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冷汗直冒,他在心里完全承认自己说错话了,但他对天发誓,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为了面子急于娥清关系,才会一时脱口而出。
只不过,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居然会被孟洁听见。
他妈的,他的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但几分钟前才撂下豪语,现在要他立刻翻供怎么可能,这样,他这辈子在他们面前会抬不起头来的。
连一句道歉都等不到,她咬住下唇,忍住在眼眶里滚动的泪珠,恨恨丢下一句,“算我错看你了。”随即便转头离开。
她的来去都像阵风,让大伙都看傻了眼。
孟豪不愧是她哥哥,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妹妹的脾气,成为众人中最早回神的一位。
他将目光调向楚霁平,僵硬的问:“说,你做了什么?”
楚霁平思绪紊乱,全身发软的摇摇头,过了好半晌才开口,“一言难尽,总之,我是死定了。”
在湿湿冷冷的冬天,毫无特别的星期六夜晚,每个人各怀心事,没有人知道,这美,也是孟洁第一次为男人心碎掉泪的日子。
认识孟洁这么久,江小雨从来没见过她像现在这种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
大概是因为她的母亲走得早的关系,她的个性里少了一些属于女性的温柔压抑,她的情绪表达方式一直都是很直接、很率性的,真惹到她不爽的时候,她甚至不介意跟对方赤手空拳打上一架。
而今天,赏给楚霁平一巴掌也算是十足发挥了孟洁式的率直作风。
离开事发现场后,孟洁就再没开口说过一个字,真的是一个字都没有哦。
江小雨也很识相,默默的陪在她身边,除了交代计程车司机往哪里去外,一句废话都没敢多说。
将心比心,如果她是孟洁,在偶然间发现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男人,竟在背后如此糟蹋自己的真心,那她的心情肯定糟到了极点。
尤其孟洁又是一个不随便对人付出真感情的人,只能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或许此刻,无声的陪伴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安慰吧。
江小雨陪着孟洁回到住处,进门便见被在沙发上的一件男性夹克,及放在电视前的电视游乐器。
天!好尴尬哦,那些东西肯定是楚霁平的,瞧孟洁瞪着那些东西看的表情好凶狠,真不晓得她会怎么处置那个混蛋。
走到沙发伸手摸了摸那件驼色夹克,孟洁闭目在沙发上坐下,她仍旧不发一语,脸上的表情平静到让江小雨不敢相信。
这个大概就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吧?
江小雨再也憋不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孟洁,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啊?呃……我的意思是说,你愿不愿意跟我谈谈?”
没反应,气氛有够冷的。她赶紧到厨房帮孟洁冲了杯咖啡,蓄足了勇气,才又端着咖啡走回客厅。
“其实……这个世界上混蛋的男人多得不得了,你还记得吗?我上次遇到那个原本还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的江先生,结果他不但已婚,还根本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子,我这个傻瓜不但赔了感情,还把这几年工作存下来的积蓄赔得一毛也不剩,所以……嗯……”面对一个面无表情的人,真的好难安慰哟,又怕讲错话她会忽然抓狂,江小雨只好小心翼翼的措词。
“所以……呵呵,孟洁,你应该觉得很幸运,至少发现的早,损失也不算大嘛,哦?”
江小雨的盈盈笑脸被特大号白眼击中,如花的笑靥顿时凝结成冰,落个自讨没趣的尴尬。
好吧,不说话可以吧!
既然你爱大眼瞪小眼,大家朋友一场,就陪你到底喽。
她干脆搬了张凳子,托着下巴在孟洁面前坐下,正经八百的陪她静坐,像面镜子似的,脸上也严肃的没半点表情。
她们就这么坐了大约半个钟头,正当江小雨打算放弃回家去,孟洁终于张了尊口。
“陪我收东西吧!”
哈,讲话了耶!有讲话就好,有讲话就代表一切都还有救。
喜出望外江小雨立刻送上暖暖的笑脸,“好哇,收什么?”
孟洁打开抽屉,拿出几个垃圾袋给她,“能仍的东西全扔了。”
说着,她便将沙发上的坐垫毫不留情的塞进垃圾袋里。
“喂,这个干吗丢啊?”江小雨见状,连跑带跳的冲过去阻止。
孟洁该不是气得脑袋坏掉,连东西好坏都分不清了吧?
“这个坐垫跟桌巾一组,你在中兴百货看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打折才买下来的,用不到三个月,你为什么要扔啊!一套打完折还要八千多耶,这样丢掉太浪费了啦!”
她没有停下继续疯狂丢东西的动作,转瞬间,江小雨刚才提到的同组花色桌巾,及几双拖鞋也同样落得被塞进垃圾袋的悲惨命运。
孟洁的回答非常刚硬果决,看不出任何惋惜,“我不要我的房子里留有那个男人的任何气味,他是个感情的骗子,视别人的善良和尊严如粪土,如此恶劣的人,我唾弃他。”
“喂,孟洁,你这样会不会太冲动了?”江小雨紧张的抓住她的手,“你一点解释的余地都不留给他吗?”
“想想你的江先生吧!”她的态度十分冷静,“你给了他多少次机会,又换得他多少解释?结果事实证明,所有的解释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何必呢?”
“也对。”一时间,江小雨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只是,离开孟家前,她瞥了楚霁平一眼,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充满慌乱及歉意,若真不在乎,又怎会在当众挨了一巴掌后,还能有那样一双发自内心,似乎深深自责着让眼前女人受了伤的无措眼神?
身为孟洁的挚友,她能在此时此刻只因一种毫无根据的感觉,而继续帮楚霁平说话吗?
嘿嘿,除非她想被孟洁用扫把扫出大门。
拿起垃圾袋,除了沙发、餐桌这种大型物件,江小雨也有样学样的把楚霁平可能用过的小东西通通扔掉。
一个小时后,大门边已堆了六、七袋被塞得快爆掉的垃圾袋。
孟洁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出声催促好友,“垃圾车快来了,帮忙我拿到巷口去丢掉。”
江小雨乖乖的提起其中三袋,临走前,仍改不了鸡婆的个性,怯怯的问道:“孟洁,你真的连他的东西也全丢啊?其实照我看来,还给他就好了嘛。”
“他都不顾我的感觉了,我还顾他的,再说,里头很多东西都是花我的钱买的—我宁可通通丢掉,也不愿让他再从我这边得到任何好处。”孟洁的口气坚决,不容置喙。
江小雨只得识相的闭起嘴巴,跟在孟洁身后走下楼。
倒垃圾就倒垃圾吧!
只希望随着这些东西一袋袋丢掉,她的心情真能像她自己所以为的——恢复如初。
孟洁走后,楚霁平也跟着狼狈的回到家中。
面对阿奇他们充满问号的眼神,他什么都没解释便匆匆离开。
说他没种也好,不够意思也罢,整件事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又怎么向他们解释呢?
整个人瘫在床上,楚霁平觉得全身无力。
如果他真的想报复孟洁,此时此刻他应该高兴得不得了才对,怎么心情会低落到想去撞墙?
想当初自己是如何信心满满、信誓旦旦的向大家宣告,他一定要整倒她以泄心头之愤,而如今目的达成,他却成为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人。
叩叩的敲门声传来,“哥,我可以进去吗?”
“门又没关。”老天,他真有够沮丧的,连转身看小妹一眼都没劲。
楚灿蝶轻轻坐在床沿,“大哥,你怎么啦?愁眉苦脸的,你跟孟洁还好吧?”
“好?好个头啦。”
她就知道,大哥会出现这种仿若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跟孟洁绝对脱不了关系。
掩嘴偷笑,她故意问:“怎么,你不是耍她耍得很快乐吗?”
“是啊!我原本也只是想耍耍她,让自己的心里稍微平衡平衡,顺便在正式踏入忙碌的工作前,替自己找点乐子,谁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楚霁平干脆将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像只笨鸵鸟。
“什么样子?”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径自咕哝着,“我猜我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怎么说呢?”
心思灵巧的楚灿蝶早将事件原委猜个大半,但她要让大哥自己心甘情愿的说出来,否则为了他最在意的面子,他可是宁愿睁眼说瞎话也要否认到底的。
“我当天发烧吃了药,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还在闷声自言自语。
“嗯哼……”楚灿蝶很有耐心地听着。
“而且天气很冷,天又很早就黑了……”那跟整件事有关吗?
唔,不能打草惊蛇,她仍捺住性子点点头。
“对了,还有,我那天又累又不舒服,孟洁自己搞不清楚状况在那里一直跟我番,所以我才会一时失控啊!”
这下连最有耐心的楚灿蝶也忍不住翻白眼了,用最温柔的声音提醒他,“哥,绕了一圈,你还没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呢。”
隔了像是有一世纪那么久,楚霁平总算离开遮住自己整张脸的枕头,转过身看着妹妹。
“我吻了她。”
哦?大哥竟然吻了孟洁?这个消息有够劲爆!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堆积多年的情感还是打败了他心底那只自尊的怪兽。
“结果呢?孟洁该不会又把你痛凑一顿了吧?”
“并没有。”
“那很好哇,代表她至少不排斥你啊!”楚灿蝶喜出望外的拉住他的手,“哥,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不要再耿耿于怀,一直生孟洁的气了嘛,既然你的仇也报了,彼此对对方也都还有感觉……”
“我是一时失去理智。”楚霁平还在硬ㄍㄥ。
“好吧,就算你是一时失去理智,但那代表你潜意识里对她还是喜欢的,不是吗?”
楚灿蝶永远记得很久以前的某个下课后傍晚,他以很得意、很骄傲的口气告诉她——我告诉你,我最近煞到一个女生了,她呀,跟那些忸忸怩怩、惺惺作态想贴到我身上的女生全部不一样,她好有个性,冷冷的模样酷得不得了,她的五官白净清秀,虽然我没看过,但我猜,她笑起来一定很美,如果能让她为我一笑,那铁定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俊朗帅气的大哥一向是女生目光的追逐焦点,爱面子的他会开口这么形容一个女生,表示他心里对那个女生的喜欢,肯定已经超过他嘴上形容的一百倍以上。
可见,他有多么喜欢孟洁。
喜欢到这么多年以来,他的一颗心除了用来记恨孟洁外,再也装不下别的女生。
孟洁的微笑一直是大哥心之所向往的,如今,他最渴望的事已经唾手可得,应该是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呀!
“哥,还记得你念高中时,最大的愿望吗?”楚灿蝶开心的鼓励大哥,“我支持你,不要害羞嘛,继续勇往直前,让孟洁成为只对你笑的女生好不好?”
“不好。”
尘封的回忆一旦开启,在这种悲惨的时刻,只是徒让人感觉更加愁怅罢了。
但都是自己白痴的把这单纯的事情搞得那么复杂棘手,怪得了谁啊?
“怎么不好?你是男生,吻都吻了,干吗还那么矜持啊?难道你真的只是一时兽性大发,事过境迁你就不理人家了?”
瞧一向善良纯净的妹妹都用一脸不谅解的眼神看他,连兽性大发这种不文雅的用词都跑出来了,楚霁平的无力感又更深了一点。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嘛。”楚灿蝶不肯罢休的摇着他的手臂。
生性浪漫多情的她,真的好想看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画面哟。
“那是……唉!”
拗不过她,楚霁平索性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一口气的说给最崇拜他的妹妹听。
“怎么样,有够惨吧?”他认命的摇摇头,“不过,我知道,我是恶有恶报罪有应得,没什么好说的。”
“哥,坦白说,你真的是很恶劣耶!”
她不但没有袒护他,还很难得的赏给他两拳,虽然她的拳头打在身上一点也不痛,但那至少表达出,她真的很不同意他的做法。
小小处罚完他,她又补上一句,“但你也不能那么消极啊,你的消极不代表你想得开,而是代表你压根不愿面对现实收拾自己闯下的祸,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确定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小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成熟有主见,一直温温顺顺的她竟然教训起他来了?
说真的,她讲得好像还满有道理的,难道爱情和自尊的争战真的使他变笨了,连最基本的道理都看不清楚了吗?
楚霁平缓缓坐起身,“那我该怎么办?”
“去找孟洁呀。”楚灿蝶说得理所当然。
“呃……”那不是自找罪受吗?
“被骂是一定的。”她眨着那双无比纯净的黑眸,肯定的对他点点头,“不过,就算被拒绝,就算场面很难看,你也要勇敢一点,为自己的行为道个歉,就算以后你们没有未来,至少也能换回心安埃”
伸手挖挖耳朵,他又重新倒回床铺上,“让我好好想一想吧。”
“这种事还要想?”她不解的嘟着小嘴。
“当然要!”
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是很简单,但想到要去面对孟洁就让他头皮发麻。
可是,若不去面对孟洁,他们之间结下的深仇大恨,是一辈子都没机会和解了。
小妹哪懂得他复杂的心情啊?
去?不去?去?不去?
楚霁平真的快烦死了!
他拉起被子闭上眼睛,不管了,好累,有什么事,都等他睡饱之后再说吧!
第七章
楚霁平和倪焰是哈佛的同学。
身处在异乡,能遇到会说同样语言的人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自然彼此都会多关照对方一些,久而久之,便因兴趣相同而结为莫逆之交。
倪照是个典型的ABC,身为国内某前十大财团的第三代,从小到大密集的接受英才教育,一点都无法马虎度日。
在美国出生,在台湾念国孝国中,在日本念高中,在英国念大学,最后再回到美国念硕士学位、一个企管学位,一个建筑学位,一个是为将来接班所用,一个则是为自己的兴趣而念。
两个人都酷爱研究各式的建筑风格,毕业后一拍即合,趁着倪焰回集团接班的压力还不大前,他们成立了一家建筑师事务所,以实现他们希望把台湾的建筑变得更有特色、更漂亮的愿望。
“阿平……”一进公司,倪焰就开心的在楚霁平头上拍了下,算是招呼,“干吗坐在那儿发呆啊?有我这么棒的Partner,你应该欢呼才对。”
“欢呼?欢什么呼?”最近,他为了该怎么跟孟洁道歉的事,想得头都快爆了,哪有什么好欢呼的啊?哀嚎还差不多咧。