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打算怎么样,安琦,可是你父亲还在停尸间,难道你不想让他早日安葬?”
好一会儿,安琦终于开口了,声音轻得有如秋风呢喃:“老爹不喜欢国外,我得带他回去。”
“安琦,理智点!豺狼对你我怨恨颇深,他正虎视眈眈地伺机复仇,如果你现在带你老爹回去,他势必会在途中对你不利。”
“他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呢!”安琦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神中流泄出仇恨的火花。
雷恩眉头一蹙:“安琦,你是聪明人,你应该很明白,豺狼不是你一个人对付得了的人,复仇的事交给我,让我来想办法。”
“我听了你的话,却让老爹客死他乡。”她轻轻地说,声音不掺杂喜悲。
“如果怪我可以让你好受一些,那么你可以尽量住我,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我答应过你老爹,要代替他好好照顾你,我不想失信于他。”
“我不需要你的厢顾。”安琦的声音仍然淡如轻风,仿佛不着痕迹。
她固执得简直令人气馁,雷恩毫不怀疑她说这话的决心,这使他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你不在乎你的命,就必须要有人替你在乎。必要的话,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看住你。”
他下了最后通牒,也做到了。
但他忽略了一点,安琦是神偷安肯的独生爱女,没有任何地方困得住她。
在两天后,火化完安肯的那个夜晚,他来到安琦的房间想安慰她,却只看见一屋子的空空荡荡,还飘着伊人馨香的枕头上摆了一张纸条,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只简单地写了几个字——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深夜,海岬边,一栋别墅孤立在悬崖上,汹涌的海浪冲击着礁石,惊涛拍岸,似卷起千堆雪。
以战略的眼光看来,这栋房子具有相当好的防守条件,易守难攻,背着悬崖而建,令敌人无法轻易地由大门之外的地方潜进房间。
别墅二楼靠海的窗口,正亮起一盏昏黄的小灯,透露着暖昧不明的气氛。
此时屋内正弥漫着一阵阵充满情欲的喘息声,伴随着放浪的吟哦,恍若不让海浪声专美于前的随风飘散。
“哦……老大,你好棒,再来,再用力一点,啊……”女人喘息地喊着。
‘你这个烂婊子,再叫啊,荡到极点的婊子……”男人得意地大笑。
“求求你,老大……我快死了,啊……”
“再求吧!求到我满意为止。”
“老大……”
屋内的两人沉浸于情欲浪潮中,丝毫没有发现一条黑影正隐没在落地窗的阴影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老大,我快受不了了,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显示着高潮的来临,而后是一阵寂然。
良久良久后,男人才翻身而起,用力一拧女人雪白粉嫩的臀部一把:“起来吧!贱货。”
“你把人家弄得完全没有力气,人家怎么起得来?”女人娇嗔着。
“哦?那你说,是我床上功夫好,还是克雷蒙特那小子厉害?”
“雷恩·克雷蒙特哪能够跟你比?”女人夸张地尖着嗓门说,“要不是他有几个钱,哪有女人愿意跟他?酒是陈年的香,他想跟你比,再过几十年吧!”
女人的吹捧正好拿捏到男人的虚荣心,他毫不掩饰这一点,哈哈大笑起来。
才刚笑了几声,一个冰冷的东西突然抵住他的太阳穴。
笑声戛然而止,男人僵硬地转动脖子,而后看到一张纯净如天使,却冰冷如寒冬的容颜,那张容颜的主人背着一个小背包,一手持着手枪抵住他的额际,冷酷地看着他。
“你……你……”男人吓得张大了嘴巴,“你”了老半天,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久违了,豺狼。”安琦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的身子有如复仇天使。
第三者的声音使得原本将脸埋在被窝里的女人火速转过身,而后失声尖叫出来。
“闭嘴。”大喝的是豺狼,在这种情况下,他已经阵脚大乱了,哪还顾得到这个女人。
安琦淡淡地瞄了那女人一眼,认出她是谁:“丽莎,原来是你,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退到一边去,我不会为难你的。”
丽莎巴不得她有这句话,她立刻点头如捣蒜,拉起被单裹住赤裸的身体,急忙缩到屋内的角落去。
失去雷恩之后,她急欲找下一个金主,正好碰上豺狼,两人都与雷恩、安琦有过节,所以很快就一拍即合,哪知道今晚正在行乐时,会遇到复仇的安琦闯了进来,吓得她不住颤抖。
然而,丽莎的尖叫已经惊动了门口的守卫,大门被猛地推了开来,一群黑衣男子闯进来,看到这个景象,一时间大伙儿竟愣住了。
豺狼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马上恢复了冷静,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神偷安肯的女儿,没有地方是我进不去的。”安琦冷冷地说,“当初你不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挟持我父亲,威胁我为你做事的吗?”
“你想做什么?”
“要你一命抵一命。”她平淡地说,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豺狼一抖,勉强挤出了一抹干笑:“嘿嘿,别这样,你父亲的死是意外,我也不想这样,我很遗憾。”
安琦的回答是将枪口用力抵向他的脑袋。
“别这样,我是真的很遗憾,我会补偿你的,看你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
“我要你的命!”她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寒风。
“有话好说,而且,如果你杀了我,你也不见得能安全地离开,我们何不放下枪,好好谈一谈?”他露出了他那一贯用来欺骗世人的和善笑容,试图打动安琦。
“没什么好说的,我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起来吧!”
在枪管的威胁下,豺狼顾不得自己正一丝不挂,只得赤裸裸地站了起来。
“往阳台走。”
豺狼只有举高手,顺从地往阳台走去:“安小姐,别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说。”
安琦不理会他。
“放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会得到你完全无法想象的好处。”豺狼毫不放弃地出言说服,在走到角落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抓住缩在角落的丽莎,一把推向安琦。
安琦立即扣动扳机,却被丽莎一撞,失去准头,子弹从豺狼的头顶掠了过去。豺狼哪会不知利用机会,只见他急急地由阳台逃了出去。
安琦用力推开碍事的丽莎,追了上去。可是,先机已失,豺狼的手下也追了进来,安琦着地一滚,机警地避开身后扫来的一排子弹,激射的子弹接踵而来,她还来不及跃起身,又着地一滚,避开攻击。
她这一滚正好滚到一座衣柜后,这暂时的掩护令她脑袋灵光一闪。她急忙用力一推,衣柜应声倒下,重物坠地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她乘隙一跃而起,跨出阳台,正好看到豺狼试图从这阳台跨到另一个窗台。
安琦这么快就追了出来,令豺狼一惊,吓得面无人色,从她的表情,他可以轻易看出,即使现在有一个军队在她面前,也无法阻止她杀掉他的决心!这认知使他攀爬的动作更快,急欲脱离险境,嘴巴更是不忘讨饶:“安小姐,有话慢慢说,我们大可以好好商量。”
安琦的唇际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在豺狼眼中看来,就如同死神的召唤:“没什么好说的,去死吧”
她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开枪射中他攀着窗框的手。
豺狼叫了一声,手松了开来,整个人由阳台与阳台间的空隙跌了下去。
一声凄厉的叫声在午夜中响了起来,恶名昭彰的豺狼头部重重地撞上礁石。
血花四溅开来,他的身子以着奇异的方式滑了下去,而后被浪花卷离。
安琦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毫无任何感情。
“老大出事了!”
“她杀了老大!”
大批黑衣手下蜂拥进阳台,面对这样的阵仗,安琦自知无法幸免于难,这是她在决定复仇的时候便已预见的,杀了豺狼,她已无憾,可是,就算要死,她也不想死在这群人渣的手里,她宁愿由自己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一跃上了窗台,在有所动作之前,一个念头突然浮了上来。
雷恩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察觉她失踪了?在临死前,她突然发觉,她好想再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了。
这个念头使她转过头,望向屋内,正好看到雷恩一脸急切,率领手下闯进房来。
他毕竟赶来了,她已了无遗憾。
一抹灿烂的笑意跃上她的唇际,同时,一颗子弹也射向她的背。
子弹的冲力使她再也站不住脚,整个身子腾空飞了出去。
雷恩大跨步地奔来,一脸震惊、急切,完全失去了一贯的轻松优雅,可是,他的动作还是迟了一步,一声惊呼由他口中逸出:“安琦——”他瞪大了眼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琦的身子跌进海里,为黑暗的海水所吞没。
第九章
圣玛莉亚孤儿院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老人悠闲地沿着那走过了千次、万次的街道,转进孤儿院的庭院。
虽是大清早,但孤儿院仍是一贯的热闹,一个礼拜一次的躲避球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球给我……球给我……”
“你踩线,犯规。”
孩子们的叫嚷声不绝于耳,洋溢着天真无忧的气息。
老人迈动脚步,走到在一旁看顾着孩子的女孩身旁,微微一笑:“今天怎么没下场去打球?”
“黄伯伯?”安琦转过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您又来找院长下棋啦?”
“是啊!你也知道的,一个礼拜没和你们院长下一次棋,我这身骨头可会难过得半死。倒是你,平常不是最爱和这些孩子们打球的吗?”
“我觉得有点累……”
她那凄然的语气令黄医师不由得一阵心疼,口气不由自主地带了点苛责:“怎么不累?这阵子你又瘦了许多。”
半年前,老安和这个孩子相继消失,只留了一张纸条,说是有事要处理,从此便毫无消息。一个月前,他好不容易接到安琦的电话,说是需要一张药方,他详问病患情形后,把药方给了她,而后追问起她在哪里,可是,不管他怎么询问,她都没有回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等事情处理完,她就会回去。
在一个礼拜前,安琦终于回来了,带了一身的伤,并且告诉他们,老安死了。
他们不知道老安是怎么死的,可是,猜也猜得出来,老安的死不单纯,在这孩子身上也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事,不过,没有人开口询问。安琦是他们从小看大的,他们信得过她,此刻她需要的是疗伤,而不是询问,于是,他们只是细心看着她,给她一个宁静的休养环境。
“我只是没食欲。”安琦勉强一笑,“瘦一点又有什么不好?现在的女孩子不都希望瘦些。”
“你已经够单薄了,再瘦下去,怕风一吹你就飞走了。”
她轻轻一笑:“怎么可能?您不是要找院长吗?她人就在后院的菜圃,我陪您去找她。”
她摆明了不想再说,黄医师也不好多问,一老一小并着肩走向后院。
圣玛丽亚孤儿院的修女院长就在后院的菜圃里浇水,一看到他们走过来,马上露出微笑:“黄医师,我正等着你来呢!咱们上一次打了个平手,这回非得分个高下不可。”年近七十的她虽然一头银发,精神却十分清朗,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可掬。
“那是当然,要不,我干吗来呢?”
“下棋之前,我倒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安琦正好在,我就不用请人去找你。”
安琦一怔:“什么事?”
院长又笑了,表情和蔼愉悦:“我想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有一个财团愿意出资援助我们孤儿院,我们不必再担心土地被收走的事了。”
安琦一怔:“是哪家财团?”
“那家财团叫奥古集团,前两天我刚接到他们的信,说是愿意帮孤儿院解决目前的难关。我本来也不怎么相信,可是,刚刚他们派律师来了,还开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给我,感谢上帝。”
“有这么好的事?”黄医师一脸惊喜。
安琦又是一怔,望向院长:“有条件吗?”
“完全没有,他们只是单纯地想帮我们而已。他们真的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不愁没地方安置这些孩子了。”
安琦也露出了微笑。
院长慈爱地顺了顺安琦的长发,又说:“这张支票解决了我们很多问题,我想,安琦,或许你该休息一阵了,最近那么多事都落到你的头上,也真是累坏你了,看看你,脸色这么苍白,你是应该好好休息的。”
安琦一震:“院长,您不希望我留下来帮您……”
“当然不是,安琦!我一直认为你是上帝最钟爱的天使,她特地派你下来,带给孤儿院和这些孩子爱与希望。”她顿了一顿,“孤儿院永远都需要你的帮忙。可是,安琦,你需要休息,我知道老安的死对你而言是一大打击,不过换个角度来想,老安是被主召唤回去他该去的地方,他不用再在人世间受苦了,如果他看到你还这样的为他难过,我相信他在天上也不会快乐的。”她诚挚地看着这个她看大的孩子,毫不掩饰她的怜惜。
“安琦,院长说得没错。休息一下吧!我们都很想念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安琦。”
“可是……”她想留下来,她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呀!
“张老师告诉我,她想到南部去玩几天,我想,也许你也愿意去。”
“我想留在这里帮忙。”安琦声音软弱地说。
“你得先帮你自己的忙,才能够帮别人。”院长慈爱地看着她,眼神满是暖意,“她下个礼拜一出发,你还有几天时间考虑。”
“是。”安琦无力地应着,“对不起,那些孩子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你忙你的吧!不过,别忘了考虑我的提议。”
“我知道。”
她转过身往回走、脚步沉重。
她明白院长和黄医师是好意,他们认为她还没从丧父之痛中恢复过来,想要帮助她,她很感激,可是,她自己明白,事实并非全是这样的,老爹的死虽然给她带来强烈的打击,不过这几天下来,她已渐渐学会接受这个事实。她只是觉得空虚,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生命顿时像失去了意义。
她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口气,那双银蓝色的眼眸又再度在她脑海中浮起,就像每一个失眠夜里一样。
雷恩现在怎么样了?他应该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了吧!他可曾想过她?想过曾经在他的生命中短暂驻足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