生命多短暂,她也不回那白色的建筑物理;她宁愿曝尸郊外,也不愿死在冰冷孤寂的病床上。
她宁愿这样痛苦的死去,也不要死在那片白色的平和的假象中……
* * *
「盼盼、盼盼,起床罗!」
一如往常的,庄醒思又在早晨八点半准时敲著黎以盼的房门。她预计今天会花半个钟头叫醒黎以盼,没想到她才敲了一下门,房门便开了。
黎以盼苍白著一张小脸,嘴角扬著平常被吵醒时不会有的笑意。(方舟)
庄醒思吓了一大跳,见鬼似的往後跳了一大步,正想开口损人时,却被她那惨白到近几透明的脸色吓到。
「盼……你怎麽了?」
黎以盼一夜没睡,睁著眼睛到天亮。「我有点不舒服,帮我请假好吗?」
庄醒思猛摇头,她第一次看到黎以盼这个样子。
海蓝这时恰巧也上了楼,见她神色有异,心急的拉著她的手,眼中满满是了解的担忧。「盼盼,你……」
「不是的,你别担心。」黎以盼并不想让海蓝知道,她所担心的那件事已经开始威胁著她。
「真的?」海蓝不放心的问,眼中满是惶恐。
黎以盼保证似的点点头。因为了解海蓝害怕失去的恐惧,所以更加不能让她知道。「我只是有点……感冒了,很快就会好了。」
贾歆歆正要喊人吃早餐,却看见黎以盼已经起床,「啊?盼盼怎麽那麽早起?一起来吃早餐吧!」
「对不起,歆歆,我有点累,想多睡一会儿,我晚点再吃好吗?」她的语气里充满疲惫。
「你不舒服?又感冒了吗?」贾歆歆伸手探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黎以盼笑著摇头。「我很累,只想睡。」
「那我们回来後再陪你去看医生好了,你好好休息喔!」贾歆歆像个妈妈似的叮咛著。
「嗯。」
关上房门,她轻轻靠在门上,闭上眼睛。现在,听得到自己微弱而平稳的心跳声,她竟感到安心。
是必须面对的时候了,虽然她曾发誓绝不再踏入那地方,但她必须去求证一些事,好让自己决定该怎么做。
第八章
眼前的白色建筑物,是黎以盼曾经极力想逃避的梦魇,而她今天竟要主动走回梦魇中,实在可笑得紧。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举步走了进去。
「小姐,对不起,我想找院长。」
身著白衣的柜台小姐似乎被她的直接吓到,皱起眉问:「小姐,请问你有预约吗?」
黎以盼摇头。「我叫黎以盼,请你帮我转达院长,我想,院长会见我的。」
敌不过她的执拗,柜台小姐只有打电话到院长室请示。
几秒钟後,黎以盼立刻被请进院长办公室。她自然的坐在沙发上,发现这里一点也没变。
「以盼!」老年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先自门後传来,接著出现的是身穿白衣、慈蔼得有如肯德基爷爷的男人。
就这么一瞬间,她已泪盈满眶,嘴角却绽开不搭调的温暖笑容。「院长爷爷。」
「你这小坏蛋终於肯回来了?」堂堂的医院院长竟哽咽不成声。
「对不起!」
这声道歉包含了多年来不告而别的歉意,也包含了无限的感谢。若说她悲惨的童年有什麽值得铭记在心的回忆和快乐,那便是待她有如亲孙女的院长给她的。
「你肯回来就好,肯回来就好。」院长拍拍她的肩,欣慰的说。
「院长爷爷,您年纪大了,还跑马拉松吗?」黎以盼见他气喘吁吁的,开玩笑的说。
院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也不想想是谁害的?听到你的名字,我还以为听错了,所以我才赶快跑来看看。」
「对不起嘛!真的好久不见了。」黎以盼亲爱的挽著院长的手道。
「是啊!转眼你都长那麽大了。」
当初没人能料想得到,这成天待在加护病房的孩子,竟能长到这麽大。
「这些年,你快乐吗?」他拍拍她的头。
「嗯,」她重重的点点头。「很快乐。」也许就是这样,她才能撑到现在吧!
「你决定回来接受治疗了?」
黎以盼沉默了下,毅然决然的摇头。
「为什么?以盼,你的心脏已经不能再拖了,当初你离开之前,我们并没有预订你能……」院长突然停了口。
「没有预计我能活那么久吗?」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可以感觉到。」
「那你更应该回来,我必须马上安排你去美国动手术。」院长坚持地道。
这小女孩还是一样固执,但这次他必须坚持,他是她的医生,只有他知道怎样对她最好。(织梦方舟制作)
「我不能。」
院长瞪大眼。「为什麽不能?」
「太多的不能。」
她不能放弃现在的生活;不能死在手术台上;不能说服自己去动那成功率趋近於零的手术,她真的不能。
「就算动了手术,谁又能保证我活得下来?八年前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三十,那八年後的现在呢?」
院长霎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以盼,我是医生,我的责任是让病人活下去,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放弃,更何况你是我那麽疼爱的小以盼呢?」
「成功率是多少?就算手术成功了,又能保证我活多久呢?」她知道答案会让人失望,所以她根本不想动手术。
[这得仔细的检查你的身体之後才能判断。」
他其实也没把握,心脏病是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发,更何况经过了八年,他根本无法笃定。
黎以盼摇摇头,她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她想确定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
院长哪管得了她的意愿?为了怕这个他疼若孙女的女孩又逃跑,他亲自押著她到诊疗室,说什么也要彻底的替她好好检查一番。
* * *
黎以盼拖著疲惫不堪的脚步回到家门口。
一连串密集的检查耗去了她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而她最後还是没有得到她要的答案。
院长丢下一句「等待检查结果」後,她就被计程车载了回来。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她找不到大门的钥匙。
感觉到那阵心悸又来了。她坐在大门前的阶梯上,背靠著门,闭眼调适自己沉重的呼吸。
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她诧异地张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永远梳得整齐呆板的头,和那副黑框大眼镜。
黎以盼无力的笑笑,轻拉他与她同坐。「怎麽来了?」
锺衍推推眼镜,不自在的解释,[我刚好有事到附近,顺便来看看你……」他发觉说谎真的很难。
黎以盼看透他的心思,抬头笑睨著他,「是吗?什么事是要在附近办的?」
一道暖流滑过她心中,心悸似乎也变得没那麽难过了。这呆子似的男人可是在关心她?还特地跑来看她耶!(方舟制作)
「我……」被她这麽一问,他冷汗全冒了出来。其实他哪有什么事要办?他是特地绕到这里来的,因为今天没看到她到办公室,一股冲动就驱使著他往这里来。
「呆子,说谎要编好理由再来。」这呆子教授永远聪明不起来。
「我……」他窘得连脖子都红了。
「别我了。」她叹了一口气,整个身体倒向他。「借我靠一下。」
「哦……」他也只有答应的份。
「教授。」她忽然又喊了声。
「什麽事?」
「谈谈你的父母好不好?」她对他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光被他的个性气都气死了,哪有时间想到他的家人。
「我没有父母。」他尴尬的笑道,看到她微张的小嘴,又说:「我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因为意外。」黎以盼垂下眼,靠回他怀里。「对不起……」
「没关系啦!那时候我还很小,根本不记得了。」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她轻叹。
「你说什麽?」他听不清楚。
她面容凄清的笑著,「我说,是谁抚养你长大的?」
「我舅舅。」
「你舅舅对你好吗?」
「嗯,很好。」他充满感激的说。
「哦?」她以为他这麽呆、又这么好使唤,寄人篱下只有被欺负的份呢!这样也好,她就不必去帮他报仇了。「真的很好吗?」她实在有点怀疑他所谓「好」的标准。
「真的,把我当亲生儿子一样。」他被她那疑神疑鬼的样子逗笑了。
「笑什麽?我以为你应该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受人欺凌嘛!」
竟被个呆子取笑,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不会的,我舅舅人真的很好。」他止不住笑。
「那你舅妈呢?」舅舅对他很好,舅妈就一定很排斥他,她想。
「很可惜,我舅妈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方舟制作)
「是吗?」她讪讪的道:「原来电视演的都是骗人的。」
「改天我带你去见见我舅舅和舅妈,你就会相信了。」
她猛地抬头看他。「教授,你知道吗?你对我很好耶!」她依恋的说。
「是吗?」锺衍有点不好意思,但他很高兴她这么认为。
「嗯!」
她突然觉得好自责,如果她没有强迫他不可以拿下眼镜,一定有很多女人爱上他!所以他一定找得到对象结婚,说不定现在都当爸爸了。因为她自私的不想与别人分享他,所以害了他。
但是,她不可以再自私下去了。
她决定了,在她离开之前,一定要帮他找到一个好女人,不然她无法安心。
「教授,对不起。」
锺衍不解的看著她。「为什麽要道歉?」他觉得她最近怪怪的,尤其是今天,和善得有点……怕人!
「因为我脾气很坏嘛!」她胡绉了个理由,她脾气坏可是他惹出来的,哪用得著为这个向他道歉?他不道歉就不错了。
「哦!」他都没放在心上,「没关系啦!」
黎以盼嘟起嘴,这笨呆子还真欣然接受咧,
算了,没时间跟他辩,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教授,你知不知道你这眼镜很丑?」
锺衍瑟缩了下,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很丑,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地就是异常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