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房间抱了条毯子为他盖上,温柔小心地为他除去鞋袜。关上窗子后,她开了空调,然后走进厨房。
他听见她在厨房忙碌着,听见她开冰箱、洗锅子的声音。她忙了好久,当他都快睡去时,她才走出厨房。
“我为你炖了汤,在电锅里。”梁晓羽一面留纸条,一面轻声地自言自语着,她叹口气说:“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喏!冰箱里又全是啤酒了,那对身体没好处的。”
用烟灰缸压着纸条,她在沙发前的地毯坐下来,柔和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
尉星栩清楚地感觉到她的视线,他保持着仿佛熟睡的状态,心想,她大概要离开了吧!
“我知道你现在很讨厌我,不,你可能恨死我了。”她低下了头喃语,“所以,我现在来把钥匙还你,以后我大概不会再在这儿出现了。”
她把钥匙放在桌上,“我一直问你以前见过我吗?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连大哥都想起来,但你却一点记忆都没有,其实我早该死心了,在你心里,我只是属于非常非常不重要的事,对不对?”
尉星栩在心里皱眉,她在说什么啊?
“其实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怎么能希望你放在心里呢?”梁晓羽幽幽地说,声音因回忆而有些飘渺,“只有我自己死心眼,认定你了,但是我没想到会为你带来困扰。”
十年?他的脑子快速地运转着。
“那时候,我才不到七岁,妈妈去工作时,就送我到育幼院。我小时候就是个沉默的小孩,不喜欢和同伴玩,也不同人说话,大概是因为我太安静,老师都很疼惜我。”她后来才知道,那样子叫做“自闭症”。
“育幼院的小孩大多是来自单亲家庭,所以鲜少有欺负同伴的事发生,只有院长的儿子,总是要仗势欺人,欺负比他弱小的院童。”那时虽然气愤,但大家还是都不敢违抗院长的儿子。
“育幼院中常有一些善心人士送来一些事物或是日常用品,那天,你和大哥也送了些东西来,你还记得吗?”
他想起来了,以前他和大哥的确是常奉爸的命令到各育幼院去做善事,不过他还是想不起她。
“我一向都不喜欢热闹,如果有人来,我就会躲到后院的礼拜堂去。那天,院长的儿子牵来一条好大的狗,他一看到我,就放狗来追我。”虽然那只是一条狼犬,但对当时是小女孩的她来说,那狗就如同庞然大物般的吓人。
“我被吓得直往前院跑,在接近大门口时遇上了正要离开的你们。”
尉星栩在心里叫了起来,他想起来了,她是那个小女孩嘛!
“当那大狗扑上来时,你一把揪住我,扯到你身后,而那大狗尖锐的牙就咬进你的上臂,等到别人来抓走那条狗时,你已经流了好多血。”梁晓羽停下来,深吸口气。
他的脑海浮起那张惨白的小脸,那张虽然吓得魂飞魄散,却仍是抿紧唇不哭不闹的漂亮小脸,天啊,他怎么会没把她们串联起来呢?
“我被你扯得撞在地上跌破了额头,而你却不管手臂流着血,还是过来安慰我,那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吧!”梁晓羽苦笑了一下,自嘲地道:“太早熟了吧?但那时我就想,我会记得你的,绝不会忘掉。我似乎是太高估一个小女孩的记忆力了,妈妈去世后,我渐渐长大,或许有时会想到你,但我已经淡忘你的模样了,我只记得你小指尾戒上那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图案。”
她轻碰他垂落的手指上的戒指,“所以我第一次在超商见到你时,并没特别注意。直到第二次,就是我们在超商被伏击那一次,你扑倒我,勾起我的回忆,然后我看到你的戒指,当时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还有能见到你的一天。”
她低声笑了,有些无奈和落寞,“可是,你在追芊铃,我想我是没机会的。但是后来我发现芊铃心底根本没有你,再发现我们的渊源,我以为我可以给你最多最多的爱,我以为只要我付出,会给你带来快乐的。而如果你在芊铃那儿受伤了,我可以给你最大的呵护及安慰,不管你会不会爱上我,只要我爱你,那就够了。”
“可是,我真的错得离谱,爱情若只有单方面付出,会变成负担的。所以我想放你自由,该是最好的吧!”
她的眼眶红了,终于,泪水还是滚下来了,她用幽柔的声音,低低地说:“我会好好的当你的妹妹,或许,等以后你不再恨我的时候,我们能当朋友吧!我真的希望你能快乐啊!真的。”
站起身来,她凝望着他,无法克制的眷恋情绪使她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唇瓣如羽毛般的轻点过他紧闭的唇,她耳语着,“我多么希望我就是芊铃啊!我还是很爱很爱你的,一辈子都是。”
说完她离开了,尉星栩直到听见关门声,才张开眼睛。
她的告白意外地撼动他的心,让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起来……
不再见尉星栩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才过了一个星期,梁晓羽到尉衡岩家去看望走动时,就碰到他了。
见到他在屋内,她在门边顿了几秒,不确定自己该进去还是离开。
此时,罗芳瑜看到她,笑容满面地过来将她拉进屋内。
“晓羽,你来了。”看到她,尉衡岩很高兴。
“嗯,爸爸,奶奶,阿姨,大哥。”她叫过每一个人,转向尉星栩时,迟疑地咬咬下唇,不知道该如何叫他。
尉星栩也盯着他,面无表情。
“喏,奶奶您看。”尉菱耘冲过来,捉住她的手,尖声说:“她的戒指也不见了,我早就说他们的订婚有问题嘛!”
梁晓羽甩开她的手,蹙着眉,“别碰我。”
“晓羽,你的戒指呢?”尉老太太问着,“星栩不说,那你说,你们的订婚到底算不算数?”
“我……”她支吾着,眼睛看向尉星栩,他还是紧盯着她,没做表示。
“说啊!奶奶问你话,你快说啊!”尉菱耘像抓到他们什么小辫子似的咄咄逼人。
“我们……”梁晓羽低下头,轻摇了摇头,,“我们……”
“我们吵架了,所以把戒指拿起来了。”尉星栩接着说。
梁晓羽闻言错愕地抬起头来,傻楞楞地看着他走近她。
“只是情人间甜蜜的小争吵,对不对?”他伸手环住她的肩,笑着凝望她,只有她看见他眼眸中冷冷的光芒。
“是这样吗?”尉老太太怀疑地问。
“嗯。”梁晓羽只好配合他。
“对嘛!小两口越吵越甜蜜嘛!”尉日恺说,对他们眨眨眼。
尉菱耘虽然还是觉得古怪,也只好作罢。
梁晓羽抬睫看着尉星栩,眼中是满满的疑问,她不懂,现在是他能摆脱这个婚约最好的时机,为什么他不把握呢?
“怎么,你以为我会那么轻易放过你吗?”看出她小脑袋的疑问,他唇角带着一抹冷谲的笑,俯下头,他亲昵地将唇贴在她耳畔,阴柔地说:“你最好陪我演完这场戏,这是你欠我的。”
语毕,他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她缩了一下,麻痒的感觉让她发着抖,耳垂也随即烧红了起来。
他扬起眉,扳过她的小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吻住了她的唇。
梁晓羽呆住了。
他重重地吮住她从未被侵占过的樱唇,霸道地分开她,滑溜的舌探进其中,火热地纠缠着她、探索着每一寸的甜蜜。她忘了呼吸,窒了气息,思维渐渐被他抽空,她手指无力地扣住他的衣角,只能一再地反应他,任他占据她的所有感觉。
等他松开她时,她仍是浑浑噩噩的,没察觉到尉菱耘已气愤地冲上楼,没察觉到尉日恺在吹口哨,更没察觉到尉衡岩和罗芳瑜交换了一个安慰的眼神,她的眼里只剩下一个他。
尉星栩莫测高深的看着梁晓羽,但她读不出他眼中的讯息,然后他笑了,还是冷谲的说:“等着吧,我们还有得‘和’了。”
梁晓羽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不安渐渐袭上她的心头。
无论如何,梁晓羽还是决定避着尉星栩。
她原先以为他要用她来做幌子,让尉菱耘对他死心,对于这一点,她愿意配合他,但他太诡谲了,似乎有着什么盘算,让她心里毛毛的。
她已经打算对他死心了,所以他真地决定避着他,而她也成功地做到了,自上次在家里的人面前演出那一幕热吻后,她就没有再回去过,同样的,他也没来找过她。
“晓羽,你好漂亮哟!”岳芊铃拖着长长的新娘礼服裙摆,走过来赞美地说着。
梁晓羽身上是一袭粉红色的礼服,柔纱的质料包裹着她浓纤合度的身躯,秀气而细致的脸上只上了淡淡的粉底,唇上点了粉红亮彩的唇膏,她今天是岳芊铃的伴娘,虽然俏脸上仍是无表情,但她那股淡漠的气息,却使她看起来更加迷人极了。
“你才漂亮呢!”梁晓羽给她一个笑容,衷心地说。
她真的觉得芊铃今天好美好美,也许是因为爱情的滋润,芊铃看起来容光焕发,幸福的光环围绕着芊铃。
“彼此彼此。”岳芊铃笑嘻嘻地说:“对了,晓羽,今天杰的伴郎们不错吧!每个都很帅,对不对?”
“是吧!”梁晓羽意兴阑珊的回答着,她知道芊铃的意思,那股牵红线的气氛漂浮在空气中,芊铃只差没拿条红巾子,头上戴朵大红花,打扮成媒婆的样子了。
“怎么样?你觉得哪个最帅?”岳芊铃兴致勃勃地问。
“我不知道。”梁晓羽老实地回答,那倒是真的,她才没心情仔细去研究他们的长相呢!
“不知道?”岳芊铃楞了一下,随即向她推荐,“汤洛怎么样,他是副总耶!人又高有帅,个性又好,比起另一个某某副总起码好上十倍。”
“是吗?”
见梁晓羽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岳芊铃叹口气,还想说些什么时,门被大力推开,漆黑冷冰的枪管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中。
“我干么非来不可?”嘀咕着,尉星栩的脸色难看极了。
结婚就结婚嘛,干么还送喜贴给他,更差劲的是,老大还“命令”他一定得和他们两夫妻一同出席。
这算什么啊!他闷闷不乐地想着,用力地关上车门。
骆夜辰和岳芊恨对看一眼,岳芊痕走到他面前,用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注视着他,轻声说:“你别那么生气嘛!我也一直希望芊铃能和你在一起,可是这事儿是讲缘分的,你们两个人没有缘分吧,我想,芊铃也应该了解你的心意,如果伤害了你,她心里一定也很难受的,她会需要你的祝福的。”
尉星栩没作声。
“对啊,星栩,男子汉要有气度一点,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难道你不希望她能快乐吗?”骆夜辰过来搂着小妻子的肩,加入劝说的行列。
“我知道。”尉星栩仍是老大不爽的模样,但他明白他们说的都是有道理的。
“那就好。”骆夜辰拍拍他的肩,三个人离开停车场,向礼堂走去。
还未进到大门,他们就听到闷闷的枪声,吓了一跳忙快步走进去。
化妆室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骆夜辰看到龙劭杰手臂流着血地走进化妆室,在门合上之前,他瞥到里面的情况。
度过了忙碌焦急的几分钟之后,门被打开来,梁晓羽苍白着脸蛋,出现在门内,她轻语:“没事了……”
尉星栩的视线由她如白纸般的脸蛋下移,看到被血染红的半条裙子,他一凛,不假思索地一个箭步上前,抱起已经不支倒地的梁晓羽。
“你……”她看进他深沉的眸子中,其中的暴怒让她心头一缩;他又生什么气了?她轻叹着,不愿再去深思,任自己沉入黑暗中。
她昏过去了。尉星栩的心猛地抽紧,她流了那么多血,如此娇小纤细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呢?他抱紧她,无暇去理会其他人的状况及想法,回过身便迅速地走向楼梯,他知道,救护车已经在外面等待了。
“嗯……”梁晓羽扇动着长睫毛,自迷雾中缓缓苏醒,她才挪了一下身子,尉星栩就按住她。
“别乱动。”他沉声说道,伸手拭了拭她满额的冷汗,她的呼吸炙热,额上的汗却是冷的。
“我在哪里?”梁晓羽问,嗓音低哑粗嘎。
“救护车上,我们就快到医院了。喏,你正打着点滴,别乱动,乖乖地躺好。”
尉星栩告诉她,注视她那雾茫茫的眸子,他握住她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心中掠过一抹连他自己都不解的疼惜。
“唔……”她这才清楚地感觉到腰间火烧般的疼痛,强烈的痛楚让她不禁呻吟着。
“很痛吗?”他看见她的眼中迅速充满泪水,然后落了下来,他伸手拭着她的泪珠,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有一点。”她吸着气,看着他的眼睛有着难得的温柔,她振作起精神,强迫自己对他微笑,“别担心,好在芊铃没事,本来受伤的人应该是她的,好在我帮了她一个小忙,你别担心了。”
她以为他在担心芊铃吗?星栩看着体贴地近乎愚蠢的她,真的搞不懂她的想法。轻叹口气,他低头对她说:“我没有在担心她,她自然有她老公去担心,倒是你……”
他低谓着,注视那双大眼睛中出现的恍然大悟,然后错愕的光芒出现在她眼底,他忍不住向前吻上了她微启的小嘴。
尉日恺看了眼沉睡的梁晓羽,在看看坐在一旁椅子上,沉着脸的尉星栩,他意有所指的笑了,说:“她看起来很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了,你别一副担心忧虑的样子。“
“我没有。”尉星栩简单地说,他早就知道她是被子弹擦伤,但因失血过多,要住院几天罢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烦心的是因为他刚才仔细地想过了,尤其是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柔情,他自己都被骇着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对她有了怜惜之心,他应该还在生她气,可是看到她受伤,他居然乱了方寸,这太……
“没有吗?”尉日恺走到他身旁坐下,问:“我老早就想问了,你们是怎么回事啊?”
“解除婚约了。”尉星栩烦躁地说,“上个月就解除婚约了。”
“什么?”尉日恺失声叫了起来,追问道:“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尉星栩瞪着他,“我本来就不爱她,本来就不要这个婚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尉日恺还想说什么,但随即被尉星栩打断。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尉星栩冷笑了一下,“要不是怕爸担心,我才不管她的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