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口一热,冲动地一个箭步上前,轻轻地把手心贴放在他胸膛上。
「我也知道你永远不会伤害我。」她仰望著他,一双大眼里有著掩不住的悸动与感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她怕的是自己……不够勇敢、不够坚强,也不够好。
她配不上他。
蜜蜜的眼神变得有些痛苦,她急急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住了所有的苦涩。
介权握住她的小手,紧紧地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里。「那么你相信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吗?」
以什么名义?
蜜蜜没有问出口,只是静静地靠近他,小脸深埋在他怀里,另外一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介权,我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低低地叹气,不争气的泪水又开始泛滥,她拚命眨著眼睛试图把泪意逼回去。
她不想让他以为她很脆弱,她希望他看得起他。
介权将她整个人揽在宽大的臂弯里,坚毅的下巴温柔地抵著她的发顶,声音低沉地道:「你愿意答应我,再给我们之间一次机会吗?」
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濡湿了他的胸口,老天!她听得出他声音里隐藏的希冀与祈求。
可是她知道他会后悔的,再不然,她自己也会。
她是个贪心的人,她想要拥有他的一切,想要姓他的姓,想要每晚都睡在他的大床上,每天早上都在他怀中醒来。
但只要他是叶介权,是叶氏王朝的继承人,他们之间的身分与距离就遥远得像是天与地。
更何况,他可以一时动情忘我,却永远没办法忘掉早已根深蒂固的严格礼教约束,他的要求一向高,在律己甚严的同时……她知道他们会变成相爱容易相处难的典型实例。
她不要到最后由爱生恨,不要自己变得面目可憎,不要变得痛恨他,项不要他深情的眼神到最后化为失望、轻蔑、厌恶,那会让她生不如死。
「我们只有这个假期,让我们痛痛快快地享受这个最后的假期吧!」她踮高脚尖,主动地吻住他。
全心全意,藉由此吻,将自己的心与灵魂统统献给他--
她最挚爱不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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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时候,她梦想过有个白马王子骑著马、手上挥舞著宝剑救她於水火中,也许是中了外国罗曼史小说的毒吧,可是那时的她异常认真。
蜜蜜还曾经想过,如果王子真的出现,她会发誓一生一世永远爱他,一辈子做牛做马也甘愿,还要帮他生上一打的小孩。
可是在她最悲惨的那一年,白马王子始终没有出现,反而是争吵多年的父母终於离婚了,没有人要她,正值青春期又可能闹别扭的她被父母当成皮球般踢来踢去,最后她决定谁也不跟,让他们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当作从来没有过她这个女儿,他们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后北上读高中,因为成绩还不错,又有宿舍可住,虽然孤单了点,可是同学们吱吱喳喳的欢乐还是将有些忧郁的她带出了那个愁云惨雾的境地。
她知道,比她惨的还大有人在。班上有个女同学读了一年后就被迫休学下海,为的是还赌鬼父亲欠下的大笔债务。
有些情况是比哭或流泪还惨,有一次她无意中在夜市看到那名女同学脸上画著大浓妆,穿著露胸装,挽著一个足可以当她爷爷的老色狼,强颜欢笑地逛街,那双眼的空洞迷茫,让她躲进一根柱子后哭了很久。
后来她立誓,活得再苦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就算累死在工作台上也好过失去灵魂。
再后来……后来她在一次研讨会里遇见了叶介权,那次是到世贸中心观摩,叶介权是那次云集中外商场要人的会议的主讲人,他受邀演说「二十一世纪的台湾商海战场风云」。
像是电视上偶像剧的情节,她第一眼就被徇徇儒雅的他吸引住了,可那就像是在看一个巨星般,作梦都没想到她可以认识他。
一想到这里,蜜蜜忍不住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介权微讶地低头凝视著她,眼神饶富趣味,「什么事那么好笑?」
他们躺在静谧的海蚀洞里的柔软沙地上,望著洞外碧海蓝天,幸福的感觉洋溢在彼此心里。
只不过,谁也没有多事地说出口,唯恐惊破了美梦,唤出残忍的现实--
他们终将分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情景吗?」她笑嘻嘻的问,有点难为情又忍不住好笑,「我去世贸中心的洗手间,然后……」
「门锁坏了,你在里头叫得惊天动地,我恰好经过……」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微笑。
两年前的那个午后邂逅,实在算不上浪漫,但是他每每想起就想微笑。
「你及时英雄救美,把我从恐怖的厕所中拯救出来。」她幸福地叹息。
他笑了,轻轻吻了下她的发际,「我哪有那么了不起,你总是帮我塑造梦幻无敌的英雄形象。」
「你明明就是。」她抬头看著他,一脸认真地道:「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最厉害最厉害的大人物。」
「傻气。」他疼溺地揉了揉她的头,「你那时候应该对我有点警觉心才对,怎么可以轻易就把姓名年龄学校学号班级和宿舍门牌统统报出来?」
她美得像最纯真的天使,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将她当甜点一口吞掉。
蜜蜜不服气地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呀,如果是坏人的话我看得出来,我才不可能老老实实报出身家背景祖宗八代呢。」
他低沉地笑了起来,想起她曾经对前来厚颜搭讪的商界风流大老毫不留情地撂话--
「我从不跟脑满肠肥和自命风流以为有点钱就能『趴』妹妹的老瘟生打交道,要援交,上色情网站去吧!不过我是建议以阁下的年代,还是去宝斗里光顾那些阿姨最恰当。」
他差点憋笑憋死,眼看著那名饭店大亨汗流浃背败下阵来,脸面无光地匆匆离开。
在又好气又好笑地轻责她说话不该如此直接又不客气,教导她该语气婉转之际,介权其实心底大感痛快。
那个老色狼的确也该有人好好点醒他一番了,只可惜他不是女的,没机会当场给他难堪。
但是他却不赞同她如此直来直往,这样太容易撞得头破血流了,她并不是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与威胁对方。
他也很担心,她的态度如此硬碰硬,万一哪天他没有在她身旁,她反遭受到屈辱和危险,那该怎么办?
有时候这个社会就像是个巨大的鲨鱼池,一不小心被吞得连骨渣子都不剩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干嘛表情变得这么凝重啊?」蜜蜜不知道他在深思什么,只是不爱看他皱眉,伸手抚乎他蹙起的眉心。
介权一笑释然,甩开忧心,「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你想不想去玩水上摩托车?」
「好呀。」她双眸一亮,「可是……我从来没有骑过。」
「凡事总有第一次。」他缓缓起身,牵著她的手拉起她,顺手帮她拍掉身上的沙子,眼神含笑诱惑地邀请,「我们来比赛,如何?」
她顿时抛开犹豫,豪气干云地点点头,「好!管他的,最多落海喝几口海水啦。」
「没错。」他笑著附和。
就在他们要走出海蚀洞时,蜜蜜突然抬头看著他,「介权……」
他挑眉询问地回望著她。
「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教训我,规定我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耶!」她满脸不可思议。
介权一怔,随即大笑。
天,他真有那么爱唠叨吗?看来他真的有必要好好自我检讨。
第六章
也许告诉自己他们只剩这几天的相聚欢乐时光是有效的,蜜蜜抛开了一切顾虑与患得患失,大叫大笑,玩得像个疯婆子也不在意。
他们骑水上摩托车竞飙,没想到看似儒雅的介权飙起白浪来也活像个疯子,几次差点翻车落海,可是总在他高超的驾控技术下险险地一个大旋转,稳稳停留在海面上。
不过蜜蜜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爱飙车,技术却很烂,又总是耐不住刺激紧张地大声尖叫,整片海面就听到她鸡猫子鬼叫的声音,但她只要一翻车掉进海里,就会一反害怕地放声大笑。
介权曾问过她,最怕的就是落海,为何她骑的时候惊叫连连,摔入海里反而笑得那么高兴?
「你不知道啦,最刺激恐怖的就是可能翻车却又还没翻的那一刹那,如果已经翻了,反正已成事实,还有什么好怕的?接受它就好啦。」她小姐说得倒是颇有一番哲理。
等到黄昏,救生员吹哨子要大家上岸,介权才拎著浑身湿答答得跟头落水狗的蜜蜜上岸,待交还了水上摩托车后,他用一条乾的大毛巾包裹住牙齿频频打架的她。
「我不应该让你玩到这么晚的。」他皱眉俯视她被晚风一吹,冻得面青唇白的小脸。
「别、别扫兴了,我玩得很高兴呢!」蜜蜜吸了吸鼻子,不过还是把鼻涕都擤在大毛巾上。
呀,她真的没形象了……不要紧,反正他们就快分手了,日后不怕他想起来时会觉得想吐。
一想到这里,她一整天的快乐又小小地打了个折扣,蜜蜜连忙命令自己不准再想。
「快回房喝杯热茶。」介权不由分说地将她扛上肩头,大步走向饭店。
「喂!介权,快放我下来……这样很丢脸啦,哇……」她失声尖叫。
而且会有很多人看见,很多人看见……
「这样不符合礼节和规矩啦!」她停顿了好几秒才想到阻止的理由。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板乡愿了?我正打算跟你的不拘小节看齐呢!」介权还是稳稳地扛著她,右手有力地抓住她的大腿,不顾大厅里旁人诧异的眼光,优雅地对柜台后微微睁大双眸的蓝婇道:「麻烦送一碗煮得浓浓的姜汤到莲房来。」
他态度自若得像是肩上扛的只是袋微不足道的行李。
「小店有最活血祛寒的黑糖老姜茶。」蓝婇微笑的开口,「我立刻熬煮。」
「非常感谢你。」他直接将她扛上楼去。
蜜蜜低低呻吟了一声,羞窘地捂住了脸……不过也没差,她长长的鬈发发挥了功效,成功地遮住了她的脸颊。
谁呀,谁来好心敲昏她吧!
回到房里,介权不算温柔地将她丢进贵妃椅里,待蜜蜜手忙脚乱地拨开缠落在颊上的乱发,努力让因为倒挂而晕眩良久的脑袋恢复清醒时,他已经进浴室拧好了一条湿毛巾,轻轻地擦拭掉她脸上的海水盐花。
她怔住了,好半晌只能呆呆地任凭他擦脸、擦手……原本有些黏腻的肌肤回复了清爽,她的心口却黏糊甜腻得乱七八糟。
他从来没有待她这般温柔过,轻柔地呵护像她是最珍贵的宝贝。
她的眼眶没来由地一热,心底悲喜交加。
为什么在这离别的前夕,他还要待她这么好?她要潇潇洒洒毫无留恋地迈开脚步离开,她要笑著跟他说再见,她要……深深呼出一口气,将他的气息、笑靥、眼神,统统从记忆中删除。
蜜蜜突然抓住他的大手,阻止他继续融化她的心,「够了。」
他微微挑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怎么了?」
「不要对我太好。」她认真地吐出这句话。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她,「为什么?」
她轻推开他,裹著大毛巾站了起来,语气愁怅地道:「我会不习惯。」
「这是我欠你的。」介权依旧维持著半蹲跪的姿势,黑眸慨然地紧盯著自己的双手,他的指节因紧握而微微泛白了。
别走……别离开我。
「错了,你没有欠我任何东西。」她回眸看著他,平静地说:「反而是我,欠了你很多很多,我一直给你惹麻烦,你也一直很包容我。」
介权心下一震,倏地站起来,低吼道:「不要再对我说这些客套的废话,你的意思是我很好,但你还是要离开我,对不对?」
蜜蜜震了震,从未看他发怒成这样,她有一丝胆怯了,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她不能昧著良心否认。
「对,我一直没有改变要分手的心意。」她黯然地道。
「为什么?」他的失控是一瞬间,随肌又强自镇静下来,语声沙哑地重复,「为什么?」
「我说过了,我配不上你。」她焦躁地在原地转圈圈,「你对我越好我只会越愧疚,我欠你的越来越多,怎么还也还不完了。」
「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还人情债?」他的心一凉。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失败……
蜜蜜一愣,直觉想否认他断章取义的结论,可是一接触到他宛若冰刀的眼神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后退了两步。
介权误以为她的惊震哑口是无言的承认,胸膛里的冰凉渐渐变成了剧烈的炽烫悸痛。
「从头到尾,只是报恩。」他绝望的语气低不可闻。
他说什么?他刚刚说了什么?
蜜蜜惊惶失措地追问出口,「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没有回答,大手紧紧地握绉了毛巾。
「你还是要分手?」他倏地面无表情,像是戴上了冷冰冰的面具。
蜜蜜突然害怕了起来,察觉到现在情况很不对劲。没错,她是要分手,可是……可是现在的气氛却古怪又危险,而且变得好复杂混乱……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
「是或不是?」他猛地一声暴吼。
「是!」她一个战栗,脱口而出。
「好。」他低下头,死命地瞪著手上的毛巾,有一瞬间似乎弄不懂自己拿著它做什么,但他随即像碰到毒蛇般地将它扔过一边。
「好?」蜜蜜傻眼了,一股莫名的心慌紧紧攫住了心脏。「什么好?我们本来就说好度完假就分手,现在还有两天……」
介权大步走向描金雕花的衣柜,「不用再等两天,这一切早已毫无意义,我是个该死的大傻瓜,过度自信的笨蛋……假期结束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我会还你自由。」
她顿时手脚冰冷地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明天……就走?」她小脸惨白,嗫嚅问道。
「明天一早就走。」他背对著她拿出衣服,听声音像是咬牙切齿,而且他用力将每一件昂贵衣物粗鲁地塞进打开的黑色旅行箱里,弄得砰砰作响。
每一声砰然都像猛然敲在她脆弱惶惑的心坎上。
天啊,她是怎么了?这一切不是她想要的吗?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完全不能移动身体、手指、脚尖……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好沉重凝滞?
沉默的气氛笼罩在房里,她眼睁睁地看著他一改平素的优雅温文,迅速地收好衣物、刮胡刀、随身小物品,然后拿著休闲服就往浴室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