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晚,商小觉照例抱着一只粉红豹大摇大摆地准备分享冷炽的大床。
但——是锁着的。
“阿炽,开门。”他一向不锁门的呀?
里头没有回应。
“阿炽,门锁住了,快点儿开门。”商小觉敲着门,有些焦急。
“回去自己的房间。”冷炽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我不要。”拍门的声音愈来愈急促。
“不要也不行。”坚持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阿炽……”阿炽怎么了,为什么不理她?拍门拍得手都疼了,他不要她了吗?商不觉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回去。”他知道她一定又哭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没有权利去控制一切。他并不确定怎样做对商小觉来说才是最好。
“阿炽,我明天一定乖乖的做数学题了,我会认真地把数学作业全部写完,你开门好不好?”她哀求着,阿炽一定是因为她都不肯算数学而生气的。
“回去。”她的哭声令冷炽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她一向是那么难摆脱,似乎沾上了,就必须负责她一辈子。
“阿炽,开门……”商小觉哭喊着,已经红肿的小手仍不肯放弃地继续奋战,“阿炽,我不要自己一个人……”她不懂,为什么她最重视的人到最后都要把她丢在一旁,妈妈是这样子,现在连阿炽也打算这么做了吗?
“你要学会自己一个人。”一向低沉的嗓音,似乎有那么一点波动。
“阿炽,求求你……”哭倒在冷炽的房门前,她泣不成声地仍地哀求着,“阿炽,我一个人会睡不着觉。”
“过一阵子你就会习惯了。”是他每次都对她心软,才让她一直过分依赖他。
商小觉听不进去,仍是哭着。
“我不会开门的,回你自己房间去。”冷炽走到床边躺下,用棉被将整个人盖住,企图把门外的声音隔绝。
就这个样子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门外的声音才由激昂的哭喊声转为低声呜咽,商小觉不再敲门了。
再一下子她就会回房乖乖睡觉了,冷炽心想着。
翻个身,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哼!真不知道是他不习惯还是她不习惯呢。
冷冷的苦涩浮在嘴角,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门外早已没了动静,冷炽起身走到窗前,任夜风呼啸在耳边。
他们都还太年轻,这样子对他们最好,否则“习惯”愈久想必愈难断。
时间一直走着,四点多了。
打开了门,想为自己冲杯牛奶。呵!可想不到失眠的居然是他,这可是自他懂事以来第一次失眠呢,冷炽对自己嘲讽地一笑。
经过了商小觉的房门,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乖乖地睡着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又踢被子了?
想到这儿,他轻俏地推开了房门,商小觉缩在床的边边,一条大被子盖住了她和粉红豹,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窗外,甚至连他进来了都不知道。
有那么一刹那,他真的想要放弃坚持,把她带回自己房间的。
“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了小觉想想,她以后的丈夫若是介意呢?”
“你确定她对你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爱吗?”
他凝视她许久,终究什么也没做,转过身,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过一阵子,她就会习惯的,冷炽再一次对着自己说。
直到听到了关门声,商小觉才又回过头来。
刚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涌上,他,真的不要她了吗?
※※※
隔天
冷炽起个大早就到学校去,当然,没有和家人一起用早点了。
一直到了晚餐时间,商小觉才看见冷炽,但他却是带了另一个女生回来。
“爸、妈,这是班上的同学——克莱儿。”冷炽向父母介绍身旁的女子。
这次的期中报告,他是和克莱儿一组的,他们还有些主题的内容没有讨论完,所以他希望利用晚上的时间把作业一次完成。
克莱儿有礼地向冷氏夫妇点个头。
“你们一定还没吃饭吧,一起坐下来用个餐吧。”冷母说着,起身为他们添碗筷。
席艾柔照例把冷炽的那一份放在商小觉身旁,他们向来都是坐在一起的。
冷炽却不动声色地将碗筷移到克莱儿身旁,并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商小觉抬头看了冷炽一眼,但冷炽没有理她。
这个女孩就是让阿炽最近都很晚回家的原因?阿炽交了女朋友,所以不理她了?
“你一定就是商小觉了,我最喜欢看你溜冰了。”克莱儿对商小觉笑道。她是少数对冷炽没存什么幻想的女孩,爽朗的个性正是冷炽与她一组的原因。
商小觉吃着饭,故意不理克莱儿。顿时,一阵尴尬。
“商小觉,我没教过你礼貌吗?”冷炽冷冷的说。
“……”商小觉低着头,听而不闻。心里更是讨厌起克莱儿来。
“我要你道歉。”语气中满是警告,他不许她这般无礼。
“冷炽,无关系啦,小觉大概是第一次看见我,所以怕生吧!”克莱儿打着圆场。
“商小觉,道歉。”他盯着她。
“对不起。”商小觉故意说得很大声,然后以粗鲁的动作表示怒意,离开餐桌往楼上跑去。
“不好意思,克莱儿。”冷竟满脸的歉意,商小觉倒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举动。
“没关系,伯父,我不会在意的。”
晚餐过后,冷炽和克莱儿到书房,准备继续完成报告。
“商小觉,回你的房间做功课。”冷炽道。
她在搞什么,把所有的书全部摊开在书桌上,弄得乱七八糟。
“我也要在这里做功课。”她不要让冷炽和别的女生在一起。
“回你的房间,那里也有书桌。”他岂会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要。”
“你再这么任性下去,我不介意在别人面前打你的屁股。”
“阿炽,我讨厌你。”瞪了冷炽许久,商小觉朝他大喊,他已经不是那个疼她的阿炽了,阿炽从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凶她。泪水在眼里打转,商小觉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事情却还没有结束。
晚上九点半近十点,冷炽和克莱儿下楼享用席艾柔给他们准备的水果和点心,正当克莱儿再度回房间之际——
“啊……”克莱儿尖叫了声——她作的报告部分全部被人涂了鸦,红红绿绿的一片,惨不忍睹。
赶上楼的冷炽也看到了。
“商小觉!”他吼,这次他真的生气了。
冷炽直接到商小觉的房间,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她做的。
连话都懒得说,他把不断挣扎的她按在自己的腿上,开始狠狠地打着她的屁股。她做得太过份了。
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的手也都疼得麻了。
跟着过来的克莱儿,第一次见到冷炽也有其他情绪的时候,原来,他也会发脾气,这大概也只有对他最重视的人才会这样吧!
“冷炽,算了啦,你这么打她也够了,反正距离交报告的期限还有一段时间。”克莱儿道,商小觉脾气也挺硬的,疼得眼睛都湿了,却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野蛮?”冷炽的黑眸里尽是愤怒。
“你干脆把我打死好了,反正你不要我了。”
商小觉哀怨地瞅着他,“当个没人要的孩子,我宁愿死,我——宁——愿——死。”最后四个字,她没命似地吼。
“啦!”冷炽怒极了,伸手给了商小觉一巴掌。
“冷炽!”克莱儿惊呼。
“阿炽!”赶上来的席艾柔亦是震惊。
“原来,你真的不要我了。”她看着他笑,泪却不停滑落。
“跟克莱儿道歉。”她的反应让他震了一下,但坚决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管如何,她是真的做错了事。
“对不起。”商小觉异常的柔顺,对着克莱儿弯腰致歉。
“没……没关系,反正资料都有存档,再做一遍不会太难,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发现呢!”
“这样子可以吗?还是也要她打几拳,让她出出气!”商小觉偏过头来看着冷炽。
一阵沉默,冷炽没有说话。
许久,他和克莱儿双双走回书房,留下商小觉和席艾柔。
“冷妈妈,我想自己一个人。”
“唉!”席艾柔看了她一眼,带上门也离开了。
※※※
隔天晚上,亦是用餐时刻。
“商小觉呢?”刚从外头回来的冷炽在餐桌上没见着商小觉。
“在房间。”回答的是席艾柔。
“还在闹?”
“阿炽,小觉今天在学校晕倒;医生说是体力不支,吊了点滴,现在在休息了。”
“我去看她。”冷炽往楼上走去。
推开了门,除了月色微微斜洒的朦胧以外,漆黑一片。
商小觉背墙而坐,地毯上除了被子外,就是她环抱着的粉红豹。
“为什么不上床睡觉?”冷炽转开灯亮起了一屋子的光线。
小小的额颅慢慢地转了过来,对上他的关心,脸庞却仍是湿湿的,商小觉依旧安静,什么也不说。
“商小觉,说话。”他命令道,她这个样子让他心疼。两个黑得不能再黑的眼圈说明了她为什么会体力不支的原因。
“我一个人会睡不着。”她是这么对他说的。
她凝视着他,仍是不语。
然后,她转过头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如果总有一天要丢掉我,现在就不要对我好。”
“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家不要了。只是我不懂,为什么没有人肯要我一辈子呢?妈咪说她会永远疼我的,叫我乖乖地在阿姨家,晚一点就来找我,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来。我努力地当个好小孩,阿姨也不要我,把我给送走。我以为阿炽会疼我一辈子的,结果,阿炽也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冷炽艰涩地道。
“是吗?”她转过头看着他,“谢谢你。”她说得好轻,语气里却满是哀伤。
“商小觉。”他知道她压根不相信他说的话,“我没骗……”
“阿炽,不要说了,我会当真的。”商小觉捣住耳朵,哭了。
冷炽低咒了自己一声,走过去,拉开商小觉的手,“听我说,我没有不要你,只是我们如果再像以前那样下去,关系就不止是兄妹了,别人会说闲话的,这对你并不好。”
“阿炽就是阿炽,我没把阿炽当哥哥,我只想跟着阿炽一辈子,我不怕别人说闲话。”澄澈的黑眸迎上他的。
两个人就这样望着彼此。
“那么,就在一起一辈子吧。”冷炽拥住了商小觉,连同粉红豹。
“阿炽,我一个人会睡不着。”她哭得更是厉害,小手将他的衣裳抓得死紧。泪,湿了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
“别哭了。”轻轻拍着在他怀中不断颤抖的身躯,“哭太多会变丑喔!”伸手把商小觉的发丝拨到耳后,她的哭声让他也跟着酸涩了起来。
商小觉却仍是死命的哭。
“我带你回去。”他说,抱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答应你,一辈子都在一起。”
这一年,冷炽十八岁,商小觉十三岁,一辈子的承诺就这么许下了。
第四章
一九九零年秋末
一个完美的两圈艾索跳跃加上三圈沙考跳跃,冷炽稳稳地接住了商小觉,两个的默契好的没话说。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椭圆形的冰场只剩他们两人和教练。没办法,冷炽一定要商小觉把学校的功课完成后,才能练习双人冰舞。他总说比赛很重要,但学业也不许放掉。
“阿炽,我肚子饿。”冷炽和教练在讨论细节,把她给丢在一旁。
一包牛奶饼干呈抛物线形准确地落在商小觉伸出的手中,而冷炽依旧在谈话,害她只能一个人啃饼干。
“她很信任你。”教练瞥了一眼商小觉对冷炽道。从他当教练开始,没有看过如此相信对方的搭挡。即使是一对恋人也不例外。
在双人花式里,只要有一个人不能全然地信任对方,紧张的情绪很容易造成失误的危险。
冷炽酷酷地牵动了嘴角,瞧那小鬼狼吞虎咽的恶行恶状,吃了这么多不长高就算了,连肉也不长一些,真是浪费国家食粮。
“但她的状况很不稳定。”教练继续道,“这对溜冰选手来说是很大的致命伤。”
“我知道。”每隔一阵子,商小觉的身体就会出状况,不但没办法做旋转,连跳跃也相当吃力。
从他帮商小觉做的检查中,里头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现象,为了保护商小觉不受到伤害,他努力地靠着自己研究其中种种的不合理,但愿他的推测不要成真才好。
“加油,外界对你们相当看好。”他们俩的搭挡可真受到无以数计的期待,可以当他们的教练,他自己都感到无比的光荣。
商小觉的随兴打败了所有的人,她没有一次的动作是完全一模一样的。
她总说她记不起来所有的连接动作,所以只能借着音乐给她的感受,溜出她商小觉独树一帜的风格。
幸而冷炽每次都有办法能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想到他们俩好的不可思议的默契,教练不禁打了个冷颤。
冷炽点了个头,向教练道再见。
“商小觉,走了。”将冰鞋放进袋子,冷炽催促着还在吃饼干的商小觉。
糟糕,不小心把饼干吃剩最后一片了,不知道阿炽会不会饿?
一定会的,教练说过,双人花式中的男生部分因为要做许多称举的动作,所以能量消耗得很快。
“给你。”商小觉拿着最后一片饼干给冷炽。
顺手拿过了饼干,冷炽一口就把它解决了。
“走吧。”冷炽道。背起了两人的背袋,一高一低的身影相伴离开了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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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上课了。”按下对讲机,涵黛对萧磊道。一条超短的黑皮窄裙包裹着姣好的曲线。
哼!谁叫他每次都对她冷言冷语的,在父亲不允许的状况下,她无法解雇他,所以她故意每天中午都要回家一趟,让他的工作量多一些,这样子她才可以稍稍平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